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野，蝴蝶和梦(3)
原作者:百度贴吧~碧府小酱
承接上文
她从未有过如此虚脱的状态，冷汗不受控制地一层一层往外冒，浸透了衣裳，围着身体画了一个水形轮廓，她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
她本来认为自己能多撑一会儿，如今看来必须要采取些措施了。这是一次赌注，赌自己的精神治愈力能发挥到最大，赌自己的能力可以救活自己，但这也是五五成的把握。
“你也可以做到啊，食蜂，别丧气嘛，这几天不也挺开心吗？保持正常心态，很快就熬过去了。”
美琴并没有注意到食蜂的异常，她还在考虑食物问题。
“总的来说，这次修学旅行虽然很倒霉，但也不坏，至少有你陪着，也没那么惨。”
美琴打趣地笑道，打了个哈欠，困困地闭上眼。
而食蜂眼前的黑暗一重重漫上来，无法抗拒的疲惫如海浪般将她吞没，她右手挣扎着在黑暗里摸索出挎包里的遥控器，拿到手边。
“我也觉得，你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
食蜂真诚地说，余光看向茶发少女的身影，泪水溢湿了视野，她把遥控器举在手边，计算公式映在脑海待机完毕。
“晚安，食蜂，明天见。”美琴乖巧地缩紧小脑袋，像小猫吸了吸鼻子沉沉地睡去，没有注意到一旁深情又决绝的目光。
“你也是，晚安，御坂同学，谢谢你的照顾。祝你好梦……明天见……”
随后，食蜂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撕裂神经的疼痛打入脑中，记忆堡垒开始了重构，她感到天旋地转，几秒后，失去了意识。
当阳光穿进山洞时，雨也停了。美琴睁眼就看到洞外泛绿的树林，一片青翠的浓雾散去，雨后空气清新，连小鸟的鸣叫也是那么亲切。
“雨停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喂，食蜂，起来喽。”美琴揉揉眼睛，坐起来转动睡得麻木的手关节，轻唤起身旁的同伴。
但是，并没有反应。看来这位女王大人又在睡懒觉，她还是一点儿没有危机感和求生欲啊。
美琴又懒散地喊了几声，用上绰号，但都没有回复，她便不耐烦地推搡了一下食蜂的左肩，发现她的肩头有点儿硬。
她觉得不对劲儿，提起百分之两百的注意力观察面前的睡美人。
美琴看着静静地躺在干草席上熟睡的少女，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绚丽的蜂蜜色长发如花般沉寂地盛开，手边的长柄遥控器放在手掌，好像之前曾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手枪自杀一样扣动扳机。
“喂……等等……喂！食蜂！食蜂操祈！！你怎么了！”
美琴看到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的食蜂，惊慌地大喊，起身靠近，而刚刚抓住食蜂的手臂——
如触电一般，美琴感受到手臂传来的异常的寒冷。
“食蜂……你……别这样……别吓我……”美琴后怕地舌头打结，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晃着无生气的食蜂的肩膀。
再注意到食蜂手心握着的遥控器，手指停留在确认键上，恐惧与不详的预感涌上来，美琴双眼发蒙，头脑发热。
她对自己干了什么？昨晚不还好好的吗？道晚安的时候还没事……现在怎么成这幅样子？！
美琴把食蜂手里的遥控器捡起，自己按动确认键，按动解除键，静音键，又胡乱按动其他键，试图让食蜂醒过来。
她幻想着像食蜂那样一键万能，变着魔术戏法操纵别人，但无论她怎么试，她手里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遥控器，没有任何作用。
带着焦躁热量的血液冲上大脑，美琴一气之下，气愤地把遥控器摔在地上，遥控器摔碎了，电池盖板被摔裂，里面没有装电池，但却塞了一张纸条。
美琴连忙从电池板里抠出纸条，打开纸条，看到了是食蜂的笔迹，是写给她的：
御坂同学，假如你醒来时叫不醒我，就不用管我了。那一定是我失败了，我的水分控制力并没有阻止脑部坏死。
抱歉没能告诉你，我被钝器砸伤的事，虽然我竭力去掩藏疼痛，但无痛感只会让我的伤势更加严重，一直恶化下去，到昨晚，已经是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当脑部慢慢失血，失去健康的活性后，不仅会影响脑区的认知功能，还会对记忆海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随着脑部缺少血液补给，供氧会下降，记忆也会逐渐消退，直到完全忘记一切，把自己忘了，把你也忘了……
其实早就有征兆了，在你去采蜂蜜的时候，我醒过一次，我看着洞外磅礴的大雨，脑中一片迷茫。你可能无法想象，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上山的路了，也不怎么记得我是怎么困在山洞里了。
我并不想忘记，让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所以我把与偷运/违/禁/品的那伙人的情报都罗列在纸上了，虽不全面但已经是搜刮出我的全部记忆力了。你出去后，记得把纸条转交给警务员。
