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娃文学】陪你长大（6）
日子是往前走的，人也要向前看。值得庆幸的是，贝拉和珈乐从来没有向困苦的惯性妥协， 她们都还屏得住喉头那一口珍贵的热气。
可使不完的劲儿是年轻时候的专利。贝拉捋着珈乐柔顺的长发，想起她刚刚在自己十三岁生日的时候许下的愿望：
“我希望妈妈不用那么辛苦…”
不管是贝拉还是珈乐，过生日的时候在蛋糕上总是默契地只插一根蜡烛。自然，经济状况没有拮据到两个人连生日蜡烛都买不起，但她们习惯了凡事都简单一些。
珈乐是个很好的孩子。从不哭闹，生活、学习也不叫人担心，甚至同龄人喜欢的、央着父母买的，珈乐也从不曾向贝拉开口要过。但是贝拉希望珈乐的童年、青春，都能够是彩色的；虽然这个小女孩儿总是给人以一种黑白分明的印象，但她还是希望，至少她是在见过色彩后自己选择了黑白分明。
…
或许是因为珈乐给了自己年轻的动力，贝拉一直很拼；小事她不放在心上，她觉得母亲就是要一直微笑的。所以当天下班的时候，她没有把后腰细微的不适放在心上。回了家还是一切照旧，珈乐小学毕业了，这个暑假她总是在贝拉回家之前就把饭菜准备好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笑着推开门，换鞋、换衣服，在餐桌上短暂地享受一下女儿的乖巧；虽然后腰的不适感逐渐尖锐，但贝拉还是笑着和珈乐一起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妈妈！”
贝拉没有叫出声。虽然剧烈的疼痛让她一瞬间失去平衡、眼前一阵模糊，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死命抓住冰箱门把手。
珈乐赶紧凑上来，只看见贝拉两只手把冰箱门握得紧紧的，关节处都泛了白。陶瓷娃娃一样的小脸全没有了往日的镇静，她慌忙抽出几张纸巾，替贝拉擦去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贝拉很难把注意力全部放到珈乐身上。她听到珈乐在旁边、感觉到珈乐的手抚过自己的前额，于是下意识地凹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
“哭哭…妈妈没事…”
“妈妈骗人！明明就是有事！”
不用说也知道小女孩儿哭出了声。贝拉顾不上其它，咬着牙凭感觉朝着珈乐的方向说，
“哭哭…妈妈有点儿累…扶妈妈去床上歇一会儿…”
“…好…好！”
两只小手在贝拉身上找了半天，总算吃力地一手环住腰一手搭胳膊，想要搀着贝拉起身。可贝拉的表情更严峻了，她一字一顿，
“哭哭…不要…抓着腰…”
小女孩儿听了像见着人的小松鼠一样放开自己的左手，眼里泪光更甚，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
一番折腾，小女孩儿总算把贝拉扶回了卧室。那张不大的床此时显得颇为局促，平日里睡觉休息已经有些勉强，这时候看来好像根本容不下生活里这样的变数。
躺下总是要好受一些。贝拉努力侧过身去，不让后腰吃太多力气。她看到自己的小女孩儿哭着鼻头，一声不吭地跟着自己翻身也跑到那边床头去，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生怕什么反应被漏了去。恢复了些力气，贝拉笑起来自然多了，
“哭哭，妈妈好渴，能不能给妈妈拿杯水？”
小女孩儿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迹，本来半跪在床边，这时候一提溜就爬起来跑出去。没一会儿她就带着一杯水、一根吸管回来了。她把那根吸管放在杯子里，让那头抵住贝拉的嘴唇。
“嗯…谢谢哭哭。”
小女孩儿把被子抱在胸前，半跪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妈妈…是不是特别疼？”
贝拉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抚着珈乐的长发。小女孩儿的头发很好看，偏紫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显得很饱满。当然，配上红红的眼眶、白白的小脸，更是可人。
“没事，妈妈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像一头温顺的小狼，帮贝拉拽了拽被子、替妈妈把被子掖好，然后跪回床边。她瞧着橘色台灯下头贝拉有些苍白的脸庞，又想哭了。
“哭哭还真是小哭包呢，怎么又要哭了呀？”
“妈妈…妈妈…妈妈！”
贝拉轻轻地摸着珈乐的小脑袋。她真的很骄傲。如今珈乐真的不是当年那个别扭的小孩了呢；女儿也真的很爱她呢。
“哭哭乖~妈妈数一二三咯~”
“妈妈讨厌…”
之前贝拉发现珈乐脸皮意外地很薄。每次贝拉说起珈乐之前的事情，小姑娘都会气鼓鼓地装作听不见。
“乐，不要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
她没有亲诞过一子一女，可她的一举一动，在珈乐眼里，比任何母亲都要称职。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好恨自己，恨自己除了哭，什么都不能替贝拉做到。
“妈妈…我是不是…好烦？”
“哭哭是妈妈的宝贝，怎么会烦呢？”
…
第二天天亮之后，珈乐趁着贝拉没醒，用她的手机给班主任乃琳打了个电话。乃琳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不等贝拉说什么背起她就打车去了医院。
“珈乐你就不要跟过来了。妈妈老师来照顾，你在家里好好的。”
她本来想反驳，可乖乖低下了小脑袋。她想，自己去了能干什么呢？给乃老师添乱？让妈妈担心？她把乃老师和妈妈送出楼去，自己耷拉着头回了家。
珈乐的眼眶又有些泛红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抿着嘴唇，用力到唇内有了些许痛感。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不喜欢帮不到妈妈的自己。
她撒开小脚丫跑回自己房间，从桌上的文具盒里找到了一把剪刀。她跑回镜子前面，用手捧着自己过了肩的长发。她急切地想要和这样软弱的自己告别。
“你为什么只会哭！”
一刀又一刀，金属错开、夹断发丝的声音很有规律，不等一会儿，过肩的长发只能微微盖过双耳了。她把剪刀放回去，抹了抹眼泪，把镜子前的发丝扫到一处，装进袋子里，扔进了楼前的垃圾桶。
小女孩儿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挂钟，半天不肯动窝。她在想，妈妈看到了，会怎么说呢？有时候想着想着她的鼻头又开始发酸，可是这回她强忍着，直到把那股软弱顺着喉咙咽下去。
“珈乐，你妈妈要住两天医院，我回来给她拿换洗的衣服，你知不知道…”
“乃老师，我要去医院陪妈妈。”
第一个吃惊的，不是贝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