鹿影 第十三章
十三
祈祷
白麝并没有睡着。
“不对呀。”他这样想。
“白麝麝？”他想。
但是他并没有叫醒打着鼾的鱿鱼。
半夜，他打开手机，插上充电线，躲在被窝里。
“在？”
白麝发送了一条消息。
十秒过去，没有回应。
“还是睡觉吧。”白麝想。
手机传来的振动感摇动他的手。
“在。”
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怎么样？”
白麝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们已经到天燚了。”
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嗯。”
白麝发送了一条消息。
“那，晚安？”
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瘟疫的事情？”
白麝发送了一条消息。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走得早了些，瘟疫出现的时候，我们已经快到山区了。”
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另外……那个……我会准守约定。”
白麝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也一样。晚安。”
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
“晚安。”
白麝发送了一条消息。
——次日清晨——
白麝醒来，看见早早起床的鱿鱼，怒声道：“鱿鱼，你明明有时间通知你的接头人早点来接我们，为什么不叫？”
鱿鱼打理好衣服，说：“因为没有带手机。你最好也把智能手机留在这里。”
白麝：“为什么？”
鱿鱼：“教会里面不允许出现电子设备。”
白麝顿时无语。这和你在这之前带不带手机有什么关系？
鱿鱼打开背包，递给白麝一本带有厚重的棕色封皮的书：“这是我收集整理的‘天燚百科’，名字是本大爷取的，写在第一页。里面都是本大爷的真迹。”
白麝翻开书一看，里面记录了许多地图与风俗，甚至包括偏远的山区。简直不像是鱿鱼这个年龄段的作品。
“你可以出书了。怎么不署名作者？”白麝闭上书，还给鱿鱼。
“因为本大爷现在不想。”鱿鱼把书放进背包，“准备好，出发了。”
白麝放下智能手机，拔掉了充电头，背上了背包。
鱿鱼：“你可要跟紧我，你可没有身份证明。”
白麝发现鱿鱼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你的眼睛？”
鱿鱼：“眼镜。不过现在技术不成熟，看你们都是红的。主要是因为近视，虽然度数不高。”
——宾馆大厅——
如缕从大厅座椅上起身，拱手：“白学长。”
白麝：“你？”
如缕：“请容小生复言：小生如缕，自巫城来。小生所往为除众妖魔于此地，还新界国泰民安。”
白麝：“巫城？”
鱿鱼：“你这宅男有所不知啊，巫城是新界文化影响力最大的城市，虽然城市不大，但是其中占卜、医药、古代研究、美学等颇为精妙，整座城市拥有从远古到现代的遗迹。”
白麝仔细打量了一下如缕：
宽袍大袖、白底蓝边，双目炯炯、眉如惊鸿，长发受髻束，细腰任带缚，活脱脱是一个美男子。
“别看了，你也挺好看的。”鱿鱼仿佛看穿了白麝的想法，对白麝说。
这倒是：偏瘦的白麝一袭黑袍，连着兜帽，肩上、肘上零碎地加上一些银白色的纽扣，背后似是背着扩大版的燕尾，贴在背上，长长的裙摆覆盖膝盖，黑色的长裤下紧接着红色的运动鞋，外加上白麝的颜：白如初雪的脸，红如美玉的眼，眉间透露着一股盛气。中长的黑发竖起，额头前耷拉下两根发丝，微胖的脸甚至有些可爱。
白麝看向鱿鱼：
眉毛颓废地舒展着，眼睛里带着些许柔和，头发长而散，身材偏瘦，一幅饱经风霜的模样。黑色的皮衣穿在身上，蓝色、破洞的牛仔裤套着腿，穿着全黑的鞋。
鱿鱼：“走啦，还在看什么？本大爷很帅吗？”
如缕：“白学长，小生占了一卦，那维耶的妖气正在此处。”
白麝：“我得走了，有机会再聊吧。”
如缕：“占卜之原则，不可二卦。白学长，一路顺风。”
