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白百合的花束》:笼中鸟的广播站(1)
《青春是白百合的花束》

著:绫加奈
译:地狱没得吃
简介:
「在听到那个广播的瞬间——我一定坠入了爱河」
本以为命运般的邂逅是不存在的心塚牝鹿,在听到广播中的声音后一见钟情(?)了,因此下定决心加入广播部。但是访广播室的她所遇见的是.......
除了描绘广播部少女间命运般邂逅的「笼中鸟的广播站」外,还收录了
描绘被抛弃的少女们抱团取暖的「微睡中编织成茧的图书室 」、
描绘跨越过往成为大人的少女的姿态的「关着兔子与狮子的冰冷体育馆 」
共计三篇短篇。

译前记:
《青春是白百合的花束》是绫加奈的一部很长很长的单本完结作品,由三个章节短篇组成
笼中鸟的广播站
微睡中编织成茧的图书室
关着兔子与狮子的冰冷体育馆
所以我打算切割再切割来慢慢更新。
当然有些人可能已经发现,事实上《青春是白百合的花束》是绫加奈为了致敬《献给她的亲吻与白百合》这部漫画而写的作品,所以她的模板是“百科全书式的作品”。
这也是我想翻这部的初衷——尽管我没少损缶乃画的很抽象,但终究还是喜欢白百合这部作品。
本文非常多糖,非常多。
以上。

心塚牝鹿
奔跑奔跑奔跑——越快越好!跑起来!
我——心塚牝鹿正在走廊里全速飞奔。
虽然周围的学生们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我,但完全不用在意。
因为我有着比那些细枝末节的视线更重要的目的。
手里紧握着的是入部申请书。
把这个提交出去才是对我来说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使命。
通过先前的社团活动介绍,我已经知道我们学校有很多不同种类的社团,运动型社团和文化型社团、还有学生会等等合在一起,目不暇接。
但是对我来说,即便是没有介绍,也已经有决定好要加入的社团了。
毕竟那是我从小学起就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
因此我想要加入女子篮球部。
话说回来,基本上大家都是这样不是吗?真的会有那种因为介绍而怦然心动,突然就想要加入某个社团活动的人吗。
实际上,我一直憧憬着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被眼前的光景所吸引,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内心感慨着『哦哦!我就是为了加入这个社团才会进入这所学校!』,我憧憬着这种稍微有些羞耻的事情。在漫画或是电视剧中很常见的情节,但是在现实中却可遇不可求。
因为我从小学时开始到初中为止已经打了六年的篮球。我不清楚经年累月的时间是否有其意义,但至少不想让这积累下的经验化作无用功。可能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我才难以寻到命运的邂逅。
......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开始打篮球的呢?
思索片刻却没有抓到什么头绪,于是我不再多想。
开始的理由姑且不论,一直坚持着的理由却很简单。
归根结底,我是因为喜欢篮球才会坚持下去。
昨天是开学典礼,今天只不过是开学第二天。
我在不熟悉的校舍走廊里左来右往,终于到达了教师办公室门前。
在办公室门前站住,我开始犹豫起来该怎么进去,和初中时候一样就好吗?正当我一边烦恼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向门伸出手时——
叮咚咚!校内广播的提示音响彻走廊。
诶,什么情况?!
正在想事情的我,如字面所说一样吓得跳了起来。
但无关我的失态与否,广播开始播放。
『以下是给新生的通知』
从扩音器里听到的,是妖媚艳倩、如精雕细琢的手工艺品般的女性的声音。
如果声音有模特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声音。
『我们广播部正在募集新成员。』
仿佛缀着纯白的光晕,缺少现实感的声音,开始清晰明了地介绍起事务。
......广播部?
好像早上分发的传单上确实写了有这样的社团。
但是轮到社团活动介绍的时候,却没有预留这个社团的出场时间。
看起来被省下的那份介绍,是打算用这种方式补回来。
......有点可怜。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在扩音器传来的广播声中。
并非特别在意内容,只是想要再多听听她的声音。
声音没有一滴无谓地溜走,全都倾注到我的耳朵里。
『如今广播部正处于严重的部员不足之中,现状下只能竭尽全力来运营学校方的业务。但这样一来,一旦如今的三年级生引退,就会面临废部的危机。所以我们希望通过招新增加部员,届时将不仅限于学校业务,也会积极考虑参加大赛。』
——诶?广播部也有大赛吗?
