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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好词分享(六)

2022-04-30 11:16 作者:LostPatrol_3  | 我要投稿

鹧鸪天 辛弃疾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 南宋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冬,辛弃疾遭弹劾,隐居上饶,期间作此词

  • 些:本文认为应当读xiā


    这是一首吟咏田园春光的小词,春风催动桑树抽芽、蚕蛹孵化。第四句“斜日”“寒林”“暮鸦”的意境却与前文相径庭,似乎又是一种暗示。下片末句“桃李愁风雨”便有了呼应,春天的桃李理应“喜”风雨,词人说是“愁”,必然有所隐喻。

    按流传、采纳最广的赏析:

“辛词凡是说到风雨打落春花的地方,大都是暗射南宋被金兵进逼的局面。这里的‘城中桃李愁风雨’也是慨叹南宋受金兵的欺侮。”

    这位前辈理解的是“城中桃李”喻南宋朝廷,“风雨”则是金人与兵戈之事。至此似也并无不妥之处,但后文接着写道:

“.......前人谈辛词往往用“沉痛”两字,他的沉痛就在这种地方。但是沉痛不等于失望,‘春在溪头荠菜花’句可以见出词人对南宋偏安局面还寄托很大的希望。这希望是由词人在村中看到的劳动人民从事农桑的景象所引起的。”

    这便解释地十分牵强。辛弃疾何许人也?让辛弃疾对朝廷偏安一隅抱有很大希望,恐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何况词人不久前还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弹劾罢官,此时面对金人的步步蚕食,竟然从乡野农事之间感受到国家和民族的希望,令人多少有些费解。

    从知人论世的角度出发,不妨把“城中”理解为朝廷内,“桃李愁风雨”则是比喻朝廷内官宦们彼此勾心斗角、处处苦苦经营,“春在”句则是在说赋闲的自由自在,可以敞开心扉享受春光。合起来就是在鄙弃官场、自我排解。这样可能更加自圆其说吧。



    对于第二句“些”字的读音,其实也有不同的看法。郁贤皓先生把它读作sā,并释为句末语气助词。[1]但如此以来不能突出上句“破嫩芽”所着重描写的初春复苏景色,一致性欠缺。若按今天的普通话读xiē,显然读起来别扭,不合律;“些”字多音suò当然也不对。还有说法认为当按闽南语读siā;辛弃疾虽是山东济南人,但长期在南方生活,并在1192(绍熙三年)-1194年间以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任,会闽南语倒也可能。[2]但关键问题在于填词的都是文人,绝大多数情况还是严格押韵、全国统一的。辛弃疾63 首《 鹧鸪天》词作仅有4句各一字不合律。[3]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古今读音变化,使得按古音押韵的字看似不合律。

    宋代到清朝年间人们创作诗和词,多按照唐朝时总结出的《平水韵》。根据《平水韵》并结合实际句子,“些”字属于第十部平声中的“六麻”:

  • 【六麻】麻花霞家茶华沙车[鱼韵同]牙蛇瓜斜邪芽嘉瑕纱鸦遮叉奢涯[支佳韵同]巴耶嗟遐加笳赊槎差[差错]蟆骅虾葭袈裟砂衙呀琶耙芭杷笆疤爬葩[少也]佘鲨查楂渣爹挝咤拿椰珈跏枷迦痂茄桠丫哑划哗夸胯抓洼呱

    即这些字用韵时是通用的。由此观之,词句中的“些”应当读“xiā”。

    在后来清朝人戈载总结的《词林正韵》中,“些”字韵部也同“麻”,结论是一致的。

    观察不难发现,词的韵脚 芽 些 鸦 斜 家 花 都这里面,所以这首词其实是严格押韵的。

    诚然,我们现在有与普通话发音一致的《中华新韵》,读诗时也都按照普通话读,但个别情况为了音律和谐,仍然应当参考古音去读,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斜(xiá)。可能有朋友会问,韵脚用古音,其余部分用新音,不显得不伦不类吗?那今人作诗是否也当用平水韵?其实我认为,每一种文化都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唐诗、宋词亦然。时代在变,文化就必然要变,所谓的韵律之类也不应例外。诗词格律,是汉语言形式美、节奏美的自然体现和规律总结,不管是古韵表还是新韵表,都只是一种言志的手段和工具而不是一副枷锁,最终是要服务于诗和诗人、服务于时代的。今人发音已和唐宋时不同,写的诗也不是唐宋诗词,那么自然也不必押唐音平水韵,就如唐人作诗也不见得押先秦、《诗经》中的韵。

    退一步讲,很多字的古音早已失传,今天没有人(包括语言学家们)能够准确说出它们的读音。


通过韵书推测的古音

    深究古韵今韵,既不必要也不现实,只会阻碍诗词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尊重古典, 拥抱创新,万不可食古不化;一言以蔽之,读音就是要好听且有理。


其他:

    《鹧鸪天》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词牌名,既有七律诗的整饬气势,又兼具宋词的富于变化;下片的两个三字短句可谓别开生面,打断了上下文连续的七字整句,不仅使词错落有致,还作为词的整顿歇息之处,使这些词读起来格外气息畅达。就像是竹笛一类的吹管乐器往往无法连续吹奏太长时间,必须要适时换气,但这毫不妨碍演奏者们吹出各种好听的曲子,也不影响听众的体验。我以为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人是要呼吸的,人的耳朵也一样,而换气恰好就贴近了人呼吸的这种自然状态。二胡和钢琴等这种可以不必物理换气的乐器,其实也有“换气”的动作,比如钢琴的空拍、圆滑线之间的抬手等;也很少有曲子会持续弹奏过长时间,即使有,必然会在其中加入轻重缓急和音符长短的变化。总之要张弛有度,不至于产生听觉上的窒息感。读文章毕竟也是人用气息来读,道理大概是相通的罢。而且《鹧鸪天》这个词牌本身要求的韵律就比较平和,辛弃疾造诣又高,能在合乎规范的前提下自由挥洒,真令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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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唐圭璋等.唐宋词鉴赏辞典[M].江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

[2]关锡耀(KWAN Sikyiu). 辛弃疾与南宋君臣关系考论[D].华中师范大学,2017.

[3]张隽.辛弃疾《鹧鸪天》格律声韵研究[J].武夷学院学报,2016,35(10):39-42.DOI:10.14155/j.cnki.35-1293/g4.2016.1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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