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上·墓志铭》TE
《家》
跨越
“跳过去。”面前的狼人右眼带着两三条红色的可怖刀疤，他站在山崖边，指着远处的另一头山崖，这大约是一截悬崖断树的距离。
我们做不到的。
我们八个都打了退堂鼓，反而往后缩了一步。
也许那并不是特别远，但是……
崖边的风吹过他黑黝的毛发，暗示着悬崖深不见底的高度，一旦从这里落下，死亡是唯一可能的结局，再加上这峡谷间的距离。
“老东西，你疯了吧！”我躲在老大身后对着面前的狼人大吼。其他人都惊恐地看着我，要知道，可没人敢跟他唱反调，否则必定挨上一顿毒打。
可是被毒打一顿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狼人的恢复力强，就算挨了一次，第二天又可以跳了，但是从这里落下，这辈子就见不到阳光了，我宁愿老东西打我一顿。
但是他今天却不吃这套。
“跳过去。”
这次没人再说话了。
老东西从来不会重复一道命令，如果你不小心忘了，记错了，或者对此表示质疑，那么很抱歉，赶紧跑吧，他将比外面的那些人类更危险——当然啊，没人成功过。
老东西虽然讨厌，但是速度和力量都是绝对的，没人是他的对手。
现在他严肃地把一件事情重复一遍，可想而知，老东西是认真的。
认真地希望我们死，希望我们全部摔死！
我以前觉得，老东西虽然让人生厌，但是在力量上却有可取之道，训练强度大倒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们是狼族首领亲手教导的狼人，如果比不上其他狼人岂不是很尴尬吗？但是老东西现在明目张胆地想要我们的命。
我正在思考，是跟兄弟们一起放倒老东西更现实还是拔腿就跑更正确。
“老大，你第一个来，做个示范。”
那让人温暖的毛发渐渐地脱离了我的手掌，老大走到崖边，看向不远处的对面，只有烈风在狂乱地撕扯他的灰黑毛发。
突然间，他向后退一步，再猛地向前一跳，我甚至还来不及合上眼睛，他便过去了，半蹲着用手撑着地面。
他背对着我们，这个动作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难度，那狂乱的烈风也被他驯服，只是附和他的身姿。
他回过头来，自信，强大，坦然。
我知道，如果有谁能接过老家伙的位置，那个人一定是老大，这是我们之间的默识。
当然，老二并不服气。
他哼了一声，随后也是一跳，稳稳地落地，还学着老大的样子装酷，但是却显得很笨拙——老大的气质来自于精神与力量，装出来的淡然并不能掩盖老二根本上的幼稚。
老二是个幼稚鬼，但是也是老大未来有力的竞争对手，显然，他并不甘心因为生辰的原因被排在第二位，他想当老大，不过他总是比老大差一些，至今还没有赢过老大一次。他总是努力地向老大靠近，而老大对他的态度并不像是个竞争对手，倒像是个哥哥——这么说很奇怪。我想说老大是明白老二的想法的，但是他总是会在老二走歪路的时候纠正他，在老二需要的时候帮助他，哪有这种竞争对手呢？我们都说老大骨子里是很狂的，没把老二放在眼里。可我觉得并不是这样，老大似乎对谁来“当老大”这个问题并不在乎，如果自己赢了，那就扛起担子，如果自己输了，那也就这样吧。
我预感我才是正确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求证过，世上应当是不存在没有权欲的狼人，说实话，像我这么弱的狼人都会想着老家伙那个位置。
我是小七，生辰倒数第二的兄弟，本身就生得晚，身体就赶不上那些兄弟，平时训练还总是开小差，也许兄弟们没问题，但是我肯定得出事，我知道的。
“老大他们比我大了好几个月，这不能算……”我哀求着老家伙，可是他并没有理会我，只是看着其他人。
“下一个，老三。”
老三当然也跳了过去。
我不知道老家伙为什么突然搞这种会死人的检验——我的意思是，平时的练习都会受伤，但是这次的练习根本就是玩命。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老家伙在训练上这么坚定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蒙了，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去欺骗他。
终于到我了，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小七。”
我看着脚下的悬崖……两腿直打颤！
“你……你把眼睛闭上！”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了？”老家伙双手交叉，不满地看着我。
“我……我跳得不好看，怕你笑我！不行啊！”
“……”
“这么远我总不能飞过去吧！”
“……”
老家伙沉默两次，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去。
“好了你赶紧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对岸的老大，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老大已经明白我那么做的含义了——虽然我和老大的力量相去甚远，但是老大跟我的关系却非常好，自然而然地便有了很多默契，平时训练能偷懒也多亏了他。
我往后退了一步，耳边便是老家伙低沉的声音。
“别想着脚下，要看着前方。”
好你个老东西，你倒是没问题，可就苦了我们这些人！
我猛得一跳，不出所料。
我没有过去。
我离对岸还差一点距离，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胡乱地伸出手，而就在此时，老大一把抓住我的手，迅速地把我扯过来，我也顺着倒在了老大的怀里。
先是一阵心跳加速，然后是落在坚实地面的狂喜，随后是喜极而泣。我抱着老大痛哭，说真的，没有老大，刚才我肯定已经粉身碎骨了。
老大无奈地看着我。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帮你偷懒的，知道错了？”
“呜呜呜……我以后肯定认真训练。”
这是认真的，我有预感，老家伙还会带我们做这种事情，而难度会更大，这次有老大，下次呢？我真的得好好训练了。
我看着对面，是最后一位，小八。虽然是我们中最小的，但是就比我小几天。不过他训练很努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效果，身体强度一直提不起来，但是我想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他可比我努力多了。可能因为是最小的两个孩子，我们关系是最铁的，虽然他总劝我好好训练，别毁了底子。
我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毕竟我都没问题，他也没问题，我走到崖边，示意我会像老大一样接住他。
他也笑了笑，向后退了几步，便向前冲刺。
我们都笑着，开心地等着小八过来。
而笑容，就这样凝固，随之消失。
我几乎是跳出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但是随后小八向下跌落的重力便将我牵扯进一个显而易见的选择，我发现了自己的重心不稳，而下一刻我就会和小八一起落下去，当然，老大老二会抓住我的腰，扶住我，防止我下跌，等我稳住，再拉小八上来，这根本没什么问题。
可是如果老大没有抓住我呢？
仅仅是这样片刻的想法，我便放开了抓住小八的手。
是的，我抓住了，但是我又放开了。
最后的景象，便是小八从我手中脱落，慢慢坠落，越来越远，越来越小，逐渐……消失……
与此同时，老大和老二把我拉了回来。
脑子里，小八跌落崖谷的画面反反复复地重演，而每一次，我松开手的关键，都被慢放。
首领轻松地跳过来，对跪在地上的我只给了一个白眼。
“适者生存，他不用再为其后的生存难题而痛苦了。”
“你把小八还来！”我几乎是冲向首领，想要用那稚嫩的利刃让这个罪魁祸首为小八偿命，但是他轻轻抓住我的手臂，一摔，我便躺在地上，没法站立。
看着碧日蓝天，想着小八再也不能看到这幅景象，泪水便淌过我的脸。
“把小八还给我吧……求求你……我会认真训练的……”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密林走去。
老大关心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我，随后也跟着兄弟们离去，他知道，他们帮不上什么。
我也帮不上什么。
跌落
那个黎明我才回来。
而老大是知道我晚上偷偷跑出去的，只不过他并没有阻拦我，他大概明白，这没有意义。
老大和其他兄弟们都站在洞穴后门口等着我，我知道自己这幅萧条的样子无力辩解，只能低下头，等待他们的责骂。
但是这个时候，首领走到我们面前。
“既然都醒了，那就赶快进食，接下来要进行训练。”
大家都点头示意，唯有我除外。
我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直视首领的眼睛。
首领也似乎当我不存在，自顾自地离开。
“你不会还在生老家伙的气吧？小八先天体弱，本来就很难活下去。”老大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人各有命，这不怪老家伙，也不怪你。”
我明白，我当然都明白，可是啊，如果首领真如自然般残忍，我倒也释然，可是为什么他会流泪，会难过呢？既然知道会难过，又为何……让小八跳跃那本不可能通过的深渊呢？
我终究是没能再理解。
即使现在不再是小孩子了，却也难以理解首领的想法。
“跳过去。”
又是这简短的三个字。
但是这一次大家并没有退却，因为这都是意料之中的考验，大家平时也有过私下的测试，所以并不意外。
这次的距离比几年前要宽了许多，但是却没有那么深了，只是稍微看得见底，但是就这样落下去，改变不了会当场死去的事实。
而我并非其中之一，我依然没能全身心地投入训练，虽然靠着小聪明在狩猎上并没有问题，但是训练上却不够认真，脑子里面总想着别的事，便很难集中精力。
如果几年前死在这里的是小八，那么现在死在这里的，将会是我。
我突然明白了残酷自然对狼群的意义，将我和小八这样不够努力或者不够强大的妖怪筛掉，留下的便都是强大又迅猛的狼人，可是对于被筛掉的个人而言……果然是很难接受的吧？
首领先一个健跃跳了过去，然后示意我们也赶紧过来。
前六个兄弟都毫无困难地通过了。
我深吸一口气，曾经我也不够努力，但是依然活到了现在，那么今天，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继续帮我了。
我后退两步，起跑，冲刺，跳跃。
……
但是随后我发现人类有一个词非常绝妙。
“天道酬勤”。
老天爷眷顾勤劳的妖怪，但是像我这样不够努力的，便不予理会。
