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walking Disaster

校对：斯派尔

狮门空港

天选之人

漫漫征途

                                                                                    

雄狮之门太空港  对流区外部  进攻前七小时

                                                                                    

     兰恩无法相信自己正身处一座由人类打造的建筑之上。帝国皇宫有许多高大宏伟的塔楼与城墙，而他与其他军团战士一样都在空投舱和炮艇内待过不少时间，但站在一座海拔一万三千米高的开放平台上又是另一种独特的体验。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参天耸立的巨大建筑，惊骇于它还能继续向上延伸六十公里。他庆幸自己身上穿着头盔与护甲，让他能够站在清朗的云端俯视皇宫上方层层翻卷的云堤。没有这身战甲，他会马上冻僵并死于缺氧。星际战士动力装甲的蒸汽发生器产生的微小气流是这里唯一的水分来源，细小的雪花从排气口落下，随即被吹散。如果没有密闭装甲把他们与外界隔开，身体就会迅速脱水，遗体得以留存数个世纪。这让兰恩想起那些葬在因维特的山峰上，被先祖们制成木乃伊的古代国王躯体。

     兰恩想象着他能在上层护盾漫溢的虹光之间隐约看见灼灼星芒，以及穿行其中的太空飞船闪烁的阴影。这多半只是想象力的产物，但也是他置身无尽天穹之下，面对浩瀚星宇时无法自持的心境。而在东方看到的登陆艇喷射出的等离子气团则更加真实，在逐渐黯淡的夜色中起落不定。其他低轨道飞行器的尾焰在暮光中纵横交错，而在更低的云层下便是一群群正陷入死斗的战斗机。

     太空港巨大的体积无法以人类的尺度衡量，于是他选择使用原本用于城市或小型要塞的战术术语。每一层的外围区域称为“外皮”，约有一公里深，接着是约十公里深的环带，围绕着最中心的区域，而后者被称为“核心区”，或者简称为“核心”。

     太空港自上而下分为三个区域，每一个大致上与大气层的分层对应。最宽广、人口最多的区域自地面升至他所在的位置，称为对流区，而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劳工们管它叫“低区”。大部分的空中运输平台都配置在这一层，喷气机和旋翼机着陆于此并装卸货物。

     对流层至平流层之间的一千个楼层中是各种输送机、封闭式居住塔楼和中层轨道平台，可供空天飞行器停泊。天空城，严格来说称为平流区，掌控着从太空港主体通往最顶层的通路。这些凸起的码头被通讯和供能电缆连接，如同巨大的蜘蛛将网随意地播撒在山峦之上。此处的外皮层并不适宜居住，至少对那些比机仆更聪明的对象而言如此。港口的劳工们外出作业时必须使用防护服和动力束带。

     尖塔的其余部分沿着六根逐次缩窄的塔楼攀升，又在最顶端陡然开阔，形成一个二十公里宽的着陆平台。当地人管它叫星矛，相比它的官方名称——中层区更富诗意。在这一层几乎不存在大气压，从而允许太空飞船直接降落，并装入通过核心下行的巨大传输竖井内。轨道电梯装置提供了反重力推力，从而能在正常运转时将巨大的轿厢持续不断地在着陆平台与下层间来回输送。而现在，它们全都处于休眠状态，闸门紧闭以防范攻击。

     这一切都让兰恩深感自己的渺小，身穿黄色盔甲的身形在泰拉最高的建筑面前不过是微尘一粒。他转向自己左手边的战士，名为塞瓦斯汀·海格尔的泰拉裔副指挥官。

     “你知道我曾经是个天选之人吗？”兰恩说道。

     “抱歉，连长？”

     这名副指挥官是兰恩的副手，掌管一万八千名目前负责空港防御的帝国之拳战士。兰恩麾下则另外还有七百名军团战士，九万名非军团士兵以及一批战斗机和直接攻击轰炸机。太空港的居民坚持工作到轨道战斗失利的最后一刻，尽可能将物资和幸存者带回来。此后，他们拒绝撤离，坚壁清野，拿起武器，因此雄狮之门的武装力量很可能要比登记在册的更多。他们会为了保卫家园而战，但兰恩认为自己恐怕对这群民兵的指挥有些鞭长莫及。

     “我曾经是个天选之人。”兰恩解释道。他转过身，百人的荣誉卫队也随之转身，他自己的三十名哈斯卡尔卫队手持坚盾，引领着这支队伍。当下，一名随行机仆携带着他的盾牌，而他的一对战斧则挂在他的腰间。“我的族人抚养我长大，深信天将降大任于我，命中注定将成为一名强大的部落领袖。”

