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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二十二年末

2023-01-24 12:20 作者:清明旧客  | 我要投稿

壹 时间

一 千禧

千禧年亦作“千年王国”,是基督教神学名词,源于《新约·启示录》,指的是耶稣基督复临并在世界建立和平与公义国度的1000年。在这期间,信仰基督的圣徒们将复活而与基督共同为王,魔鬼暂被捆锁,福音将顺利传遍世界。千年期满,魔鬼又被释出,再次进行迷惑人的活动,最后即是世界末日。

至于千禧一代则最初由美国作家William Strauss和Neil Howe在1987年创造,亦称为Y世代,是X世代和Z世代之后的人口统计群体,一般指在千禧之初,逐渐成年的一批人——大抵是指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人——由此看来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当然这和这篇文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现在的人说起千禧,大抵是指公元2000年——这也就是这不伦不类的题目的来源了(至于为什么起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好听吧)——也就是耶稣诞辰两千年。我在初次知晓公元纪年的来历时是颇有些不平的,以为不能体现文化自信,不如使用以二十四节气为主的太阳历再辅以月相决定的阴历。然而很不幸,历法和语言一样,大家用着用着就习惯了,倘若有人提议不再学习英语而以中文为世界语言,虽然肯定不会被实施但多多少少能得到部分饱受英语摧残的学生精神乃至语言上的支持;但是如果有人建议废除公元纪年改用其它什么历法,大家大概会劝他赶快找个工厂上班。

当然历法与语言的话题未免过于严肃,不如说说关于键盘的趣闻——据说键盘最开始的时候是按照26个字母顺序排列的,但是由于当时机构设计的原因,打字太快会导致键盘报废,于是在提升键盘质量无果的情况下,一位脑回路清奇的仁兄(克里斯托夫·拉森·肖尔斯)打乱了字母的顺序,减缓了人们打字的速度,成功降低了键盘的报废率。听说了这个故事之后我一度十分好奇现在为什么不改回来,不过想想历法和语言的经历就很好明白了——就好比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撕了别人的伞,啊不,就好比一群人在一起淋了几十年的雨,这时候有人提出大家好像可以找个地方避雨,然而去避雨就意味着几十年淋雨的经验及淋雨几十年而获得的资历都莫得了,所以大家都不同意:淋雨已经自成体系,大家都这么着几十年了继续下去不好么,瞎折腾什么啊。

不过这个例子并不恰当,现存的未必就不好,革新的也未必高明,反之亦然。我想说的只是有很多从来如此的,大势所趋的,人心所向的,不可撼动的,天经地义的东西,究其根源却无稽到可笑,轻佻得发指。就好像人类在研究天文总结历法的时候正在信奉某个神明于是以之生日为始;人们在规定官方语言时发现有个国家曾特别能打,导致大部分地区都在使用它的语言;原始人在踏足数学领域时根据上肢末端的五个分支创造了十进制。

于是有了个恶趣味的想法:假使某天人类进化成了六个手指,会不会有人建议为了方便启蒙教育推行十二进制?

当然大家对其的建议大抵是找个工厂上班吧。

二 二十二年

一如国际语言或者十进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与社会之间的交流、对自然数学的探索与利用;通用历法的形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时间的计量。

二十二年本身其实毫无意义,有意义的是一个人的零到二十二岁,一个文明的某个时代,蜉蝣的八千次轮回。

我曾以为自己可以看见历史,后来才明白我们看见的不过是历史在现在的投影。那些我看到的以为是过去的东西,都是现在的一部分,而我才是过去本身。

我对一切事物的理解与评价,全源于我活过的二十二年。

“我们在未来遇见的,全是自己的过去。”

人无法超越时代,因为人本身就是时代的一部分;人也无法摆脱时间,因为时间根本就是对人的描述。

于是无论是新冠三年还是天临四年,后疫情时代初或是千禧二十二年末,亦或干脆2022年,都已经没有差别。

时代没有时代,有的不过是对某段时间的总结;

