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玄·镜花水月8

       应九年前的约定，梅念卿再次回到师府为师青玄看相。

     是日，师老爷夫妇屏退众人，只留下早已知晓此事的师无渡和妙儿，以及被师青玄硬拉着留下的贺玄在前厅。

     师家父母对那梅念卿的态度倒是毕恭毕敬，甚至不惜亲自端茶送水。

    师无渡也难得放软他那平日里见到师青玄以外的人便拉的老长的脸。

     对此，贺玄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梅念卿是有些本事，但左右不过是个躲了数千年的缩头乌龟罢了。

     他只在临近天井的地方远远立着，表示对这个所谓师家的秘密毫无兴趣。

     而师青玄此刻，难得端坐在一处动也不敢动。

      其实对于幼时那场骇人听闻的苦难，师青玄本人知之甚少，多是前几日才听自家哥哥说起。

     他活这么些年，到这会才知晓为何自己不能像同族的那些哥哥们一样，光明正大的用男孩子的身份活着。

     起初对此的不满和怨怼已经褪去了，哥哥描述此事的严肃和父母的忧虑，让他好似真的感受到，许多年前，那具凶神降临在他的百日宴上时所带来的压迫与恐惧。

     贺玄远远地瞧着师青玄正一下一下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忽的有些感同身受，没有人比他更直观的感受过白话真仙所带来的恐惧与无力，那种能把一个柔弱书生硬生生逼到能当街打死数人的无边绝望与仇恨，是他至今想起都觉得有人在撕扯他的灵魂，要撕去他的一切，包括这副皮囊，露出内里早已沦为恶鬼的魂灵。

    可是下一瞬，贺玄又告诉自己，在这里的师青玄还什么都没有做，他只还是个小孩，一个因着那高高在上的神主不应有的恶欲而从出生开始便被判定要坠入地狱的无辜的孩子。

     这般想着，有忽的觉得自己很可笑，师青玄无辜，那在那个时空里死去的师家五口又何其不无辜，说白了，他们全都是牺牲品，又有谁比谁更无辜，更可怜。

    身在局中，又如何能说得清。

     不过，幸好。

     幸好此生，他的所有苦难都暂与师青玄无关，至少不必逼自己恨他。

     贺玄这一个走神，那边早就看完了。

     师家父母正要把梅念卿送出去，路过贺玄时。

     梅念卿忽的发出“咦”的一声。

     盯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不走了。

     “怪哉，怪哉。”

     “啊。”师家父母听到他忽然开口以为生了什么变故，登时吓得面色铁青，“大师，可……可是……”

     “哦，无事。我见这位小友颇有些缘分，也不劳大人、夫人相送，让这位小友陪我走一段，可否？”

     “啊……”师家夫妇见与自家儿子无关，皆是松了一口气，哪有不愿的道理，当即便嘱咐贺玄将梅念卿送出门去。

     不知走了许久，见周围没什么人。

     那梅念卿顿时放开手脚，对贺玄又是瞧面相，又是瞧手相的，嘴里直呼怪哉。

      “呵，你这道士，却是说说我怪在何处。”贺玄知道这道士有些本事，能瞧出些什么 也不足为奇，便先发制人开口试探。

     “小子，我瞧你满身鬼气，不像生人，反倒像是爬出地狱的罗刹鬼，可偏偏你的命格极好，像是有飞升的机缘，按理来说不可能会被夺舍。真是奇也怪哉。不过你的煞气这般重，我活了这么些年也就见过一个，加上你勉强算作两人。”

     贺玄面上不显，心内对梅念卿倒是多了几分佩服，他说得倒是分毫不差，只不过他现如今怕是窥不破这重生一世的机缘，觉得古怪也是自然。

     而对于另一个煞气极重的人，自己应当是认识的。

    “啧啧啧，你这命格我窥不透，不过，小子，像你这么古怪的命格，如果有朝一日飞升，怕是要将天下搅得大乱…”

     “不会。”

     “诶，你不信我，我同你讲，我多少年了，算无虚卦。”

     "非是不信，而是我不会飞升，不会，不愿，也不想。" 不过如果真按前世的走向，天下大乱倒是不假。

    “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这么不想当神仙的。”梅念卿听得他这一番话啧啧称奇，“不过难得有你这么个通透的，其实飞升没什么好的，这人呐，当了神仙还是堕了鬼，其实不过还是人。只是换个活的形式，哪有人自由快活。小子，日后你要有什么难处，我能帮的必定会帮，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贺玄自知自己没有那些个什么自由快活的追求，不过，这白来的便宜，不占没道理，便拱手道，“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