御坂同学，虽然这一行很匆忙，与你相遇很短暂，但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旅行，谢谢你的照顾。你讲的故事很有趣，希望你可以和你爸爸和谐相处。
请你一定想办法出去，活着把情报送出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若是不方便带走我的遗体，你就随便找个地儿把我埋了吧，我不会怪你的☆
文字内容看完了，附在是后面是一串串字符，都是数字暗号，应该是偷运/贩的情报，只能出了山到外头输进电脑才能阅读。
美琴盯着纸条，有几秒呆滞，她从来以为食蜂只是说笑而已，明明这个优雅傲慢的大小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使唤别人的样子，不可侵犯、完美没有弱点的样子，从没有像这样。
精明世故的外表下，有一双自信的星眸。每当注视那双眼睛的时候，想起她融入樱花香气里的笑容时候，又怎么会去想，夺目的流星也会有一天滑落天际，发光散火，坠地消逝。
“我不会让你死的……”美琴挥手，恍惚地把纸条扔在一旁，看着不动声响的食蜂的睡颜，心猛地一刺，一行泪流下，
“为什么都这样了，你还说得出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你当真我是铁打的……心不会痛吗？你要我一个人转告情报，我才不要。要去你自己去，你看见的事情，你知道的情报，你自己说去，我不会替你转达的，也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美琴凑近食蜂跟前，去检查生命体征，虽然身体冰凉，但幸运的是还能感知到微弱的心跳和鼻息，她还在自我抗争，她还没有放弃。
“食蜂，坚持住！相信你可以成功的，你可以醒过来，我们还要一起出去呢。一起去你想去的海边。”
美琴在她耳边鼓励，将柔软的掌心垫在食蜂的脑后，贴紧细滑的金发，美琴摸到了她后脑位置又冷又硬的肿块。
是这里被砸伤了吧，可恶！一定是那群偷运贩！唉，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你也是，既然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啊。
美琴决定不能让食蜂孤军奋战，不能让食蜂一个人用能力自救，她想着也帮一把，从外部治疗她的外伤。
“对不起了！食蜂，以前我从没有向你动用过电击，那是顾及你体弱的身体受不住，但这次就委屈一下了！”
美琴说完把食蜂抱在怀里，伸出右手掌，轻轻地抵在食蜂温暖的心脏处，一道青光电流飞快地闪过！
食蜂被电击后心脏猛地收缩一下，整个身体不自然地抽搐，她睁开眼，从心口炸开的疼痛把她从困倦的深海里拖了回来。
“食蜂！食蜂！你醒了！哈哈哈，太好了！你看看我，看得见我吧？”美琴看到通过自己野蛮的电疗攻击刺激醒来的少女，喜出望外。
食蜂并没有立即回应美琴的呼唤，而是目光乱颤，像是找寻丢失已久的东西。直到失窃的目光对焦在了近处的茶发少女脸庞。
一瞬间，食蜂眼睛湿润了，她仿佛看到了故人，伸出右手去抚摸美琴的脸，一次又一次顺着额头走到下巴，反复抚摸着，
“多莉……多莉……是你吗？刚刚……刚刚……我把瓶子投进垃圾桶了哟……你看见了吗？你……看得见吧……”
美琴慌了，不知食蜂把她看成谁了，否认地手按着食蜂贴在她脸颊的手，不停摇头道，
“食蜂？食蜂！！你怎么了？多莉？多莉……多莉是谁啊？你这是你这是……不记得我了吗？”
食蜂不依不饶，脸上带着孩子的天真，似独自走在美丽的海滩上任性，她向茶发少女说，
“多莉，你怎么才来呀？我找到去海边的路了，它不远，顺着沿线走就到了，你等我一会儿，再多等我一会儿，我就会来接你……”
美琴看着食蜂陌生的目光，看不到一点儿属于自己的影子，心坠落至谷底，那是最温柔的星瞳，最纯真的笑脸，却不是给美琴的。
“食蜂，你再好好看看我，我是御坂美琴啊，你不记得了吗？之前是谁那么讨厌拆你的台，演讲时搞坏你的多媒体设备，喜欢幼稚的玩具，是我啊……你怎么会忘记呢……”
美琴试图让神智错乱的食蜂认出自己，她怀疑食蜂纸条上写的都是真的，在海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记忆也会逐渐消退，最后，她会忘记所有，忘记自己。
“不……不会的……”意识到严重后果的美琴抱紧还在喃喃自语、迟钝地看着地面的食蜂，
“你只是在骗我吧？你只是想让我难堪才装作不认识我对吧？对吧……食蜂……你又想戏弄我……”
美琴注视着埋头的食蜂，听到她的呻吟声越来越小，但始终没再抬头看美琴一眼，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多莉……我们什么时候去海边呀……”食蜂仍傻傻地念叨着，嘴角浮现着童真的笑容。
再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时，美琴心头发紧，她绝望地闭眼，仰头长叹，她感觉到，食蜂已经不会再叫出她的名字了。
她轻轻托着食蜂柔软的头，顺着细柔的金长发绕到她的脑后，犹如捧着一块脆弱易碎的宝物，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这个时候，她的脑内还在失血吗？我的能力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吗？我的电磁能力可以救她吗？有关自己的记忆已经没法挽回了，现在能做的，是尽可能阻止她持续失忆！不能让她的大脑持续受伤害了！