完全无法想象到底会用什么方式比试什么内容,脑海里浮现出对着麦克风用声音对战的超现实场景。我本想一笑了之,还是赶紧进到办公室里比较好,但不知为何仍驻足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需要有相关经验,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来广播室里参观游玩,无论何时都十分欢迎。以上就是广播部致以全体新生的通知。』
与开始时一样,伴随着叮咚咚的声音广播结束了。
饮尽广播声这股清流,我潜入了自我意识的大洋中。
在意识的海洋中漂浮、沉溺、落向深处。明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但那声音仍拽住我的双脚,将我拉向水底。
将我拖回现实是如蚊鸣般纤细微弱的声音。
「请......打扰一下......」
「啊、诶――嗯」
连呼吸都忘记的我急速从意识之海中上浮,面露苦笑地回过头,站在眼前的是身高勉强够到我胸口的少女。
——小巧玲珑的女孩子。
不,可能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小。因为她作出像是保护自己一样的动作,一下子缩紧了身体,散发出惴惴不安瑟瑟发抖的氛围,让她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加纤小了。
我身高一米七五多一点,少女大约是一米五左右。
这身高差让少女显得更小巧了。
她没有看我的眼睛,而是不安地盯着我的胸口,嘴唇微微颤抖。
少女迅速的偷瞄了我一眼,视线立刻逃向脚下。
「那个......有什么事吗?」
因为她用力低下头,我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现在变成了我紧盯少女的头顶看的情形。遗憾的是头顶的涡旋不会告诉我她的感情,我搞不清楚少女在想什么。只见她的发丝轻轻摇曳。
「我......我想......办公室......」
少女再一次抬起头,一边看向我身后一边小声的说。
虽然是像小孩子用单词组成文章一样,但我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抱歉啦,我挡路了。」
是我突然杵在办公室门前不动给人添麻烦了,我带着反省退到门旁。
道路打开之后,少女像是从我身边逃跑一样一溜烟躲进了办公室。
虽然是有些夸张的动作,但果然还是因为被我吓到了吧。
因为个子太高被别人敬而远之实在是有些伤人,明明我有注意尽可能让自己散发出柔和的氛围......看来这点努力还是徒劳了。
「啊」
我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的入部申请书,已经被自己无意间揉搓成一团,慌慌张张打开之后,才看见里面的墨水也被手汗浸湿后晕成一片,完全不是可以交上去的状态了。我到底出了多少汗啊。
「......该怎么说呢」
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兴致上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
原本想今天就提交入部申请,然后参加篮球部的练习,但是刚刚情绪一下子过热之后,我希望有一段时间让自己冷静冷静。
所以我向碰巧经过的老师打听。
「打扰了,请问广播室在什么地方?」
教师稍微思考了一下,没什么自信地帮我指了指广播室的大概方位。
我没有多虑,朝着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就读的札幌开荣高级中学大体上就是由北、南校舍、行政楼和特别教室楼四栋建筑组成的。我要去的广播室位于校内东侧特别教室楼的二层。
二楼是不小的一片地方,看来刚才的那位老师也不太清楚广播室的具体位置,因此我也在走廊里东绕西绕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身为教师倒是好好记住啊。
我在心里损了两句,重新打起精神向着眼前的广播室走过去。
摆在眼前的是焦茶色的厚重门扉,仿佛是防火门一样。
这扇门看起来像是在守护着里面的宝物。
或许这妄想如实的反映了我心里的犹豫。
让我念念不舍的是,是这持续了六年的篮球的幻影。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过去的我仿佛在质问。
......总之先去参观一下而已。
对故去自己的小小幻影说了声抱歉,我敲了三下门。
稍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应答声,是没人在吗。
但是距离刚才的广播应该没有多久......不,我在校内绕来绕去也花了大约二十分钟,这么说来里面没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也说不定只是没有听见。
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吧?于是我转了一下门把手。
没有任何抵抗,门一下子就打开了。通过露出的一条缝隙,我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窥视,除了各种用途不明的器械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