时间没有时间,有的只是用来描述物质运动的计量。

三 末

“末”是结束的意思,我喜欢结束。

结束意味着一件事情的尘埃落定,从此那件事情就在也不怕时间。

我每次想要写点什么东西时,最先构思好的总是结尾;后来往往中间填不进去什么内容,所以索性把文章分段,起上小标题或者干脆只标一二三四,于是文章就有了无数个结尾,或者说,文章本身就只是好些结尾的集合。而我在写完某个结尾的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在那么一瞬间,我掌控了其实并不存在的时间。

曾见过一个有趣的问答,问题是如何将喜剧变成悲剧,而答案是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那个所谓的喜剧按照逻辑进行下去就行了。英雄终会白头,美人终将迟暮,成了眷属的有情人逃不过柴米油盐和生离死别,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不敌自然规律与社会准则。

就如三国,在刘备自表汉中王结束、在诸葛亮星陨五丈原结束和在三分归晋结束是不一样的;亦如水浒,在一百单八将聚义结束、梁山伯招安结束和征讨方腊死伤殆尽后再结束的滋味自然不同。

然而三国写到枭雄死尽英杰凋零三分归晋后终于停笔,水浒说的梁山泊毁鸟兽群散过眼云烟时也终于住口。可现实不会结束,它让新起的高楼坍塌,落定的尘埃吹起,盖棺定论的鞭尸。

于是在看到故事里那些矢志不移大事终成的少年,卧薪尝胆报仇雪恨的人杰,大闹婚礼带着真爱远走高飞的主角,仰天大笑的诗人,摔门而走的娜拉时,忽然有些感慨:

它们在结束的一瞬间,成了永恒。

贰 开始

一 第一首诗

正如现实没有结束,我找不到人生的开头。

起初我以为一个人的出生就是那个人的开始,可是并不是,一个人在出生之前,那些影响甚至决定他一辈子的家庭关系、父母情感、经济基础、政治标准、社会风俗、价值体系以及时代背景早就酝酿了好多年;出生的人不过是过去的继承,他将背负着那个文明历史的一部分走上个几十年,然后有一天变成历史本身。

当然,亦如结束可以被人为指定一样,一个人可以选取一个时间点作为一件事情的开始。

我决定把第一首诗作为某件事的开始。

我的第一首诗应该是在小学四年级写的(当然,把那些字称呼为诗,实在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但是为了语言简洁行文通畅就姑且以诗代指吧)。在上初中注册Q Q之前,诗写在一个比我还旧的笔记本上,橙色胶皮的,成人巴掌那么大,前后都有几张印着类似字典附录的常用查阅文献,当时都看不懂,我只记得似乎有一页是元素周期表。

那个本子大概是我当时见过的最高级的笔记本了,应该是母亲上学时的珍藏。还记得当时哭着闹着不让母亲看自己写在那个本子上的诗——当然母亲最后还是看了,看完之后既没夸我也没吵我,只是指了几个错别字。

后来才明白有很多对某个人无比重要的事情对其他人其实微不足道,你要是不表现的那么激动,根本没人会在意。于是那个本子后来就被我随便放在老书桌的抽屉里,除了我以外,再没人看过它。

至于第一首诗的内容,我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本子也早丢了好多年——也许是被当成废纸卖了,只记得是春节写的,挺长,开头四句仿的《清明》:“春节时节雪纷纷,路上行人采奕神。独我看破红尘怨,有谁能懂我心魂?……”

后面的内容,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来了,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看到鲁迅先生对《玩偶之家》的评价,脑海中忽然显现出那个笔记本第一页的样子,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可以辨认的只有第一首诗的某一句:

仰天大笑出门去,满腹委屈又回来。

二 少子不少

“少子”一词在百度百科上的解释是“少数载流子”,我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要说的“少子”来自李汝珍的《镜花缘》——具体字句我忘了,大抵就是有一段说有一本叫《少子》的书,非常的nb,作者姓李,和老子李耳的《老子》(也就是《道德经》)相对应——现今想来《少子》应该就是在说《镜花缘》——然而当时我并没有读出来,想着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一本《少子》,一定得读一读,可惜搜了半天没找到一本叫《少子》的书,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还没有少子,那我是不是可以当少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每有人问我,你长大了想要干什么啊?我都会回答,我要当科学家!然后问者就会点头而笑:哟,科学家,有出息。

