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朱一龙生贺24H【朱一龙水仙】4玲珑玉 巍黑璧然 5采明珠 照稷 6太平令 巍徐大小林

连城珏靠在扶手椅内,一手酒壶一手杯,自斟自饮。数步之外,族中最美艳的舞姬正纤腰款摆,如丝媚眼换了旁人便是魂也得被勾去,只可惜那个唯一的观众心思不在其身上。
他手掌轻轻一挥,方才还无限魅惑的舞姬便知趣地停下舞蹈,恭顺一礼,款款退下。跟着便有随从于门外禀报:“大人,摄政官求见。”
椅子上靠坐的男人勾勾手指,随从很快便领了摄政官到门口,“您请。”
摄政官冲随从点了点头,对一个随从都如斯客气。进到殿内,摄政官心里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尚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先向座上男人躬身一礼。真要论起来,二人算是同等职级,因了这位算是魔族自魔尊之下的第三人,与第二人的实力也是不分伯仲,在实力至上的魔族,有人可以坐,有人就得站,加之尊上常年当甩手掌柜,摄政官除了同执事管理内外政务外,实际上的全族政务最高管理者便是眼前这位,说句大不敬的,这主殿群真正的主人,说是这位还掌管着主殿群内务和防务的大人也不为过。
“何事?”座上男人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几分慵懒,眉眼未抬,指腹轻抚着手中杯。
“连大人,妖族那人……我等没找到。”
座上男人嘴角一勾,发出一声轻哂,“没了就没了,大可对外宣布,尊上已纳其入寝殿,那么其生死,与妖族再无干系。”
摄政官暗自咽了口唾沫,您是有这个胆子替尊上做主,小老儿我不敢啊……
男人冰凉目色落于杯盏,“修罗族不还有一位吗,索性一并纳了,有何要紧?再纯正的血脉,也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摄政官低着头,瞪大了眼,没敢提出任何质疑,这万一一下子得罪了两族,虽然咱有那个底气不怕,但也没这个必要吧。
“还有事?”
摄政官默了默,行了一礼,“小老儿告退。”
退出殿来,摄政官长出一口气,这一个比一个更会制造烂摊子,他再来找连大人求助算他输。当即他只好再加派人手去寻,太危险的地方主殿守卫也进不去,那小狐妖进去也只有死路一条,说不定到头来还真的只能对外宣称尊上已收。
殿门阖上,沉闷的余音在殿内回响。连城珏偏着头,仔细盯着手中的杯子,突然手指一颤,不见其如何动作,杯子裂开,碎片四散,酒水湿了衣袖。他终于抬起了眼,瞳中似有冷焰燃烧,映出一个并不在眼前的黑色身影。
魔族不少人都知道,只是再无人敢提起,他是从最低等的魔族,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酒液未干,冰凉指腹抚过眉间。变强是他的宿命,也是他存在的意义。口中无声吐出二字:“沈、嵬。”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这两个字,是唯一的变数。
他手腕一翻,酒壶凌空悬浮,平稳地落回了案上。
自上一次败给那个人,已经过去了三十三年。那之后的第五年,他又以一招之差败给了那所谓的魔族第二人,对于他们这种境界而言,一招,便可能是天壤之别。他也不得不赞一句,后生可畏。
从不关心族人的尊上,昔年曾对那第二人有过点拨之缘,论道半炷香,那小家伙便从元婴后期直接突破至出窍前期,连他有时都不禁羡慕,好一颗赤子之心!其便是如今已是统领魔族三十万军的统帅,那双眼睛竟还一如少年般澄澈。
他知道那个人会注意到小家伙的原因,干净,光明,那是在黑暗里罕见的特质。这个人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其对魔族忠心耿耿,对尊上……思及此,他微眯眼,抚眉的动作顿住,跟着放下手。族中多的是仰慕尊上的后辈,这倒不足为奇。
他唇边露出一丝轻笑,这样只会更有趣。
连城珏起身步出殿外,自有随从进去收拾。他身后的聚正殿,有着同尊上的寝殿一般无二的暗红色优雅,传闻那是被血与夜所染就。在聚正殿外,亦有着同尊上的花园一般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不同的是,尊上的园子里不过是些世间最常见的桃竹之类,而连大人的园子里,每一株放到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奇花异草,珍品中的珍品,在此却仅供赏玩而已,甚至更准确地说,仅仅是与殿宇相匹配的装饰而已。
也只有在二位的花园之中,才有整个魔域最明媚的阳光。
皆谓尊上若还有情,只留给了满庭芳草。他曾花了月余时间为自己的园子上空驱离黑暗,调节日照时长,又不惜花费一整个春天,为聚正殿的花园调节光照,这里的草木,比他自己园中的娇贵,在他眼中俱是一样,但要养好非易事。当初连城珏在一旁看了,都不由惊讶尊上竟有这等好耐性,瞧着那双精心侍弄花草的手,他不禁嘴角含笑,爱花如此,岂言无情?