果然没人在。
但既然连门都没锁的话,应该没有走太远才对,估计也就是出去上个厕所的程度。根据我所做的名推理,现在就这么回去也太不划算了,我决定在广播室里等一会。
进到广播室中,最先注意到的是气味。
广播室堆积着一种被锁了好几年的房间特有的湿气,夹杂着一点点霉味。而我之所以还嗅到一股甘甜的香气,恐怕是因为听到刚才那广播的声音后先入为主了,如此动听的声音的主人,一定是带着美妙的香气的,一定是这样。
广播室门口有一块类似家里玄关一样的地方,用来摆放脱下的鞋子。看来是不能直接进去,我老老实实地在入口处脱下鞋子。
正式迈进广播室,我再次环顾四周。
正对着我的是另一扇和出入口类似的厚重房门,暂且还是不要擅自进去。周围的墙壁上有许多小洞,地板上铺了一层灰色的毯料,整体氛围非常像一间音乐教室。同时房间里摆着很多麦克风啊电脑啊之类的设备,都是看起来很专业的器材,又给人一种电脑机房的感觉。这屋子里最显眼的还是有着很多旋钮的操控台,台子上方的墙壁部分是玻璃制的,可以用来观察对面,我顺着看过去,对面是一处类似录音室用作录制的地方,我不由得也兴奋起来。
「哇.....」
我因为超出想象的设备而发出感叹,带着好奇心打量了一圈后,非常希望能有人帮我介绍一些各式各样的器材。在一无所知的我眼里,这些都属于『看不懂但是好厉害』的机器。
广播部的同学,能不能快一点回来呢。
我坐到放在一旁的折叠椅上打发时间。
伴随着表皮破裂露出内芯、坐起来一点也不舒服的折叠椅所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我逐渐恍惚,是要拜托谁做什么来着,我似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明明不应该就这么干坐着让时间白白流逝才对。
但是不管怎么思考,都想不到答案。
嗯...我轻哼了一声,这次彻底败给了睡意。
……むにゃむにゃ――うふふふふ……むにゃむにゃ……うとうと……咣当!
(可爱的拟声词)
开关门的声音比我想的还要大,我差点吓得仰面朝天倒过去。半梦半醒中我猛地跳了起来,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干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一样战战兢兢地缩起身子,望向房门的方向。
进来的是似曾相识的小个子少女。
看来对方也被我吓了一跳,发出了短促的悲鸣。眼睛瞪得大大的,肩膀似乎在微微发抖,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凝视着我。这行为举止我似乎也有印象,但看着眼前露出弱气的表情的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唔......」
少女没有看向我,而是紧盯着我的脚下。
她的声音像铅笔在纸上划过那样细微。
但却不可思议的清晰传到我的耳边——这种感觉让我一下子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少女。
「你是刚才在办公室见过面的那个女孩吧?」
「啊......对......应该是的」
她没有抬头看我,继续低着头用纤细的声音回答。
这个女孩也想要入部吗。
「抱歉,我不是广播部的成员,我猜广播部的同学可能是出去了。」
「不......不是这样......」
「嗯?」
虽然听到了否定的回答,但是语气越来越弱,最关键的部分好像没有听清楚。再问一遍似乎也有点尴尬,因为少女正明显紧张的缩着身子,我只好擅自推进对话。
「我来的时候门没有锁,可能部员很快就回来了,你也坐下来等一会吧?」
少女啊呜啊呜的嘟囔了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附近另一把折叠椅上坐下了。她坐在椅子上后开始数起地板毛毯的绒毛数量,我认为没有强行发起对话的必要性,于是像和她对抗一样数起墙上的小洞。
还没数到第二行就放弃了。
于是就这样等着应该很快会回来的部员。但是完全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学生出现,大约过了三十分钟的沉默时间。与尴尬相比反而是不开口说话更让我心痒难耐,于是我挑了合适的问题向少女搭话。
「你也是听了刚才的广播后来加入广播部的吗?」
「诶?」
少女的眼睛瞪的圆圆的,抬头看向我。
因为她总是低着头的原因,我一直没能仔细看清楚少女的容貌,就擅自认为她和班里那些不怎么说话的内向同学差不多。
所以说这完全是打了我措手不及。
一言蔽之——少女的容貌让我看得入迷。
我的熟人基本都在运动系社团,总的来说大家都性格开朗、肤色带着日照的气息、留着便利的短发、该说是活泼好动还是像假小子呢,总之大多是适合这类词汇印象的人。
但是少女给人的感觉却完全相反,隐隐透露的忧郁气质、肤色干净白皙、长发光泽柔顺、清纯似大家闺秀,这样的词藻才适合她。刚才擅自给出偏负面的『阴暗』评价,现在已经翻了一百八十度,完全变成了『优雅』的正面评价。
「请问......你听了广播.......来这里?入部志愿者....是吗?」
少女的语调异常生硬,仿佛和我相遇后才知道怎么读这句话一样。
这边听着的我不禁担心起来,我们说的真的是同一种语言吗。
话说回来.....