其实我那时并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只是身为物理老师的母亲告诉我科学家很厉害,而每当我这么回答类似的问题时,都能收到近乎礼貌的“有出息”的夸赞——虽然我彼时也不知道所谓“出息”是什么就是了。

后来我自然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开始的结论是诗人——虽然我从来不把它作为别人问题的答案——那实在是一个天真幼稚的答案,科学家也一样;比较合适的答案是老师啊、医生啊、程序员一类的既不显得没出息又不能脱离实际的职业,然后收到敷衍的礼貌或者无聊的批判。

我认为实在是他们问的问题不够准确,像什么“你长大了想要干什么呀”“你的理想是什么呀”未免有些歧义,或许问题应该是这样的:“你以后打算用什么方法获得生活资料呀?”

后来我有了一个更幼稚而尴尬的答案——圣人。圣人么,人们称呼他们时出于尊敬,都会在姓后面加一个“子”字:可惜我在自己的姓后加了个“子”之后,总觉得这个称呼呆呆的,于是少子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名号,我初高中的时候用了好几年——至于圣人应该做什么,我倒也思考过,无非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立德立功未免有些难,立言著书看起来就比较容易——这就体现出“少子”名称的好处了:它既然和老子的《道德经》对标,字数自然无需太多,五千来字就行——也就是六七篇高中作文的量。

我最开始打算在高考结束后理好整个“少子”的总纲——至今我还能找到当时发的七八篇日志,只不过现下看来只觉尴尬——然后慢慢扩充些什么,然而作为一名拖延症晚期患者,我在大一开学后再没有动笔。

在那些日子我常常会琢磨如果要写下去的话应该说些什么,可是日子久了,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些观点争执无外乎两类,一种就像是十进制和十二进制之间的倾扎,本质是一个东西,只是因为不同的人习惯了不同的体系或者想要证明自己的圈子高明罢了;另一种根本就是不同主体利益产生的不同视角导致的无法调和的矛盾(这个无法调和是指在主体没有发生变化的情况下)。

就好像关于狼应不应该吃羊的问题,狼自然觉得天经地义,羊肯定为此忿忿不平——当然也有狼会在吃饱喝足后指责别人,啊不,别狼过于残忍;或者有羊总在精神上觉得自己是狼,觉得尔等贱羊活该被吃。不过对于前者人们往往正词反用称其为圣母,对于后者大家常常直抒胸臆呼之为**罢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圣人,需要的只是每个人把自己当成人,然后也把别人当成人。

许多年以后——也许也没有那么久,我心如死灰,万念俱丧,我把当年做的梦拎出来用文字记录,那些念想早就无法实现,我一个人悼念它们,好像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不痛不痒的交代。

在这个名为“开始”的篇章中,我把它们结束。

叁 所从来

一 故乡

故乡是一个虚浮的概念,我往常提及时,总会扯到时间空间,物是人非,故乡与出生地,梦想与归宿。

大概是曾经说的太多的缘故,我不想再这么说了。

我在小镇生活了十四年,在那个叫石河子城市过掉了十五到十八岁,后面三四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

对一个死肥(划掉)瘦宅来说,其实哪个城市都一样;我已经足够迟钝,迟钝到再也不关心路上的行人汽车有什么故事,路边的花花草草有什么特别,我只会低着头看着手机上的地图,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直到某天恍然发现自己忘了要去哪里。

在这块土地上有无数人出生,无数人死亡;对那个城市来说,他们会是归人还是过客?对人们而言,那些城市会是故乡还是天涯?

我不知道我曾怀念的究竟是某个城市,还是那个城市里曾发生的事和遇见的人,或者怀念的只是过去的自己。

后来连自己都不会怀念。

考完专业课的那个下午,我走出教学楼,N95上的眼镜片布满了水珠,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又冷又累,我慢慢往前走,打算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一会儿。

也许那个角落就是故乡。

在我出生的那个小镇还有没有那么一个角落,让那个满脸沧桑的家伙能在时间之外坐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面目全非的世界向前走远。

我抬头,窗户上不知道哪年春节粘上的红色塑料窗花已经褪色到几乎透明,夹层里满是浮灰与水渍的玻璃外面太阳在左手边缓缓升起;黑褐色的木制电线杆歪歪地架着乱七八糟的电线,我忽然觉得上面应该站几只麻雀。