     “为什么？”海格尔疑惑地问道，兰恩的笑容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个严肃的问题，也淡化了他的疑虑。“是什么让你的族人有这种想法？”

     “在因维特上，有一条宽广的地下河。它在将近一千米深的冰原下，沿着光与暗的边界奔流数千公里。它有上千条支流，许多部落沿着河流从一个冰巢迁徙到另一个冰巢。我的族人——兰恩人，就居住在这条河的最下游。我们叫它生命之河，命运的馈赠者。而多恩人则是我们的高贵主人的臣民，他们控制了最大的一条支流。总而言之，我的母亲发现我被遗弃在河岸上。”

     “不远处有一具女人的尸体，饿了很久，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另外还有两具穿着多恩人盔甲的男性尸体。很可能她正试图从这两人手里逃跑以保护孩子。一些人觉得应当把我交回去，以免给兰恩人招来多恩人的怒火，但我的母亲说她会切开那些想试一试的人的喉咙，又向他们解释多恩人之所以想致我于死地，是担心我终有一天会崛起并反抗他们。”

     “他们相信她？”

     “我的母亲是个令人敬畏的女人，而且刀法了得。”兰恩在星际战士们走进加压舱室的穹顶前，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我在青年期之前都在朝这个方向培养，向兰恩人中最伟大的人学习刀法，狩猎，缝纫，烹饪。”

     “缝纫？”

     “因维特的纺织品会让你觉得以前看过的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副指挥官。”兰恩停了一下，他的思绪被打断了。“我说到哪儿了？”

     “天选之人的故事。”奥托尔士官提醒道，他的语气里透出听过了无数遍的腻味。

     “哦对，在我成年时，我已经准备好成为兰恩人的领袖，但我还是不太敢对多恩人发动战争。然而，禁卫官大人到来时，一切都变了。他第一次来到下游的时候，每一个兰恩人都知道他们的天选之人只不过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那你最后是怎么成为军团一员的？”海格尔问道。哈斯卡尔卫队里发出阵阵牢骚。

     “有空再说吧。”兰恩说道。

     他转身朝向开始闭合的装甲大门，望着远处数百艘登陆艇的灯光。兰恩已经足够得出结论，他们的出现只可能是对雄狮之门太空港发动攻击的前奏。报告上已经提及了这一点，但兰恩希望眼见为实。

     “我需要与多恩大人通话。这不是佯攻，我们需要更多的枪炮。”

                                                                                    

吉布【1】中转站   阿非利克   进攻前一百零六天

                                                                                    

     当一大群人怀着同一个目的前进时，便会油然而生一种安定感。尽管没有人发出命令，芝诺比还是察觉到自己的步调正与周围的人群逐渐变得一致，很自然地从中找到了节奏。就像工厂的生产线一样，这些士兵之间产生了协调感，一种源自长期的共同训练和共同生活而形成的本能的团结。如同生产线有自己的步调和节奏，这些已成为防卫军的工人们迈开了统一的步伐。

     他们只来得及瞥了一眼盘根错节的道路和铁轨，就被运输机和其他成千上万人一起放在了一个高耸的停机坪上。自从降落以后，芝诺比除了周围的人群和电闪雷鸣的天际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而这个想法竟出奇地让她感到如释重负。她能做的就是跟随人群，听从长官的指引，沿着宽广的坡道和桥梁前进。她从刺骨的寒风知道他们还在高处，和她以前在轮班间隙溜到巢都上层的那些忙里偷闲的时光一样。

     引擎的闷响和轨道车的碰撞为行进的脚步声添上一层背景音。很少有人说话——经过一整天密闭空间里的共处后，每个人都乐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时间推移，脚步声变得更加协调，搏动的韵律让她想起气动切割机和气锤的敲击声。

     芝诺比前方几米处，有个女人逐渐抬高嗓音，唱起任何在东区下层工作过的人都熟悉的词句，芝诺比曾在许多工厂都听到过类似的劳动号子。

     “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

     “就像爸爸的模样。”后面的一个人唱起了副歌。

     “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女人接着唱道。

     “就像妈妈的模样。”更多的声音加入。

     “咱们工人有力量，每轮每班工作忙。”

     “儿子也会随我上。”芝诺比唱道，许多声音附和着她犹豫的发声。

     其他人唱起了主旋律，形成了混合着男人雄浑的低音与女人尖锐的高音的合唱。

     “咱们工人有力量，一生一世工作忙。”

     “女儿也会随我上。”