「......那刚才为止究竟以为我来干什么的啊」
我是很想和同样希望入部的同学谈一谈,但难道这个女孩把我当成翘课逃到广播室的不良了吗。
「抱歉.....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是.....奇怪的人」
「排除入部志愿者的可能性之后,不管怎么想都肯定是奇怪的人吧。」
在慌慌张张的少女心中,我貌似成了无所事事闯入广播室的怪人形象。
「这样......原来如此......」
是安心了吗,少女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
是意识到自己的误解过于离谱了吗,她不经意间浅浅的笑了一下。而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表情的我心里猛然悸动,有一种被她腼腆的笑容揪住的感觉。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赶快用无关紧要的话语糊弄过去。
「啊对了,我叫心塚牝鹿,你的名字是?」
「我、我是绪轮岛......绪轮岛纱和......请、请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那就……就叫你小纱和可以吗?」
「小、小纱和……」
小纱和不知为何像是在回味一样,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哪里让她特别中意,她嗫嚅着反复念了好几次。
「话说回来广播部的同学真慢啊,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对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广播室,要不要用广播来喊她呀?就说“这里有希望入部的同学哦—!”之类的。」
虽然我是随口开的玩笑,但是小纱急得双手呼呼地挥舞。
「不行、不行呀!原则上广播是......那个,是叫老师的许可?需要许可才能用!」
她制止了我。
......怎么回事,这个动作!未免可爱过头了吧!
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视频里,小浣熊摆出威胁时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呀,我还以为可以自由使用广播呢。话虽如此,小纱和懂得好多,难道说初中时就在做广播相关的社团活动了吗?」
「嗯......姑且算是初中时就加入广播部了......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她有些焦急地跺脚的样子,我不禁露出微笑在一旁守候她。不用着急也可以哦?慢慢讲,我会一直听的,我抱着这种心情注视着她。
小纱和与我的视线短暂交织,她立刻慌慌张张地挪开了目光。
用了片刻时间小心翼翼地斟酌话语,小纱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其实......我就是......广播部的」
「诶?也就是说小纱和已经交过入部申请书了?完全是行动派嘛。」
但既然初中时就在广播部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就像我本打算高中也继续小学起就一直在打的篮球一样,到了高中才想要试一试新挑战的人果然很少。
我也仍在为此而烦恼不已。
是不是现在就离开广播室,老老实实地回去打篮球更好呢。
但是在我心中,一定要和刚刚读广播的人见面的念头却仍然鲜明强烈。距离广播播出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但这份心情仍在持续放出热量,让我心底痒痒的。
要是与那个人见面之后,我心中对篮球的情感开始动摇呢?
......到那时我该怎么做呢?
仿佛是为了打断我陷入心中对高中生活的过度期待与不安,小纱和张开微微颤抖的嘴唇。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怎么啦?」
以为刚才话题已经结束的我不知道小纱和否定的是什么。
「其实、其实我是广播部的、三年级生……」
「……嗯?」
虽然听到了她接下来的话,但我完全没有没有理解她说了什么。
我大脑全速运转,绞尽脑汁地寻找言外之意。
但无论如何,最终得到的解释都只有一个。
『绪轮岛纱和是高三的前辈』
除了这个令人惊愕的事实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结论。
「咦、小纱和其实是、小纱和前辈!?不会吧……真的假的!?」
(译注:牝鹿在这之后变成说敬语了)
「小纱、小纱和前辈……」
我惊呆了。
小巧可爱,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比我年纪还小的女孩,竟然是比我大两届的前辈,而且从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年长学姐的成熟和余裕。
——倒不如说她一直给人慌慌张张的印象。
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独属于她的魅力。
「那你知道刚才读广播的同学去哪里了吗?我是为了见那位同学才来广播室的。」
小纱和——现在应该是小纱和前辈,露出不安的表情看向我。
她的嘴虽然上下一张一合,但似乎没法好好的表达出来。
我观察她的样子后心想,或许是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原因吧。但是我越是看着她,她就越是变得更加紧张,啊呜啊呜的嗫嚅着......脸色羞得通红,垂下头像是随时可能逃走一样。看着她那惹人怜爱的样子,我也莫名的难为情起来。
......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
难道我们做了什么非常羞耻的事情吗。
明明只是互相对视了一下。
难道说对视也是一种非常羞耻的行为吗!?......
