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文 | Misakey 

“你打算一直这样趴着吗？”

郑号锡顿时脸红一片，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要不是看对方还没反应，夏琴也不想这么问，还别说，这男人看着细瘦，压在身上居然这么沉。

“不……不好意思！”

郑号锡立马跳起身，眼神飘忽不知所措，觉得不好意思，还贴心地伸手把身下的人慢慢拉起来。

“啊————”

又一声浑厚的尖叫打破眼前尴尬的局面，罗恩忙得不可开交，一手拿着拖鞋，一手拿着扫把，蟑螂在混沌状态中已经翻了个面。

看着眼前的画面，夏琴忍不住笑起来，这俩人果然是表亲，连怕蟑螂的模样都相似。

郑号锡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本书，朝着翻面的蟑螂丢过去，正好盖住了它，最后罗恩又不死心的送上华丽一脚，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只呢？”郑号锡问。

“好像跑进下水道了。”

“别让我见到就行！”

一切回归平静，两人似乎都惊魂未定，罗恩这才注意到夏琴，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姑娘，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夏琴站直身体摇摇头。

“你们坐你们坐，我去切西瓜！被这个一闹，都出汗了。”

“诶……不用……”

夏琴还没说完，罗恩就抱着西瓜走进厨房。

“坐一坐吧？” 

“我不吃了，我得回去了。”

夏琴哪儿还有心思吃什么西瓜啊，一想起刚才的画面脸颊就开始发热。

“那……好吧，我送你。”

夏琴没有拒绝，抱着包慢慢走向玄关。

走到电梯口，夏琴看了一眼旁边的楼层数，还有好一阵子才下来。

“我走楼梯吧。”

她径直走到楼梯口，发现楼层的灯坏了。运气不好的时候什么都来搞破坏，这一连串的囧事早已消磨了她的能量。

又因为刚才的尴尬，她都说不出“郑医生能不能陪我一下”的话。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身后亮起了一道明晃晃的手机闪光灯，还有一句“别怕，我送你下去。”

“诶......”

“就一层的距离，别浪费时间等电梯了。”

3米之间，一层楼的距离。夏琴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格外缓慢，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只在腰后似有似无的手，对方手里亮起的手机灯光，使得整个楼道变得敞亮。

“到家了，谢谢郑医生。”

夏琴转身说谢谢，看到那只迅速缩回的手，抿着嘴唇偷偷笑了笑。

她没有在大学谈过恋爱，没感受过男女之间情窦初开的纯情悸动，然而在转身那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心跳的感觉。

“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家搞了这么大的乌龙，下次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我欠你的人情。”

“哎呀……特殊情况我能理解，不用跟我客气了。”

夏琴一边说着一边开锁，准备打开门时对方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没有。”

二人对视，郑号锡露出腼腆的笑，继续说：“对了，最近社区店在搞活动，这个月的宠物美容都半价，你带四月过来，我免费。”

“真的呀！”果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到免费两个字，夏琴眼睛都亮了，“不用不用，五折已经很优惠了，郑医生你不要对我太客气。”

郑号锡低声一笑，抬头继续说：“想的美，我那是给四月福利，才不是你呢。”

见夏琴低头不语，郑号锡又说：“我发现它身上的毛也长长了，也是该好好修理一下。”

“郑医……”

“明天还要上班吧，赶紧进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察觉到对方说的每句话都在刻意打断她。也不是说对方对她有什么心思，而是每回面对这样的郑医生，她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期待感。

她抿着唇点点头，对门口的人说了一声“晚安”便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后深深吐了一口气，回想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觉得特别尴尬。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越是表现得客气拘谨，他们的关系越是变得一发不可控制。

他们之间，倒也谈不上是暧昧，顶多是互相不排斥。对于一个刚失恋的女人来说，对方近在咫尺的关心很容易让她产生一种比对的好感。

这么形容是有点肤浅，但她不否认这段时间的接触让她对楼上的男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在人的感情里，好感和喜欢是不同的，我可以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但却不能轻易产生喜欢。

