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LP】《初升》日常 短篇小说

To Try For the Sun
初升

原文链接: 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295605/to-try-for-the-sun
作者:Rune Soldier Dan
译文地址:https://fimtale.com/t/13559
译者:海豹晒晒

已获得翻译许可
文章实在太意识了,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简介:塞拉斯蒂娅:12岁的小雌驹、悲观的乞丐,带着一个需要保护与抚养的妹妹。 但是食物已经吃完了。凛冬已经笼罩了这片大地太久,这对姐妹面临着饥饿的困扰。 塞拉斯蒂娅那悲观的一面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运转太阳。但孩子气的那面期待着奇迹……所以她做出了一次尝试。

Sunday morning
十二岁,和八岁。这对孤儿姐妹的父母皆在与白金王国的战争中逝世了。这两只独角兽就像无数个失去了家的孩子一样,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没有家,她们便找一间废弃的屋子,用她们能找到或能做出来的简陋装饰搭一个家。没有双亲,姐姐便担任了父亲和抚养者的职责。至于尽养育之责的母亲,没有那种必要。她们已经长大了。
尽管如此,她们的身上依然绽放着名为童趣的火花。白金城里到处都是空置的房屋与摇摇欲坠的店面,每一间都是她们最棒的游乐场。那时候的她们可能是海盗、骑士或者冒险家,她们会勇敢的在漆黑的房间里寻找宝藏。她们发现了多么珍贵的宝藏!在那幼稚的小小心灵里,绿色的碎玻璃便是绿宝石,而不知道是谁落下的羽毛便是从战败的天马身上夺走的战利品。她们会小心翼翼的把书带回家里看——一本《英雄与龙的故事》,但八岁的妹妹最喜欢的是一本日记。那是一本记载某位年轻的面包师的生活日常的日记,可姐姐把最后一页撕毁了,她也不打算告诉她里面有什么。
那个十二岁的小雌驹,好像个成年马一样。每周六她都会去上班,然后像个圣诞老人一样带着礼物回来!可能是虽然不新鲜但没有发霉的干草,也可能是甜菜或者花椰菜。而且,还有那些珍贵的柴火,那些能抵御日益加深的寒意的柴火。
这笔钱来自长达六小时的掘墓工作,但她并不准备说出来,她也不打算说她其实还想要多做些工作。但是除了乞讨,她还能做什么呢?那些家伙已经把这个城市给淹没了。一想到那些颤抖着,呲着牙,被雪几乎盖住的半死不活的准尸体们,她挖的也更有力气了。工作很辛苦,但总比其他的选择来的要好。
她的名字是塞拉斯蒂娅。她是露娜的父亲,也是露娜的姐姐。她还幼稚,却又老成。
周六的夜,她拖着沉重的蹄子离开市场,往家里走去。她的背被那些新砍伐的木材压的那么弯,但她倒是希望这木头可以再沉些,再沉些。木头又贵了。木头每周都涨到新高度。
“可现在是六月啊!”那天一早,当塞拉斯蒂娅说她今天会带回燃料而非甜菜的时候,露娜如此抗议道。“都快到你的生日了。为什么还是冬天?”
塞拉斯蒂娅已经尽可能解释清楚了。白金国王的宫廷们控制着太阳,所以他们可以控制四季运行。他从中看到了机会。漫长的冬季,无论哪匹小马都会很痛苦,但靠庄稼交易谋生的陆马更加依赖夏季,所以他们会最为痛苦。独角兽们选择继续忍耐寒冬,熬到他们的对手投降为止。
虽然妹妹是听不懂那些大道理的,但她的理解能力足够让她对那个吝啬的国王大发雷霆,她以自己的逻辑来反驳那位国王的逻辑。既然夏天的到来会让双方都很开心,为什么不让太阳回来呢?