我好像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也早就忘了故乡。

二 父亲

我好像从来没有以第三人称写过父亲母亲,从来没有。

所以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那个男人最大的特点好像是没有特点,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给我最大的印象是节俭,节俭到吝啬;孝顺,孝顺到搁古代可以举孝廉;忠厚,负责,敬业,无欲无求。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或者说,作为一个父亲的人设,没有什么特点了。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他,我好像从未和其它幼年的孩子一样把他当成坚不可摧的依仗,也似乎从未如其它青春期的少年一般对他展示叛逆。他好像我人生里一个特殊的npc,互相说话都带着三分小心,三分开玩笑和四分真情实意。

他看着我出生长大,从零到二十一岁,终于成了他不理解的样子;我也看着他慢慢变老,从三十四到五十五岁,好像终究也没能把他琢磨透。

我不知道父亲是否有过什么梦想,有过什么兴趣,喜欢过什么人;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爱好,他三十四岁之前的故事我只是零零碎碎听说;直到某天在他母亲的催促下莫名其妙的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然后尽心尽力地尽着义务当儿子的义务,当丈夫的义务,当父亲的义务,当职员的义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身上的人设太多了,那些人设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在时间的作用下早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翻着微信,念了两句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公众号上发的获得某某奖章的名单,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呦呵,某某学院的某某某,你认不认识这个家伙?我用尽量轻快的语气回,好家伙,我连我们班同学都认不全。

于是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也许我终究让他失望了吧。

三 母亲

母亲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母亲因为上学原因在名义上过继给了别人,还改了姓。

母亲二十八岁的时候,人们说,女孩子这个年纪该结婚了。然后母亲莫名其妙的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结了婚。

男人是家里的长子,是婆婆在四个儿女里最喜欢的那个,婆婆总觉得母亲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处处刁难母亲。

后来他们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

母亲说,我出生的那个晚上,她和父亲一夜没睡觉,看我躺在他们中间,小小的一点,特别可爱。

我说,动物小时候都可爱,像小猫猫啊,小狗狗啊,小狐狸啊,小仓鼠啊,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那个孩子上小学的时候,他们最喜欢听到的赞扬是“你儿子真听话懂事,不像我家那混小子……”

那个孩子上初中的时候,他们的快乐来源于他人的“你家儿子学习好啊,又考了多少多少……”

上高中的时候住校,每每到了该返校的时候,母亲比我还难过。

后来上了大学,“你儿子有出息啊,在北京上大学”成了他们最喜欢的客套。

我不敢想那个小孩终究意味着什么,也许不止是她和他的儿子,也许是整个家庭的枢纽,也许根本就是所谓家庭的意义所在,是两个灵魂的精神寄托,是两个人最后的希望。

只是希望本身没有希望。

肆 此何人哉

一 宿命

小时候对阴阳五行什么的颇感兴趣,老书架上也有好几本万年历称骨算命之类的书,每每家里来了相熟的亲戚,就跑去问他们的生日,然后在万年历上查到八字,再去按图索骥,找到批语念出来。

现在想来也多亏查到的批语都不错,否则难免尴尬。

后来就很少算命(如果这么干叫算命的话)了——原因挺荒谬:某天我用同一个方法给自己算命,发现算出来的批语和上次不是同一条,我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差点就要将其归咎于超自然的力量了,突然发现用的八字好像和上次不一样——简单的说就是我把晚上十一点多归到了不同天的子时,兼之我的阴历生日在月末(初?),于是生辰四柱直接变了两柱,结果大相径庭自然在情理之中——这个问题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据我观察,在不同的体系和算法里对子时的归属是不一样的,在子时归属确定在某天的情况下,月份的判断似乎也有争议,对于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来说,这实在是不可忍受的。

当然好在我对算出来的结果并不是十分关心,我喜欢的主要是那种神神叨叨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

在以后的好多年,我说话总是喜欢带上一些譬如甲子元辰,勾陈腾蛇,天喜红鸾,心火肺金等词语;那些话不能让别人一下子就听懂,也不能让人完全懵逼,好比写作文不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而书“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使人半懂不懂则可以故作高深——至于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甚了了。

