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帝国》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清晨,湛蓝的天空逐渐被在天上不断蔓延的阴郁乌云所笼罩。随着气温的下降,阴影笼罩了帝国防线,格伦沃尔德抖了抖。他依然警惕着前一天在人群中瞥见的巫师的重现,确信其会在今天露出狐狸尾巴。
雷霆在厚重的云层中劈啪作响,强光处处闪现,伴随着沉闷的雷声轰鸣。闪电打在荒野旁的山顶,交错的雷霆与光线后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使骑士们的战马发出恐惧的嘶叫。
风暴如同只活着的恶毒之物般向前移动,似乎带着强烈的憎恶,预示着死亡与毁灭。
格伦沃尔德注意到,安娜莉丝呼吸沉重,脸色苍白,看着云堤朝他们翻滚而来。
它如同一道黑色的山崖,势不可挡地向他们的方向倒塌——厚重的黑暗越发靠近。这股原始力量的前端停在荒原的最高处,就在阴影笼罩的村庄的对面,仿佛碰到了一道看不见的障碍。云层越积越厚,越变越黑,几乎变成了黑色,像一对巨大的犄角,从四面八方向村子周围蔓延,把村子围得严严实实。
一团巨大的黑影脱离了风暴,在云团之前,向着村庄低飞。格伦沃尔德看出那是群黑色的鸟,成千上万只汇聚在一起, 它们刺耳的叫声响彻云霄。它们俯冲而下,掠过帝国士兵们的头顶,粗粝叫声的合唱震耳欲聋,翅膀的拍击让人迷失方向。汇聚成整体飞行,乌鸦完全遮蔽了天空,它们飞得很低,让人不得不低下头,许多未戴头盔的人都被鸟喙和利爪划伤了。它们又开始回转,黑色的羽翼形成了一个令人恼火的漩涡,数十名士兵向鸟群发射了弩和火枪,随后他们的中士用厉声的命令恢复了秩序。
几十只乌鸦倒在地上,翅膀被弩箭和铅弹击得粉碎,身体破碎,无法飞翔。它们徒劳地拍打着落地,羽毛顺着尾迹飘落下来,翅膀在身后无力地垂着。其中一只撞在安娜莉丝的身上,让她吓得叫出声来。它震耳欲聋地叫着,长喙和爪子猛烈地抽打着,在她猛地把这只怪物扔到面前的地上之前,脖子上已经出了血。它转着圈摔下,左翼和腿鲜血淋漓,用一只锐利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安娜莉丝。乌鸦像小狗一样大,闪亮的眼珠里燃烧着怒火,酝酿着愤怒和恶毒。格伦沃尔德凑近了看,发现它的羽毛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而是一种闪着微光的色彩,就像水面上的油彩。
当格伦沃尔德走向这只垂死的动物时,它叫了一声,凶狠地张开嘴。他用沉重的黑靴子把它踩死,踩碎它脆弱的骨头,让它沙哑的叫声戛然而止。
头顶上的乌鸦又盘旋了一圈,然后又尖叫起来,低低地掠过地面,飞向隆起的荒原。敌人坠落的飞鸟,像黑色羽毛的地毯一样,从隆起的岩石地面上飘起,消失在荒原的顶端。
就在这时,第一批黑影出现在高地顶端,模糊的身影在身后闪电的映照下一动不动。他们肃穆地伫立,就像早已死去的古老战士的塑像,地狱里的战神般,沿着山顶排列,黑暗、壮观,而致命。
就好像是乌鸦变身成了这些可怕的战士般。格伦沃尔德想知道战斗结束后他们会不会再变回可憎的食腐鸟类,挑拣尸体,啄食它们的眼睛。
在闪烁的雷光的背景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静立的混沌战士们的角盔。战士们的面前竖立着巨大的旗帜,尽管人皮旗帜上的图像本应隐藏在阴影里,但他们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扭曲、亵渎的蓝色火焰形文字,闪烁着自身的冷光。
在直面混沌诸神战士的这一刻,一股恐惧的涟漪荡漾在帝国的阵线中。
战士们身材魁梧,每个都比帝国任何人高一个头。他们从一出生就被培养成残忍的战士,其中的弱者被无情地淘汰。从能站起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教导如何使用一把剑或斧头,而在他们的人生到达第八个夏天之前,他们就已是老练的杀戮者,掠杀那些比他们弱的人,将他们的灵魂奉献给混沌的黑暗诸神。
他们中只有最强壮与最凶残的才能成年,每一个都在他们的魔神面前证明了自己。
但是,当九道闪电同时击中山脊下的地面时,那些原本只是轮廓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帝国防线上弥漫着的恐怖和厄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因为他们不是普通的混沌战士,而是神鸦战帮所选出的精英。
每一位战士都身穿黑色的金属盔甲,戴着一顶装饰着弯曲魔角的封闭头盔。在每个头盔的中央都有一颗发光的蓝色宝石,其形状就像一只注视的眼睛。他们手握残酷的杀戮兵器——长剑,战斧,以及沉重的矛枪——都是普通人用双手都举不起的武器,这些战士则能用一只手毫无费力地挥舞。许多盾牌上都有尖刺和倒刺,每面盾的中心都有一只凝视的蓝色眼睛。乌鸦羽毛制成的披风披在这些精锐战士宽阔的肩膀上,奸奇的神选者,他们俯视着村庄与战战兢兢的帝国士兵们组成的薄弱阵线。