塞拉斯蒂娅不打算争论。当然,露娜是对的。在每一个瘦弱的,覆盖着寒霜的,被她亲蹄填上土的尸体上,塞拉斯蒂娅都能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事实。而生者亦如此——那些当她走近的时候过来乞讨的乞丐们身上,露娜的正确更加被凸显。那些乞丐中有一个六岁的“父亲”,他背上背着一只幼驹。
“父亲”走了过来,塞拉斯蒂娅立刻做出反应。她嘶嘶的低吼着,跺着蹄子,以咒骂和威胁来回应那乞丐的恳求与乞讨。她点亮了角,直到那小马逃跑后,危险的黄色光芒才逐渐减弱。
她不邪恶。她不冷漠。她叹了口气,忍住眼泪,她知道这两只小马很快就会倒下了。假若再没有小马帮他们的话,这幼驹就会死去,而他也不会活多久。
同情,施舍——那都是废话。这些词不过是属于露娜的故事书里的东西罢了。塞拉斯蒂娅长大了,她还要养着妹妹。
但她还是流了泪。毕竟她尚未成年。毕竟她只是个被丢下的孩子。毕竟她只是匹疲惫的雌驹罢了。
她扛着那些木柴,扭曲着腰,但迈向家的时候,她的蹄下似乎平添了一份春日的气息。明天是她和露娜的童趣时间。她们可能会去玩拾荒游戏,可能会发现些有用的东西。不过大概率是什么都找不到,但能和妹妹这样度过一天也足够让她高兴。
虽然这老房子的屋顶早已倒塌,但一楼还完好无损。塞拉斯蒂娅轻轻推开门,她松了一口气,一股脑地把木柴倒在壁炉旁。
她喊道:“我回来了!”
小小的蹄子从破烂的楼梯上跳下来,慢慢的,晃晃的。
塞拉斯蒂娅停下来,她警觉的竖起了耳朵。她和露娜亲密无间。露娜讨厌每周的分离,露娜总是会抓住塞拉斯蒂娅回来的机会。露娜会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她会兴奋的就像这个年龄的孩子本该有的模样一样,扑到姐姐的蹄上。
每周如此,从未缺席。塞拉斯蒂娅能接住跳过来的妹妹,她总是会把这蓝色的小小奇迹抛起来。
但现在……最后一步却久久没有到来。有谁在二楼停了下来,有谁站在第一级楼梯的后面,塞拉斯蒂娅看到墙上有个影子。
那是露娜——姐姐能肯定那是露娜。她认得自己小妹妹的影子,她认得她的蹄声。
“露娜?”塞拉斯蒂娅问道。她的心砰砰直跳,十余种恐怖的想法掠过她的脑海,一种比一种可怕。可能是有谁把露娜扣作人质,为了食物,或者为了钱。
如果更糟的话,露娜可能病了或者受伤了。侵略者好歹可以谈判。而发烧或者断腿意味着慢性死亡。
塞拉斯蒂娅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她那无数次噩梦中都会浮现的片段:露娜,冻死的露娜,和其他要埋起来的小马堆在一起的露娜。
轻柔的蹄声让她回到了可怕的当下。塞拉斯蒂娅往上看去,只见妹妹正慢慢地走下楼梯。她的身后没有小马跟着,她的身体也好得很。露娜朝房间里瞥了一眼,她避开了塞拉斯蒂娅的目光,转而低头看着地面。
在这一瞥中,塞拉斯蒂娅看到了妹妹的脸色。天然而健康的深蓝色。没有发烧的脸红迹象,没有角腐症(horn rot的那犹如幽灵般的惨白神色。
露娜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一瘸一拐的样子。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健康,只是……有点悲伤。
“怎么了?”塞拉斯蒂娅轻声问道。她又累又饿,但卢娜先来了。为了她,她挖掘坟墓,她赶走乞丐。她是她的妹妹,她是她的女儿。
露娜又瞥了一眼,于是塞拉斯蒂娅看到了——看到了一个诚实的孩子表现出的名为害怕的内疚。她不是在伤心,她是在紧张。
她沉默了,所以塞拉斯蒂娅又说话了。“怎么了?”这句话不太好讲出来。这位坚强的父亲看到了女儿的内疚,她在期待着她的作答。
“你会气疯的。”露娜喃喃道,低垂着眼睑。
“可能吧,”塞拉斯蒂娅说道。她不打算作什么愚蠢的承诺。“但也可能不会。而如果当真会让我气疯的话,你不说我会更加疯狂的。”