也是那时,他见到那个融于暗夜的人露出了千载难逢的笑容,恰似一道裂开万古长夜的晨曦,便不是对着自己,也难以忘怀,念之再三。
随从拐进通往园子的门,留意到大人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停下了脚步,并不就此离去,也未发出任何声音。他惊骇地发现,每次他族或族中有人向尊上进献美人时,大人就会露出这种难以捉摸的表情,只是这种念头他只会在心底稍转即掐灭,不可流露出一星半点。
见得大人朝自己的方向身形一动,随从伶俐上前,身子躬得更低,“大人,修罗族的客人遣人来,说本想亲自登门拜访,无奈不便于此间走动,烦请大人前去一叙,听闻大人好酒,遂备了族中陈酿,不知可否有幸一醉。”
“一醉。”连城珏不置可否地念出二字,话声落地,像随手丢弃了什么垃圾一般,“好,我会去的。”
见大人一手抚上了一朵粉艳夺目的花,随从躬身一礼便退走。
凝视着手中饱满的花苞,连城珏心道,虚无缥缈之事,我又何必杞人忧天。一个跑了,一个要见自己,还真是有趣呢。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轻收回手。满园花草他没多大兴趣,但绝不会容人轻待,连自己也不能。
那便让我会一会你,修罗族的美人。
他缓步而行,出了阳光明媚的园子,墨蓝的背影便融入了黑暗中。

半个世纪前,修罗族最后一支军事力量也被魔族击败,自那之后便是俯首称臣的状态,再难掀起什么风浪。
走进客人暂居的若鸿楼,四下并无一个随侍,连城珏不动声色,踏上楼。楼高五层,客人便在那顶楼之上临风而立。
连城珏上得顶楼站定,客人有所觉,转过身来,“连大人,久违。”
连城珏眸色微动,没想到修罗族送来的人竟是他。只见其额边一绺微蜷的发,一双便是清冷亦动人的含情目,一袭在魔域不多见的现代装束,任何衣服穿在其身上,都平添难掩的贵气,西装尤其衬他。
连城珏慢悠悠吐出对方的名讳,“井然。”
客人一笑,连周遭的黑暗都明艳了几分,他望着连城珏,仿佛看什么都格外认真。
连城珏所感受到的打量视线稍显无礼,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从来都不会让人真的心生反感,也许这便是修罗王族与生俱来的魅力。
“我早知你出色,倒未曾想到,昔日一个小小的仆从,如今在弱肉强食的魔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话也不知有没有说完,刚吐出“上”字,脖颈间便多了一只紧扼的手,耳边有热气凑得极近,仿佛要将话语从耳朵灌进他的脑子里,“想在这里生存,就管好自己的嘴。”末了连城珏细不可闻地唤出,“主人。”吐字比羽毛还轻,入耳的人却听得分明。
“真是遗憾,我以为连大人见到我,会同我见到你一样高兴。”出口的声音略沙哑,带着一种喘不上气的闷钝,但依然是好听的,每个字都像带着某种毒物的尾钩。

北明,人族第一大国,说人族只此一国亦不为过,毕竟其余小国几乎尽是其附属。大都市区上空的限灵结界,便是由北明朝先祖督造。
皇城门外,一马当先疾驰而过,身后跟着的一众内侍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陛下,您慢点。”
作为北明皇室在世辈分最长者,也是北明至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朱厚照深觉那椅子坐着腻味,只等曾孙朱常洵后继有人,他便打算禅位,到时做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洵儿那母妃出身鲛人族,那有何要紧?什么种族血脉他是不在乎的。
远远地,他望见了那个候在道旁的身影,扬鞭打马,驰得飞快,若非有限灵结界存在,他真想径直飞过去将人紧拥入怀。
马长嘶人立,道旁的人已跪伏下去。
朱厚照忙翻身下来,眼前人双膝未触地,被他坚定地扶住,“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免你跪礼。”
“陛下,礼不可废。”
朱厚照无声一叹,怎的这人离了床帏,就古板得跟那些烦人的臣子一般,不过有时也觉固执得可爱。他将人拉起来,捉人手的手扑了空。
“陛下一路风尘,请先回宫歇息。”
朱厚照将胸前发梢拂至肩后,“稷儿说的是。”说着他凑近了些,低语,“稷儿可已为我备了兰汤?”