这都是报应。
我终是未能够到悬崖的一边，我突然产生一种错觉，我感觉我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时候老大没有伸出手抓住我，然后我便这样跌落下去，至于后面活着的那几年，都不过是我在那一瞬间产生的幻觉。我理应在几年前就被淘汰掉，这才合理，这才符合自然。
我想我活着的这几年都是梦，现在我醒了。
但是一只手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臂。
是老大吗？
不，老大虽然急忙冲到了悬崖边，但是他还没有够到我。
那么是谁抓住了我呢？
我不知道，我想这也没有意义，因为我和那双温暖的手在一起跌落。
我明白了，是我回到了几年前，抓住了小八的手并和他一起跌落，这样想着，我反而释然了。
我抓住了小八的手，这太好了。
这样想着，我便晕了过去。
向生
我醒过来，面前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一块秃秃的黄沙地，倒像是峡谷的底部。
随即便是全身上下的疼痛，这更加让我坚信，这不是什么天堂，我大概还活着。
但是隐隐地，一阵暖意从背部透露出来，我艰难地转过去，看到的却是首领的脸。
首领闭着眼，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昏迷，但是眼皮却时不时地跳动，身体也颤抖着，嘴角留下的血变得暗红，看来我昏迷了有些时间。
“小……小七。”首领无力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这里。”我顾不得自身的疼痛，凑了过去。
“你怎么样……”首领虚弱地想要睁开眼，却只能露出一条缝，嘴里的声音也跟平时洪亮威严的大吼不同，听起来像是走到末路的老太太。
“我没事！”跟首领这样的伤相比，我几乎算不上有事。
“那就好……”首领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天黑之前叫我起来……”
“首领！首领！”我哭喊叫唤着首领，但是却得到了一句没什么力气的责骂。
“安静点！我死不了！”
说罢，首领便不再出声，我直直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首领，过了一会儿，首领发出酣睡的鼻息，我才放下心来，躺在首领身边休息。
狼妖会做梦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并不总是与杀戮相关的梦境，事实上，大多数狼妖都很少做这样的梦。这看起来很不正常，但是我却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在梦里，什么愿望，想法都可以实现，梦是人们或者狼妖对渴望而不可得的事物的追求，而对于杀戮这一件事，狼妖在现实中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在梦里反而不会体现。
但是我的梦很多时候都是乱七八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怀疑大多数狼妖都是如此。
当我进入到下一个梦境时，我看到了漆黑一片的天空，盈盈闪耀的星辰，我伸出手去，想触摸那些发光的尘埃，却终不能实现。
原来这里是现实。
“醒了？”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
是首领。
“嗯……”我看了看周围，非常遗憾，这里不是狼穴，应该还是之前的崖壁。
“别乱动，你的腿折了。”首领的面前是一个小火堆，他正往里面加柴。
“哦。”我试着动了动右腿，没问题，又试着动了动左腿……啊……疼……果然受伤了。
“我给你的腿涂了点草药，但是效果就不清楚了，最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恢复能力，有的狼人明天就好了，有的狼人明年才好，而有的……也许这辈子都好不了了，这可能是终身的。”他还是背对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起码保住了命。”我蜷缩着，把头埋在交叉的双手之间。
“动不了你怎么狩猎？你现在活下去了，以后呢？”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以后或者未来，我若是这么有远见，就不会一直沉溺于悲伤和迷惑而忘记训练“早知道是这种结局，你就不应该救我。”
“我才懒得救你呢，平时训练躲躲闪闪，耍小聪明，让老大给你糊弄过去，但是他能帮你糊弄一辈子吗？你比小八更无可救药。”
虽然他说的话很难听，但是我注意到他说到小八时，声音很轻，他在试探我吗？
“那你为什么会哭？”
“什么？”
“小八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我突然意识到我说了些不该说，对于狼人来说哭哭啼啼可是大忌，是要被耻笑的，而对于狼王来说，这种话与羞辱无异。
他回过头来，严肃地盯着我。
“你怎么知道？”
“我……我那个时候也在。”我低下头，深知自己瞒不住。
“那些花，是你放在那的？”
“你……你知道吗？”
“我后来看到的。”
“……”
我看向面前威严的狼王，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眼与他相对，他还有我的兄弟们都以为我是因为小八的事情而记恨他，其实并非如此——当然，确实也有一部分原因，但是我感到的更是一阵疑惑，以及随之而来的愤怒。
我是知道面前这位狼王的所谓“真实面目”的。
送葬
小八逝世的那个夜晚我夜不能寐，每当我闭上眼睛，一股巨大的悲伤便像河水一样包围我，而我则像溺水的狼妖一样，慢慢地因这种感觉而窒息，最后我偷偷起来，走到后洞口跑出狼穴。
我一路上采了些不知名的花——小八每次出来玩的时候都很喜欢这些野花。又拿了一根线，想盖住小八的身体，如果他泉下有知，有这些花儿为伴，也多少能开心一些吧？而且我确实想跟他说说话，道个歉。
但是当我走到小八坠崖的地方时，我看到了另一个身影蹲伏在那里。
是首领。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首领会在这里，说白了……他不才是害死小八的罪魁祸首吗？
但是我看首领在一点一点地挖洞，最后终于是挖了一个坑，他抱起小八的遗体，轻轻地放在坑中，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埋葬吧？把遗体埋在土中，让死去的人变成自然的一部分，使他们的灵魂得以解脱，可是妖怪也会吗？
首领准备把土盖上时，却犹豫了，我看着他慢慢地跪在地上，手肘撑着地面，而脸盖在小八的遗体上。
虽然是个明亮的月夜，但是却没有同伴嚎叫，所以空气中点滴的啜泣声很容易辨识。
我从背后，看到一滴滴水从首领的脸颊划过，“噼啪”地打在小八的身体上。
首领哭了。
我从来没想过坚毅又强大的首领哭泣的样子，我认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们这些小子，受了伤，挨了骂，也绝对不会落一滴眼泪。
这样哭了一会儿，首领才用颤颤巍巍的手拿起土堆，轻轻地盖在小八的身上，最后把坑填平，又拿起一个方形的石块竖在地面上，然后匆匆离去。
看到首领离开，我才慢慢走出来，坐在石碑面前，用线把那些野花穿在一起——我和小八经常做这个。
我轻轻地把花环放在石碑的一角上，希望小八看到这些花会开心一些。
我感觉有其他人在，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是我不知道为何也哭了起来。
我看到这个石碑，就想到小八不在了，那个我关心的，假模假样去教训的小八永远地离开了，因为我的懦弱……
首领啊，如果你真的为小八的死而怀着与我相同的悲痛，又为何要让他跃入那个深渊中呢？
我感到疑惑，更感到痛苦和愤怒，愤怒于没有抓住小八的自己，愤怒于毫不作为的首领。
违物
我与首领眼神对峙着，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他要把小八逼上死路，又为什么不对我视而不见。
“我没有逼死小八，也没有救你。”他还是这样冷冷地回应我，很明显，这套说辞对我而言并不管用。
“优胜劣汰，明白吗？小八虽然努力，但是因为身体虚弱，即使没有我，他也会被人类，被自然淘汰掉。我需要筛选出精英用来以后去接手整个狼群，就像我的老朋友所做的那样。说白了，你和小八通不过沟壑，死在这里，对我而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小八不够强壮，你不够努力，那么我需要早早筛掉以避免浪费精力的人就是你们两个。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其他和你们同岁的狼人如果力量不足也会死去，没有谁拥有生存特权，不把你们放在生死的天平上去考验，你们就永远都不会去最大地激发自己的力量。”狼王很平静，就像是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但是他那直视着火焰的双眼出卖了他，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闪烁，映出了他的悲伤“也正因此，我才不喜欢你们这些小孩子，明明那么弱小，却让人不得不在意，一旦突然间离开，便让人……难以接受。我以为……小八和你在极限状态下，是可以通过那条沟壑的。”
空气沉寂了下来，他变得“自暴自弃”，像我一样，既然瞒不住，便把全部都一概交代了出来，我很难想象这几年他是如何怀着小八逝世的痛苦像个没有感情的狼人一样继续训练着我们，继续做这么危险的测验。
他是狼王，狼族的首领，最强大的存在，是狼族坚毅与力量的化身，所以他不能显露出这些“软弱的感情”，否则传染到其他人的心中，会让狼族变得软弱，而这对于整个狼族无异是最致命的打击。
生死无常，这是每个狼人从出生起就要面对的。
在没人的夜晚，他是不是也会像那晚一样，痛哭着，悲伤着怀念一去不返的小八呢？怀念他亲手推下山崖却没能飞起的孩子。
“那……为什么和我一起跌落下来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他是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以防止哭出来。
“看到你落下去的一瞬间，我就看到了小八落下去的时候，想不到吧？虽然你们跟我非亲非故，但是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他轻声笑了一下，苦涩而又幸福“自然固然残忍，但是我却很难像自然那样冷漠，很难就这样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地离开我的身边，虽然当初收养你们，本来就是觉得你们与我非亲非故，即使都死去了，也可以毫无惭愧地再换一批。”
