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furry向】虫鸣
我不奢望神明能看到这些。我只希望，让更多人知道，在宇宙的角落，名为文明的虫子曾经鸣叫过。
小白这次换上了正正经经的待客服，是那种属于太空一族的，真正得体的服装。在实用主义发展迅速的今天，借此彰显尊重的兽已经不多了，我和小白可能是旧时代的最后一批残余。
“走吧，番茄。”小白说。
“去哪？”我问。
“这次，我们去看一个特别的东西。”
小白的星舰“纳尔柯”号是最舒适的星舰类型，从宙核星系航行到跃迁点的二十分钟内，我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小白把“纳尔柯”号驶进跃迁加速圈，慢慢地靠近圆心，瞬间进入了跃迁滑行。窗外的星空抽象成细线，我看看小白，不同以往，他紫色的瞳仁如湖面般平静。
“小白，你怎么这么安静了？”
“等我们返程，你也会像我一样平静的。”
五分钟后，星线开始变短，逐渐稳定成一颗颗亮点，这是星舰驶入了减速线圈。弦窗外，一颗人造行星赫然出现在眼前，星体表面繁杂扭虬的线路清晰可见，恒星在它背后放出万丈金光，彰显着热力与黎明。小白抬头看了看它，摘下驾驶盔。
“番茄，我们到了。”
我眯起眼，尽力遮住耀眼的日光。从外表看来，这不过是一颗普通的人造行星，甚至缺少了熙熙攘攘的舰流，比平常的人造行星更落后几分。
“这有什么特别的？”
“光看看是领略不到它的特别之处的……呐，这里空间太小，达不到预期效果，我们去生态舱吧。”
不知何时，“纳尔柯”号装配了一个生态舱。这是一片小小的绿地，平铺在光滑洁白的舱室里，墙角还坐落着一座流着瀑布的小山。小白走到舱壁前，伸爪点点，舱壁立刻变得透明，成了一块巨大的全景弦窗。灯光黯淡起来，我们沐浴在星光中，像是夜晚草地探险的两个孩子。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你一直对星空很敏感。”
“嗯。你把我叫到这儿来，不应该只为这星星。”
小白点点头。“不错。前些天新闻报道的星系群集体陨灭现象，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从利益角度来说，这不可能是任何一个文明的有意之举。把四个形态各异的星系团炸回原子形态，即便是大型分子重组工程，也不可能需要如此巨大的资源量。”
“嗯，我当时就觉得不对。”
“本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殊，最多也只是一个未解之谜，成为天文学家与物理学家的饭后谈资。但随后，一支误入原星系团的民间科研组的遭遇震惊了高层：他们发现，这片星区的黑洞都蒸发了，但唯独一个编号为K300的黑洞没有蒸发，准确地说，它转换成了另一种星体。”
“另一种星体？”
“据科研组成员描述，它像一颗向外喷涌光线与物质的光球，没有固定形态，果冻一样晃动着。”
“喷涌……物质？”
“这就是问题所在。”小白踱起步来，脚爪踩在草地上沙沙作响。“据计算，它的物质喷涌总量已经超过了它还是黑洞时吸收的原子量，不过喷出的物质没什么特殊，就是金和钻石而已。这证明一个事实：在我们居身的宇宙之外，还有着其他世界。”
“但人类和龙兽也是其他宇宙迁移过来的。”
小白微微一笑。“番茄，这不是重点。伴随着物质与光线，喷涌而出的还有大量的辐射与能量。比喷涌物质更奇怪的现象就在这里：它并非连续喷出辐射，而是有规律地喷喷停停，像摩斯密码。”
“那破译出来什么了吗？”
“破译出来了。”
回答快得出乎意料，我看看小白，他的眼神仍是湖面般的平静。我的心不知为何颤抖起来，猛击着我平乏的神经。
“结果是什么？”
“辐射强度恒定，每六分钟喷涌一次，每次持续两分钟，然后停三秒，再喷一秒。没有任何天然星体能发出如此持续而规律的辐射频波，我们基本可以肯定一个事实。”
