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山／路世】破枷

*突发的一个脑洞，觉得很适合路世，遂摸了！   “报！将军，此次攻楼城俘虏已清点完毕，共计三千一百三十八人，青壮男丁一千六百人，翁妪妇幼一千三百二十一人，另有病残者二百一十七人。如何处置，请将军示下！” 士兵的声音被阻隔在厚重的帐帘中，火炉后，沙盘前，路沧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一众幕僚。他的眼睛向来锋利，令人不敢直视，是以除了左丘肃以外，与座众人纷纷挪开了视线。 但也有例外，譬如角落里的少年，从一开始便安安静静地低着头，装着一副不存在的样子。 “讲。”路沧崖懒懒地吐出一个字，沉寂的帐中霎时沸腾起来。有性情急躁的，忙不迭开口：“将军！楼城地界偏远、刁民狡诈，万不可留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众反对声：“我军经此一战已疲惫不堪，处决三千多人恐怕力不从心，且骤然坑杀三千多人，纵王命之师，百姓流言亦非同小可！将军三思！” 路沧崖斜倚在兽皮上，目光沉沉地望着下方的唇枪舌战。他撇了一眼左丘，对方冲他笑了笑，并不言语，而是举起羽扇，轻轻摇了摇。扇尖似初雪飘摇，意有所指。 路沧崖看向黑沉沉的帐角，少年正襟危坐，并未因位置遥远而显露出一丝一毫不快，眉眼低垂，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手上竟一点小动作也无。 京城的规矩。路沧崖嗤了一声，冷肃的眉头皱了起来。仅仅是微微一抬手，底下纷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静静等待他的宣判。 “世子，你怎么看？” “啊？”少年猛的抬起头，被帐中明亮的灯烛刺得眯起了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后，漆黑的眼中依稀可见微微波光。世子愣了一瞬，很快便压下错愕的神情，顶着周围无数意味不明的目光，起身行了一礼：“将军……” “说。”路沧崖惜字如金。 “……是。”宽袖中拳头握了又握，世子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到：“我认为，降俘不可尽杀。” “不杀，俘虏叛变当如何？世子久居京城，天天看书养花，怕是没见过战场！”话音未落，早有副将嚷嚷起来，语气中不乏揶揄，引起一阵乱哄哄的笑声。 “宋副将说笑了，我是说，不尽杀。”少年身姿挺拔，似乎没受到一丝影响，仍旧是缓缓地说着自己的话，“古史有记，前朝骁勇大将，百战百胜，却因嗜杀战俘为君、为百姓所忌惮，终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楼城地处偏远，百姓多贫苦，遂成流寇，靠烧杀抢掠糊口，势必桀骜……难驯。” 世子望了一眼，座上的人纹丝未动，宛如一座山石，“所以我认为，于青壮男子，应以威慑为先，杀鸡儆猴，而后劝降，并告知降者，如有叛逃起事全员连座处死。于老病妇孺，以安抚为上，同时可用以牵制男子。” “妇人之仁……”帐中有人嗡嗡嘀咕着，世子拱手而立，并不恼怒，也不回应。 “安静！”路沧崖突然一吼，所有暗处的嘴巴悉数哑火，营帐中又重新回归寂静，只剩火炉中火星跃动的噼啪声。“都出去，左丘肃留下。”隔了一会儿，路沧崖起身，长臂一挥，早有兵丁将帐帘掀起，幕僚们纷纷起身行礼，鱼贯而出。 少年退到一边，再次低下眉眼，仿佛感受不到面前经过的一道道视线。那些视线之中，有傲慢、有鄙夷、有打量、有算计……看他奇货可居，亦看他身单影只。 人群后方，世子轻轻转过身，默默走了出去。而这一切，都看在路沧崖的眼里。 “这小子，真是让人不痛快。”路沧崖啧了一声，一枪捅进火炉中，将奄奄一息的火苗挑得燃起。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鎏金的瞳孔平添几分血色。   次日，天枢军于楼城杀俘，手起刀落，血流成河。   突然掀起的帘子卷进一阵寒风，世子微微抖了抖，看着路沧崖走进来，起身行了一礼：“将军。将军有何事？” 路沧崖并不言语，拉过榻上棉被随意扔到地上，坐了上去。 “……”世子看着自己还算干净的被褥上瞬间沾上几撮马毛，呼吸有一瞬的激烈起伏，随后又神色淡淡，盘腿坐在了路沧崖对面。 “有意见？”路沧崖开口，一句话没有前因后果，世子却懂了。 “不敢，将军高瞻远瞩。”少年恭恭敬敬地答话，礼节严谨。 “放屁！你小子明明就在想，本将军明明早有决断，还要装模作样问你的意见，根本是故意消遣你！” 到底是尚未弱冠的少年，路沧崖一番赤裸裸的话一出，世子的面色五味陈杂，三个字，很难崩。“将……将军言重了，某……” “少跟本将军搞那些老酸话！”路沧崖没有给世子留解释的机会，继续呛道：“听好了，你考虑到了楼城地势、民生民情，也考虑到了制衡之策，但你没考虑到的，也考虑不到的，是大景和楼城积年累战，混进的细作多如牛毛，剩下的人也早已与大景不死不休。投降与否，于他们本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世子微微皱眉，他本想继续听教，可不知为何，心里一股郁郁之气堵上喉头，连带嘴角微抿，似有不甘。 “有不爽就骂，”路沧崖斜了他一眼，“本将军给你三分钟。” 世子直视路沧崖的眼睛，鹰一样的眼瞳轻易地看穿了他的伪装，直逼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少年长呼一口气，第一次卸下那副沉重的架子，轻快开口:“路将军教训的，我听着了，但还要问将军一句，那日当着军中众人，为何单单问我的意见？” 路沧崖等了片刻，少年说完疑问后，就闭上嘴专注地盯着他，面色真诚，并无一丝恼意。 “就这？” 世子点点头，仍旧是真诚且清澈的目光。 路沧崖扶着下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良久，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 世子垂下头，微微笑了笑，仿佛这样能缓解被路沧崖捉弄的尴尬。 “我是为了告诉你——” 将要出门时，路沧崖突然停下脚步，面朝边关风雪，背对小小少年，扎扎实实地说出每个字:“我是为了告诉你，在军帐中，你有说话的资格。” 门帘落下，少年如梦初醒，莽撞起身奔向前去，掀开沉重的隔阂，望向不远处墨色的高大身影。雪皑皑，风萧萧，他一路向前，仿佛荒原上唯一的目标。   “……多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