温柔的话语,勉强的微笑,也没有让她吐出什么来。露娜揉了揉眼睛,把头别向他处。
毫不气馁的塞拉斯蒂娅打出了她的王牌。“说吧。我们越早把这件事抛掷脑后,你就能越快的帮我把蔓越莓吃光光。”对付妹妹,果脯从未失败。
一提到蔓越莓,露娜就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她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露娜,露娜!”见到如此痛苦的妹妹,塞拉斯蒂娅向前两步把露娜抱住。白色的马蹄高高抬起,紧紧的抱着露娜,把她拉进那件覆盖着破旧衣服的肩上。
“你会很生气的。”露娜合着眼睛,又哭了起来。“你会抓狂的。”
塞拉斯蒂娅紧紧的抱着她,困惑的看着天花板。怎么回事?露娜是个好孩子,脑瓜又很快。她不会做什么残忍的事,或者更糟的,比如浪费这种事。
“你盗窃了吗?”塞拉斯蒂娅大胆的提出了某些想法。这样就好了。她会为露娜离开家而难过,但她不会为盗窃而痛苦。
露娜摇了摇头。“我没有。我给……”
仅此而已。这两个字触动了塞拉斯蒂娅的记忆,她愣在原地。
因恐惧而失去耐心的塞拉斯蒂娅放开了露娜,走开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储藏室前,开门。
今早还在这里的蔓越莓不见了。她从墓地偷偷带回来的干花不见了。只剩下了干草,但数量少了。
在意识到之前,她的喉咙里就已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当她扭头看向露娜的时候,脸上的温柔已经尽数消失。
“告诉我,是你吃掉了。”她冷冷的说道。暴饮暴食很愚蠢,是浪费,但总比若隐若现的真相更好。
蓝色的妹妹绝望的摇摇头。她眨了眨眼睛——看到越来越的生气的塞拉斯蒂娅的她,又猛地闭上了眼睛。
“谁干的?”塞拉斯蒂娅问道。她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愤怒的源头移到食品间上。父亲的匕首放在最底层。时间将它钝化,但也足够锋锐。
没有回应。
“谁干的!?”这一次,她咆哮道。没错。她很生气,恐惧助长了愤怒之情。父亲在脑海里低语,提醒她们,存货已经太少了。
她转过身。露娜睁开了眼睛,她看向那把刀。
塞拉斯蒂娅立刻把这个狗屎玩意塞进了口袋里。这东西永远不会对准露娜。永远不会。露娜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可是,露娜得吃东西。
“我们的食物在哪里?”塞拉斯蒂娅的声音有如阴燃之火,劈里啪啦的响着。这意味着,她要采取行动了。
“我不知道,”妹妹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星璇一家不会长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们——”
她说不下去了。这个名字让塞拉斯蒂娅的神经绷紧,她猛扑过去,睁大眼睛,咆哮着用蹄子扣住露娜的腿,把她举了起来。
“你又来!?”
露娜哭了。塞拉斯蒂娅也哭了,但愤怒的假面掩饰了她的泪。
“他妈妈病了!”
“我不在乎!”
三次了。露娜已经资助他三次了。他比死去的父母更惨——他们还活着,他们因战争而残废了。她同情他,更糟的是,她称他为“朋友”。
第一次,塞拉斯蒂娅和妹妹好好的谈了谈。她向露娜解释说她们并不富裕。她们很穷,而对那些比她更穷的小马,她们没什么可施予的。第二次,她拍了拍露娜的背。
现在?现在她失了分寸。她狂乱的踱着步,愤怒的直咬牙。
塞拉斯蒂娅把声音压低,发出嘶嘶的声音,她希望,或者说祈求露娜可以理解她。“你不能继续这样了。你必须停下。”
“蒂娅,他是我们的朋友。”露娜尖声尖气的抗议者,大坝再次崩塌。
“不,他不是!”