“首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些严厉和冷漠都像是天上的乌云一般被拨开，只有满目的爱怜，那点滴隐藏在深处的感情“你身上还疼吗？”
“受了点伤，不打紧，毕竟我可是你们的首领啊。”他站起身，还是有点踉跄。
我看见他满身的划痕和摔打的伤痕，便难以想象他抱住我时所受到怎样的痛苦。
“你怎么有这么多摔伤？”
“因为在崖壁上磕碰到了呗。”首领满不在乎地摸了摸伤痕，有些已经慢慢结疤了“如果正面摔下来，我们两个都很难活下去，但是如果在岩壁上磕碰数下来缓冲，起码你能活下去。但是我的生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看来身为狼族的首领，想轻易的死去也是很难的，就像是我的老朋友也很难死去一样。只是如果你的身手够好，那我们可以在途中抓住一些突出的岩石，停止坠落，这样我们都能活下去，当然，对你们来说这还比较勉强。”
我没想到在这样的几乎绝境之下，首领依然在想着活下去的办法，我明白我和首领的差距不止零星半点。
“然后你的腿……我现在无能为力，我会尽量照顾你到你的腿伤痊愈，毕竟你平时训练不认真，可能完不成考验这件事情我应该是知道的。”首领叹了口气，然后又恢复了那副严厉的模样。
“……是。”
“我觉得你啊，有时就像人类一样，软弱又懒惰，脑子全用在怎么让自己变弱这一点上。”首领叹了口气，这种话可以说是比较难听的脏话了，毕竟没有狼妖愿意跟弱小的人类做比较“不过……也像人类一样，感情行事。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就是披着狼皮的人，投错了胎。”
“首领也挺像人类的。”我也把这话返给他。
“是吗……哼哼……”首领摸了摸我的头“你这臭小子，可别在其他人面前说这种话！”
我轻轻地笑了，过了一会儿，首领也笑了，火光中，黑夜下，两只狼妖快乐地笑着，这就足够。
欺诈
“人类那边怎么样？”首领不紧不慢地擦抹着重锤。
“没什么太大的动静，白面具还没有露面，上次他出手救了几个人类，偷袭攻击了您以后还伤了很多同胞，老三现在还疼着呢。”老大坐在首领的身边。
老二则坐在老大的身边，而其他人坐在首领的对面，普通狼人是没资格坐在狼王的身边的，除非是老大老二这样被狼王所肯定的实力强劲的狼人，甚至可以这么理解，能坐在狼王身边的人就是下一届狼王的有力候选者。
但是有一个狼人除外，那就是我。
狼王七兄弟中的老七。
当然，至于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然后……”老大咽了口唾沫，话哽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
“说吧。”首领对他点了点头。
老大重重地吸了口气，坚定地看着狼王和面前的其他狼群核心成员。
“还有一点就是首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大家都很……嗯……担心您，鉴于您的身体已无大恙，我们……额……我希望您适当露面。”
看得出来，老大非常尊敬也非常喜爱首领，他说的话可以说是极近委婉之色，说白了，就是因为首领被白面具重创以后迟迟不出面，有的狼人怀疑首领是否还具有引领狼群的能力，而很多狼人已经有些不满，更有一些，已经在暗中磨砺爪牙，训练技巧——对狼人的攻击技巧。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首领更清楚，只不过……
首领瞟了我一眼，我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笑了笑。
“不行，现在还没到时候，首领必须继续隐瞒自己伤好的消息。”
“那最起码也应该让大家安心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大拍着地面，和平时的沉稳不同，他显得很激动，我想众人对于狼王的意见也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估计很快就会有挑战者上门了。虽然老大一直在暗中解决这些问题，但是这似乎只会让大家想要扶老大为新王，有趣的是老大并不领情，他想让首领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坐下去——更何况首领的情况很好，也有资格继续引领狼群。
“老大你太着急了，想骗过对手就得先骗过自己人，如果连自己人都不信，那么对手怎么可能会相信呢？”我揉了揉首领的肩膀“再说首领日夜操劳，稍微坐下来休息一下又何妨？要是有挑战者，就劳烦老大和老二动动筋骨吧。”
“小七你说得倒是容易，你成天在这里坐着说话不腰疼……”老二立刻发泄出自己的不满，但是紧接着就被老大阻止，其实不用说，看着其他兄弟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对我这个“伤员”积怒已久，更何况我不仅不参加战斗，还尽进“谗言”。
“如果大家有意见，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参加战斗，只不过嘛……”我摸了摸后脑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我腿脚不便，要是死在别人的刀下，还劳烦你们来替我收尸。”
是的，自落崖那次首领背着我回到了狼穴以后，虽然活了下去，但是我的腿却再也没有好起来，而首领也兑现了他的诺言，一直潜心照顾我——其实也就是敷点草药，等待一切顺其自然，但是为了方便照应，我才得以住在首领的营里，每夜与首领为伴。后面我也继续参加着训练，可是因为腿脚不便，训练程度也实在有限。
但是我从来没有气馁，不仅是因为我离首领更近，更是因为我的腿根本就没有问题。
没错，我的腿伤不出三天就已经好了，但是我谎报腿部还有隐伤，未能痊愈，这并非是我偷懒的把戏，因为在无人的夜晚我也会偷偷训练白天的内容，反正白天我有很多的休息时间——更主要的是我可以呆在首领身旁，虽然这非常可耻，但是为了能一直呆在首领身边，我向所有人都撒了谎，而我也如愿地得到了首领的照顾，更多的关心。我很享受这一切，当四下无人时，我会和首领坐在营中交流，或聊聊狼群的下一步动作，或聊聊无关紧要的闲话，而每当这时，首领便会呈现一派温柔似水的面目。
这些年的时光，首领对我而言，既是严父也是慈母。
我很爱他。
“小七，生生死死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玩笑话？！”老二更加不满。
“生生死死本来就是玩笑，每天死去的狼人同胞无数，死去的人类无数，昨天死的是某个同胞，明天死的也许就是我，这不是很可笑吗？”适者生存，实力不够强大的狼人就算死去也没什么好悲痛的。我能坦然地说这句话，是因为我的实力和曾经而言不可同日而语，那个让我坠落差点身亡的峡谷，如今也变为了我夜晚随意跳跃嬉戏的地方，而我也学会了如何从峡谷上跳下深渊，依靠岩壁的缓冲而毫发无损落地的技巧，至于力量与速度，因为没有参照物，我也不知道提升到了何种程度，我曾在瘸腿的状态下和其他兄弟们比试过，我相信我只比老大和老二弱一头。
至于其他兄弟们也进步飞速，我们大家都很强，是不用操心的，至于老三嘛，上次急着邀功，结果被其中的一些人类偷袭，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受致命伤，我相信他再过几天就又能跑跑跳跳了。
“小七你啊……”老大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很奇怪，除了与首领有关的事宜，老大几乎很少对我的意见表示反驳，明明他才是整个会议的主人。这让我有些担心，其实我预料过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老大对我的意见表示反对，那么我就会做出相应的让步，让本来的计划流露，又卖了老大一个面子，说白了老大以后是要当狼王的人，一直“听命”于我这个瘸腿伤员是不合适的，他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存在感并且有着引领狼群的气势，这会帮助他在夺得狼王之位后迅速转移其他族人对首领的忠心，让一切顺理成章。但是老大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搞得我都糊涂。因为我是想提出意见，然后老大反驳，之后我佯装屈服于老大，做出让步，最后老大引领整个计划，这样既可以使我退出这个显眼的石台，又捧起了老大的威严和存在感，最后也使我的想法得到贯彻。可是老大完全没有这些意思就让我非常难办了，不过也没办法啊，老大毕竟是老大，我从来没有真正猜透过他，也许他并不想早早地接过首领的位置，大概还希望首领再坐个五六年吧，老大是相当地尊慕首领，我相信如果首领愿意，老大会为首领保驾护航直到首领在这个位置上坐到老死。首领是老大心目中唯一的狼王，外人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些从小到大的兄弟是一眼就能看透的，毕竟对于这一点，老大从未隐藏过。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小七说得做吧，多说无益，最后还是拿结果说话。”老大收起坐下的双腿，慢慢站了起来，这也意味着今天的商议进入了落幕。
“老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直爽。”我笑着向老大挥了挥手，但是老大瞟了我一眼便马上转过头去。
“晚上有训练，你要来吗？”
其他兄弟们走了出来，老大还站在门口，背对着我。
“当然啊，偶尔活动活动筋骨，说不定能加快我这坏腿的痊愈呢？”
“那就好。”
老大走出帐篷，声音带着些许愉悦。
训练
“这一次换我来吧！”看着哥哥们热火朝天地训练我也忍不住跃跃欲试，毕竟有一段时间没参与训练了，也不知道实力长进如何，天天对着石头练是很难提升的。
“哼，腿脚不便就少给别人添麻烦了，再怎么练也就那样，再说，凡事都有首领给你顶着……”老二刚输给老大，一股气没处使，再加上之前我跟他嬉皮笑脸没正经，自然让他把矛头对准我，不过老大伸出手把他拦住，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老二看老大出手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瞪了我一眼便走到河边去休息了。