“回陛下,是。”朱厚照甫一凑近,嬴稷便往侧里不着痕迹地稍退,保持着距离。
朱厚照略俯身,见其果真蹙着眉,动了动唇,没再说什么,直起身也保持距离,目不斜视地朝豹房公廨走,身后的御撵也不坐,暗中感应着侧里那人的脚步,与之保持相应的步调,便作同行。
进得内里,朱厚照吩咐道:“下去吧。”他说完,扯住要跟着出去的嬴稷,“朕让你走了吗?”
“陛下。”嬴稷低唤了一声,意含拒绝。
内侍宫娥尽皆悄声退出,阖上了门。
朱厚照注视着他,温言,“待我脱了这身,同你回家乡可好?”
“我族如今又剩得多少人,哪里来的家乡。”
“你若想要整个月帝海,我拿城池去与妖圣换来!”
嬴稷抬眸,看着陛下一笑,“我拿整个月帝海来有何用?君无戏言,万望陛下不要再说此话。”
见嬴稷眼圈泛红,朱厚照怜惜地小心翼翼抚过其眼角,“是,君无戏言。”你若想要,我就为你取来。纵然你要那把椅子,我亦可以给你,“若是稷儿为君,定然会是一位好皇帝。”
“陛下!”嬴稷慌忙就要跪,被朱厚照揽腰箍近。
“你、终是不肯信我。”
“臣……我没有。”
“你说没有,便没有吧。”朱厚照略松开怀抱,拉人手往池边走,“来,陪我一起,可好?”
嬴稷抿了抿唇,温泉热气蒸腾,唇上殷色分外好看。他没说话,由着朱厚照将自己拉到池里。裸足浸没泉水,春意盎然时节,这泉水的温度熏得人面也热眼也醉。
夤夜,嬴稷独自回到自己的住处。门口一人躬身行礼毕,低声道:“殿下莫要乐不思蜀才好。”别忘了我族覆灭,人皇亦是“功不可没”。
嬴稷脚步稍顿,“用不着你提醒,我自有分寸。”
“娘娘有家书送至。”
“在何处?!”闻言的嬴稷双眼一亮,着急就往内迈步,见案上躺着的信封,跑过去拆看。一边看着一边缓缓落座,还未阅尽,脸色变了数次,他看完将信笺往案上重重一拍,面色一肃,“不可,万万不可!”他起身来回走了一会儿,立定,“我这就亲自修书,让母后不要赴京。”
立着的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哂笑,“殿下以为家书能到您的手上,那位对内容不知情吗?”
“什……”
“我为稷儿准备了一个惊喜。”言犹在耳,所谓的惊喜,便是这个吗?
有我一人为质还不够?
侍卫吴旭东见主子一副大受震动不可置信的模样,对其心思大抵能猜到。且不论是否为质,娘娘来了,才能教这位小主子清醒清醒,帝王宠,用得好是福,用不好便是泼天之祸。鲛人族再也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嬴稷缓缓坐了回去,手中信笺飘然落地,无声笑着,面色凄然,仿佛能听见其胸腔内闷闷撞击的声响。
“谓我不信,竟是信了……”
低声一叹,吴旭东有所不忍,转身悄然退下,留主子一人灯下独坐。
殿内孤灯亮了一夜,起初悄然无声,后略闻得叮咚作响,好似有滚珠敲落地面,不多时便也止息了,只有灯火被漏进来的一缕晚风吹得明明灭灭。
夜里下起了雨,朱厚照惊醒过来,一时难想起究竟梦到了什么,虽是春夜,不知那边殿里冷不冷。他起身披衣,想着人才劳累又挣着要自己走回去,如今想是睡了,还是别去惊扰,便坐了回去。此时梦中的场景好像稍显明晰,一柄长剑刺进了自己的肚腹,鲜血溅洒出来,落到地上,也落到眼前那截暗金色的衣袖上。他算不得迷信,一个微不足道的梦境而已,并不太在意。唯有那截衣袖,似有几分眼熟。
他躺回床上,朦胧间倒也睡着了。

隐约听得外间有极细微的人声,朱厚照眼也没睁,开口唤人进来。他浅浅地打了个呵欠,一双手正绕到他胸前打结。朱厚照低头看着,惊喜转身,握住那双手,“怎么是你?”
嬴稷一笑,“怎么不能是我?”
