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晚饭】【短篇】大雨番外（2）：星光与水母
冬天入夜很早，镇子上家家户户门口都点灯。夏天的灯火里是街坊的家常，嘴里的闲话就像白天一样没个头儿；而冬天，有的是模糊的温暖，是透过窗花看到的雪花屏，门外很冷，没有人总是坐在外面。
她们家的灯，挂得稍微低一些，正好是晚晚坐在轮椅上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她紧了紧围脖，挂好了灯就把冻得红红的小手揣回兜里，满心期待地看着学校的方向。灯光不够明亮，在冬夜里甚至照不清楚脚下砖块的纹路，可橘黄色的温光齐平她的目光，这就代表了家的方向。
没等那辆吱吱作响的单车进了巷子，晚晚就带着一天的好心情冲巷口招手，她的然然就笑着从车上下来，迎着她，推车进院子。
“这么黑，你怎么总能一眼看到我呀？”
“因为然然很热乎，总是冒着一股热气。嗯，像笼屉里的馒头。”
灯要一晚上留在外头、挂在门口，这是在说屋子里有人气儿。她坐在轮椅上，陪着她推车进门，一恍惚，好像是两个少女，迎着那时的夕阳，走入此刻的星光。
…
两个人进屋都冒着热气。晚晚很自然地伸出手，然然帮她解下围脖，脱下外衣。
“水刚烧好了，我先进屋换衣服。”
脱了外衣的晚晚整个人小了一圈，她抱着然然的包进了卧室，把门轻轻地掩住。嘉然坐在厨房里，手里提着热水壶，正对着两个人的卧室，边倒水边起了坏心思。
“晚晚~还能看见小屁股呢~”
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慌乱中一声砸门的响动，门那边儿是她闭着眼都能勾出的一张红彤彤的小脸。
“人家换衣服，不准看！”
嘉然笑着盖上了壶盖，站起身去洗手间里打了些凉水，顺手摘下了一条水母图案的毛巾搭在肩上。她轻轻地顶开卧室房门，如愿看到晚晚脸上红晕未褪净，小手使劲拍拍床沿。
“王嘉然！你干嘛！”
“不闹了不闹了，来洗脚吧~”
她把盆放在床边，从壶里倒了些凉水，用自己的手试了试。她抬头看着晚晚，笑得很温馨，
“正好是晚晚的温度呢~可以泡了~”
她捧起晚晚细嫩的双脚，小心地放进盆里。然然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晚晚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不烫，刚刚好。”
双足适应水温还要一会儿，嘉然索性坐上床去，一手搂着晚晚的腰，又靠在她肩上。晚晚下意识地去寻找然然泄了气的小脑袋，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然然的头顶。
热气从水盆里蒸腾上来，房门关得很严实，整个屋子里洋溢着温暖的热烈。她们静静地倚靠着对方，以此来对抗时间的流逝；说不完的话就留给白天，晚上是安静的温存。
“…然然，水凉了，不想泡了…”
“嗯，好~”
说起来，晚晚是从来没有见过水母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这条印有水母图案的毛巾，每次然然用它给晚晚擦脚，她都不自知地露出了微笑。今天然然想问问为什么。
“晚晚，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条毛巾呢？每次都看你乐呵呵的。”
晚晚一边解开自己的单马尾，一边轻快地回应，
“因为我很喜欢水母啊。”
“可是你都没见过水母，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水母呢？”
然然已经换好了睡衣，她帮晚晚把双腿放上床，自己就坐在她脚边，开始帮她按摩。
“我听说水母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动力系统的。它们不是只会随波逐流的生物，它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前进，虽然不快就是了。”
晚晚把被子拉上来，遮住了自己下半边儿小脸。
“就像晚晚一样呢。晚晚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前进呢~”
她露出来的小手抓被子又紧了些，
“嗯，我也想像水母一样…”
“那晚晚是水母，我是什么呢？”
她帮晚晚把被子掖好，两只白嫩的小脚在被窝里藏好了，才躺到晚晚身边。
“盖上点儿，冷。”
晚晚把她迎进来，她一下就找到了晚晚的身子，抱住就不撒手。原先晚晚是不太愿意的，但这几年下来也习惯了。
她的额头轻轻抵住晚晚的额头，闭上眼，四片唇瓣自然地重合，只一点，很快就离开了。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两个人露出头来，然然伸手去关了灯。晚晚迟迟没有关掉自己这边儿的台灯，她把右手举在空中，安静地看着它。
“然然…然然是一片星光吧…”
她转过头来，这次她没有听懂。
“我猜水母在海底是看不到光亮的。水母要一直努力地向上游，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看到轻轻穿过海面的微光…”
她握住嘉然的手，两只小手在空中交叠，晚晚很平静，因为这是她的故事。
“因为我努力过了，所以才握住了星光呀。”
多少个相护陪伴的夜晚，然然都会在晚晚睡去后侧过身子，看着晚晚的睡脸。她会想像晚晚会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是红着脸害羞地吻，还是捏着自己的小手低声告白？在脑海里，不曾有一夜像今夜一样，她的晚晚第一次在她眼中摆脱了轮椅的束缚，自由地徜徉在大洋中；她清楚地看到，这个如水手般坚强的女孩儿，迎着风浪，向自己伸出双手。
她从来不是个躲在轮椅上的女生，而是被困在轮椅中的坚强灵魂。
手上传来的温度有些发烫。再坚强的告白，终究是她熟悉的晚晚所作。晚晚有些忐忑，她期待着嘉然的回复。
她迎着晚晚的目光，吻在唇上。力道渐渐加重，她们相护拥抱，嫩舌也相护索取着温暖。分开时，两个人口唇边，洋溢着幸福的热气。
“晚晚，我听说一颗星星的光芒，只能照到一只水母身上哦~”
“嗨呀，是我吗？”
是你是你，一直是你哦，我亲爱的向晚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