十二岁的她力气耗尽了。在她的蹄子颤抖前,塞拉斯蒂娅飞快的把露娜放了下来。
“不,他是!”露娜尖叫着,泪眼汪汪的回答道。“他需要帮助!他——”
一只白色的蹄子重重的打在了露娜的鼻子上。
塞拉斯蒂娅眨了眨眼睛。她……不是故意的。在触碰到露娜的鼻子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行动了。
她依然在生气。但她知道刚刚只是失控了,这让她又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抱歉,”塞拉斯蒂娅的声音沙哑,仍有些许咆哮之声。她使劲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我……我要上楼了。我会想办法的。”
不敢回头。可能会再生气。可能会害怕,害怕会让她更生气。她需要独处。
塞拉斯蒂娅努力的忽略掉露娜在她上楼的时候说了什么。只是安静的、含着泪的叹息。
“不该这样的。”
楼上。没有墙,堆着雪,楼上就是这副模样。姐妹间有个早已做过排练的暗号:“楼上”意味着塞拉斯蒂娅想自己呆一会。
“越悲伤,越疯狂,越失控”,这口头禅朗朗上口,让露娜在尚年幼的时候就记住了它。蓝色的天使喜欢这首押韵的句子,却完全忽略了其背后的残酷事实。就像他们为瘟疫所唱的那首曲子:灰烬,灰烬……(注:此为欧洲闹鼠疫时的歌谣)
没有灰烬。木头太珍贵。只有冻僵的尸体。
塞拉斯蒂娅让自己继续愤怒下去。这会让处于暴露在外的阁楼里的她感到些许温暖,也会让她忘掉那隐隐的恐惧。
不是因露娜而愤怒。她是因寒冷与饥饿而愤怒。她是因白金宫廷的那三个混球而愤怒。
最主要的是——星璇。不只是愤怒,还有深刻而苦涩的仇恨。
他不该受此愤怒的。她知道。他只是想养家糊口。但她也是,所以仇恨还是仇恨。
塞拉斯蒂娅迈着坚实的蹄子走过那宽阔的二楼。没有屋顶,能辨别房间的只有墓碑。她走到尽头,右拐,开始了她早已习惯的沿着二楼边界转圈的行动。
她咆哮。她低声咒骂。她用蹄子踏着雪堆,脑海里浮现的是星璇与白金王国。
她绕着避难所来回踱了三圈,她的怒气终于开始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恐惧。那些诉诸暴力的念头又转移到了那堆可怜的旧干草上去了。每天吃一口,能坚持一周。这称不上什么营养物——这只是在延缓饿死的进程。
然后呢?下周六她就能拿到工资了,但这笔钱需要拿来购买燃料。空荡荡的壁炉意味着她们会被冻死。饥饿可能是一种缓慢的死亡,但寒冷却是一把锋利的快刀。没有选择,必须买木头。这也就意味着下周连干草都不会有,什么都没有……
一度因愤怒而变得沉重的脚步现在轻盈而不规律。她低着头,呼吸很浅。
猎杀。就像雪魔进了城,险些就把她给猎到了一样。可她能智取,她能偷袭。但她现在并未被追猎,她只是无路可走。
加快了步伐。脏兮兮的雪地上形成了一条线,许许多多蹄印拉成了一条线。大大的粉色眼睛不停的扫视着四周与身后,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收获。
食物!但这里没有可供她们收集的任何东西。在八个月的寒冬过后,野草都没有了。而燃料不能没有。就算奇迹出现了,她们熬过了两周……那第三周怎么办?
逐步袭来的恐慌远比她的身体更强横。塞拉斯蒂娅俯下身子,伸出一只蹄子撑在一堵坍塌了的墙上。饿了。累了。
那个可憎的梦又在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了:露娜,冻死了。露娜等着被埋葬,工头像往常一样大喊。“别挖太深了,还有很多要埋。”
不会发生的。不可能发生的。每一次几近疯狂的呼吸,塞拉斯蒂娅都在重复这些话。
可是,会发生的。越来越冷,越来越饿,疾病袭来,只会剩下冰冷的尸体。
露娜。塞拉斯蒂娅每天醒来的动力。她的妹妹,她的女儿,她那小小的奇迹……
“不该这样的。”
当然不该这样。
哭泣。死局。塞拉斯蒂娅低下头,咳嗽,抽泣。晶莹的泪珠落在雪地上,好似钻石般闪耀。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如果是钻石就好了。或者更好些,是被夏日的暖阳照耀着的泪滴。只需一天草就会生出来,最起码她们还能以此维生。
现实正相反——寒冬。倔强的白金王,倔强的陆马。她甚至不再讨厌他们了。太累了。
她应该下楼去。应该和露娜一起裹在那唯一一条毯子下面,靠近那来之不易的炉火。必须保存体力。必须带他们结束这一切。
塞拉斯蒂娅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她轻轻的,无声的哭泣着。她从不在露娜面前哭。她是父亲,她是坚强的抚养者。露娜是这么相信的。睡在这里总比打破这一切要强。
时间飞逝。睡意未曾袭来。她的恐惧从未减轻——她只是无力继续踱步,但她的思维依然在打着转,她无法把注意力从那隐约的命运中抽走。她躺着,一动不动,直到她那思想变得太过强烈,她的身体因强大却毫无意义的恐慌而颤抖。她狠狠的咬了一口前腿,又狠狠的把腿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因为她知道——她知道——她们已无路可走。她把蹄子往空中一蹬,尖声嘶叫起来,根本没有考虑到被谁听见的可能性。冬日干燥的空气扼杀了她的咳嗽声,她又一次重归宁静。