“小七你别当真，老二性子直率不绕弯，说的话总归是有些难听，你别往心里去。”老大把手放在我的头上，对我摇摇头“别看他这样，私下里说你跟小时候很不一样，又努力又聪明，只不过他害羞，不好意思当面说。”
“害，没有的事，都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兄弟，哪有什么当真不当真呢？再说老二说的话也是事实，我挨着呗，只不过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你们这些哥哥虽然不喜欢我这伤患，但是却很关心我，我都明白的。”我任老大的手在我头上毫无目的地揉来揉去。
虽然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狼崽了，不过在老大眼中我依然没有长大，尤其是小八落崖后，他便尤为地关心我，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老大这样可以独当一面又有能力帮助他人的狼人呢？
“小六，你来跟小七练一练吧。”老大指着一边看我们练习的小六。
小六因为实力不足，跟其他兄弟一起训练时通常很难获得胜利，但是如果对象是我这种伤员则绰绰有余了，而且小六下手知道轻重，也正因如此我才能一边训练一边又不暴露腿伤的痊愈。
不过我真佩服他，每次被指定和我这种伤员共同练习却并未表露任何不满，像是天经地义一样，我实在是看不透小六的想法。跟老大那种不一样，小六并非是隐藏了什么，倒像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想，一个空空的壳子。
我帮不了他什么，就像是那时候兄弟们帮不了我一样。
小六站在我的对面，几乎每次都是如此，看着我的时候，他空洞的眼睛又似乎变得有神，他是从我身上看到了死去的小八吗？我想这也是老大的用意之一吧，希望我能唤醒这头沉睡的狼。
小六开始左右大幅度地跳跃，这是他惯用的诡计。
随后一次轻跃，我看准他前一刻脚所扭动的方向，我想他这次必然从左方进攻，然后冲刺向我右方，击打我的手臂，让我瞬间失去战斗力。结果小六却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他跳到中间时瞬间打了个调，在地上犹如蜻蜓点水一样飞跃到我的面前。
从上方进攻？真是有够恐怖的弹跳力。
他用手握拳，直直地击打向我的面门，我被迫抵挡，虽然向后退了几步，不过并无大碍。
好险！
这招要是老大或者老二来用，我最起码得翻三个滚！
小六脚尖点地，脚掌在触碰地面的一瞬间再用脚尖在地面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随后就像是飒飒秋叶落在地上，看起来既无害又美妙，只是他的眼神冰冷而尖锐。
他在寻找这一次机会。
这就是小六，那变换莫测的攻击角度，那看起来羸弱而无害的身形，还有那锐利的眼神，都是极为可怖的武器，只是相较于其他人，他太过于缺乏力量，所以有时虽然找到了极好的切入点，却不能造成致命的攻击。他速度敏捷，身形灵活多变，可是但凡挨上一拳，便很难再站起来，当然，想让他吃到拳头，也得花不少的力气。
小六那沉默寡言，行事低调所带来的存在感低下，在战场上却是极为致命的武器。
即使是在白天，看到他这样轻飘飘地走过来，你即使知道他是危险的，需要警惕的，却还是会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安全的，是毫无威胁的。
当然，那也是这些人类最后的想法。
而在夜晚，他则完全和黑夜融在了一起，所以如果没有光亮，即使有着狼人那强大的五感，对付小六我还是得更吃力一点——他是一个从最深的黑夜中孕育的妖怪。
小六让人惊奇的点可不止于此，无论面对我还是老大，小六从来不做被动的一方，他可不是如表面那样脆弱。
这样想着，小六在地面上又是轻轻一点，向我的左方疾驰而来。
目标是我的左腿吗？那倒也是正合我意。
我回收左腿，伸出利爪准备刺过去，但是他在与我几乎面对面时，轻轻地扭了一下，我的利爪只触碰到了他腰间的毛发。
他的目标不是我的左腿？
他再是一转，抓住了我的右肩，随后他的动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他再一翻身，居然单手在我肩膀上做了个倒立？！然后他全身向左歪过去，瞬间换了只手，把全身的力量压在了我的左肩。
千钧重量压在了我的左肩，我试着稳住左腿防止被他压倒，但是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他是想用全身的重量把我的伤腿压垮，但是我的左腿根本就没有受伤！所以我习惯性地稳住左腿把压力分给其他部分，可这是不合理的！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副滑稽的场面，我先是在压力最强烈的那一瞬间顶住了小六的重量，但是随即在压力被快速分担掉的时候又倒了下去。
我希望我迟钝的反应和毫无修饰的演技可以骗过其他人。
小六微微愣了一下，他觉得我要么顶住要么立刻倒下，谁知道我顶到一半却莫名其妙泄了力，于是抓着这个机会，我转过身一把将小六按倒，用利爪锁住他的喉咙。
结束了。
我头顶的汗水直冒，天啊，假装受伤可比训练难多了。
他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我的左腿，但是没说什么，便又坐在一边，看着其他人的训练静静地发呆。
果然，我就算骗过别人也不可能骗过他，即使我表面装得再好，作为发力者，也不可能不有所察觉，那一瞬间从左方涌来的强劲力量，是一个伤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不错不错。”老大用手臂绕住我的脖子“小六的招式千变万化，没想到你顶着一条伤腿也接了下来，你要是早点好跟我一同作战，我们七兄弟的力量不知道又得上怎样一个台阶。”
“老大你太高估我了。”我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刮鼻背，说实话，要是我顺着小六的想法倒下去，估计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来，小七，陪我打两圈。”
“哎？！老大吗？！”
“没事，点到为止嘛。”
“……好！”
跟老大碰一碰，我正愁没理由呢！
我“腿脚不便”，所以选择打防守，老大也不客气，直直地冲了上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大刮过来的风打在脸上让我感觉一阵刺疼，我立刻防备起来，却没什么作用。
老大一边快速移动一边在我疏于防备的点出力，我只能被迫防守，却几乎没什么作用。
最终我输给了老大，一次上风都没有占得。
但是老大却很开心，拍了拍我的肩。
“漂亮。”
原来我是第一个抗下老大高速骚扰的人。
谈心
我回到首领的营，感觉舒爽了不少。
狼穴虽然在山洞中，时常深陷阴暗，但是贯穿整个山洞，通过后洞口，便可以看到一处广阔的密林，因为狼妖独占着狼穴，所以这一处密林人类是没有来过的，自然也不知道其存在，而狼王的领地也称作营，便扎在这里，和其他狼妖不同，狼王的休息住所在白天常受阳光直射，对于喜阴的狼妖来说这是较为痛苦的一件事情，所以这也防止了其他狼妖随意接近狼王的领地。
但是我怀疑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学问，比如说方便狼王的内定，因为没有适应阳光的狼妖很难接近狼王的领地，所以其他狼妖即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也会因为无法靠近狼王的领地而不得不退让，当然，他们可以重新选择狼王的领地，只不过嘛，就会很容易被其他狼妖怀疑能力，虽然是否适宜阳光与能力本身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对于狼人而言，你有某些事情做不到，你向自然妥协或者屈服，你就是能力不足，所以那些获胜而没适应过阳光的狼妖，最终也无法威慑整个狼群，导致最后可能不得不向可以适应阳光的狼人退位，而能够适应阳光的狼人肯定是受上一任狼王的影响，从小便跟在狼王身边的子狼。不过也未必都是如此，比如说首领的父亲就不是狼王，首领也没有从小受过相关的适应训练，但是听说首领从小便亲和光，所以最后赢得胜利并进入狼王领地时并没有什么不适。所以也有可能只是凸显狼王和其他狼人的与众不同吧？谁知道呢。
“我去看了你们兄弟间的训练，感觉你的实力有很大的进步。”首领乐呵呵的，对于沉默寡言又常常一脸冰冷的首领来说，这可是非常开心的意思了。
“也许是我的腿脚有起色了，说不定很快就好了。”我装模作样地点头，实际上只有我知道，那是我在训练时上头了，差点就暴露了那条伤腿，这实力当然是突飞猛进咯，不过因此成功跟老大好好地交手了几轮也让我对自己的实力多少有了个数，感觉我能稍微靠近老大了，这很让人振奋。
我并不准备永远拖着这条伤腿，一旦到了合适的时机——比如说森林中的人类被我们彻底消灭，首领差不多准备退位时，我便跟着宣布我的腿脚痊愈——反正我一直在说我的腿脚有起色了，就算哪天突然好了也不奇怪对不对？
等我的腿脚好了，就会跟老大他们打两个来回——当然，我肯定打不过老大，最后老大会成为新的狼王，而我和首领便会身份互换，这次换我来照顾他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他生活在一起。这也是我的小算盘。
“你看起来又在打什么主意了。”首领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我能打什么主意呢？无非就是想想明天去哪里狩猎呗。”我笑着打马虎眼。好险，首领不愧是首领，我的小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臭小子，就跟人类一样狡猾，我可得防着点你的那些小算盘。”首领坐在篝火旁，双手交叉。
“我再算又怎么算得过首领你呢？”我打着趣，然后赶紧转移话题，跟首领谈太多我的事情随时都有暴露我自己的可能“为什么首领称呼人类的王为老朋友呢？你们认识吗？还是说他也是狼妖？”
“哼，勉强算是认识吧。我自成为狼王起，他便在那里，领导着人类，我与他交锋了好几年，虽然各有优劣，却没有什么决定胜负的进展，我们就是这样互相拉扯，对峙，消耗，出击，再等待下一次机会。”首领一边鼓捣着药草一边低头回忆着“他所信奉的，便是‘猎人，饵，猎物’，而其中，把猎物与猎人牵动起来的，便是饵。这套想法很好，靠着一个又一个饵来引导我们的行动，他曾也站过上风，狠狠地挫败过我们的锐气啊。”
“不过……”