若正如食蜂所言她的能力是靠操控水分和脊髓液来达成的，那不操纵水，我能直接用生物电流影响神经纤维细胞传导讯息吗？
不行不行！在不了解她的大脑构造前别擅自这么做，我可不是擅长手术治疗这种精细活，贸然上手很可能会让她一个晚上自我疗伤的努力白费！
就……就稍微刺激一下细胞代谢，清理一下血块淤塞，助她度过危险期吧。
美琴下定决心，咬咬牙，手指按着食蜂头后方的伤口，屏气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到一点，操纵生物电促进她脑内细胞代谢和细胞液流动。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食蜂困倦无力的脑袋耷在她的肩头，用手慢慢捋着她的金发，让她舒服点儿。
“多莉……你的身体好暖和啊……”
从茶发少女指尖释放的电流让食蜂头皮麻麻的，似喝了葡萄酒般微醺。她的手迷糊地抱住美琴的腰，像个小公主昏昏欲睡。
“嗯，我是多莉……我来见你了，你先睡，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再说去海边的事。”
美琴顺着食蜂的愿望编织着谎话，脸上是温柔似水的笑容，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食蜂趴在她肩上睡着了，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晕。
很好，电流辅助治疗有了效果，她的身体也开始有温度了，心跳也更有力了。虽然不清楚食蜂用怎样的精神治疗在处理自己的伤势，但很明显她正在恢复。
这样保持下去吧，保持这样微弱的电流输出直到她醒来为止。唯一就是支持她的身体有点儿腰疼，她倒是睡得舒服。咦？她是不是平时吃高脂肪的食物很多啊，感觉她身上的肉肉软软的。
不知道救援队过来没有，现在雨停了，算上清理路障和上山的时间，估摸能在下午下山了。不过看食蜂的伤势，时间紧迫，还是我背着她下山快。
美琴这么想着接下来的步骤，突然，她感觉地面震了一下，洞顶的碎渣摇落在她茶发上！
她急忙护着食蜂的头别被碎石头渣砸到。
怎么回事？地震？不对，地震强度应该更厉害些，也不会这么断断续续，这像是有某个巨大生物在靠近？！
美琴定定神，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来看个究竟，视野就陷入黑暗。那个造成“地震”的庞然大物堵在洞口挡住了阳光，漆黑高大的影子映在了美琴对面的洞壁上，她看到是一头高两米的黑熊。
美琴吓了一跳，又强行屏住呼吸，不做出任何动作。背对着黑熊，她听到它饥饿凶猛的喘息声在洞内回荡，行走造成的冲击力甩落洞顶一大片水珠，淋得美琴浑身发紧。
为什么偏偏在治疗她最重要的时刻跑过来啊啊？对啊，雨停了，正是饥饿的动物出洞觅食的好时机！但是，你觅食的时辰也太早了吧？你是向早起的鸟儿学习吗？这这这让我如何回击？
美琴心跳加速，又不敢反击，因为如果她现在紧急抽手中断食蜂的治疗，反而会让食蜂脑内电解质紊乱，引发脑出血休克。
现在不能松手，不能前功尽弃！美琴不放弃地按住食蜂的伤口，心态崩溃地任由背后的危险步步逼近。
她能感受到黑熊吐出来的热气舔着自己脊背，饥肠辘辘的双眼注视着美味的茶色脑袋，想必它熊掌一挥，自己的后背就会被撕成两半吧。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食蜂怕是也护不住了。
该怎么办？想个办法出来啊？！美琴绝望地紧闭双眼，冷汗猛流，她浑身肌肉绷紧，一触即发的电流蓄积在头顶，黑熊已经贴近她跟前了！
她紧抱住怀里沉睡的蜂蜜发少女，计算着熊掌落下的时间，假如真的被攻击，希望一发电击能吓退它。她明白，在一边做着精密治疗又一边去释放的电击是不足以对付高大的黑熊的。
但选择放弃食蜂而保全自己一个人性命，她宁愿把怀中的人守护到底，哪怕是生命最后一秒。最坏情况，大不了就是两人双双被撕碎。
“对不起食蜂，没有保护好你。”
美琴咬紧牙，静静等着头顶上的重击落下。强劲的熊掌迅速下落，速度快到扫出凌冽的风声，眨眼间拍向了美琴的——水瓶上？？？
咦？怎么没攻击我？
劫后余生的美琴纳闷地转头，看到黑熊没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水瓶，瓶子里装着没喝完的蜂蜜。
黑熊流着馋涎的口水，把水瓶够到跟前，抱在胸前，肥厚的舌头舔着瓶沿残留的蜂蜜水，露出满足活泼的笑脸。完全没有伤人的敌意。
难道说，黑熊是闻着蜂蜜气味找上她们的？只是想偷蜂蜜吃？？？这么单纯可爱的动机反倒让美琴懵了，茶色眼瞳变成满是问号的小黑点。
随后，黑熊喊叫一声，粗长的呼喊吹过树林，树林里冒出一颗颗灰黑色的小熊脑袋，熊宝宝们呆萌地结伴走到洞里来。乖乖地蹲坐在黑熊妈妈的跟前。
怎么还拖家带口的？
美琴无语地看着这一家子黑熊团团围在她的水瓶边，瓶盖被粗暴地拧开，在大熊掌小熊掌之间传递着挨个挨个舔蜂蜜，舔完后又心满意足地去翻绿色包包，把里面的呱太饼干和面包都啃来吃了。
整个画面其乐融融，好像这个洞就是它们的家，而美琴她们才是入侵者。
一波骚动完毕后，大黑熊抹抹满嘴蜜糖，看了美琴一眼，也许人与动物之间也是共情的吧，它似乎认同了美琴誓死保护同伴的行为，没有打算攻击，而是带着吃饱喝足的熊宝宝平静地离开了。