有时候想想,余平生一事无成,所善者,不过装神弄鬼、虚张声势耳。

其实这么说略有些妄自菲薄:我以为,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啊不,人工智能;而学习的本质就是重复与模仿,那些你引用了无数遍的话,终于有一天会被你以自己的方式说出来。

至于宿命(很显然我刚才跑题了),我以为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用这个文明的计量标准,大概是137.99 ± 0.21亿年前,有一个致密炽热的奇点膨胀爆炸,于是从此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决定了——就好比一个脱了手的骰子,在已知其所有微元质量、知道当时的风速、声音(空气的振动)等等等等所有对它有影响的条件下,理论上一定可以算出其落地位置点数等所有结果。

但是未来是不可精准预测的,因为宇宙就是一台计算机,以这个宇宙的最大速度计算的计算机——在此的速度指的是描述物质运动快慢的计量;在此的运动则指的是哲学定义的运动,用比较古风的说法就是“易”——人类是通过光的位移认识到这个速度的,故称之为“光速”。

显然以人类文明现在的水平是无法达到这个速度的(我甚至怀疑只要身处这个宇宙内就永远无法超越这个速度,而只能无限趋近于),于是所有对未来精确的预测(也就是把宇宙将要做的计算全部算一遍)在算出结果时,那个结果已经成了宇宙的过去。

我以为按照这个逻辑,就可以解释爱因斯坦提出人在超越光速时可以回到过去的说法了:当一个人的运动(或者说变化)速度超过了这个宇宙的速度时,他先宇宙一步到达了自己的未来,那么从这个人的视角看,宇宙自然处于过去,也就是说,在感官上,他回到了过去。

当然未来虽然不能精确预测,粗略估计还是可以的。至于估计的精度肯定与时间有关,就好比Π^100和3.14^100的差距小于Π^10000和3.14^10000的差距;同时也和初始条件的测量精度有关,就好比Π^100和3.1415926^100的差距小于Π^100和3.14^100的差距。

不幸(或者万幸?)的是,和Π一样,所谓的初始条件虽然可以无限精确,但永远无法完全到达——然而你不知道那个微乎其微的偏差在长久的运动之后,会使结果发生多大的改变。这种系统对初值敏感表现出不可预测的特性,被人们称为混沌(chaos)。

对于宇宙来说,人类渺小得不值一提,但不能因此说人本身没有意义。

最起码,对宇宙来说,我是混沌的一部分。

二 社会关系产物

马克思先生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与态度是经历过极大变化的:刚开始自然是不甚了了不求甚解,在相关的题目下面引用一下就完了,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重要;

然后则是对此愤愤不平——你说的这个人,它不就是人设吗?堂堂大哲学家、革命导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我私下思忖,马克思说这句话,大抵不是给“人”下定义或者表明立场和观点,就好像余华说“活着什么也不为,就只是为了活着”,老子说甚么知白守黑,并不表明他们认为这是对的,而是更偏向于对事实的陈述与感慨。

再后来又觉得这话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没毛病,我之前对其表示不满本质原因在于我的理解和这句话中对“人”这个字的定义不同,对“社会关系”的范畴有异——我理解的人是一个宽泛乃至于形而上的概念,而社会关系的范围则拘束在社会地位、身份的人际关系上;这句话中的人也许更偏重于社会属性,或者更大可能的是这句话中的社会关系是个更宽泛的哲学概念:就好像创造“人”这个字初始原因为了交流,而交流本身就是社会活动,同样的,对人下定义本身也是个社会活动,那么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就没有问题了。

当然实际上社会确实是个相当宽泛的概念(具体定义及内容请移步百度百科),个体与社会的关系也值得大书特书,然而我并不打算详细说明——因为我也没搞明白,何必贻笑大方。

于是我欲言又止了。我突然意识到语言的无力,个体不需要语言,需要交流的是社会;而社会没有语言,理解语言的是个体。在看到那句话的时候,不同的人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关于“人”“本质”“社会”“关系”“总和”乃至于“是”的不同定义。