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下面的楼梯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接着是更加大声的,小小的蹄子往上走的声音。
塞拉斯蒂娅喘着粗气,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愚蠢。露娜听到了,露娜过来看。
一个堪称拙劣的虚张声势计划从塞拉斯蒂娅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她立刻采取了行动。她转过身来,以前腿遮住脸,遮住眼泪,希望能给露娜留下一种睡眼惺忪的感觉。即使是这些轻柔的动作,也会让她那冰冷的身体痛的厉害,但她可以忍。
敲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蹄子踏上雪地上那柔和的嘎吱声。蹄声越走越近,声音越来越大,塞拉斯蒂娅想,妹妹就在她身边了。
在她上面,有什么东西盖了下来——那是她们一起裹着的那条虽然破旧,但厚的出奇的毯子。若不是被毯子盖住了嘴,塞拉斯蒂娅惊奇的大口喘气会立刻揭穿她的虚张声势。
接着,是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塞拉斯蒂娅无比熟悉的身影,她每天晚上都要抱一抱亲一亲的身影。她钻到了毯子下面,只把塞拉斯蒂娅不需要的那一部分裹在身上。塞拉斯蒂娅感受着露娜和毯子上那令她无比痛苦的温暖,这意味着她在炉火旁等了她好几个小时。但转瞬之间,温暖又变得光明而灿烂,抚慰着她身上的寒意与痛楚。
这是一种紧贴内心的温暖。塞拉斯蒂娅能感觉到露娜在颤抖,她靠的更近了,她钻到了塞拉斯蒂娅的怀里。身下那些被冰雪覆盖的石头自然不能代替她们临时拼凑出来的床。
尽管如此,露娜还是抱着她。歉意与谅解,姐妹间无需多言。
慢慢的,塞拉斯蒂娅放下腿。她伸出四肢,拥抱住自己的小妹妹。但是,没有回应。露娜已经睡着了。
温暖与疲倦带来了倦怠与不合逻辑的满足感。塞拉斯蒂娅默默注视着这沉睡中的小天使,她吻了吻她的角,独角上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露娜也咯咯的笑了出来。塞拉斯蒂娅也笑了笑,把脸倚在露娜的腿上,随即没入那无梦的沉眠中。
只是醒来就让她几乎哭了出来。从一个无需思虑的世界里,塞莱斯蒂娅又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个让她僵硬、酸痛的寒气彻骨的世界。夜里,她和露娜拥的更紧,她们的躯体会不自觉的寻找彼此身上的温暖。毛毯已经没什么热量可言,这块厚厚的织物里的空气并不比外界暖和多少。
只是睁开眼睛就很费力气。眼皮结了一层霜,这也提醒了塞拉斯蒂娅,留在这里有多么危险。寒冷的夜晚招致疾病,疾病招致……
尽管天空中出现了红色的条纹,说明太阳要出来了,但这儿还是这么暗。太阳没什么用,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橘色斑点,似乎在嘲弄着那些冻僵的孩子们……它冻僵的孩子们。
塞拉斯蒂娅看向她,只觉得新的眼泪溢了出来。露娜。蓝色的天使。即使天寒地冻,也在姐姐的怀里笑得那么满足。
依然无路可逃。饥饿。寒冷。但现在她舒服些了。塞拉斯蒂娅的生活中有几条原则,排行第一的,就是露娜不能、也绝对不可以死。为了露娜,她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只要找一件事,然后去做,就好了。
她那迷糊的脑袋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想法,这让她沙哑着嗓子,用一种冻得喘不上气的声音放声大笑起来。这个想法又荒唐又愚蠢。简直就像在露娜的故事书里那种骑士和巨龙交朋友,并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样愚蠢。就连试一试都太过愚蠢。
但试一试又不会如何,而且这个想法还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拒绝离开她的脑海。那个想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就连那冰冷沉静的掘墓者的那一面也接受了这个想法,反正这样做也没什么坏处。
不仅是想法。她那僵硬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尽管寒气逼人,但它也渴望着活动一下。她竖起耳朵,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身体里的一切本能都要求她行动起来。
即使寒冷让她很不情愿动一动,但没过多久她也抵抗不住自己的冲动。她慢慢的挣脱了露娜的怀抱。
妹妹立刻感受到了她的离去,说是动作太大,不如说是寒意惊醒了她。露娜眨了眨眼睛,却又闭上了,她的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
“蒂娅?”她睡眼惺忪的嗫嚅道。“你要干嘛?”