“天呐，我太喜欢这只有原则的熊了，如果没吃我的呱太饼干就更好了。”
美琴感激地看着大黑熊敦实的背影离去，感谢没有伤害她们。同时，她还注意到有一个熊宝宝在妈妈没注意下，偷偷穿走了她的呱太雨衣，圆乎乎的小熊脸扣着呱呱太的雨帽，一瘸一拐地别扭地消失在林里。
食蜂再次醒来时，注意到自己靠在一棵敦实的大树旁。手边是自己的金属挎包。太阳已经西斜，朦朦胧胧的水汽淡出了地平线，山林在雨后显得葱郁，空气也去了闷闷的潮湿。
大脑轰隆隆如炮弹砸中的剧痛消失了，状态也恢复了发病前的清醒，仅仅是四肢还很虚弱。
“你醒了？”正对面传来极轻柔的声音，如雨后天晴打破宁静的滑翔翼，轻轻划过冰清的天空。
食蜂抬起眼皮，看到御坂美琴坐在大石头上，穿着呱太雨衣，背着双肩包，盘起左腿，正悠哉地叠一个纸飞机，嘴上带着疲惫的微笑。
“你……？”食蜂克制住眼前涌来的一重重眩晕，正想说话，被美琴手抵在唇边的一个手势动作制止了。
“别动。”茶发少女轻弯下身，像一个躲藏起来偷看风景的小孩，很活泼地轻声道，“嘘——别把蝴蝶吓走啦～”
食蜂微微一怔，闭上嘴巴，侧目一看，才注意到自己长至腰间的金色秀发上，有两三只小巧的蝴蝶栖息在发梢，
蝴蝶细微的扇动搅乱芬芳的香气，绕着如瀑华丽的金发飞舞，扰得人神魂迷乱。原来是自己睡着时，甜腻的发香吸引来了蝴蝶啊。
食蜂没有动，她连转头都不敢，默许蝴蝶在自己周围飞。她余光看着停下折纸飞机的美琴，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羡慕与留恋的神色。
可能，她怕自己的电磁波吓跑了蝴蝶，打破了宁静的平衡，才远远地坐在对面没靠过来吧。宁可自己被排除在外，也没叫醒熟睡的食蜂，而是把所有美好和自然的宠爱都留给了食蜂。
“御坂……同学，你坐过来吧。”食蜂招呼着美琴坐过来，伸出一只手，碰巧一只蝴蝶敛翅落在戴着白筒手套的指尖上，此景甚是动人。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问候而已，但美琴明显有些反应过度。听到食蜂喊了自己名字，她甚至有些呼吸加快。
“食蜂？你果然没事……你没有失忆，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她好像经历了一大段波折起伏的情感历程，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她畅快地笑起来，握着纸飞机的手关节都微微泛红。
“失忆？”食蜂有点儿没理解美琴激动的言语，歪歪头，把一侧睡趴在她头发上的蝴蝶抖落了。
“没事，是我多虑了，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坚强。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呢。”
美琴把盘起的左腿放下，将手里的纸飞机扔出，纸轻飘飘飞了一段距离，砸中了食蜂的脑门，惹得食蜂轻喊“啊”的一声。把蝴蝶也惊得四散飞去。
“你？干什么？”食蜂捡起落在自己怀里的纸飞机，打开一看，满是折痕的纸上是自己写给美琴的遗言，说假如自己脑伤的治疗不成功，就放弃自己独自离开等等。
“我把信还给你了。以后，你别再写这种东西了。”美琴从石头上站起来，拍拍贴得冰凉的屁股，语气轻快，仿佛一切都过去了。
“我……”食蜂低头看自己写的信，一瞬间脸就红了，有些话，是鼓足了勇气才讲出来的呀，尤其是类似感谢御坂同学……照顾什么的……
“抱歉，是我让你担心了。”食蜂把信纸攥成一团。
“食蜂，我希望你别有这种想法了。我们可以一起活着走出去的，没有谁舍弃谁的说法。”
美琴温和地劝道，本来像平时，她肯定会严词教训食蜂一顿，但这次她意外没有动怒，好像是累了没力气发火了。
“那个，刚刚你说我失忆来着？看来你还不太清楚我的能力吧。记忆调换，对我自己也是有试用力哦☆”
食蜂开始解释，她知道她在治疗自己脑部损伤时可能会牺牲一些海马体内储存的记忆，
所以为了留住生命中重要的记忆，她特意在记忆重置时调换了各个时间段记忆的顺序。把无关紧要的琐碎记忆放在最易遗失的开头，把重要的留在最后清理。
总之，食蜂在记忆上做了优次顺序，最大程度上在脑细胞自我凋亡的过程里留下了关键部分，而那些小事，像开学时乘坐的汽车是什么颜色，美食课自己干过什么事，去百货商场的购物计划，她已经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为了给你自己做治疗，你调换了储备在你脑海中的记忆？那么在你心里，也把我归在了关键记忆里喽！”
美琴听完食蜂讲述，抓住了奇怪的点，贼兮兮地笑起来。
“！？我……我只是碰巧没忘记你而已！你别自作多情，我可没想着……没想着……把你放在我记忆领域的第一位……”
发现被美琴看中了心思，食蜂慌忙辩解，但又发现自己失言了，眼神不停乱飘，脸变得更红了。
“哈哈，你这样子好好笑……”美琴捂着嘴看着食蜂的表现，她少有看到高高在上的女王害羞的样子。但似乎笑得幅度大了，她突然咳嗽起来。
食蜂看美琴笑得呛声，转来嘲笑她“自作自受”，但过了一会儿，食蜂察觉到不对劲。
美琴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干笑岔气发出的咳嗽声，而是愈来愈烈的嘶哑的咳嗽声，像是努力克制着痛苦。
食蜂眯着眼，这才注意到两米远的她脸色很差，呈现虚弱的惨白，密布的汗水顺着前额的茶发丝流下来，沾湿了她的眼睛，她只好不停地眨眼把水挤掉。
“其实，我想，我在你心里也确实排不上什么名次。只能说是幸运没被忘记。”