“不过那终究是毫无意义的。也许饵在之前很好用，获得了很好的成绩，但是那并非长久之计。人类钓鱼时会用饵，是因为鱼中了饵料的诱导，便会被抓获，不得逃脱，最终堕入死亡。但是狼群的意志是何其强大？狼人们的力量又是何其强大？想依靠一次诱导就剿灭狼群，这是非常可笑的，所以他用饵来引诱狼群，虽可以占得一时上风，却不能占得一世的优势，当狼群被诱导后，那么曾经使用的饵料便不再能发挥作用，他们必须使用新的，对狼群而言更具有诱惑力的饵料，不然饵便难以发挥其作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饵料是一次性，容易消耗的，而得到饵料以后，狼群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我慢慢地跟上了他的思路。
他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没错，到了最后，唯一对狼群具有诱惑的饵料……便是他自己。他这套想法的末路，便是自我牺牲。”
“难怪你一点都不着急！”我惊讶地看向他，没想到首领竟藏着这样的智慧却不外露。
“是的，我只要和他一直耗下去就行了，耗到最后，赢的人只是我，所以我根本不需要着急，需要着急的人是他罢了，他能使用的饵已经所剩无几了，现在只剩下了他和他身边那个小子罢了。”首领笑着把草药的混合物抹在我的伤腿上“但是近几年情况有些变化，那就是他身边那小子，我之前看过，那小子的身法和我的那位老朋友非常相像，我想他自己也料想到了自己的命运，所以给自己铺了一条后路，在自己死后，让其他人继承自己的意志，继续跟我接着耗，但是我可不傻呢。”
“所以你培养了我们。”
“是的，你们都是我培养的未来的狼王，那小子纵使以一敌百，却不能是你们兄弟七人的对手——当然，我算进去的是腿好的那个你。”
“这话未免太伤人了吧。”
“那你就赶紧好起来，然后和你的其他兄弟并肩作战啊。”首领吹了吹伤口，把木碗放在一边“你们兄弟七人现在也能保持这样的感情真是太好了，未来的事情，单打独斗是不够的，你们必须齐心协力，一起面对。然后就是我这个老古董的退场，你们这些新生力量所引领的未来。”
“老大可没打算让你退场呢。”
“那孩子啊，明明大多数时候都那么沉稳，就是有些地方，像个小孩子一样。”首领笑着叹了口气“你们几个，不成熟的不成熟，不冷静的不冷静，还有伤病腿残，我想退场确实还得再等等啊。”
“是是是。”我看到首领准备靠在墙上睡觉，我便先一步走了过去。
“首领靠在我身上吧，多少舒服一点，而我也会帮你守夜的。”
首领一直都很谨慎，睡眠的时候也不会躺下，所以睡觉的时候保持半卧，防止进入深度睡眠，因此，死在首领手下的偷袭者也是数不胜数。
“算了吧，这样的话你晚上怎么偷跑呢？”首领闭上一只眼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你知道啊……”我顿时脸红了起来，首领这么厉害吗？我觉得我的动作已经很小了。
“是啊，晚上到了特定的时候你那边动静就很大，之后又变得很小，过了一段时间又变得很大，直到天亮都不再有动静，而且你白天又嗜睡，我很难不知道吧？”
“首领……你晚上都不睡觉吗？”
“当然要睡啊，我要是醒来的话就不会让你偷跑了。”他抖了抖肩“你要是晚上偷偷跟小母狼私会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毕竟也是大孩子了，我理解。”
“根本就不是！”真希望我的毛发能盖住我的脸红。
“那是什么啊？晚上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
“秘密！但是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嗯哼？我就当做是这么回事吧。”
“嗯……不对！”我看首领坐在我身边“我们是小屁孩，倒是首领，为什么没有伴侣呢？”
“我忙着跟我那老朋友对峙，又忙着训练你们这些小崽子，没空。而且我还没遇到合适的，所以就是现在这样了。”
一开始首领倒也是一言不发，然后再慢慢地和我适当交换意见，再到了后面我们就像父子那样无话不谈，无话不说。首领一旦说起闲话便总是没完没了，但这正是我所乐意的，我真希望他从天黑一直和我说到天亮再说到天黑，我很享受和他交心的感觉，无论是扯淡的无关紧要的话，还是狼群未来的走向。
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坦诚，像这样的，有关伴侣的话题，我总是听到零星半点便面红耳赤，而他则会坦诚地向我一一诉说。
似乎说了很久，又似乎说了一会儿，我们便睡下了。
他做出了让步，靠着我的肩膀睡了下去，我想这对他的头会有一定的好处，毕竟他老是在念叨着头痛头痛，就是在坚硬的墙上睡太久了。
当然，睡在我坚硬的肩膀骨架上，也未必就会比墙上好太多，于是我忍住睡意，等了会儿，确认他的鼻息平稳了下来，我才慢慢让身体下滑，让他的头垫在我的腹部，虽然和柔软的土地没法比，但是我相信那比石墙好得多。
唯一的缺点就是今晚我没法偷跑出去训练了。
啊……就让我也好好地睡一觉吧，在他的身边。
诈诱
“首领，大家在洞口发现了几个人类的小崽子，好像是白面具那边的族人。”老四跑进了给首领报告。
“奇怪了……是诱饵吗？”首领用手指搓撵着下巴的灰毛，陷入沉思。
“感觉不像……白面具从来没用族人做过诱饵，而且那几个小崽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准备，不过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个，但是不太能确定，可能藏得很深，也有可能没人。”
“难道是误闯？”
“看起来很像……可是没道理啊，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领地呢？看起来又没什么准备，但又像是知道什么。”
“这就对了！”我开心地站起来，当然，没暴露我的伤腿。
“这……哪里对了？”
“之前我们放出首领重创的虚假消息起作用了，他们误以为首领重创，想借此机会彻底扳倒首领，而白面具是个精明的人，他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这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轻易相信，那么现在局势颠倒，我们以到来的其他族人为饵，引诱他的现身，然后一举抓获即可！”
“他……真的会来吗？”
“当然！他是不会抛下自己族人的，他就是那种人！”我笑着看向首领“他虽然强大，却并非毫无弱点。什么都不愿意放弃，这便是他的死穴，他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重！”
我兴奋地发号施令，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让洞口的那些狼妖注意包围那些人类，可以稍微缠斗，但是一定不能杀死他们！我们把饵吃得太快，猎物就不会上钩了！然后让所有狼妖集合，埋伏在所有可能的路口，一旦白面具现身，便封锁掉所有道路！而在战斗的最后……”我用手指向首领“便是首领登场的时刻，当白面具忙着处理其他狼妖时，首领便突然出现，将他一举拿下，这样，不仅打了人类一个措手不及，还将首领之前在狼群中积蓄的不满一扫而空！”
兄弟们愣愣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我抢了老大的风头，明明这些事情我应该借老大之口说出来的，这下糟了……
老大用手握拳，在嘴前咳了咳，但是却对我笑了。
“大家就按照小七说的办吧。”
“老大，我不是故意……”
“小七，这次要是成了，我们都得对你刮目相看了。”老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背，看起来完全不在意我抢他的风头。
老大不愧是老大啊，真让人捉摸不透。
包围开始了。
我看着那几个人类小子胡乱地挥舞着武器就觉得可笑，只因被狼群围住便吓得连那笨拙的招式都使不出来了，我甚至想冲上去一把将他们全部撕碎，不过要是杀红眼了可没法保证我能事事瞒住，真头疼啊……
狼群与那几个小孩子缠斗了有一会儿，其中几个已经被狼群抓伤，就是要这种效果，使他们受伤而不杀死他们。
不过我怀疑这只是很多狼妖忍耐不住杀意造成的，所以我不得不适当让狼群后退，以免真的杀了这几个毛头小子导致计划生变，可能导致白面具不出现或者战斗更顺手，一边保护别人一边战斗，白面具，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果然，没让我多等。
砰地一声，一个巨大的战斧落地，一个带着白色骨面的人类站在那几个毛头小子的身前。
上钩了！
那夸张的巨斧撑在地面上，而他则把双手撑在斧柄的顶端，漠然地看着狼群，好像我们都是不具备任何威胁的猎物。
真狂啊！
但是他有狂的资格，周围的狼人看见他都纷纷停止了攻击，身为渺小的个体却在黑压压的狼群中心，看起来格外显眼。
我似乎听到一声冷哼，他把巨斧举起来抗在肩上。
狼人们有些生气，便一齐围了上去，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紧张，他抡起巨斧转了一圈，周围的狼人便被冲开，而被巨斧砍中的狼人身子直接变成了两半。
狼人们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可是他却没有怯意，当狼人们准备偷袭那几个毛头小子时，他便会反手一斧，将那些狼人碾杀，慢慢地狼人们就意识到必须先攻击他。而这却使得他的防守反击更加轻松，狼人们的数量完全压制不住他。
而老大和老二在狼人们的掩护中寻找合适的机会，却没有任何结果，老二还被斧刃刮伤了左臂。辛亏老大掩护即时，不然老二就不只是擦伤，那一下足以把老二的左半边身子留下来。
不过他这样轻松的战斗也就到此为止了。
白面具感觉不对劲，立刻向前滚去，与此同时，他刚才的位置被砸出了一个坑。
他终于露出严肃的表情。
首领站起来，举起战锤看着白面具，两个人相视一笑，既是“老友”重逢的愉悦，更是轻蔑的冷笑。
两个人举着庞然大物，却以难以捕捉完整的速度向对方疾驰。
“砰”
战斧与战锤碰撞时火花四射，巨大的声响甚至让我敏感的狼耳产生了一瞬间的耳鸣。
周围的狼人也停下了攻击，当狼王在场时，没有狼王的号令则不能继续攻击，这是双方的首领一对一。
这也不是其他人能随意参与的场面，有些狼人跃跃欲试，却被两个人武器的碰撞震开，我想如果是我使着那柄战锤，那在第一次碰撞的时候手臂应该就废了一半吧？
又一次冲锋，就在两个人举起武器准备碰撞的瞬间，首领却将手松开，即可手中的战锤便脱落了出去，而首领则侧着身，躲闪那一次攻击。
失去了武器，白面具的下一次攻击便会将首领碾碎，但是我看到首领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什么都不愿意舍弃，便什么也守护不了。
首领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首领舍弃了自己的武器，来赌我和他的默契。
“老大！”