在我陷入拼命思考的时候,前辈终于开口了。
「其实……心塚同学可能不知道,广播部的部员……只有我一个人。」
「咦?」
我脱口而出的不知所云的惊讶,但却意外清晰的在空气中回荡。
「那刚才的广播是老师读的吗?」
听了我的疑问之后前辈的脸色更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前辈举起双手遮住了脸颊。
是因为借助老师帮助的事情被发现了才会这么害羞吗。
说实话我认为这不是值得羞成这样的事情。
......果然是因为有一种属于广播部成员的矜持吗?
前辈躲在手指的间隙后面,一边偷偷观察我一边开口说道。
「其实呢……刚才的广播、是、那个是……我……是我读的哦?」
「哈?」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前辈。
可能是我盯得太冒犯了,前辈呼地吐出一口气后就低下头不再看我。
「……什么意思……诶?」
是在开玩笑吗?但这么弱气的前辈真的会对别人说谎吗?但无论我再怎么想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有证据吗?」
诶?这次是前辈发出惊讶的声音。
「就是说证据嘛,刚才广播里的声音,能再让我听一次吗?」
「……那、那是不行的」
「为什么呢……」
前辈怯生生的样子让我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
前辈的脸色变得更红了,简直就像愈来愈深的夕阳。
「因为太羞耻了呀……」
她用颤抖的音色轻声诉说。
「这里到底是什么社团来着......」
所谓的广播部不应该是大大方方说出各种各样话题的地方吗。
要是过于在意『太羞耻』这一点的话,就没办法认真进行广播部的活动了吧。
「果然还是……讨厌只有我这样的人在的社团活动吧」
仿佛读到了我思绪的流向,前辈露出绝望的表情说着自暴自弃的话。
「不不不,绝对没有讨厌哦!」
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奇怪而已,但就算这么说出口,前辈肯定也会自顾自朝着悲观的方向去想,所以我选择保持沉默。『虽然有些奇怪但前辈是很好的人!』就算这么特意贴上注释,直接说出来也是非常不礼貌的。
但令我不可思议的是,看着前辈那样脆弱的表情,我心底涌现而出的是某种说不清的感情。那是一种现在立刻就想要加入广播部的冲动,要是在这里错过的话,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不知为何我的本能在如此呐喊。
所以我顺应冲动与本能的流向,任凭它们驱使着我做出了行动。
「请让我加入广播部!」
前辈连惊讶都忘记了,嘴唇维持着一张一合的状态。
她本就已经通红的脸蛋似乎终于熟透了,这可能是因为她原本的肤色过于白皙,我觉得她的这种地方非常可爱。
前辈的脸蛋,比她的嘴更善于表达。
「咦、咦咦咦……?刚才、刚才的哪里,有吸引人加入的要素吗……?你想、唯一的前辈可是……是我哦?和我这样不中用的……一起、做社团活动?这样也可以吗……?」
似乎越说越失落,前辈的眼角湿润,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实话实说,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加入广播部。
但是我认为,一定不全是那个广播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面对面的,与名叫绪轮岛纱和的前辈对话,才会被这个社团所吸引,变得想要加入其中。
「我这边才是,完全对广播的东西一窍不通......这样也可以吗?」
听到我的反问,前辈慌慌张张地摆手。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紧!我一开始也是从小白开始的,而且......总之肯定没问题!」
前辈没有提出任何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
她拼命传达『没问题』的姿态,本应该助长我的不安才对。
但就算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只要和前辈在一起就一定可以解决,我是这样想的。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变得安心了许多。
「嗯,没问题」我重复了一遍。。
「没问题的!」前辈也重复了一遍。