“毗沙语说不出黑勒语的早晨”,一个人的语言照不亮另一个人的黑。

我默然不语,我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无法被我定义。

伍 行路难

一 穷途之哭

对于未来,很抱歉,我无话可说。

但作为一名重度强迫症患者,在写完所从来和此何人哉之后,很难停止凑齐不知道正不正经的所谓哲学三问的念头。最开始我打算把这章命名为“欲何往”,后来改成了“行路难”。

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写同学录,有一栏是“最想去的地方”,我填的是“无处可去”。

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填。

我确实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对北京上海没有念想,对纽约洛杉矶没兴趣,火星月球虽则不太可能,但也可以想一想,但是我不想。如果可以,我更乐意在小镇呆一辈子。

或许我当时应该老老实实写个“没有”,或者抖个机灵写个帝乡桃花源什么的。

也许这就是命吧。

当然,更可能的是当时想装个逼,但是没装好。

后来的我写起过去,总是喜欢把小学的自己塑造成一个天真幼稚、傻兮兮到有点可爱的小孩子,把初中的自己写的意气风发得意忘形,把高中的自己写成一个心怀希望而又故作高深的少年。

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现在那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其实或许不是,我一直都是一个极度悲观的人,悲观到病态畸形,悲观到令人生厌。

只是作为那个悲观的家伙本身,我无法理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从最后一个梦中醒来,只记得有一个叫希望的东西曾陪了我好多年,在希望破灭的那天,所有和希望有关的事物全都从我的时空里消散。我好像忘了什么,我拼命的回忆关于希望的一切,得到的只剩空虚无稽和莫名其妙。

Petöfi Sándor说希望是娼妓,我却偏偏动了情。

二 耗尽

当时他们说,是因为要考试压力大,考完了就好了。但是我知道其实不是。有些东西是让人用一辈子的,可是我早些年就把它用完了。

那段日子最严重的时候,我每天要睡十三四个小时,早上,呃,中午起来,舍友都没回来,一个人连滚带爬下了床去吃午饭;午觉醒来,宿舍基本黑透了,扶着床栏杆坐起来发会儿呆,慢吞吞去吃个晚饭,于是一天又过去了。后来吃了两周百洛特,嗜睡欲甚,遂止,不了了之。

我在一点一点的死掉,先是情感,后来是感觉。在吃饭时我会突然放慢速度,慢慢感觉食物在齿间臼碎,感受调料带给味蕾的刺激——我虽得过新冠,然并未丧失嗅觉味觉,可总觉得少了什么;我睡觉的时候会慢慢把全身放松,感受瘫在床上的滋味;走路的时候出脚之前似乎要想一想,在鞋底和地面接触的时候会给人怎样的感觉;我会眯着眼睛看太阳,回想天空的颜色。

那些东西也许是热情,也许叫耐烦,也许是力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把它用完了。

那些来势汹汹的,咄咄逼人的,大势裹挟的,不死不休的,我终于没法应付,也没力气思考。

我闭上眼睛,说,睡大觉。

三 寓言故事

我很喜欢一则寓言,应该是在小学或者初中的语文书上看到的,也许出自伊索寓言,也许不是。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王子,每当听其它人说起不幸的故事或者悲惨的遭遇,都会流着眼泪说:“天哪,真是太悲惨了,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受不了。”

后来敌国攻破了王子国家的都城,杀死了国王和王后,王子侥幸逃脱,流落乡间,成了乞丐。

“天哪,真是太悲惨了,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受不了”,一位听到王子遭遇的旅人感叹到。

“嘿,朋友,不必这么说”王子正色到,“当那些在别人看来不幸与悲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如果你还活着,除了受得了,也不能怎样了;至于死亡,那是另一件事了。”

陆 情愫

一 悲伤

小学的心理书上有个测试题——也许并不怎么正规,反正我在后来的包括sds等测试中没见过这道题:你是否能分清愤怒与悲伤?