与此同时，喜欢和爱也是不一样的，喜欢是有条件的，我喜欢草莓，因为草莓好吃；我喜欢这条裙子，因为上面有我喜欢的蕾丝……

喜欢一样东西总会在前面加上一句【因为…】。

而爱，却是无条件的。

就像我爱你，是没有理由的。

在这个层面上，夏琴还算分得清此刻内心的感情。

郑号锡是一个优秀的人，也是一个温柔又让人安心的男人。

这段日子她没少受到他的照顾，也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顺其自然了。同时也因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维持了很久的平静被悄悄打破。

“夏琴你怎么回事！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同时又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清醒一点。

四月跳上鞋架看着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又带着些许嫌弃的眼神。

“四月，你说郑医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夏琴把脸凑过去，四月立马弹开，行为举止仿佛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连一只猫都不想搭理这样的问题，她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臭猫！白眼狼！”

“喵～”

……

周一晨会，夏琴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她无奈地撑着下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轮到赵宇开始汇报市场部的工作情况，夏琴把脸撇过一边，开始玩弄自己的笔。一个不留神没拿稳，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夏琴弯腰捡笔，起身双手合十地说着：“抱歉抱歉。”

“开会的时候不要开小差，这么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吗？”

别说夏琴吃惊，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赵宇在公司形象一向平易温和，像今天这样当众职责他人，他可从来没做过。

“知道了。”夏琴用力握着手中的笔，低着头说。

是报复吗？

又不算报复。

赵宇的改变让夏琴难以适应，会议室的指责只是冰山一角，这几天他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开始对身边的人发起攻击。

夏琴无疑是最躺枪的那个，身为设计部的人员却被他逮着挑毛病。

去上洗手间被他逮着问设计方案；去吃午饭前突然让她去打印几份资料；下班时间也不放过，夏琴难得不加班，赵宇突然跑来说上次的设计图不行，让她现在重新设计……

她算是明白了，这就是赵宇对她的报复。

这天留到九点半，设计图终于通过，她喝了一大口水准备离开，你看见赵宇从办公室出来。

“走了？”

“不走留着继续被加班吗？”

“自己工作没做好，还来怪我？”

“赵宇，你要是对我不爽可以直接说，没必要用这种方法让大家都不开心。”

“你是觉得我在刻意刁难你？”

夏琴翻了个白眼，心里火冒三丈。

“故不故意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是故意针对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呢？”赵宇双手抱胸，嘴角上扬。

“那你可真无聊。”

夏琴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拎起包离开，赵宇没有阻拦，靠在柱子边上看着她。在她走出办公室大门之前，他突然上前拉住她，吓得夏琴大叫。

“你干嘛！”夏琴开始奋力挣扎却被他硬生生拽到怀里。

“赵宇你疯了！”

“一定要离开吗？”

他的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夏琴想挣扎，却被他控制得手都动弹不得。

“我好想你。”

“你别恶心人了，快放手。”

赵宇从身后走到她面前，俯身低头想吻她，夏琴条件反射捂着嘴，并一气之下把他推开。

“你是不是有病啊！”

“是啊我有病，我有病才这么想你。”

“赵宇，事到如今你何必呢？”

夏琴更想说，你何必在转身拥抱别人后还来跟我说你爱我呢？

这些话听上去就令人格外恶心，夏琴也不会因为他多说几句好话就心软产生让这段破碎的感情死灰复燃的想法。

她和赵宇，绝对不可能。

夏琴毫不留情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害怕身后的人跟上来，不停地往回看，看见赵宇定在原地没跟上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电梯门打开看见一个人，是罗美晨，她悄悄把手里的便当盒往身后放。

“琴姐还没下班啊？”

“嗯，刚忙完。”

夏琴内心不禁冷笑，她甚至都懒得问这个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实习生大晚上跑来公司干嘛？勤奋加班吗？

她冷笑着摆摆头，二人再无过多交谈，留下一句“再见”就走进了电梯。

走出公司大楼，夏琴没有选择直接回家，晚餐还没吃就已经一肚子气，她可不想亏待自己，决定去附近新开的火锅店探探路。

在孤独的境界中，一个人吃火锅也算其中一个。

面对服务员的“您好几位”，她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一位。”