老大则不即刻出现在白面具的身后，这时，他那重武器的弊端便显现了出来。
在攻击落空的瞬间，他没办法抵挡身后的袭击。
老大先是一抓在白面具的后背留下一道可怖的抓痕，紧接着一脚扫腿绊倒白面具，但是当老大的利爪即将刺穿白面具的喉咙时，一道白色的光划伤了老大的腹部，使得老大的攻击偏移到了一边去。
是那个小子！那个双刀白毛！
双刀紧接着又是一刀准备刺进老大的腹部，但是首领冲到老大身前，一把抓住了双刀的刀刃，那洁白的刀刃滴滴答答地流出首领的血。
双刀没有继续纠缠，跳起来狠狠地踢首领的胸口，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柔弱的小子，却让首领撞在石壁。
双刀获得自由，即刻间便冲向外围的狼人，刀与刀的舞卷起阵阵旋风，活生生在狼人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那白面具不顾后背的伤，抓起巨斧与白毛互相照应，竟这样硬生生地离开了狼人们的包围圈，老二和老三想冲上去也被老大拦住，大势已去，现在过去只是送死。
围猎失败了。
虽然老大一个劲地安慰我说重创人类首领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我还是感到沮丧，之前老四就说过远处有个人类埋伏，我早就该考虑到的，这是我的巨大失误。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首领轻轻地抚摸我的背毛，这确实让我的焦躁被冲淡了“果然，你是最像人类的那个狼人。”
“首领不也是吗？”
“可是你完美地重现了人类的诡计与谋划哦？即使是我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将伤痛作为误导，瞬间将劣势化为优势。”首领冷哼了两声“真希望你的腿能快点好，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扳倒我那老朋友。”
“我腿就算好了也就那样啦，真正能带领我们的是老大，我顶多出点意见，腿好了帮忙跑两步，力量才是制胜的关键，这些都是小把戏。”
“你怎么想你的六个兄弟呢？”首领看着月亮，突然问到这个问题。
“这……都很厉害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毕竟首领说过希望我们团结一致，但是这种问题……会造成分裂吧？
“哈哈哈，你就放心说吧。”
“嗯……老大很完美，沉稳，果断，力量与速度都无与伦比，而且有责任，愿意帮助和引领我们。老二虽然力量强劲，但是速度缺缺，而且冷静不够，容易中人类的道。老三脾气暴躁，不怎么服从指令，除了老大的话，容易我行我素。老四小心谨慎，但是缺乏勇气，是个隐患。小五的实力仅在老大与老二之下，但是性格懦弱，大多数时候这限制了他发挥全部的实力。小六虽然没有明显短板，但是也没有明显的长处，存在感比较低。”
“那你呢？”
“我……”我低下头“我爱耍小聪明，做事不够认真，又容易感情用事，这在战场中是大忌。”
“是，你们兄弟七人各有优缺，各不完美，但是世上本无处处完美之人，你们互补，必能有大作为，可是狼王的位置终只有一个，必须有一个实力强劲，各方面又较为优秀的完美之人引领其他兄弟互补。”
“那不就是老大吗？什么都好。”
“他也有不足。”首领坐下，在月下缓缓地倒出一碗水“其实这个不足在其他兄弟身上多少都有体现，我已经选择好了那个足够优秀而全面，能够引领狼群的人，只不过时机未到。”
“这种话说给我听会不会不大好？”我倒没有真的不满，毕竟我一早就放弃了狼王的位置，只不过我很好奇那个人是谁，是老二吗？难道是小五？我实在是有些糊涂了，首领说的不足到底是什么啊？
“呵呵……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我都告诉老大了。”首领仰着头潇洒地喝下那碗水，看着他的喉结有律节地上下移动，我再一次为他的潇洒和英姿所吸引。首领就是这样的狼人，所以我疑惑于首领身无伴侣一事，谁不会为他而倾心呢？
他放下碗，嘴边留下的水丝在月光下闪耀，他看起来那么诱人。
“他和我意见相同，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那个完美的人选。”
“老大居然没想过自己吗？！”
“他明白自己的不足，所以他一直注意着另一个人选，他对那个人选的预期比我还高。”
“……搞不懂你们。”我决定不再深究这件事。
就着月光，我渐渐沉入梦乡。
筹策
“天气转凉，那群人类似乎准备搬迁到山谷里去。”小六少有地说了句话，随即又闭上嘴，恢复低存在感，他本人似乎并不在乎这种事情。
“跟我想得一样，这样的话又是我们的好机会。”我点了点头，对我们而言，中间可埋伏的点太多，选择的余地也很大。
“我们可以在他们搬迁的途中袭击他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老二难得发表建议——虽然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我们当然会袭击他们，可是别忘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意料不到，他们就不是人类了，他们既然敢搬迁，说明也是做了一定的防备，那么问题就是，他们会怎么应对我们的袭击。”
“嗯……人类的人数不足，就算设下埋伏，对我们来说损失也是可以忽略的吧？”小五轻声地提议。
“当然，我们确实人数众多，可是别忘了，人类的人数一直比我们少，可我们从未真正消灭过他们，他们一直以来都依靠着微弱的人数和我们形成对峙之势，如果我们还想着人数碾压，那么我们将无异错过剿灭他们的好机会！一旦他们进入山谷，那里易守难攻，又不是我们的领地，我们再进攻人类，难度会非常大，等他们养精蓄锐反攻时，结果可就非常难说了！”我一声声地敲击着桌子，把小五吓得躲在老大的身后。怪我，我不应该这么严厉，小五也是在想办法。
“那这样呢。”一直沉默的老大突然开口“我们待那些人类还未安定时，便进去突袭，如果他们用精锐来抵挡攻势，我们便派遣其他人对山谷中的人类进行抄底，如果他们守在村中，那我们大不了和他们混战，最后虽然会有伤亡，但是无异会重创他们。”
我没说，其他人也没有。
我看向首领，他向我点了点头，不是肯定，而是示意我发表意见。
“我觉得老大的想法是最优的，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如此，这也最有利的行动。”我向老大点头肯定“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
“你这家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我说直接冲上去跟他们碰一碰！一群强弩之末有什么好怕的？！”老三一拳打在地上，出了一个深坑，但是我丝毫没有畏惧和退却，他这话就站不住脚，他可是被“强弩之末”打出内伤过。
“等等，之前小七的误导便打出了漂亮的效果，小七既然这么说，那么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先听他说说，再下定论也不迟。”老大用手臂拦住准备过来揍我一顿的老三。
老三见老大出面给我打圆场，也不再多做什么，只是交叉着手坐下来，闷闷不乐“那我就听听小七有什么高见！”
“我的想法是，利用这次迁移，直接结束这场长久的对峙。”我冷冷地看着面前所有人。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被我的话震惊到了，连首领也愣住了，这无疑是我想要的。
“小七，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老大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眼神深处却是点滴欣喜。
“我就直接说我的观察结果吧。这些天大家与人类偶有碰撞和摩擦，我虽然没有参与，却因此能看得更加清晰。最近，人类中与狼妖的作战的，无非是白面具和双刀白毛，其他人有时虽然也会参与，但是斗志明显越来越低，老三有一点说得没错，人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人类部落已经厌倦和我们战斗的日子，我的想法就是，跟着人类的想法，卖一个顺水人情！”我指了指远处的山谷“山谷易守难攻，却也再难布置攻势，一旦人类退到山谷中，那么最好的防守办法就是切断进山的路，这样，我们若想再次对人类发动攻击，将是收效甚微的一件事，可是反过来看，人类若是想走出来攻击我们，难度也非常之高，而且很难得到支援。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把人类那些毫无斗志的人赶到山谷中，但是不做任何侵入，不去逼迫他们的潜力极限，而对于出谷抵抗的精锐，则从山谷上丢下岩石，断其后路，然后集中所有力量围剿！但是这里有个问题，就是人类必然会把少量的强者留在山谷中，以应对狼族的抄底，而留下的人，我想必然是双刀白毛，这也一大问题，人类中双刀白毛和白面具是斗志最强力量也最强的两个隐患，他们留下其一，都有可能组织人类重新发动进攻，那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那你不等于没说吗？都知道狼人的围剿了他还会傻乎乎的过来送死吗？”老二疑惑地看着我。
这确实是个问题，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死局，但是就像是首领说的，比起狼人，我更像人类，这个从狼人的视角怎么也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对我而言则是再简单不过了。
“我不敢确定，但是我打赌……”我看着在座的各位“他会去送死。”
“你疯了吧？理由呢？他送死的理由呢？”
“这不是狼人可以理解的理由。”我冷静地坐了下来“就像是首领在观察白面具一样，我也在观察双刀小子，尤其是上次双刀小子坏了我的事以后我便明白，那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忽略的小角色，他和白面具一样重要。我们一直都以为是白面具在保护双刀小子，却没想过，双刀小子也有保护白面具的力量。如果你有保护深陷死局的重要之人的力量，你会坐视不管吗？对于狼人和人类来说，这个问题有着必然而相反的两个答案。狼人注重结果，人类注重过程。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双刀白毛最后一定会亲自走入我所设下的这个死局，所以下达命令，如果有人发现他去营救白面具，不要阻止他，让他去赴死。而自此以后，人类再无斗志，在这种消磨下，人类也不会再诞生强者，他们在山谷中自得其乐，我们也将能控制整个森林，再无敌手。”