我对这道题印象深刻的原因是我当时确实分不清。

我想人的情绪或可分为四个象限——负面而高昂的是愤怒,负面而低落的是悲伤;正面偏高昂的叫兴奋,正面偏低落的为愉悦。

至于那种介于愤怒和悲伤之间的情绪,我称之为委屈。

当然也可能是那时年轻,精力旺盛,悲伤都带着三分戾气。

后来心气渐消,愤怒都成了悲伤。

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老和尚,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报以一笑,有人不解,问其原因,答曰:“七情六欲之中,对人影响最大的是哀,最轻的是喜;贫僧境界不足,尚不能心如止水,宠辱不惊,故退而求其次,将所有情感都化为最轻的喜,一笑了之。”

不幸的是,我的境界自然赶不上老和尚,所以不但退而求其次,而且反其道而行之了。

——而且似乎殊途同归了。

我有时会刻意想一些悲伤的事情,只为了看看那个我最擅长、也是最后的情绪还在不在。

我不知道如果连悲伤都没有了,我还剩下什么。

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二 爱

相较于“爱”,我更喜欢用“喜欢”。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是毫无顾忌的,肆无忌惮的。你可以把那件你喜欢的事物什袭珍藏,束之高阁;也可以与之形影不离,时刻把玩。可以把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细细品尝;也可以第一筷子就把它放到嘴里。你或许在好多年以后偶然看见那个人名字里的某个字还会心跳加速,而她自始至终一无所知。

爱是好多人的事,我无法形容它是怎样的:也许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交换、达成共赢;也许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倾其所有、不求回报。

我不知道。

我忽然明白,我早就丧失——或许从未学会爱人的能力,也因此根本没有被爱的资格。

我只会怔怔地看着窗外,念出一个杜撰的名字,说,下雪了。

三 恨

医生问我失不失眠,我说不失;又问有没有难以入睡,我问是什么标准,她说躺在床上超过半个小时还不能睡着。

于是我发现我难以入睡。

我一直以为自己睡眠很好,其实不是,好的只是心态(我认为这应该归功于悲伤)。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我听说失眠的人一般会因为自己睡不着而着急,然后越着急越睡不着——我不着急,我只是混混沌沌地想一些有的没的,也许会想两个小时,也许刚刚半个小时,我就睡着了,没想完的,都成了梦,早上一醒,就全都忘了。

有时想到伤心事,就伏枕大哭,哭完之后该睡觉还得睡觉,该起床照样起床。

当然也有例外。极个别的时候会忽然有一种感觉,想要恨一个东西的感觉,那种食肉寝皮血溅五步的恨,浑身战栗咬牙切齿的恨。牙龈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好像塞满了极柴的肉,是最原始的、想要撕咬的欲望(我认为发明“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实在是个天才)。

可是我不知道我在恨什么,我找不到那个人,找不到那个事物,甚至想不出它的概念。

我可以恨的只有自己。

孤独的终点是爱无可爱,空虚的极致是恨无可恨。

柒 罪论

一 虚伪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

——如果一个人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找不到什么优点,但偏偏你在某种情景下需要客套两句,那么你可以夸他是个老实人——在后面加上大智若愚大器晚成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但其实不是。

对一个成功的虚伪者而言,他的虚伪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以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背负的第一个罪孽或者说学到的第一个品质就是虚伪。

在虚伪面前,其它罪孽不值一哂。虚伪可以使傲慢者谦卑,嫉妒者宽宏,暴怒者宁静,懒惰者勤恳,贪婪者慷慨,暴食者克制,色欲者寡欲。

可是我从未认为虚伪是一种罪过。

我在稍谙世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进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剧组,而我的任务就是演戏。那些似乎可以有不同选择的东西在我扮演的角色面前根本无路可走。就好像辅助开局就得出宝石然后跟着中路或者下路,你要是特立独行,难免被队友痛骂。

我只是没想到一场戏要演这么久,我在不同的人面前习惯成自然地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对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用尽量不那么敷衍的语气附和着不同的观点,暗暗揣摩着在两者的社会关系下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们曾感叹我招小孩子喜欢,可是他们不知道小孩子是最好哄的人,一场幼稚的游戏和无意义的对话几乎就足够和和气气相谈甚欢;真正难哄的是那些大人,你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抹杀理想,自践尊严,甚至献上信仰和灵魂,和这一辈子。

我的戏份太多,多到我都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是角色。我疯疯癫癫,我高深莫测,我天真幼稚,我道貌岸然,我夸夸其谈,我讷于言辞,我桀骜不驯,我虚怀若谷,我事不萦怀,我睚眦必报,我坦坦荡荡,我心怀戚戚,我是希望,我是衬托,我是花朵,我是人矿,我是精英,我是残渣。那些奇奇怪怪矛盾相悖的属性乱七八糟地堆在我的人物面板上,终于造成了系统崩溃。