我呆住了，眼睛盯着小白。小白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星空。
“它什么意思？”我问。
小白笑了笑：“番茄，你也开始称呼‘它’了。不过，我们有一个更贴切的称呼，叫做‘神’。”
这时，窗外突然骤亮起来，恒星的暖光穿过太空，把无尽的热量倾泻到我们身上，生态舱瞬间温暖起来。一向惧光的小白此时竟没有退缩，雕像般屹立在窗前，向恒星的方向遥望着——不知何时，人造行星开始变形，钢筋铁板被离子发动机推解，又积木般重新组合成无数条圆环，现在已经成为了原子概念图般的庞然大物，原子核的位置是一颗弹跳着、变化着的星体，像一颗柔软的发光果冻，恒星的光辉正是越过它而来。
“神打开了门，向我们问好。”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小白转过身，朝我笑笑。这个不知比我小多少岁的年轻兽，此时竟显出超越一切的镇定与平和来，在他面前，阅历颇深的我反倒更像个庸俗者。
“你很吃惊，对吗？”小白说。
“对。”我摸摸额头。
“这很正常，我刚知道这件事时比你还激动。货舱里有镇定口服液，你需要的话可以去拿。”
“嗯……不了，谢谢。”
小白转过头去，注视着已经变形完毕的行星。三条粗轴围绕着光球，缓慢而稳定地转动着，像是注入了诅咒的牢笼。神明赐给蝼蚁的大门，竟被囚禁于此，似乎并不恰当。
“兽人联邦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立刻对它进行了研究。专家组发现，这颗新生的星体正在蒸发，经过计算，以现在的蒸发速度，它将在六天后彻底蒸发，届时是离散成原子，还是重新变成黑洞，我们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扇门就关上了。”
“对。经过三天的研究，我们对它的认知有些进展。这扇星体门可以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与某种特定频波发生反应，从电击到中微子应有尽有。星体门会吸收这些频波，延长蒸发时间，虽然还不知道如何让它吸收规定的频波，但至少有让它稳定下来的办法了。”
“像神给我们开的玩笑。”
小白点点头。“你很擅长比喻，番茄。”
“过奖。”我说。
“为防止突发情况，兽人联邦使用了最原始也最保险的方法：把星体门密密麻麻地围上，像被蜘蛛丝缠住的蚊子，每一圈丝线都能发射一种频波，直到把所有已知的频波都试一遍。只有引力波需要体积巨大的东西才能发射，在检测到星体门不吸收当前频波时，离子发动机会将发射丝团成球状，以此发射引力波。我们现在看到的，才是它的真面目。”
我沉默了。小白也没有再说话，深情地盯着那片白光，仿佛透过了星体门，看到了神明的世界。他们会是三维生物吗？生活在什么空间？身形与思维是什么样子？最重要的，对我们有敌意吗？
“这么好的机会，联邦不和它交流交流？”我沉吟道。
小白凄惨地笑笑。“已经交流过了。”
“怎么交流的？”
“向星体门发射辐射频波，与它释放的波段一样。”
“没有回应？”
小白看向窗外，长叹一声。点点幽光开始在发射丝中闪烁，随时间越来越多，似乎在酝酿某种变动。
“虫子想和神对话，神就一定会听么？”
窗外的发射丝开始聚合，离子发动机的航迹开始闪烁，应该是要发射引力波了。逐渐成型的金属外壳后，是千万个闪烁的光点，每个都是炽热的恒星，无数生灵在此栖息繁衍，从未想过世界之外的陌路，也从未向远方叫出一声长鸣。相比之下，我们尽力了。
“我还是相信，有一天我们会走出居身之所，与其他各种友善的文明见面。小白，希望破灭之前，不要灰心。”我说。
小白点点头。“我们返程吧。”
2022.8.25 狐狸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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