美琴平淡地笑道，她知道，食蜂心里面最重要的人一定有那个名叫“多莉”的人，在食蜂意识模糊时口口声声念叨的名字，许诺一定会海边的约定。
多莉，一定是食蜂生命里看重的人吧，既然她从未分享过她们的故事，想必我去问也不会得到答案吧。那就别追问了。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到你毫无动静地躺在草席上，我吓了一跳呢。”
美琴压住咳嗽，开始自己的freestyle.讲到兴头上时，就陷入了自由聊天中必会出现的惯常陷阱——把话题转移到聊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在治疗你的途中，还有一只大黑熊想偷袭我们呢，结果她只是想要我瓶子里的蜂蜜……”
美琴涛涛不绝讲着故事，而食蜂则面色凝重地站起来靠近她，把手贴在她的脖子左侧，
隔着白手套，食蜂一路顺着皮下青色的血管向上，摸着布满汗水的皮肤表面，摸到了美琴的脉搏。
她的脉搏很乱很不稳定，跳的很急很厉害，忽紧忽慢地随着呼吸剧烈摆动，如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芦苇草。
“怎么……怎么了？”美琴开始心慌，茶色的眼珠子可爱地跟着食蜂移动的手移动。但食蜂一点儿都没有笑。
“所以，后来呢？”食蜂变得严肃，让美琴把故事讲完。
“然后？它们就离开了啦？？有一只小熊，还穿着雨衣一蹦一蹦地离开了啦，哈哈哈。”美琴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背包。
“是吗？”食蜂失落地把手收回来，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她手都在颤抖。她发现了，雨已经停了，但美琴还把自己绿色呱太的雨衣裹得严严实实，还背着宽肩带的背包。
嘴上说着小熊穿走了雨衣，那你为什么穿着雨衣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食蜂有点儿错乱地笑笑，便向着美琴的右手，去揪了一下美琴挖泥土受伤的手指！
美琴疼得咬齿，只是轻微揪了一下，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脸色更白了。果然，你瞒着我啊，你也是个爱说谎话的家伙啊……
“食蜂，雨天本来伤口不容易好，你还碰！？”美琴捂着手指抱怨，搓着红肿的伤口边缘缓解疼痛。
“啊啦？我居然忘记你那儿有伤口了！那你还疼吗？”食蜂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很不在乎地哼哼。
在得到美琴肯定的答复后，食蜂取出包里的遥控器，大摇大摆地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并左手手指温柔地按在美琴的太阳穴上。
“御坂同学要不试试放松一下？我可以通过与你的精神力连接，短暂地减轻你的疼痛哦☆”
“连接精神？你还可以做到这种事吗？你的头还受着伤呢，别再用能力了，省着点儿吧。”美琴继续哭丧地吹揪疼的手指。
“这不费多少能力的，小事一桩。再说我控制疼痛感是一流的，帮你分担点儿疼痛，也是还你帮助我治疗的人情。再顺便，试试我能不能突破你的电磁屏障。”
食蜂尽量让自己的话可信没有破绽，特意带着妩媚的笑容。美琴迟疑了很久，终于听话地闭上眼，让食蜂试试。
在食蜂能力入侵过程里，美琴感觉有一股温暖的水流漫过她的大脑，像在水里眨眼，新奇的光芒透过水面照入脑海，很明亮很亲切的感觉。她真的觉得疼痛感减弱了。
“有效果呢，虽然让你进来不是很情愿，但至少知道怎样不会让自己的头感觉被重锤打了。”
美琴回想之前莫名其妙被遥控器折磨的日子，快活地睁眼，发表一番自己被精神造访后的感受，
而正对的食蜂的表情竟是——孤注一掷赴死的决意，和转瞬即逝的坦然的笑容？！
“喂！食蜂你在我脑海里干了什么？！！”等美琴注意到食蜂的骗局时已经来不及了，食蜂坚定地连按遥控器上多个按键，加大了精神控制的力度，
尽管这样她自己也很痛，但她全力去闯开美琴的精神屏障，她一定要争过美琴的反抗，把主动权抢到自己手上，必须争取过来，这样美琴才能活下去。
“食蜂……你停下……不要……你不可以做傻事……”美琴的意识在疯狂地坠落，她预感到事态的发展，她知道食蜂想干什么。
她忍着针扎般的剧痛，甚至痛苦地用手去锤打自己的头，想把脑中一根根金色探针抽去，
但她无力地发现自己视野渐渐凌乱，看不清面前金色的人影，看不清自己的手，看不清天空的白云，一切行动都开始失控，思想被对方一步步侵占。
“我们可以一起……走的……相信我，我会带你一起出去——”美琴弱弱地念叨，感觉强烈的疼痛和疲惫在离她远去，自己已经失去了力量，她抢不过来了，
她清醒的最后一刻徒劳地扯了扯食蜂的衣角，随即眼前一黑，踉跄地朝前倒去，倒在食蜂柔软的怀里，昏睡过去。
“御坂同学……原谅我这次又骗了你。可能，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容易放松警惕，让精神系的人进入你的大脑吧……”
食蜂温柔地抱住怀里平静睡去的茶发少女，流下眼泪，她利用对方的信任，欺骗了她。
“你笃定地说，我们可以一起走，但事实上，你已经遍体鳞伤了。但你还想着一个人逞能，你是傻吗？”食蜂轻轻地把美琴平放在湿软的草地上，把她的双肩包褪下，让她的身体倾斜一个角度露出后背，