——大街——
白麝随鱿鱼走出了高大的“巫师小屋”。
鱿鱼：“小心点，把这个黑口罩戴好。我也戴上。”
南琦突然追了上来：
“潘兹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麝看看鱿鱼，鱿鱼点了点头。
南琦对白麝耳语：“潘兹先生，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将您的第一个名字泄露给任何人。这是您母亲托付给我的嘱托。我也不知道您的第一个名字是什么。”
说罢，南琦竖直身子：
“一路顺风，潘兹先生。”
白麝点头，又示意南琦回去，南琦便回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路、没看路。”迎面撞上来一个瘦弱的男子，十六岁的学生模样，矮了白麝一个头，金色的头发，眼神暗淡无光，穿着亮黄色的衣服、白色的鞋。
那人绕开要走，鱿鱼却突然叫住了他：
“小同学，你家就在这附近吗？”
那人只是笑笑，转身要走。
鱿鱼：“等下，做人嘛，高兴一点，这个给你。”
鱿鱼从包里掏出一支钢笔来：
“新的，老忘，就送你了。”
那人犹豫不决。
鱿鱼直接将笔塞进了他手里：
“无论你碰到什么伤心事，请你记住，它们并不新鲜。走吧。”
鱿鱼转身，带着白麝走了。
“那个……我叫卡洛。”那人说，“谢谢。愿‘菲尓’护佑着你。”
鱿鱼回首一笑。
——一段时间后——
“欢迎来到教会。”鱿鱼对一旁的白麝说。
白麝终于开口问那个他想了一路的问题：“‘菲尓’是？”
鱿鱼：“就是‘炎’。天燚的信奉许多神明，而他们中的许多并不只有一个名字。咱爷俩是‘进来祈祷的’，虽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目的。另外，天燚的教会是一处绝佳的关押地。终日有人把守，还不用担心没有人来任职。”
白麝望向面前的六个巨型的白柱，它们的中央开着一扇镶着金色花纹的黑色大门。
鱿鱼：“进去吧。”
白麝突然站在鱿鱼身前：“等等。”
鱿鱼：“什么？”
白麝对鱿鱼怒目而视：“我忍你很久了。”
鱿鱼活动了下肩膀：“本大爷也忍你很久了。你能不能别一边‘哦’一边玩指甲？”
白麝：“你能不能不要叫自己大爷了？”
两个人的话语争着跑入空气，拧成一团。
鱿鱼：“本大爷……我……”
白麝：“作为交换，我也改改吧。”
白麝让开了路。
——又一段时间后——
鱿鱼：“早安，玛莱亚修女。”
面前的修女穿着黑色的长袍，胸前是天燚教会标志性的金色的七角星——最下方一角长至腹部。
修女看见鱿鱼，脸一下变得微红，她撩起左侧金色的头发，踌躇了一下，抱住了鱿鱼的左手，依偎在他胸前：
“早安……好久不见。菲尔。”
“别这样，你已经是许配给神的女人了。”鱿鱼试图挣脱。
修女：“不，不是的，为了你，菲尔，我愿意解除与神的……”
白麝突然打断了对话：“停。鱿鱼，你不是……？”
鱿鱼：“是，我不谈恋爱。”
白麝：“解释一下？”
修女：“不是的，是我要鱿鱼的。”
白麝：“这奇怪的句式。鱿鱼，你不会是甩过别人吧？”
鱿鱼转过头去，不看白麝：“哪里有……”
修女抱着鱿鱼的左手：“就像以前一样呢，菲尔。”
白麝：“原来你是姐控啊。”
修女：“我比菲尔小哦。菲尔晚了一年上学，所以是才上大学。”
白麝：“这么说，你为什么不去学校？”
修女：“我们家族都是这样的哦。”
白麝：“家族里的事情啊，那我不问了。不过你还是应该去上学。”
修女：“……你和菲尔一样哦。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对吧，菲尔？”
鱿鱼没有回应，痴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修女：“这样啊……我是玛莱亚，是这里的修女。这里很平静，因为这里是由教会管辖的，天燚的人都不愿意进攻这里，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躲起来了。既然来啦，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传说，有三只苍凤来到神的面前寻死。第一只说：‘我过得好痛苦，因为我无法触碰滚烫的岩浆，因此，我得不到大家的认可。’第二只说：‘我羡慕那些可以触碰岩浆的小虫子，在我生活的地方，我感到自己一文不值！’第三只说：‘我惧怕滚烫的岩浆，但是我迫切地感到我需要它，无奈之下，飞上了山。’