朱厚照闻言,笑着要贴上唇去,半道停下,乐得只是笑,招手让捧洗漱用品的内侍过来。
一点浅浅的温热印在自己唇边,朱厚照眼中耀着暖色,“怎么了?”素日有旁人便是拉手也不肯,今日这般倒是反常。
嬴稷亲手拧了巾子奉上,还挤了牙膏,又双手捧着供陛下吐水的小盂。
穿戴整齐,朱厚照命人等退下,拉人腿上坐,竟也丝毫没推却。朱厚照微昂头,注视近在咫尺的脸庞,“我该如何为我稷儿分忧?”
“昨夜收到母亲家书,思念孩儿,想来京探望,但我不愿让母亲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我说她老人家怕是仍要来,不若求陛下代我一言,好让母亲在故土安心将养,我在此本也过得很好,不必她老人家时时挂心的。”
朱厚照略一沉吟,“稷儿不是也思念母亲吗?”
“总会见到的,不急这一时半刻,路途遥远,坐飞机也得好几日,没的叫人担心,陛下不是说……将来同我一起回去吗?”
“你愿意?”
“当然。”嬴稷轻声道。
朱厚照笑,接着笑容扩大,“好,都听你的。”
“谢陛下。”
“稷儿待如何谢?”
嬴稷轻握上捏自己下巴的手,“陛下想我如何谢?”

“稷儿,好了,可以摘下来了。”
“陛下究竟要带我看……”嬴稷话音一顿,眼前的是——海,同昔年月帝海一般蓝绿得澄澈透明的海。
“喜欢吗?”
嬴稷愣了一下,记起来该露出笑容,“喜欢,很喜欢。”他朝周围看了看,“这里是……”
“我搬来了最清澈的一片月帝海,这个地方,你开窗就能看到!”
“是,陛下有心了,如今这般澄澈的水,想来翻遍月帝海域也难找的。”
朱厚照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在他指间印上一个轻吻,“稷儿喜欢,我就没白费工夫。”
“我知陛下良苦用心。”
“稷儿要不要下去试试?”
“下去?”嬴稷惊讶。
“不妨事,我让他们都离得远远的,谁都不许来打扰。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便是在大海里,天那样蓝,海也那样蓝,你抬头看甲板上的我,眸若明珠,然后你一扭身就游走了,身姿轻盈得就像浪花一般。”

即使脸上沾着血污,沈嵬依然能看出,殿中那个被神电捆缚着宁愿栽倒也不下跪的败军之将,其面目生得极好,隐约间有些像他新擢的魔军统帅的模样,甚至二人连名字都甚为相似,一个唤作林南笙,而阶下那人,唤作林楠笙。前者是魔族,后者出身修罗族,也许只是巧合。
那双如炬的眼中,透着沈嵬熟稔的幽深,紧闭的唇,坚毅而不屈。连他的神电都不能宁其弯折脊梁。他已不记得,曾有多少人在神电的摧折下,短短数分钟再硬的骨头都会开始求饶,他不喜那些哭嚎声。而此人除了偶尔克制不住地颤抖一下外,一点声音也未发出,只那嘴角有血缓缓流出。
座上黑影招手,那人身上束缚被收回。
“林将军。”沈嵬语气淡淡,不带任何感情。
那人迟缓地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便软垂下去,不予理会。鲜血染红了他敞开的领口上修罗族所信仰的三面神徽记,本是两枚,如今只剩一枚,在领口微微晃动。
沈嵬的眼神亦无感情,不冷,亦不热,人与草木,在他眼中俱是一样。若非林南笙言及此人时颇为激赏,他也不会同意见上一见。
在下首还坐着一人,那个位置也不会有旁人坐得。连城珏手中轻晃着酒杯,掀掀眼皮,视线落到那人脸上,眼神玩味,“这个俘虏尊上待如何处置?行赏,还是飨士?”