兄弟们都沉默了，连首领也低下头沉思，其实这是我早在数月前便开始思考的，包括兄弟们所说的计划，我都有设想过，但是都不够，我感觉远方的人类村庄也在思考怎么应对我们，在这几个月中，我凝望着人类村庄寥寥升起的炊烟，与他们进行一次次悄无声息的思想博弈，现在，是结束的时候了。
“就按小七说的办吧。”老大苦笑着叹了口气，看着其他人“虽然我还是没能明白，但是我相信他。”
“谢谢老大的信任。”我点了点头。
老大的信任使得我们都得到了解脱，我不用再焦急地等待其他人的回应，其他人也不用再苦苦思考我计划的逻辑。
最后大家看向首领时，首领低下头想了想，最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可行。”
围猎
双刀和白面具站在崖边大口地喘着气，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狼群的攻击却依旧不减，而首领则慢悠悠地走在他们面前。
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猛然间，白面具将双刀白毛推下的悬崖，而自己则一把冲抱住走过来的首领。
一只猫头鹰用强力的爪子抓住白毛，向远方飞去，而狼人们被白面具的吸引，向他冲去，没人去理会飞去的双刀。
白面具丢掉了战斧，用拳头重重地击打首领的身体，他的眼睛如血液般鲜红，他此刻近乎无异于野兽。
首领吐了口血，我想那几招确实不好受。
但是首领一把抓住他举起的手，然后一把刺破白面具的喉咙，白面具浑身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倒下。
首领扶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起，吐了一小口血在白面具的头发上。
“老朋友，没想到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
首领背过去，狼人们发亮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命令。
首领挥了挥手，向我们走来。
而得到命令的狼人们则一把冲上去，将白面具的身体啃食殆尽。
半败
我们只杀死了白面具，但是却放跑了双刀白毛。
为什么？！为什么一次次总是他？！
我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双刀白毛总是在我的计划中制造意外，这让我很不舒服。
而且这意味着本该结束的一切还得继续，我感觉还有什么意外会继续产生，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我在害怕。
我看首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知道他也有和我同样的担心，但是这下我也没办法了。人类确实安于山谷中的生活，但是双刀白毛也确实逃走了，而且去向未知，如果他还留在森林里等着报仇……
我看向亲手杀手白面具的首领，只觉得胸口在隐隐作痛，以至于我根本无法融入到兄弟们快乐的气氛中。
那个白面具没想到在最后爆发出了那样的勇气，抱住首领吸引其他狼妖的注意，从而放跑了双刀白毛，那是人在最后时刻的勇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首领也走到我的身边，捋了捋我的背毛，这一招总是很有用，我焦躁的心多少安定了些许。
“你做的很好，你完全将人类算计在鼓掌中，其他人都想要和你聊两句呢，你不去吗？”
“没心情。”我坐在崖边，蜷缩着身子“双刀跑了，一切还没有结束。”
“但是起码更进一步了，不是吗？多亏了你。”
“我……我……”我说不出口那句话。
“没事的，我是谁啊，我可是狼王，你们的首领，他再强不过一毛头小子，再说了，我还得照顾你这伤残病患呢。”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仰头看着月亮“我答应过你的，会照顾你直到你的腿好，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便咳了两声，我看到了一些红色的血珠，但是他很快就抹掉了。
白面具在扑倒首领后给予其最后的重击，造成了首领的内伤，虽然不致命，但是这一次首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失去一定的战斗力。
这一点我们是明白的，但是却爱莫能助，如果说出来，估计首领的位置就坐不住了吧？
“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呢？推推石头，然后看你是怎么砍杀白面具的。”
“怎么样，帅吗？”
“……帅。”我忍不住笑了笑，首领有时怎么也跟小孩一样？
“你笑了。”
“我的笑损害了你的狼王尊严吗？”我开着玩笑。
“我是说，你应该一直笑下去。”他继续捋着我的背毛。
“那你应该先改改你那张冰山脸。”
“我是天生的。”
“得了吧！”
我们久违地打着岔子，如释重负。
他靠在我的后背，这让我非常满足，因为只有非常信任他人，才会把后背露出来。
“我死了以后，就把我跟小八葬在一起吧。”
“好啊，如果我死了，我就葬在你旁边，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嫌弃我。”
“呵呵，净会扯皮。”
“还不是你先开始的。”
不知道说到多久，我们依靠着慢慢睡去。
离别
“双刀白毛屠戮了我们围猎的狼人队伍！他的实力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一位狼人紧张地看着首领，焦急地等待他的指示“其他狼人拿他根本没有办法！我想……是时候让七兄弟去解决这件事情了，作为同龄的精英，狼群里没有谁比他们这些未来狼王的人选更合适了，如果身为狼王不能带领狼群铲除威胁，那……”
首领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七个沉默不语，那个人说的没错，首领杀死了白面具，解决了他们这一代的威胁，那么按理来说，双刀的威胁就应该由我们来去除，这也是我们身为狼王之子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一起出动，当然是可以拿下双刀的，但是死伤却难以估量，无论如何，想一人不死就拿下双刀白毛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我也想不到办法。
我们兄弟七人终得在此分离了吗？
“我去。”说话的，依然是首领，每次都是首领。
“但是你的伤……”老大在紧张之下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他意识到以后马上收了回去，他现在很着急，无论说什么对于首领来说都是不利的。
“一点皮外伤，不打紧。”首领站起来，敲了敲肩膀，说着便去拿战锤。
“可是！”老三正想说什么，却被首领阻止。
“够了！这是我之前就没有处理好的问题，本来就应该是我去！你们别再说了！”
“首领！”我着急地叫住他，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得到首领的怒斥，他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
兄弟们看着我，大家都明白，如果说谁有机会拉回首领，那这个人就是我了。
可是首领为什么要顶着内伤也要去找双刀，我是明白的。
首领知道我们去围剿双刀，必然会有死伤，他……一直是这样温柔地甚至是天真地想要保护我们所有人，我们这些……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这样的首领，我真的能阻止吗？
如果我在这里暴露我腿伤的痊愈，我相信我能和他一起去并肩作战，也许我们会漂亮的赢下，也许我们都会死去，也许我们其中之一会死在双刀的刀下，无论如何，至少我们不留遗憾。
“你答应过我……”
“……我说到做到。”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明知一切都是那么危险，那么不可能，我却相信一个口头的承诺拥有力挽狂澜的力量。
他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英雄，我爱着他的精神，享受着他的关心，崇拜着他的英姿，我想他会和以前一样，拿着双刀归来，虽然一身伤，却轻蔑地笑了笑。
“不过如此。”
我真是，
最愚昧的狼妖。
我做了最愚蠢的选择。
麻木
他死了。
我们远远地看到，草原上，白毛的双刀上沾染着首领的血，他举起首领的头颅，让那只猫头鹰搭在他的手臂上。他用首领的血在眼睛下划出两道痕，他知道我们在看，所以他在昭示自己的力量。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他是一只杀戮的野兽，和我们一样，而受伤的首领是敌不过同类的。
首领死了。
首领死了。
首领死了。
那个我所爱戴，崇拜，每天生活在一起，对我严苛地训练，又对我温柔地微笑的，那个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既是家人又是首领的那个人，
死去了。
我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悲伤，会像他在小八的墓前那样流泪，但是我预想中的这一天，他是老得走不动了，而我会陪在他身边走完最后一程，在这个时候，我会痛哭，会和他分别。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再也不能兑现的承诺，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近乎无敌一样强大的他，会死在人类的刀下。
我只觉得麻木。
追随
“小七……”老大站在我的身后，有些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首领死了……你知道……我们得决定新的狼王……我和其他兄弟们都比试过了……就……差你了……”
“我认输。”我坐在崖边，完全没听老大的话，说白了，狼王也好，其他什么也好，我不在乎。
“小七……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我们还是得象征性地比试一下，你腿脚不好，我们点到为止就行了。”
“……”
“小七！大家都很难过！但是……狼群不能一日无首，更何况双刀还活着，他可能在任何时候继续对狼族出手！狼群不能继续这样悲痛下去，大家……都在努力……”
我站起来，看向身后的兄弟们。