「也就是说,今后请多多关照,前辈?」
「嗯,嗯!……请多关照。那个,希望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不不,添麻烦的肯定是我这个初学者嘛。」
倒不如说我非常好奇,前辈打算怎么给我添麻烦呢。
「但是我还以为......心塚同学知道我是前辈.....就绝对不会加入了呢,真是太好了。」
前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的样子,表情变得舒缓,终于露出了笑容。
「诶嘿嘿……」
在如此近的距离听到这样蠢萌蠢萌的笑声,我惊讶的屏住呼吸。
――真的假的,这个人刚才“诶嘿嘿”的笑了对吧。
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适合这种笑声的高中生。我本以为诶嘿嘿被允许的年纪是仅限于小学生的,但仔细一想前辈给人的印象完全就是个小学生嘛。
「今后......一起努力吧?那个,首先是要做什么才好呢......我从来没有过后辈,可能搞不清楚该怎么指导你才行......」
「总之先提交入部申请书吧。」
对广播部本身都一无所知的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怎么教给别人广播部的知识。
所以先用理所当然的事情敷衍过去。
「啊,对呀!嗯……但是……不知道广播室里有没有申请书呢……」
前辈慌慌张张地跑到房间深处,开始翻找堆在电脑旁边的一大摞复印件。看前辈的样子,应该是根本没期待过会有新部员加入吧。
这时恰好铃声响起。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了。
「啊,哎呀?已经到这个时间了......今天有些迟了,明天再提交吧?」
其实对我来说时间还很充裕。
我跟父母提前打过招呼,从今天开始可能会参加篮球部的训练,所以回去的比较晚。
但是我明白自己的突然来访让前辈也有些慌乱,应该给她留出时间做一些准备才行,今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先行告退比较好。
「确实如此。那么我明天放学后还会过来的哦?」
「嗯……我知道了,等到明天我会给你入部申请书的。」
「好的!我会期待的!」
在气氛变得奇怪之前我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广播室。
总觉得要是错过这个时机的话,就会变得不知道怎么离开才好。
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过去和我打交道的家伙大多心直口快,所以我才很难把握与前辈这样的人的距离感呢。既然已经加入广播部的话,相处一段时间后应该就能更了解对方了吧。
而在那之前,不得不面对的这种微妙的焦躁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我很清楚,这股轻微的苦闷绝对不属于任何一种负面情绪。
穿过染上茜色的走廊,我回到了北校舍一年二班的教室。
本来是打算去办公室交入部申请的,所以书包之类的随身物品全都留在教室里了。而现在这些“随身物品”中的一位,正站在教室里幽怨地瞪着我。
「太慢了吧?」
我的青梅竹马南羽小鞠,丝毫不掩饰她的不耐烦向我抱怨。
虽然小鞠人如其名是小个子,但是当她露骨地表达怒意的时候却非常可怕,倒不如说正因为个子小巧,她反而因此更擅长让全身都充满怒气的方法。
和同样小巧但全身写满可爱的前辈截然不同。
教室里除了小鞠之外没有别的同学,飘满了她散发出的哀怨。
当然,小鞠之所以如此生气,所有的原因都应该归咎于我。
「啊」
「『啊』个头啊,你到底要让别人等几个小时才行!」
小鞠好可怕。
明明被称为篮球部最小的女孩,但是她的压迫力却比我的身高还要恐怖的多,带着些稚气的脸庞如今展露的威压就是她修炼的结果。
我为了回应小鞠的质问——不,是为了逃避,看了一眼时间后回答她。
「但是你看,其实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吧?『几个小时才行――』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
她听到我毫无说服力越描越黑的辩解之后更加生气了。
「我可一点也没冤枉你。牝鹿,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早上上学时你也迟到了吧?整整晚了二十分钟呦,和这次的加起来就是两个小时零十分钟,这还不是你让我等的全部呢!顺便一提昨天的开学典礼你也迟到了吧?」