“不行。”上座以右立着的人紧接着反对,出口便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属下的意思是,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能为我族所用,何乐而不为?”折辱名将,想必也不是尊上想看到的。他望向上座那个笼在黑袍下的人。
沈嵬目光一扫而过,如有实质的无形力量漫过了其周身,仿佛连魂魄都无所遁形,“你想如何?”左右两人都没想到尊上会如此问。
那人哼了一声,听起来还真是伤得不轻,“行赏飨士,又怎么比得上你堂堂魔尊,沈嵬?”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沈嵬面具下的表情依旧未起任何涟漪。
连城珏发出一星轻笑,好一个别致的自荐枕席。
对面林南笙惊讶地看着地上躺倒的人,万没想到是这种展开,再怎么看这位林将军也不是那种人,可千万别趁机做什么冲动的事,尊上修无情道日久,说句杀人不眨眼不夸张,这位林将军在各族中皆负盛名,就这么死了,可惜。
“也可。”平淡二字落地,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氛围中。随即上首坐着的人便起身,黑袍一摆,就没了身影。
“连大人?”林南笙迟疑地相询,不知这该如何处置。
连城珏抬眼瞅着他,“我来处理,小林将军自便。”
林南笙面带疑惑,何时自己成小林将军了,转念一想,莫不是躺着那位也是林将军才突然如此称呼自己?离开之前,林南笙在那人面前蹲下,“你……”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双干净得毫无杂质的眼睛落进躺着的人眼里,林楠笙口唇微张,“永远都不必同情你的敌人,他有机会杀你时,绝不会手下留情。”
闻言的林南笙却是笑了,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好,我等着。”

见那双面具下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军装,林楠笙道:“我只想穿自己的衣服。”说着他便开始解领口的扣子,眼神毫不闪躲地注视着沈嵬。
解扣子的手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阻止,“军装很适合你,你走吧。”
“不杀我?”
“为何要杀你?”顿了顿,沈嵬难得开口多说几句,“不愿走?你族王室尚在。”
“那又如何?”
“若不愿走。”沈嵬认真地想了想,“便去找林将军吧,由他安排你的去处。”
“不怕?”
那团黑影如云轻动,飘忽而至林楠笙面前,四目直视,掠过刀光剑影无数,“你就当是,借你磨刀。”
那股无形的力道撤回,林楠笙扣紧领口,“你莫要后悔。”说完他转身就往寝殿外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黑暗里隐约现出一人身形,“尊上是不是已经猜到他是谁了?”毕竟,他们那般相像。
“也不全然因此,如你弟弟所言,他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尊上不曾对谁上心。”
沈嵬站在床边,昏暗的光线里,一股黑雾卷过,黑暗里那人被带至面前。
面前人呼吸略促,“尊上?”
沈嵬指腹于面前人唇瓣上捻了捻便收回,“可以去见他们。”
“不必。”面前人紧接着便回绝。
“也罢,记得睡床上。”说完黑影便在原地消失,整个魔域,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尊上会出现在哪儿。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转身,手指一点点抚过夜色般深浓的床单边缘,口中低喃:“道,果是无情。”他在那边缘轻轻坐下,像是唯恐惊醒了一床的平静。
“道是无情,却有情。”
昏暗中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梢处往发里延伸的动脉一下下汩动着,这具身体流淌着的,是比尊上更纯正的魔族血脉。而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魔族正统血脉都已断绝,那么他们的血脉,便是隐在黑暗中的不存在之物。
他隐约猜到,尊上其实很少待在魔域,而是去了大都市区。
他朝后仰倒,躺在了床上。
那么,尊上对俘将这般态度,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个从尊上寝殿走出去的异族,一个被放进三十万敌军之中的俘虏。
床上的人翻身踢掉鞋,双膝微蜷,拉过毯子盖上。
魔族已然是大陆第一大族,尊上素无野心,一直就维持着这种只有小打小闹的局面,此战之后,一直不安分的修罗族想必会沉寂许久,八族之间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兴战事。如果尊上愿意,他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肯的。可是……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看看?

“将、将军,那个、那个修罗族的战俘来了。”
林南笙站起来朝外走,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便看到那人正靠在墙边,一袭修罗族的军装,是他近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那人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条膝盖微弓。他脚步不禁一顿,原来战场之外,这人也会有这般动人的姿态。
林南笙重新提步走过去,“你怎么这么快就……”暗自仔细地打量,他心道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被尊上临幸过的样子,“林将军找我何事?”
“你的尊上有命,让我随你安置。”
“啊?”
林楠笙额间蹙起,微挑了眉,“你在想什么?”
“我以为……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先让人给你收拾宿舍。”
“你怎么知道,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呢?”
林南笙露齿一笑,“你不是那种人。”
随着人去往给自己临时安排的住处,林楠笙回首看林南笙,这样一个少年将军,是如何威服最难约束的魔军的呢?这一路行来,遇到的魔族一个个眼神不善虎视眈眈,却见同行的是将军的随从,未有一人上前来挑衅。
林南笙回到办公室坐下。尊上这是想让对方加入魔军吗?随己安置,该放到什么位置才合适?想到方才自己误解了随己安置的意思,他此时才觉得有点羞赧。回想起方才两人离得近时,对方身上有一股淡雅的香气漂浮,想是在入尊上寝殿前有沐浴更衣,又思及对方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霸道气势,竟跟此香气并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