老大说得对，大家都在努力，我不能掉链子。
一个想法在我的心中扎根，那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而在此之前，老大是对我最好的检验。
我坚毅地看着老大，他看着我那双有力的“伤腿”，先是有些吃惊，然后便露出兴奋的笑容。
我从来没想过能赢过老大，其他人也没想过，但结果是，几个回合内，我的爪子便锁住了老大的喉咙。
结束了。
老大先是震惊，然后便是释然的笑。
“果然，你才是他决定的狼王。”
“我？！”
“是啊。”老大半坐在地上“他还活着的时候，曾经问过我对于狼王人选的答案，我选择了你，而这也是他的选择，你知道吗？当你的伤残恢复时，你便是他所想象的‘完美的首领’，无限的潜能，睿智的头脑，还有我们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与人类所类似的思想，你是唯一能真正继承他意志的人，看来他说得果然没错。”
“我……继承他的意志？完美的狼王？别开玩笑了……我不配……”
我既没有与他并肩作战，也没有将他拦下，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会不留遗憾，但是我偏偏选择了最懦弱，最窝囊的一种。
“小七，这不怪你，那是他的决定……”
“所以这也是我的决定。”
我笑着看向老大。
“对不起，我做不了这个狼王。我有一件只有我最有希望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我们便支持你。”
“谢谢你，老大，谢谢你的关心。”
我的眼中再次燃起火焰。
是的，这是我对他最后的弥补。
我到了草原上，果然，双刀小子也在那里，他认准了狼王的尸体对于怀旧的狼人具有吸引力，这是错误的，狼人并不在乎一具毫无用处的尸体，也不会吃同胞的骨肉，但是……他确实成功了。
我自愿咬下他的饵。
先发制人，我冲上去就直直地锁定他的喉咙，当然，他并没有这么轻松让我得逞，双刀放在身前一挡，便是利刃与双刀在空气中反复摩擦，火花四射，酣战了多少次早已无法数清，但是我和他都慢慢地疲倦，这时只要出了一点失误，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
我决定立刻结束一切。
我左右反复跳跃着，随后向他的左肩跳去，他则准备好双刀，等着我过来。
但是当我跳到他的面前时，侧身一躲，随后用手抓住他的肩膀，来了一个倒立。
可是我终究无法模仿小六那样的轻盈，虽然一瞬间使得双刀倒了下去，但是笨拙的动作却也给了双刀机会。
他在空中倒下时，在地面上侧旋刀刃，我的腹部便又多了两条血淋淋的伤口。
他把双刀插在地上，看起来痛苦万分，我的这一招确实是将他的腿摧毁，如果想要站起来，不禁要花费相当大的力气，估计还得牵动浑身上下的疼痛吧？
但是我也好不了多少，身上尽是刀伤，哪怕动一下，一阵刺疼便使我眩晕。
我这个时候完全可以杀了他，当然，他也会用尽最后的力气杀了我。
虽然这很诱人，但是付出的条件太大，我这条命要留着，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丢下那个双刀小子，慢慢地走到另一边。
我蹲下去，抱住了首领的头颅。
其中温热早无存，徒留冰冷在人间。
首领的眼睛睁着，是看着什么呢？狼穴吗？他所扶养的孩子吗？还是这片蓝天吗？
我用手指颤颤巍巍地合上他的眼皮，然后扛起首领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也许老大他们会责怪我吧？明明有可以杀死双刀的机会却放弃了。
如果可以，我想对老大他们说一声抱歉，双刀很强，以后也会继续给你们添麻烦呢。
双刀真是我……永远的克星啊。
我从来没有赢过他一次，这一次，就算是平手吧？倒也……不错。
我扛着首领人首异处的尸体，不知道摔倒了又爬起来了几次，不知道差点昏睡过去几次，更不知道……思念他多少次。
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着。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不会让你就这样曝尸荒野，这不是一位狼王该有的死法。
你要……葬在小八的身边……而我……葬在……你的身边……
这不是很合称吗……
我看到狼穴近在眼前，却再也迈不出一步。
在一声沉重的倒下中，
眼皮便再也无法睁开了。
也好，
也好。
我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
幻梦
我感觉这是个梦，却又觉得那不像是梦。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流淌的血液，还有倒在血泊中软弱无力的双刀，身边的首领扶着战锤，大口地喘着气。
我们做到了。
我们杀死了双刀。
一切都结束了。
“首领……”我看向首领，希望确认这个看起来并不真实的现实。
他走过来，虚弱地摸着我的头。
“果然，你才是我决定的狼王。”
“我这么吊儿郎当，可做不好狼王呀！”
“没事，我和老大会好好监督你的，狼王一点也不轻松，可别想着偷懒。”他对我露出那股真心的微笑“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了，以后……就指望你给我养老了，臭小子。”
“交给我吧！”
我一把上去，第一次抱住了这位狼王……不对，是前狼王，现任的新狼王抱住旧狼王，即使是在狼族的历史中也很罕见，不是吗？
“我爱你，父亲。”
我说出了这句我多少年未能说出口的表白。
“儿子，你也是我的骄傲。”
像是回应我一样，他轻声地向我表白着真心。
大地见证我们的胜利，天空见证我们的话语。
我多么希望时间停滞在这一刻，世界凝固在这一刻，我们便这样，永远地拥抱在一起。
我听着他的心跳，他也能听到我的心跳。
周围的一切渐渐失去颜色，但是唯有我们，永恒不变。
我抬起头，看着周围的一切变淡，变暗，但是这片阳光却不会消失，他也不会消失。
他的眼睛，就像是黑夜中的明月，让我永远无法迷失。
“你很努力了，我的儿子。”
“……那是当然。”
随后，日月升起，一切如幻梦一样飘荡，但是我却相信这是最真实的现实。
再然后，
那个最好的我们，便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尾声——他们父子
传说狼族以前有一位强大的首领，他的眼角有两三道伤疤，使着战锤，威严无比，后来在怀着内伤的情况下，死在人类的刀下，但是听说后来又葬回了狼族领地，在峡谷下的某一个地方，他像是传说一样的英雄，崇拜他的狼人们都希望他确实葬在狼族的领地。
而这样传奇的英雄，还培养出了现在强大的六兄弟，其中的老大，也就是现在的狼王。不过这六兄弟并非是他的亲生骨肉，而是他所领养的那些父母死于人类手中的孩子，六个来自不同父母的孩子，在他的培养下，却成为一代传奇，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而现在六兄弟的老二正陪着狼王进入狼王领地，其密林后的峡谷下，而他们的手上居然拿着些许野花，真是诡异到极致的画面。
“王，我们找到山风了，跟之前说的一样，他身边跟着一个人类女孩。”老二走到他的身边报告，稍微掩盖着自己眼中的崇拜，他曾经屡次讨教这位长兄却不得结果，现在他也被这位长兄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我知道，按照原计划设下埋伏便好。”狼王挥了挥手，表示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若不是仇恨，他根本不在乎这个早已不构成威胁，对狼群毫无影响的家伙。
“话说……这是要去哪？”
“就是这里。”
老二看过去，在峡谷底，是三个整整齐齐的石碑。
第一个碑上刻着“小八”。
第二个碑上刻着“首领”。
第三个碑上刻着“挚爱的小七”。
“这是？！”
“这是两位狼王的墓。”王坐在墓碑前，用线笨拙地把那些野花穿在一起“狼族最伟大的，最勇敢，最优秀的两个王，和他们比起来，我根本算不上什么。”
“王，这话可不能让那些老家伙听见，你知道，他们一直都有些成见……”
“反正也跳不了几日了。”
“是是是。”
老二沉默地看着王做着这种急需技巧的手工活，感到无比费解。
“王，你这是哪学的？”
“跟小七偷偷学的，虽然他本人并不知情。原本我只是担心他，没想到以后却会用上那段模糊的记忆。”
“王……老大。”老二也恢复了私下的称呼“兄弟们都很担心你……希望……你尽早走出来。”
“你知道小七最后为什么宁愿放过山风也要把首领的尸体带回来吗？”王转移了话题。
“敌不过山风吧。”
“你试试，在受到那种伤的情况下拖着那么重的尸体回来？”
老二想象了一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不懂，老大你呢？”
“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王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把其中一个花环放在小七之墓的一角“我这么多年……也未能理解。”
“也许那本身就没有意义，首领都死了，死在哪里不一样呢？受那样的致命伤把首领的尸体带回来，根本没有用处，我们不是人类，不能复活死去的人。”
“如果这么想，那就是我们的悲哀了。”王把另一个花环放在首领之墓的一角“这恐怕，就是小七所说的，‘狼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缘由’吧。果然，能理解他们意志的，便是他们自己。”
“王……”
“我曾经想要在首领面前表现，也得到了首领的认可，但是他所爱的人并不是我，我是说他平等地爱着所有的孩子，却不平等地关心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是我所关心的人。看着小七和首领呆在一起，他们的思想得到充分的共鸣时，我感到非常开心。那样孤独的首领和小七，露出了许多次真心的微笑。看着他们那样快乐，对我而言，这份小小的愿望就够了。我嫉妒他们，又为他们而喝彩，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历史了，我们总得往前看。这也是我每年都会来到这里的目的……”
老二看着王浑身轻轻地抽搐，最后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任由眼泪浸润这片埋葬着所爱之人的土壤。
老二想着，小七是最能理解首领的人，而你则是那个爱着小七又最能理解小七的人吧？你真的理解不了小七的意志吗？
在老二出神地看着王的时候，王轻声地耳语这泥土下的两位挚友。
“可是，小七啊，首领啊，我想你们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