“逐日。”
塞拉斯蒂娅本想分享这堪称疯狂的幻想,却又闭上了嘴,抬出另一套说辞。
“我只是起来准备一下罢了。嘘,现在,再睡一会吧。”
这么早就唤醒露娜没什么意义。从那薄薄的毯子保护下钻出来的塞拉斯蒂娅转过身来,尽可能的把露娜裹紧一些。感受到姐姐触摸的露娜微微一笑,眨眨眼睛,没过一会就轻轻的打起鼾来。
该做的都做完了,塞拉斯蒂娅打了个哈欠,看着那哈气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慢慢消散。她又打了给哈欠,给每一条腿做一下伸展运动。晨练让她稍微稍微暖和了些,但那该死的寒气还在。
接着她眨了眨眼,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准确的说,不知道该怎么独自运转太阳。她只知道这很难——难到白金王国里,那些替换下来的独角兽们需要卧床一周才能恢复元气。说什么她单枪匹马就能胜过他们,不过只是孩子的吹牛罢了,她心中那属于掘墓者的理智对她皱起眉头。
她没有理会自己对自己的否定。没错,这是孩子的幻想。但她只有十二岁,她还是孩子。她对于可能与不可能的界限的理解依然模糊。她期望——她盼望——她渴望——她迫切的想试试。当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几近狂热的把全身心灌注进去,她那疯狂的期待让她的四肢也不住颤抖。
急促的呼吸,呼、吸。魔法可以移动太阳,所以魔法是最好的起点。塞拉斯蒂娅茫然地望着太阳,闭上眼睛,将那微弱的黄色光芒引入独角中。
她感受到了一切熟悉的事物——这个受到冬日的摧残而变得冰冷无力的城市。以及,空洞而使人疲倦的冬日本身。她周围的诸多灵魂模糊的聚集起来,借由她的独角,发出轻柔却悲怆的回响。
既不新鲜,也无不同。魔法是一种感觉,一种可以探测遥远地带的感觉。但她所受的教育太过贫乏,不足以让她了解到各种奥秘,只有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才为她所知。
没有退缩,她集中魔法,努力的向外拓展,试图抓住无形之物。当那魔法的光芒渐渐熄灭的时候,她向遥远的空旷地带探过去。
什么都没有。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
她睁开眼睛,又合上。再试一次。这次她让魔力向上而非向四周延展,她幻想着自己能够随着那条刻在天空的红色条纹一起延展到它们的源头。向上,来到那会让小马窒息的空间,在红与粉间形成一条巨大的弧线,直到天空变成蓝色和——
她的角上只觉得一阵温暖。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角上有一条金色的线,一条沿着地球(earth)的巨大圆弧的线。
这和她已知的所有感觉都不相同。不是心灵遥感,那种情况下的角本身没有感觉。不是她的独角,也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魔力,魔力可以感受到这条线上那令人敬畏的热量。
这种启发有些过头。塞拉斯蒂娅大口喘着气,吃了一惊的她滑了一跤,险些摔倒在结冰的地面上。线消失了,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但她立刻将魔力重新延展——这一次目标明确,和上次一样。她刚刚已经把自己的思维拓展到太空之中,所以这次执行的很容易,顺其自然一般的涌了上来。黄线甚至在她寻找到红线之前就自然形成了,奇怪的热量又回来了。
塞拉斯蒂娅探查着她的角。角上闪烁着黄色的光芒,但没什么延伸的线。金线不是真实的,它更多的是一种象征……
当她探查到真相之时,她把头低垂下去,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当场晕眩过去。
太阳是有生命的。和塞拉斯蒂娅的生命形式不同,但她能感觉到。 那热量……那太阳的触摸。那奇怪的黄线只有一半是塞拉斯蒂娅的功劳,另一半则是那跨越了无穷距离的,把魔力加在她身上的,她链接的尽头造就的。
“你好。”
塞拉斯蒂娅没有说话,但她的思想顺着金线传了过去。那是一种紧张的,略带犹豫的问候。那是她那被震惊占据的脑袋里能够做出做好的反应了。
“你好。”
那回答比塞拉斯蒂娅的问候更短。某种模糊的概念触动了她的魔力,魔力笨拙的把这段话翻译过来,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请靠近些。”
她的思考不止于此。太阳看到了她所做的露娜被冻死的噩梦,也看到了她对空荡荡的食品柜时的绝望。它看到了她的梦想,那是一个全新的地球,有着充足的鲜草和干草,只要它能带来夏天的话……
回应化作一个字:“拉”。
所以她试着去拉。那条黄线轻快的划过天际,她看到了粉色的天空逐渐侵蚀掉那黑色的部分。一分钟过后,太阳出来了。她把太阳升到正午的高度,停了下来,又温柔了再把它拉近一些。那大大的太阳高悬在天上,得意的发出光芒,给她那冰冷的脸与僵硬的四肢带来热量。
在她拉着太阳的时候,塞拉斯蒂娅又感受了太阳传递过来的一个念头。一种满足……与感恩之情。
“谢我?我该谢你的!”