再轻轻掀开呱太雨衣，在掀到背部时，眼前惊现几道狭长狰狞的野兽抓痕，像被粗制滥造的铁犁犁开的沟。衣服被无情撕破，碎衣料黏在伤口上，凝固的血痕染红后背大片面积。
那伤无疑是被巨大的熊掌抓破的，美琴穿着雨衣，为的就是挡住背上的血口子。而嘶哑的咳嗽，可能就是体力透支的表现。
“御坂同学，故事根本不是像你编的那么温馨动人，从来就没有有爱的熊的一家，也没有什么早起的黑熊偷蜂蜜。残酷的真相只是有一头熊冲进山洞，它并没有吃掉蜂蜜，而是吃掉了你。”
食蜂用手头仅剩下的药物去给美琴的后背涂药，用清水清洗，但那血红无法掩去的抓痕令食蜂愧疚不已，
在入侵美琴记忆短暂的几秒，她看到美琴是如何带着自己逃出山洞，击退了黑熊的追击，拖着重伤流血的身体背着自己走了很远很远……
她总是一次次拯救自己，而我自己只会拖累她。让她伤得这么重。
“御坂同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脑伤虽然得到缓解，但无法负担我独自走完接下来的山程。只能依赖你。但是，如果受伤的你带着我这个伤员，你再好的体力也会彻底透支的，你继续这么逞强下去……会死的。
一个人走，总比两个人一起栽在这儿好。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这么死去，如果你一个人走的话，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食蜂流着泪把美琴的衣服穿好，擦干美琴脸上的冷汗，掬清水般扶着她的脸，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深情冰凉的吻。
对不起御坂同学，依你倔强却善良的性格，肯定会记恨自私离开的我吧。我倒不在意，想着之前，你肯定为了各种事情恨透我了吧。而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食蜂又拾起自己的遥控器，对准美琴的头，几秒间，食蜂就把美琴记忆里有关自己的部分删除了。
她再用手轻轻抚摸着茶色的刘海碎发，像哄小孩入眠。之后，她抹掉现场所以与自己有关的痕迹，向着金黄色夕阳沉没的地方，无望地消失在山道尽头。
“御坂同学，当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没有别人时，你会相信，困在山里面的只有你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你御坂美琴一个人的错误，
一个人擅自脱离了队伍，一个人去捅蜜蜂窝做蜂蜜水，一个人夜里玩洞里昆虫的黏液丝画繁星，一个人对付黑熊，一个人傻乎乎地困在山里三天两夜……
你从来就没有遇见过一个名为食蜂操祈的人，没有我这个累赘，到时候你就可以独自……走下山了……
你会一个人走，没有任何顾虑，没有任何精神负担，肯定能很顺利找到回去的路的，不用担心水和食物不够，也不会再为了保护我受伤，……很快，救援的人就会来接你了。
我也不欠你人情了，谢谢你这几天能陪着我，就算你以后不会再记得我了，不会再记得这几天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但我会永远记得的。
记得你，记得我们相处过的一切，直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永别了，御坂美琴，祝你好运。”
天已经暗下来，气温也显露渗人的冰冷，笼罩的黑暗里，只有一条残红的光还不舍得落下，远远拉长的余晖，拖着一位单薄蜂蜜发少女的影子在哭泣。
食蜂开始沿着另一条路走，这条路比之前她们走的路更窄更陡，一树树枝杈和灌丛从眼前掠过，变换着图案，空气越来越寒冷和陌生。
好害怕……好害怕……食蜂独自一人顺着泥泞的山路走着，她渐渐地远离了那个安全的山洞，离开了御坂美琴，走向未知的命运。
她大口喘气，疲惫不堪，四分原因是大脑淤伤的负担，六分是害怕，她知道自己运动极限，但为了尽可能远离美琴，她奋力迈动肌肉发颤的腿跑动着。
“这算是今年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了……”食蜂按着频率加快的心脏，冷汗顺着脸颊滑到脖颈上，手攀着坚硬的岩壁，小心挪着步。
她在逃，但不知道逃去哪儿，不一会儿她就陷入困局，在哪儿？为什么走到这儿了？在两小时漫无目的地逃跑后，她迷路了。
她不记得路了，脑部的损害在之前就已经波及到方位认知，食蜂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在恍惚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方向后，食蜂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高耸的悬崖上，阴冷的山风自下而上吹上来，吹得头皮发麻。
不知不觉，就走到悬崖的位置了啊。
食蜂低头盯着脚下深深的山崖，浓重的黑暗像迷雾一阵阵打在脸上，她眼中不断闪现着高速坠下悬崖的光景，想象着不久之后身体碎裂在崖下的自己，洒落的挎包和遥控器，挂在树枝上的校服衣料……
她心碎地去预想自己悲惨的未来，轻轻地掩去眼中的泪水，她情不自禁地去考虑远在几里之外的那个人，在临近结束前，她唯一地、那么迫切地想去知道那个人的想法。
