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爱你
许多年后，面对着两段最终以失败收场的恋爱，我清晰想起的居然是自己第一次遇到依然时的场景。依然的影子裹挟着关于春天，关于花草的芬芳记忆充满我的脑海，已没有一丝的歉疚与苦痛，再一次温暖我心。 我没有牵过依然的手，没有送过她任何礼物;我不知道她喜欢的颜色，不知道她爱的奶茶味道，甚至还是在多少年后从别人口中才得知依然对海鲜过敏。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无足轻重，因为我不在意这些，因为我爱过依然，爱她的一切，一切。 （一）
日子往前数，数到我第一次遇见依然的那个爽朗的早晨。那时我们还读高一，我和依然并不在一个班上，但因为是按排名分的考场，考试时我和依然都在一号考场，我是第一条的最后一个，依然就坐我前面。
正值二八芳龄的依然很文静，很认真，开考前坐在考场里还在背着古诗词，当时我也拿着一本小册子在背。我隐隐约约可以捕捉到依然的声音，温柔而细腻。她的一头黑发用女生最简单的方式梳着，随着她的小脑袋上下晃动。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老师走进考场，让我们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外面。就在依然转过身把书放进她那乳白色的帆布书包的时候，我才真正看到她的面容，那张双眉微蹙，略显娇羞和紧张的脸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何况依然的五官也算不上精致动人。但从那个早晨开始，我便记住了一个叫依然的女生，在往后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加深了对这张面孔的痴迷！ （二）
我不知道依然是否意识到我的存在，但自那个早晨以后，我总能从茫茫人群中辨认出依然，不说话，不打招呼，只是看上一眼，我知道，这个女生是依然呀！
也是从那个早晨以后，我发现自己每天都会见到依然，并且一般情况下是两次。上午和下午的课结束后，她总在楼梯口的不远处静静地等待和守望着——两手插进衣兜，一只腿站着，另一只腿盘在周围。依然的腿纤长细直，目光虔诚而明澈。过了一段日子我才知道她等的是另外一位女生，她们是闺蜜，到高二我和依然分到一个班后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叫葭茗。
依然和葭茗的关系好得令人怀疑她们是亲姐妹。她们坐同桌，一起吃饭，一起遛弯，一起打排球，成绩也不差上下——她们有时也拌嘴，但似乎只是为了给平淡的生活增添点儿趣味。我有时真羡慕她们，生命之初的两个陌生人居然能够像亲姐妹一样。
友谊如此，爱情何尝不是如此呢?
（三）
现在想来我最开始还不能算爱上依然，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好感夹带着好奇，让我想方设法了解她，走近她。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依然第一次和我说话的样子。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一个早晨，回忆起来却并不遥远，比我第一次遇见依然的那个早晨更加明媚。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到我们脸上并不觉刺眼，空气中隐隐约约有尘埃浮动，鼻尖还有校园里别具特色的石楠花盛开的味道——真不知如何描述。那时依然当语文课代表，领着我们早读。按要求，我们每天要背一首古诗，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由依然抽查。在那个明媚的早晨，依然“看上”了我，我只在恍恍惚惚中听见依然用她那甜美的声音叫我的名字，然后梦一般站起来，呆呆地望着她。依然站在一束阳光里，她的眼神透过镜片仍充满杀气。
“请背诵《次北固山下》”，依然声音很大，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满脑空白，尴尬地低下头以示不会。依然让我坐下，又点了葭茗，葭茗一口气吐出来，背完最后一句“归雁洛阳边”后好像还和依然会心一笑。而我一点也不生气，那是依然第一次和我说话，她的声音好甜好甜。
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依然，但我并没有主动去接触她，那时我备战高考，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只是关注着依然的一切，盘算着在高考后向她坦白。
（四）
高中的日子过得真挺快的，每天似乎在重复，而事实上很多事物又在变幻和消逝，除了依然无处不在——语文早自习上总有她俏皮可爱的身影，那一天就仿佛是我的节日；排球场上她和葭茗一起带领我们班闯进决赛，我见过了她因胜利欢呼的样子，也见过了她因自己的失误让全队与冠军失之交臂而挥泪赛场，而我从来只是在一旁看着，为她加油，为她喝彩，也为她黯然神伤，为她提心吊胆。
我多么渴望和她风雨同舟，但我从未迈出那一步，我只是依然最普通的一个同学而已。