她粲然一笑,把这个念头传达过去。城市里已经满溢着阵阵惊喜的欢呼声。
另一侧的感激之情并未减弱。而塞拉斯蒂娅已经知道了其原因。
“太阳与星星的区别,是生命。”
它……对着她笑了。她也回以微笑,他们在情感上达成了一致。就像两位刚刚认识不久,却知道彼此将注定成为朋友的小马。
她愉快的道了声再见,把线拉了回来。魔力离开独角,炎热的感觉也消失了。
一个可爱的哈欠从她身后传来,这意味着露娜醒了。她的小蹄子踏在融化的积雪上,咯咯作响。
塞拉斯蒂娅转向妹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尴尬。这么轻易就把太阳升起来了……该怎么和露娜解释呢?而白金王国的反应会如何?塞拉斯蒂娅还没有愚蠢到认为自己尚未改变这个世界。未来会如何,她完全没有头绪,但过去是不复存在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露娜没等她开口。她那张小嘴划出一道弧度,目光落在了年长些的小马的身上,连带着姐妹俩都看向了塞拉斯蒂娅的侧腰。
四只小小的蓝色蹄子腾空而起,露娜发出了八岁孩子才会有的那种震耳欲聋的欢笑声。“蒂娅!蒂娅、蒂娅、蒂娅!你获得了可爱标记!”
当塞拉斯蒂娅转过头看的时候,露娜冲了过去。塞拉斯蒂娅看到了自己的侧腰,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不住心中涌起的那属于孩子的自豪之情,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像是在洁白的画布上作画一般,一个明亮的橙色太阳正在那里。
“而且你的可爱标记好大啊!”露娜毫不客气的戳了戳那太阳的中央,引得姐姐咯咯直笑。
那咯咯笑声逐渐加大——不是因为痒,而是因为露娜!她们不会冻死了,也不会饿死了,而这个小家伙只是在关心可爱标记。这很幼稚,但塞拉斯蒂娅也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的兴奋。
“还在是周日,哇啊。” 塞拉斯蒂娅喃喃道,她觉得这应该是个好兆头。没错,未来是会天翻地覆,而她也不是唯一那只不知所措的小马。也许白金王国会试图让这片大地重归凛冬,假装刚才那事从未发生过。
想到自己是如何轻松的拉着那根金线,她就又笑了出来。“那便让他们试试看!”
塞拉斯蒂娅紧贴着露娜走下楼梯,两姐妹紧紧的挨在一起。今天的早餐会是不新鲜的干草。但明天或者后天,会有新鲜的草长出来,蒲公英和浆果也会长出来。露娜会活下来——她会茁壮成长的!她可以吃上营养丰富的食物,她会长得高高大大。
塞拉斯蒂娅笑着。她很高兴,因为她还记得自己的首要原则。露娜是最重要的,现在是,而且永远都是。
笑容消失了,当她踏出一步的时候,她突兀的畏缩了一下。
“我没事。”她咕哝一声,扭过头去不看那面带惧色的露娜。”我很好。只是抽筋罢了。”
这种地方抽筋着实奇怪。就好像有谁在她的背上画了两道名为肿痛的线。
不过这也不是今天发生过最奇怪的事了。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俩赶紧跑到食品室里。姐妹俩吃着早餐,笑着制定着关于今年最后一批雪马的计划。
毕竟她们还是孩子。而夏天到了。
作者注:“当我们做出人生中的重大抉择时,不会有号角响起。命运无声。”
-艾格尼丝·德·米勒,美国舞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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