也许我错了,我本来可以大大方方做自己,可是我选择了虚伪。

二 无耻

道德的一般本质是一种社会意识,特殊本质是特殊的规范调节方式,而深层本质是一种实践精神。

我认为道德是社会产物,也就是说,单独对一个个体而言是不存在道德的,说的再绝对一点,道德一定是利他的。

而对于这么一个利他的东西——也就是在根本上加强社会关系的事物,一个正常的社会体系往往会对其返利以促进其发展。

所谓义者,众人之利也。

道德进一步再发展,就有了风俗、规则,而至于法律。

只不过有些事情变着变着就既不利他也不利己,成了莫名其妙的东西罢了。

不过任何一样东西,不管它离不离谱,空不空虚,只要成了气候,想动它就不容易(详见第一章时间第一节千禧)。

当然它是什么的样的我不关心,我只是个演员,演员最擅长的就是逢场作戏应付差事,而不惹是生非的最好方式就是守规矩。

难免的,有时守了规矩吃了亏,还要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一句: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我本意并不是说这句话不对或者不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和无耻的区别仅在于褒义贬义。

作为一个无耻的人,我并不觉得无耻有什么不好,相较于少数一些无稽荒诞的、空虚可笑的规则标准,我更乐意看一看想一想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手段什么是目的,那些利益究竟是谁的。

我喝了一口温开水,拍案而歌:“故梦里曾上明月楼,酒伤身何故言消愁。夫之哀莫过其心死,无所待始知逍遥游。”

捌 结束

一 其言也善

我其实是一个语言文字功底很差的人,这一点在和人交流的时候体现的尤为明显——实际上如果没有表情包这一伟大的发明,我基本不会聊天。

我写的那些东西其实早就在心里想好——也许用了好几个月,也许用了二十年,我最后把它们断断续续发出来所花费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斟酌字句上。

我至少在两年前就计划在考完研后写一篇什么东西,最开始起名就叫“少子”(见第二章开始第二节少子不少),后来标题改了数次,内容也有极大变动,预期字数更是在三千到二十万之间大幅波动,最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还算是差强人意吧。

或许我不适合去表达什么观点,发表什么看法;我擅长的是堆砌一些一句一段、没头没尾的、毫无意义的、偏向抒情的辞措。

无病呻吟,矫揉造作。

在构思期间的很长一段时间,文章的名字是其言也善,更直白一点的话,就是遗书。

我以为我对死亡的凝望并非冲动——恰恰相反,那是我做过最理性的事情。

能够彻底杀死一个人的永远不是一件事,而是时间的堆叠,岁月的积累,诛其心、断其念、灭其希望、毁其三观、摧其意志、消磨其生命。

我那时以为我或许已经把这辈子最好的那段日子过掉了,再往后未免狗尾续貂画蛇添足。我跟这个世界的羁绊已经不多了,而这个世界也根本不需要我。

赖着不走想必不太礼貌。

可是我终究还是改了文章的名字,也许是出于求生本能,也许我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留下来去做,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多年以后我想起今天,或许会后悔,兴许会庆幸,我不知道。

可能只要人还活着,就还算有希望吧。

二 明天

拖拖拉拉、紧赶慢赶,这篇文章最终始于千禧二十二年末,终于癸卯之始。

完美主义者自觉对时间把控的还算不错。

吸取“无处可去”的教训(见第五章行路难第一节穷途之哭),我在后来文章的结尾都习惯性地把基调变得积极一点。

那就祝新的一年,顺顺利利、万事如意。

人间多哀乐。

弯弓月、鸿鹄燕雀,无涯过客。

徒嘲心死此身老,披发拍案而歌。

非止是、一着棋错。

太阳之下无新事,说万古、早网密深罗。

五丈原,看星落。

 

陈年故事不足说。

借醉意、闲言碎笔,世事消磨。

人情冷暖尚不识,犹言看罢寒热。

从此后、潜虚渊默。

昔日旧梦归何处?纵极目、空万里山河。

上高楼,风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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