要是就这么放着小鞠说下去,恐怕她要追溯到春天毕业旅行我睡过头那件事了。
「唔......但是但是!其实等的人也有错——好疼!」
脑袋结结实实吃了她一记手刀。
因为身高差距过大的原因,她的手刀想要拍到我的头需要用力跳一下才行。
「你可是否定了全世界苦苦守候的人。不过刚刚那一下就算扯平了,毕竟放任牝鹿一个人行动也是我做了蠢事......我真是个笨蛋。」
在我头上敲一下就抵消了夺走小鞠两个小时时间之罪,完全可以接受嘛。
「所以我的那份入部申请书,帮我拿过来了吗?」
啊啊,说起来还有这件事来着。
「嗯,原来如此,忘记拿了——好痛好痛!」
砰砰!她连跳了两下,也敲了我两下。
因为势头很猛比想象中还要疼。
「到底在『嗯』什么『原来如此』什么啊?你以为我为什么等你两个小时?」
是笨蛋吗?肯定是笨蛋吧?好了是笨蛋,她一口气对着我进行笨蛋连发。
明明我就连自己的那份都没有交诶,真希望她能对我酌情减刑。
话说回来,如果我对小鞠说自己已经不想加入篮球部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我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下定决心。
就算现在蒙混过去,这也不是什么能一直保守的秘密。
「你听我说,我决定不加入篮球部了。」
「哈?」
至今为止都半开玩笑听我讲话的小鞠,立刻用变得非常严肃的语气质问我。
「你说不加入篮球部……吗?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你在说胡话吗?因为太笨了所以被拒绝入部了?所以才没拿到我的那份申请书?」
「小鞠,我是认真的在说这件事。」
「我才是在认真问你啊!」
小鞠气的火冒三丈,有些失去理性的向我怒喊。
「不是被拒绝了,是我凭借自己的意志决定不加入。」
「你自己的意志……」
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像是体会其中意味一样咬紧了嘴唇。
「……这两个小时里,牝鹿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于是决定把事实传达给她。
「有一段广播,小鞠听到了吗?」
「广播……?」
她用手指托在下巴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是牝鹿搞砸了什么事被叫出去了吗?」
为什么用这么认真的表情得出这样的结论啊!
「不对!才不是呢,是募集入部志愿者的广播。」
「什么部?」
「广播部的。」
「广播部的……?」
「咦,难道小鞠没有听见那条广播?」
「完全没在意,左耳进右耳出了。」
完全无视了那样动听的声音?这么说来,我在初中的时候也不会在意广播里念的是什么,本来这次如果没有开始提示音的『叮咚咚』让我吓了一跳,我可能也会和小鞠一样没有在意,就这样进到办公室里交出申请书吧。
人们就是称这样的偶然为命运吧,
「所以这个和牝鹿你有什么关系?」
「听了广播后,我就在想要不要加入广播部呢。」
仿佛命运的邂逅,这种羞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是了。
小鞠不出所料的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这也太跳跃了吧?听了广播于是就打算加入广播部......牝鹿的基准会不会太容易动摇了啊。大约两小时三十分钟前你还在说着『我对篮球以外没有任何兴趣,才不会因为劝诱而动摇呢!』之类的话不是吗......难道以前都是在开玩笑吗。」
「虽然那也是事实,但我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想要加入了。」
小鞠一瞬间露出困扰的表情,但很快又板起脸。
看来她不想让我察觉到她的感情变化。这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离她的真心越来越远,好像一瞬间小鞠就变成了我触碰不到的存在似的。
「即使放弃一直在打的篮球,牝鹿也想要加入那个社团吗。」
「嗯」
直觉告诉我这里不能有任何的迷茫和犹豫不决,我立刻点了点头。
会惹她生气吗?会像刚才那样被她啪啪的敲打吗?我担心起来。
但是小鞠的反应却——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
「知道了……吗」
......就这样吗?