也许，在你脱险的时候，会听说那个精神系超能力者失踪的新闻，又或者，在警务员几天搜寻后，在山野的某个阴暗的树丛角落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你……会感到心痛吗？还是像个旁观者，只是看到了，淡淡地走过？像往常一样，在放学路上无所事事地走着，偶然抬头看到超薄屏幕上播放着她的死讯，冷漠地读着上面的名字……
那时，你看到新闻里她的照片时，看到她的名字时，你会为她的不幸感到伤心吗？会当成一个悲剧事件便匆匆从脑海里删掉？还是会说：“唉，堂堂一个超能力者，就这么白白死在了深山里，真惨啊。”
……你会……这么说吗？你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她……为了我……感到一丝难过吗？你会想去了解她的事情吗？
食蜂不知道为何心中会有这样的情感，这么矛盾的情感，自愿去毁灭却渴望着活着。她希望美琴活下去，才毅然消除了她的记忆，放她离开。
但是，明明不用后悔的，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独自赴死，明明选择了自己承担一切的痛苦……但为什么，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呢？那么的不甘心呢？
为什么心里又真真切切地存在另一个声音，藏着一个懦弱的、渴望被拯救的灵魂，违反自己的意志大声地哀求着，哭诉着，希望御坂美琴可以记住她。
哪怕是零星的一点儿，一点点模糊的印象，至少，也希望对方的记忆里有一块是属于自己的，是有过自己存在的。而不是最后，被所有人遗忘，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荒郊野岭里。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啊，是我亲自抹杀了她和我的记忆，从此以后，她的生命里都不会有我的存在了……都结束了……”
这一切，都由食蜂亲自绞杀了，是她断绝了她们的关系。食蜂想到这儿，揽起自己飞舞的金发长发，凄苦地哀叹。
她闭上眼，黑夜里柔软的风拂去她眼角的泪光，仿佛给她重振了勇气。她重重吐了口气，睁开眼，眼里不再留恋，只是身体放松，做出鲸鱼沉入海底的姿态向着悬崖坠下，
在失重的一瞬间，她感觉脚下无尽的虚空在蔓延，把她收纳入囊中……很快的，下落的时间很短，很快，很快就可以结束，她安慰自己。
这时，一个如山倒的力道握住了她的右手，把陡然坠落的她拖住了，剧烈的肌肉拉扯把食蜂震醒了，她感觉很疼，疼到手都要脱臼了。
“别……别跳……你不可以……我说过，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的……”在皓如天海的星月下，静止在空中的食蜂仰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茶发脑袋，是美琴正全力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在崖边不让自己也掉下去。
在掉落的一刹那，美琴及时地冲到了跟前，用磁力拉住食蜂，并拽住了她的手。看来，食蜂的心理掌握失败了，在食蜂攻破美琴电磁屏障不到一秒，美琴成功地防御住了自己的记忆，防御住了她跟食蜂的记忆。
你还是追上来了啊，御坂同学……即使我对你做出了那种事，你还是赶过来了……果然，我是怎么跑，都跑不过你啊……
食蜂看到美琴的那一刻，情绪一瞬间冲破了心防，满目的泪水模糊了视野。
美琴用磁力顽强地将身体吸附在地面，双手都抓住食蜂的左手，因为一路拼命地找对方，自己的手已全是汗，握住的食蜂的手也渐渐开始脱落。
不可以！你不可以就这么掉下去了！靠着这个信念，美琴手握得更紧了，使劲向上拔，一点一点拉动，拉住食蜂的手腕，拉着她的胳膊，再用力一点儿，再用力一点儿，就拉上来了。
美琴忍着背上被抓伤的剧痛，肌肉用力到发抖，她想靠着磁力一起使力，但疼痛让她无法分散注意力。她身体死死贴在寒冷的地上，心脏被压迫到无法呼吸。
食蜂看着美琴脸呈现出缺氧的惨白，嘴唇发乌，汗水顺着她颤抖的手臂流下，混着背脊撕裂开的伤口的血流到食蜂手套上，白手套染上了樱桃色。
“御坂同学……别管我了……我不欠你什么了……你已经受了重伤了，别再白费力气了……”食蜂脚底悬空，旁无支撑物，所有重量都压在一只胳膊上，头顶上是苦苦挣扎不放手的美琴，脚下是万丈深渊。
“别说傻话了，我不会放弃你的，食蜂！把左手给我！给我啊！！！我把你拉上来！”美琴大喊，但食蜂没有递出左手，而是很执意地摇摇头，将左手伸向挎包，从包里取出遥控器，对准了美琴的头，
“你……你要干什么？”美琴盯着对准自己的黑色遥控器，一阵寒颤，
假如食蜂按下按钮，将是如铁锤般的力量打在自己头上，这种冲击下自己极可能失手让食蜂掉下去。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可以再让你自私地离开了！
“对不起……御坂同学，我——”食蜂并没能说完，她刚想按下按钮，结果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从美琴额间放出，雷霆间打中了遥控器，遥控器在食蜂的手心里炸了个粉碎！
食蜂有一刻愣住了，看着空落落的左手掌，手心里残留着还未淡去的爆炸冲击感，落入悬崖下的遥控器碎片如飞雪，消失在脚底巨大的黑暗里。
“你！给我上来！！！”伴随着怒吼，美琴憋着一口气，将所有力气都汇聚在手臂上，爆发式一拉，将静止在半空的少女整个都拉回了安全的平面上。