但对我而言，依然不是我的普通的同学，我记得和她发生的为数不多的每一件事。就像我虽然没牵过依然的手，但碰到过。那是一次课间操，有几个同学有事没来，我刚好和依然站一排。我这人做操相当认真，动作幅度很大，并且往往慢了那么一拍，就那样，我轻轻碰到了依然细腻温润的手。她肯定也感觉到了，迅速把手缩回去，我连忙说声对不起，赶快做下一拍以掩饰尴尬。我偷偷瞟了依然一眼，她缩着头，小脸蛋上露出微微红晕，那同样也成为我关于依然为数不多却弥足珍贵的记忆。
（五）
我曾一度自责自己让依然哭过一次，但现在想来也真不能怪我。当时在高三后期四月调考的紧要关头，我和依然的成绩同时暴跌，又加上那段时间我就坐在依然的后面，于是我们被班主任在晚自习同时拉出去谈话。当班头含蓄地质问我们是否在谈恋爱时，依然红着眼睛，哽咽地立刻否认了，而我也颇为惊讶地站在那里，一段沉默之后，我最终用发毒誓的方式向那位年轻的班主任承诺：“我们绝对没有谈朋友！”借着教室发出的微光，我依稀看见依然脸上的泪珠，听见她微微的抽泣声，我的内心充满自责和愧疚，我替依然感到抱歉和难过，但我当时什么都没有表示。
当天晚上我便被换了位置，调到一个离依然很远的角落，直到高考结束乃至今天，依然没有和我再说过一句话。有时我从她和葭茗旁边经过，葭茗问我数学题，我认真地讲解，但依然永远只看自己的题目，从未看向我。
（六）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个凌晨，我承受着高考失利的打击，面对依然将以更优秀的成绩前往大城市读书而我们几乎不可能在一起的现实，黯然神伤。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望着外面的月亮缓缓落下，不顾东方旭日初升前沸腾的黎明向我袭来。满含着对依然的依恋与不舍以及压抑已久的爱，我亲笔写了一封给依然的信。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封也可能是最后一封信。
“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在那封信的最后，我引用了王小波的这句情话，却也是我的心声——我真心祝福依然，只愿她幸福快乐！
我和依然之间真的没有发生任何情侣之间应该发生的事情。我们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没有一起逛过街，没有一起等待过流星雨，没有互相吐露真心。甚至于那封信我也一直没有找机会送给她。我固执地认为，我喜欢依然，无需理由，无需解释，她也无需知晓。
只要她好，一切就好了。
（七） 我努力忘记依然，努力再努力。但生活中总有很多事情勾起我对依然的思念。在大学里，我住的宿舍和教学楼之间隔着一条商业街，其中有一家卖护肤品的商店，叫“伊然美”，每天早中晚我要四次经过那里，每次我都会想起依然，想起她那纤细的腿，她小小的脑袋，挺直的鼻梁上暗红色边框的眼镜，笑起来浅浅的酒窝，和那不知是因为体虚还是过于羞涩而总是泛着红晕的脸颊。 我总在嘴边轻轻唤一声“依然”，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 “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粒沙，于是这世上便有了撒哈拉。”三毛这句话说的太好了。 （八）
步入大学后我就没有再和依然联系过了，只是保持着每天至少四次的思念，时不时翻一下她的空间，直到有一天她设置了权限，我便几乎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我倒是和她的闺蜜葭茗交往渐深，有时她发高数题来问我，有时讲她学校的趣闻，有时也告诉我依然的事——她们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关系是照旧的好。也是通过葭茗，我知道依然恋爱了。
是的，依然恋爱了。我的内心充满惊讶，然后是点点失落乃至忧伤。而随后令我更为惊异乃至陷入痛苦的是葭茗对我的表白。
“我喜欢你，很久了。”葭茗在QQ上发给我这几个分量很重的字。我一度怀疑她发错人了，但她没有撤回也没解释，又发了一句，
“我知道你喜欢依然。”两句话如此没有关联和逻辑，却字字诛心。
我毫不犹豫拒绝了葭茗。葭茗也是优秀的，但我不能耽误她。
只是感觉像梦一样！
（九）
这些年过去了，我也大学毕了业，参加了工作，谈过了两次恋爱，却均以失败告终。从其他同学那里，我得知依然结了婚，还在去年要了二胎，如今儿女双全。这是好消息，但也有坏消息，她和葭茗的友谊破碎了。没人知道原因。
真的好些年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但如今回忆起来却还是感到温暖的，毕竟那是我的青春啊！依然，已然成为我青涩高中时光的一种象征，一种美好的怀念。哪怕我有她的电话，QQ,微信，甚至知道她搬家后的地址，但我从未试图打扰她。我只愿默默为她祝福。
她好，就好了。
到了今天，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还是想说：
我，爱你，依然；
我，依然，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