我已经做好随时被敲脑瓜的准备,微微缩起了肩膀。
「格外冷淡的反应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酸涩沉淀在我心里。
「牝鹿你一直是这样,从不听别人的话,总是冒冒失失,明明是鹿却总是在猪突猛进的女孩说的就是你。我本来也没有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的权力,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你就放手去做吧。」
小鞠仿佛并不是在对我,而是在说服她自己一样,轻声诉说着。那刻意排除了感情的声音,像是在我心中粗糙的那一面擦过一样。
「对不...起?」
「为什么牝鹿你要道歉呢,没有这个必要,就算你擅自道歉也只会让我困扰。」
是啊,的确是这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保持沉默。
「不过不能和牝鹿参加同样的社团,我还是有些遗憾的。」
「……要加入广播部吗?」
「不加入。我是不会放弃和牝鹿一起开始打的篮球的。」
小鞠的这句话就是对我的断罪。
但也仅此而已。
在此之上,小鞠没有对我说其他的话。
无论是责怪我、训斥我、还是讨厌我,她一句那样的话也没有讲。
「那么回去吧,我明天自己去交申请好了。」
小鞠拿起背包,先一步走出了教室。那动作就像是从哪里逃出去一样敏锐,就像不久前我从广播室里逃出去一样的不自然。
「哇啊啊啊!等等我啊小鞠,我还没有收拾好东西!」
我慌慌张张装好东西追向小鞠的身影。
我穿过走廊走向楼梯口。
西侧的正门玄关在这个时间完全暴露在西沉的太阳下面。
浸满楼梯的茜色逐渐染进我的视野中,仿佛愁绪在逐渐浸透我的内心。没有明确的形状,朦胧却切实存在的某种『感情』,随着心间摇曳的波浪应运而生。我用力眨了眨眼,换好鞋子走到校门外。离最近的公交车站有一段三十米左右的樱花树道。
樱花仍含苞待放,尚没有一丝华丽的气氛。
但我是不懂欣赏风流的人,就算是在樱花盛放之时,我也只是会感叹一句『很漂亮啊』这种程度而已,甚至不会驻足观赏。不知道再过几轮年月,我会不会也因为某种心境的变化而开始赏起樱花呢。
我看见走在林荫道正中间的小鞠,小步跑过去和她并排一起走。
放学时乱哄哄的公交车站,现在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了。
小菊走在我一步远的前面,因此直射向小鞠的阳光晕开,让我没法直视她的身影。像是一种某名压抑的光景。
突然,小鞠的唇看起来像是在编织什么话语。
「还以为――的――――就这种程度啊…………」
之所以听不清,会不会是因为阳光过于耀眼呢。
是因为路过的卡车的排气声、还是因为注意力没有集中、又或者是小鞠的声音太小了呢。诸多的要素混在一起,我没有听清她的话语。但我想,说不定这样才更好。
小鞠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都没再出声。
同样的小学、同样的初中、同样的高中。
和小鞠相识是小学四年级开始,到今年已经是第七年了。所以我某种程度上能理解小鞠所想的事情,我想她也是一样的。
小鞠肯定生气了。
对我来说,把这份怒意坦率地向我倾吐出来才会让我觉得更轻松一些。
然而直率地表达不满与愤怒,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变得越来越难。
最重要的是,想着这样做就会更轻松,这不过是我的自私罢了。
过了五分钟左右公交车来了,这一辆真的是我们要乘坐的吗,还不熟悉道路的我有些不安,但是我还是跟着小鞠那没有任何迷惘的脚步乘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离始发站太近了,车里空无一人。
我们坐到车后方并排紧挨着的两个位置上。司机看到之后踩下油门,公交车再次前进。在靠近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小鞠终于久违地开口了。
「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少呢。」
「是啊,毕竟小鞠是运动系社团,无论是放学后还是休息日都要训练......我这边倒是还不太清楚预定的日程。」
初中时我和小鞠都是篮球部成员,即使是漫长的练习时间也都呆在一起。
所以我很难想象小鞠不在身边的日常。如今我分在一年二班,小鞠在一年一班,虽然教室相邻但班级的不同仍然是非常大的隔阂,同校这么多年的我们很清楚这件事。本以为至少社团活动时还可以在一起,现在看来也是无可奈何了。
「是啊,因为牝鹿加入了一个之前想都没想过的社团嘛。」
「嗯」
「我大概,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的。」
「我也不是刻意这样做的......一开始我也没想过会加入广播部,只是许许多多的巧合重叠在一起而已。」
「这样我们就是在不同的社团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有同感。」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丧失感。
仿佛自己心中的一部分消失不见似的独特感觉。
「想要一直在一起啊。」
「我也想啊,但是就算社团不同,我们也还是可以聚在一起,还是朋友不对吗?」
这是我个人的任性的想法。我不知道坐在身边的小鞠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没有看向她确认她的表情的勇气。
只是,小鞠似乎有些拿不定该如何回答。
「…………」
短暂的沉默,但这就是事实一般横亘在她和我之间的隔阂。
「……嗯,当然了,我们一直在一起。」
她所编织的话语,似乎微妙的与我有所偏离,一种暧昧的肯定。
「说起来啊――」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我们聊起无关痛痒的琐事。
诸如对高中生活的不安、又或是初中时代的友人。
似乎借助这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就能含糊其辞地掩盖两个人间已然开绽的缝线。我们约好明天一起去上学后,走上了各自的回家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