人们很少会认真且果敢地面对自己的孤独，不敢承认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得怡然自得，总会在某些时候被孤独充斥。

就好比她看着手中的菜单，她犹豫了很久，想吃的菜有很多，但因为只有一个人，又不敢点太多。

“就这些吧。”

她把划好的菜单递过去，看着玻璃窗外的过路行人。这个时间点都是吃完准备离开的客人，而她的晚餐却刚刚开始。

等了二十分钟，菜品和锅底都上齐了，她一个人喝着冰可乐，慢悠悠地涮着火锅。一旁被孤立的手机亮了起来，夏琴看了一眼，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复，继续吃着，知道电话打过来。

【有事吗？郑医生。】

郑号锡是在她身上安置了什么感应信号吗？为什么他总是在她一个人最孤单的时候出现。

【还真是你啊？】

【诶？】

她看向旁边的玻璃窗，吓得筷子都掉了。不是吧，这是什么该死的缘分，郑号锡怎么会在这里？

郑号锡在玻璃那头朝她招手，又指了指大门口便消失在眼前。紧接着，夏琴就这样看着他从大门口进来，毫不犹豫地走向她的座位，并且拉开凳子坐在了对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号锡笑笑，捡起地上的筷子叫来服务生。

“我要加菜，还有麻烦换个新的，再给我来一双。”

“诶，你等等，你这是干嘛。”

“你已经结账了吗？”

“没有。”

“那不就行了，一个人吃火锅多没趣啊，算我一个。”

“你也没吃饭吗？”

“吃了。”

“那你还跟我抢！”

“我吃宵夜呀！”

“郑号锡！”

糟糕，她刚才是喊了他的名字吗？

夏琴捂着嘴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对面的人反倒跟没事人一样，拿起干净的筷子开始涮菜。

“别说，你可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附近，你不用上班吗？”

“我今天过来帮我叔办点事，刚去见了一个朋友才准备回去。”他吹着面前的肉片，送进嘴里：“倒是你，干嘛一个人跑来吃火锅？”

“那你干嘛要来打破我一个人的宁静？”

“哦？”郑号锡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想自己静静？还因为那个人？”

“谁说的！”被说中了痛点，夏琴也不甘示弱。

“你上次说你们是同一个公司的，每天这么见你心里不难受吗？换做是我，我早就走了。”

“关你什么事，再说了，凭什么我走啊！”

大概是触及到了内心深处的尊严，夏琴的情绪也激进起来。

意识到自己说太过，郑号锡冷静一会儿又继续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既然那么难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一下？”

“谁说我难受了。”夏琴拍开对方的手，“哎呀，你别跟我抢！”

郑号锡从辣油里夹起一块不明物体，看也没看的就放进嘴里。

是一个生大蒜，刚一入口就呛得他咳嗽，开始四处找水，看见夏琴面前的冰可乐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就往嘴里送。

“呀……”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间接接吻？夏琴顿时慌了手脚，郑号锡到底想干嘛？一会儿给他打电话，一会儿出现在他眼前，一会儿和她抢火锅，一会儿还要和她喝过的可乐。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心里的躁动。

“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了。”

“你才吃了多少啊就饱了，我给你涮。”

“郑医生！”夏琴放下筷子喝了口水，“你吃完自己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不行。”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出任何不行的理由，仅仅是两个很干脆的词，不行。

夏琴愣住了，她这是被反对了吗？被怼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夏琴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菜，对面的人认真地涮着菜，最后都放在了她的碗里。

买单的时候郑号锡主动拿出银行卡，夏琴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还要一脸茫然地听着服务生说一句：“姑娘真幸福，有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误会了？夏琴正想要说理，对方起身整理衣服，推着她的肩膀往门口走。

“走了走了。”

走到岔路口，夏琴要过马路去对面车站，手腕被对方拉住。

“做什么？”

“我开了车，一起走。”

“你哪来的车？”

“我借我表叔的。”

“不用麻烦，我自己坐公车。”

“啧……都是一栋楼的，你别扭什么。”