“于是，神——菲尔——带它们离开了天燚，凭借神的力量，跟随着风儿，来到一处小岛上。就在这时，神告诉它们，自己有要紧的事，要离开一小会，让它们就在这里等候。
“三只苍凤在小岛上受冻挨饿，于是他们紧紧抱成一团，久了，第一只苍凤提议轮流捕捞海鱼，另外两只同意了。第三天清晨，神回来了。
“神说：‘我回来了，这里的冬天很寒冷，不是吗？你们是怎样度过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的呢？’第一只苍凤回答说：‘神啊，我在海上捕鱼。发现渔人们与冰冷的海水为伴，却仍是得到同伴的赞赏……’第二只苍凤打断了第一只苍凤的话，它说：‘神啊，我在海上捕鱼，发现渔人们也将那些吸食热的虫子们捕捞起来，却大声歌颂飞翔的海燕……’第三只苍凤争着说：‘神啊，我在海上捕鱼，发现我和渔人们一样，都喜欢鱼的味道，我听见渔人们的谈话，他们说，他们害怕岩浆，但是他们使用它，同时，他们不将它视作判断一切的依据，人人都能得到自己需要的岩浆的量……’
“于是，神说：‘看起来你们都学到了很多。现在，我们回去吧。’苍凤们跟着神回到了贝尔克内岩浆湖。‘神啊，在我们死后，请让我们跟随在您的身旁。’三只苍凤说。不久之后。苍凤们回到了自己的族群，提议让大家都迁去海边。
“经过漫长时间的争论，甚至是战争后，苍凤们决定跟随三只苍凤前往海边。这一段时间，苍凤族群的死亡率降到了最低。
“许久之后，一只年轻的苍凤误打误撞见到了贝尔克内岩浆湖，顿时，它便被吸引住了。于是，它用衔着一桶附近工地旁的岩浆，回到了苍凤的族群。
“‘看啊，它是这样迷人！我们可以生活在海边，但是我们同样需要它。’年轻的苍凤说。
“新一辈的苍凤们围着这一桶岩浆看，逐渐地，它们感到这些岩浆才是它们生活的中心。
“最开始的三只苍凤已经死去，它们的墓碑与之后两只坚持留在海边的领头的苍凤在一起。
“苍凤们又开始了激烈的争论，一部分苍凤离开了海边，跟随年轻的苍凤去到了贝尔克内岩浆湖。而留下的少数的苍凤们，它们的羽毛被海浪染了蓝色，被人们称做：‘海苍’。
“这则传说是想要告诉我们，坚持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往往孤独。”
白麝鼓了鼓掌：“嗯。讲得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他？”
鱿鱼叹了口气。
玛莱亚：“不要哦。”
鱿鱼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白麝：“虽然不知道我们她要叫你‘菲尔’……鱿鱼，你要拿什么？搞快点。”
鱿鱼回过神来：“玛莱亚，我需要一个发圈，金色的那个。”
玛莱亚：“那个么……终于，它可是期待很久了呢。”
玛莱亚放开鱿鱼，转身，拖着黑色的长袍，虔诚地向前走去。
鱿鱼：“来。”
他们跟上了玛莱亚修女。
玛莱亚：“你们知道吗？神明们也是存在的。不过，他们也是物质的。他们用他们的方式生活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我们无法察觉。”
白麝：“修女，你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玛莱亚：“因为我是许配给神的女人。”
白麝：“你平常都干些什么？”
玛莱亚：“为神祈祷。”
白麝：“为神？”
“神明们，也有属于他们的神明。”玛莱亚走到一面墙旁，按动一个隐藏的开关，墙转了一圈，无私地展示它身后的宝物。玛莱亚将这个金色的发圈递给鱿鱼，“不要忘记为圣物祈祷。”
鱿鱼接过发圈，将它放进衣兜里：“……谢谢。我们走吧，白麝……不要在外面提起发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