依着惯性后仰，美琴疲惫地仰躺在地上，胸口大幅起落，而惊魂未定被冷汗湿透的蜂蜜发少女，则顺势趴在她胸脯上，美琴抱住了哭泣颤抖的她，
“不要放弃……食蜂操祈……不要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是一个人……”饥饿与过度劳累使美琴有些口燥，说话都嘶哑糙糙的，但她仍竭力地安慰，“没事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事，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做到……”
轻轻的呜咽声从美琴胸口传来，很温热很脆弱的感觉，美琴伸长脖子，看到食蜂很哀怜地也抱住自己。看起来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看到劫后余生的少女，美琴感觉眼睛有些酸疼，有晶莹的液体在眼眶打转。但她尽量保持语气平稳和缓，保持很轻松很驾轻就熟的样子，
“幸好我赶来的及时。食蜂，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可以一个人离开。”美琴争得对方一个许诺，她害怕再一次失去她。
“御坂同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不明白，明明有一个100%让你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无视我的离开，就可以脱险了啊……”
食蜂将埋在美琴怀里的小脑袋挪开，正探出头准备问出话，而美琴清澈的双眼看着泪眼迷糊的星瞳，很温暖地回答道，
“食蜂，你应该也有过很艰辛的日子吧，为了达成Level.5超能力者，付出了大量的努力，牺牲了不少珍贵的东西。我想作为同是超能力者的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她开始聊起自己的能力成长经历，从开始怀着憧憬与忐忑踏上学园都市的土地，一步步走到常盘台王牌的位置。
“那你也明白坚持的道理吧。为了练射击准度，最累的时候，一天至少要对着墙上的靶子手指弹射出五万次硬币，眼睛都看花了，手胳膊都酸疼到举不起来。又或者在又冷又饿在原始森林里，和自然产生的雷电硬碰硬。
有了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这是我一直相信的事，只要拼尽全力，就一定可以做到。我希望你也可以明白这一点。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活着，就一定可以。”
啊，这是什么蛮横无礼的信条啊，食蜂想着，却没有反驳。
“我知道，你的能力属性与我不是一路的，奉行的理念与处事态度也不同，但我愿意相信，你也有你的苦衷，你也有想守护的过去，比如去海边，抱歉我听到你的秘密了，其实海边一直是你的心愿吧。”
突然提到自己的心事，像被看穿了一样，食蜂有些惊异地看着美琴，但美琴凑到她耳边，对着细飘飘的金发柔情地说，
“放心，我不会去干涉你的过去的，尽管我无法去了解，无法成为你的倾听者，但是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的，这我可以保证！我可以忍让你的过错，忍让你的嘲讽，但让你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让步！你要活着，不仅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说到最后，美琴竟有些情难自制，她连忙害羞地抹掉自己的眼泪，目光躲进食蜂甜腻的头发里，开心地笑着，
“食蜂，我们做个约定吧，毕业旅行，我们一起去海边。”
食蜂当即感觉所有的情感都失控了，她有一瞬间看到了多莉的影子，娇小穿着黑制服的身影，贴在大大的玻璃窗上，望着天蓝色的天空，说着去“海边”的小小的愿望。
“你说真的？我们可以一起去……去海边吗？”食蜂热泪盈眶，她不自觉地握住了美琴伤痕累累的手，过去无法实现的愿望，仿佛在这一刻获得了重生。
“当然！这次修学旅行太糟糕了，下次，我们一定去海边好好玩。”美琴回以食蜂肯定而自信的笑容，食蜂在她脸上看到比体弱多病的多莉更为可信有力的答复，
她相信，她可以和比自己更健康的美琴做很多很多事，做很多，她想去做的事。她甚至不用去担心未来会有失信的一刻，因为她相信，她们可以一起走得很远。
若是有那一天，我们可以共同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与大海之间，我肯定会告诉你我的全部秘密，好的，坏的，有趣的，枯燥的，友好的，不幸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包括，我喜欢上你的事实☆
美琴，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做让你担心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你我在彼此心中的价值，我会一直保护着自己，保护着你，为了你去做出改变。
(好了，回忆部分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