“诶，我哪有……”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牵着往回走，夏琴有点受不了，她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走到一边，轻轻揉着手腕别过脸说：“郑医生你今天吃错药了！”

“哪里奇怪了？”郑号锡并没有想多，反而还笑嘻嘻地反问。

“反正我要自己回家。”

“你跟我执着些什么？帮你省车费你还不开心了？”

“就两块钱公交费，你当我给不起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

这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水逆吧，想要一个人吃火锅却遇到郑号锡，想要回家却被人阻拦，想要避开所有的情绪却还是撞见的眼前的画面。

仅仅只是移开目光就看到远处面带笑容的赵宇，还有他身边挽着他胳膊的女生，两个人谈笑风生密不可分。

郑号锡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盯了好一会儿便转身挡在夏琴面前。

清晰的视线被挡住，夏琴只能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她继续保持沉默，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垮下来，变得难以言喻。

“走吗？”

“不走。”

“好。”

说完，挡在面前的人突然撤离，空落落的手被突然牵起，不是去对面马路，也不是去停车场，而是径直朝着逐渐走进的两个人靠近。

罗美晨看到夏琴的那一刻，立即松开了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这点小事儿就把她吓得魂不守舍。

另一个目瞪口呆的人是赵宇，这一回，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哟，赵主管。”郑号锡轻轻揽住夏琴的肩膀，自然地打招呼。

在这场相遇中，除了郑号锡，其他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夏琴姐！”

罗美晨突然把夏琴拉到一边，“琴姐，拜托拜托，我跟赵主管的事情可以帮忙保密吗？”

小姑娘家多少还是有些怕的，夏琴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赵宇，回头冷冷地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赵宇紧张了一下，罗美晨也疑惑地歪着脑袋，松开了手。

突然她又笑着说：“没事，你要是不保密，我就跟我叔叔说，直接公开就好了。”

这就是所谓的关系户吗？罗美晨根本就没有担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被拆穿也顶多是背后说闲话。如果今天走在大街上的是赵宇和她，第二天她就会收到公司的辞职信。

“既然夏琴姐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了，反正我实习期快结束了，到时候公开也没什么。”罗美晨转头看向赵宇，“你说是吧，阿宇。”

—— 阿宇，你相信世界上有一辈子的爱情吗？

—— 本来不相信，但是当我遇见你，我就相信了。

叛徒。

当一个男人爱你的时候，所有的花言巧语都比护肤品来的更滋润，当一个男人不爱你的时候，所有的解释都会变成一把利器，毫无防备的戳进你的心脏。

以这样的方式拆穿他，并不是夏琴的本意，但不得不说，她有一种卸下负担一身轻的感觉。夏琴哭笑不得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无奈，她缓缓挽上旁边人的手臂，面带笑容的看着罗美晨。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多管闲事。”

她将目光移向旁边满脸慌乱地男人，冷笑着说：“你们这么般配，不在一起可惜了。”

这是她前所未有的舒畅，不管是坦然接受还是彻底放下，至少她明白，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去生活，可以不被这些情绪所牵制。

离开时的再见说的很重，是对赵宇的放下，也是对自己的放过。

郑号锡在她面前竖起了大拇指，被她一道嫌弃的目光给打回，她不再固执的想要独自回家，而是乖乖地被带去停车场，大脑在放空，以至于挽在对方胳膊上的手也没记得放下来。

人在发呆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抵达小区，听见旁边人解开安全带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下车时她心里过意不去，将快要下车的他喊住。

“郑医生，多亏你，我现在轻松多了。”

“逃避虽然可以解决你暂时的情绪问题，但解决不了你接下来的生活，希望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一个人吃火锅了。”

“郑医生，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他的眼睛，第一次是带着疑惑去看，看着期待去看。

“我对你好吗？”郑号锡低着头笑，又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至少，你比这个城市的其他人要好。”

一个人在认真的时候总会不太一样，就像此刻的郑号锡，重新关上车门，单手搭在椅子上侧向她，这次的笑容比之前更明朗，也更认真。

“因为我不想做其他人。”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