     歌声在芝诺比周围萦绕，让她忘记了上方无边无际的天空，也让她想起自己正身处伙伴之间。这个念头令她感到得其所哉的宽慰。艾达巴的工人们是一群乐天知命的人。在他们固化的生活中，有可能晋升一两级，得到稍多一些的生活空间，额外的淡水配给，甚至——如果有人能当上监工的高位，就像艾格沃和其他在防卫军中担任军官的人——就能每个月吃到一次真正的水果。对于那些在循环水和空气中长大，只吃过合成蛋白质块以及营养粥的人，苹果或橘子的味道只出现在童话中。

     所以他们在行进时唱起曲子，歌颂着工作和爱，歌颂着家庭和值得珍惜的时光，歌颂着为子孙后代建造的世界，歌颂着先祖们光荣的一生。歌声陪伴他们度过漫长而危险的手工劳动，陪伴他们似乎永无止尽的行军，直到下一个终点。

     乏味的行军在被打断之前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芝诺比笃定他们从运输机上下来后已经走了超过十公里了。他们缓慢地停下，芝诺比得以偷闲蹲下，揉搓自己的腿肚子，她的腿筋也已经僵硬了。歌声散去，被叹息和抱怨取代。几分钟的短暂休息后，他们又继续开拔，几百米之后，芝诺比看见让他们停下的原因了。

     巨大的坡道下降并分为三股，从而将防卫军分成不同的分队。左边和右边的道路微微偏离主路，急速下降。路径的终点依然深不可见。

     她发现自己和其他E连的人被带到左边的道路，当队列移动时，她瞥见了围绕坡道的矮墙。从这个角度，她能向下看到巨大的转运站主体，尽管刚开始看着迷宫般复杂的轨道和道路时，眩晕感差点让她失去重心。

     她把注意力转向眼前，看见五个带有屋顶的巨大建筑。它们并不是普通的建筑，因为压根没有墙壁，每一个下面延伸出八条径直的铁轨，正好连接到她所行走的步道的下方。

     轮机与引擎的声音随着距离增加逐渐消失，但当他们下降时，声音变成了由各种喊叫，呻吟和咆哮组成的噪音。当他们看到声音的源头时，一阵厌恶的耳语声在艾达巴连队里散播开来。

     在桥下数公里长的站台上，成千上万的征召兵像牲畜一样被塞进由开顶车厢组成的列车里，列车长得看不见首尾。刺棒在惩教员的手中劈啪作响，他们的吼声被扩音器放大，穿透了人群痛苦的抱怨。

     混乱让芝诺比感到恶心，同样恶心的还有那些被装上车送去部署区的倒霉蛋们显而易见的痛苦。这与艾达巴防卫军严格的纪律大相径庭。

     “他们从哪儿来的？”她向站在她和左边护墙中间的塞林问道。

     “我也不知道，耶耶，但他们看上去很不喜欢这里。”

     “克土米废土居民 【2】。”孟博说道。“看他们的纹身。”

     他是对的：在拥挤的躯体之间依然能看见来自克土米红色沙漠地带的游牧民那与众不同的白色面纹。

     “吃沙子的？”芝诺比前面的一个士兵笑道。她认出他来自G排，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多恩为了从沙子里找这些人会把腰给闪了。”

     “他们能端起激光枪开火，就像你我一样，凯泰。”孟博打断他。“他们的血同样会染红战场。你觉得战争会在乎我们从哪儿来，干什么的吗？”

     “我只是高兴不用和他们挤在一起，没别的意思，耶耶。别觉得这会伤害他们的感情，他们没有。”

     “如果没有他们，就轮到我们了。”芝诺比说道，手指紧握住扛在肩膀上的旗杆。“像畜牲一样被圈起来塞进货车。只是因为我们并肩奋斗过，才能像这样行军。所以把你那些刻薄话藏在心里，别让它们蹦出牙缝。”

     “她说得对。”芝诺比视野外的一个人喊道。“我们都有羁绊，我们都是一家人，但当我们战斗时，我们是为了整个泰拉，不是吗？为了全人类！为了艾达巴！”

     “为了艾达巴！”震耳欲聋的叫喊回应着他的话，就连凯泰也开口了。当防卫军沿着坡道走到地面层时，奴兵的恶臭与抽泣变得更加强烈，凯泰看着下方恶心的一幕，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

【1】：显然来自吉布提，因此采用相近的音译。

【2】：显然来自Khartoum（喀土穆），苏丹共和国的首都。因此采用相近的音译。

ps：中篇译文《月神之子》暂时停更，重新校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