在纹丝不动的神选者两侧,更多敌人出现了,他们沿着山脊把大量的金属桩打入了地下。每一个都有15尺高,每个上面都有一个穿着紫黄相间的奥斯特马克军服的人——很明显是在早些时候的某次交锋中被杀的帝国士兵,也许是在贝查芬的陷落中。
不,没有在先前战斗中被杀,格伦沃尔德意识到——当看到这些士兵还未死去时,帝国的阵线中响起一阵恐惧的骚动。那些被刺穿的人痛苦地抽搐着,挣扎着,仍活着被敌人的堕落魔法所折磨。那些饱受折磨的奥斯特马克人的呻吟和哭喊声从山脊上传到村庄里,听着他们痛苦绝望的哀号,安娜莉丝捂住了嘴。
山脊上竖起了一千根木桩,更大的木桩也用绳子和铁链撑了起来——每根木桩上都钉着五名或更多的士兵。乌鸦落在许多受折磨的人身上,撕扯他们身上的肉条,啄着他们的脸——但没有一个人死。
“为什么他们不进攻?”安娜莉丝问,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他们想恐吓我们,”格伦沃尔德说。
“它起作用了,”安娜莉丝说。她艰难地咽了一下,口干舌燥。
“或者他们在等待什么。”猎巫人说。他伸长脖子,回头看了看市民们拥挤的地方,士兵们身后的情况。他的目光掠过那一大群绝望的人,但没有看到他要找的那张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知道那张脸就藏在后面某个地方。
卡尔跨坐于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欣喜于终于能回到马鞍上。他感到胯下的马因恐惧和期待而颤抖。他向前倾身,重重地拍了拍它的脖子,用温柔、安慰的语调说着话。他理解它的感觉。
骑士们的战马跺着蹄子,耳朵贴着脑袋。他们紧张不安。这是一场战役前的正常情况,但笼罩在帝国疆界上的恐惧,几乎已经快化为活物。它冲刷着他们,让人们在严寒中汗流浃背。天空继续变暗,厚重的云层几乎完全笼罩了村庄。
卡尔希望敌人快点进攻,如此等待便可结束。正面交锋,而后杀戮开始,他可以在混战中放空自我。
他试图把前一天晚上与安娜莉丝共处的念头抛开,但她那惊怒的脸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粗暴地把她拉向自己时她露出的那种恐惧的表情一直萦绕着他。他咬紧牙关,把这个记忆抛到脑后,但它仍在他心底不断地浮现,嘲弄而苦痛。
他感到羞耻撕扯着自己。他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什么样的邪恶占据了自己的理智?
“这是她自找的,”他心里一个阴暗的声音说。几个星期以来,她用她那诱人的容貌和迷人的眼睛诱惑着他。她骗了他,使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但她一直在嘲笑他,她和那该死的精灵。
卡尔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令人发疯的念头,竭力想把它们从脑子里驱散。是敌人用某种邪恶的巫术感染了自己吗?“不,”他回答自己,“这不过是嫉妒和欲望罢了,是很正常的人类的感情,而且都是喝酒引发的。”
他真是个大傻瓜!他失去了和那女孩在一起的机会,而这只能怪他自己。
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抬头凝望着静立于荒野山脊的敌人时,他黯然地想。很快,他就会在战斗的嘈杂中迷失,而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卡尔看着大约两千名共弓箭手、火枪手和弩手快速前行,正对着荒山脚下列队,他们柔软的帽子上竖起来的羽饰上下摆动着。
成群的行省士兵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向前行进,戟兵和剑士们举着飘扬的旗帜。巨剑士们身居军队中央——一群将厚重的双手剑扛在右肩上的顽强士兵。他们头上戴着圆锥形的头盔,其上插着大根的羽毛,步调一致地向前走去,他们是军队中最精锐的步兵,也是最经验丰富的老兵。
轻骑兵从主阵前撤退,而由枪兵、戟兵和长矛兵组成的更多兵团沿着村镇的边缘伫立。难以控制的难民也已被安排好;数以千计从偏远的村庄和城镇跟随军队而来的绝望的幸存者。他们站在他们所能找到的任何有利位置上眺望着战场,等待着目睹结果。卡尔知道,如果今天战败,他们就会被屠杀。
帝国的指挥官们曾尝试迫使这些散兵游勇自行离开,但徒劳无功。事实上,卡尔可以理解他们不希望放弃军队和军队给予他们的保护。不过,这种保护还能持续多久很快就会被决出。
卡尔想知道安娜莉丝在哪儿。他在马鞍上转过身,视线越过士兵们惊恐的脸。他首先发现了猎巫人乌多·格伦沃尔德——他穿着标志性的黑色厚大衣,戴着宽边帽,站在士兵中间,令人难以忽视。他和一小群士兵站在集合起的军队的后方。他扫视着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
辨认出站在猎巫人身边的安娜莉丝时,卡尔的眼睛瞪大了。她带着一顶合适钢制轻盔,但脸完全裸露着,她抬起头,在战场上向静止的敌人狠狠地瞪视。她单手握着战锤,胳膊上佩着一面小圆盾。胳膊和肩膀上有层层的盔甲保护着,在她那件饱经风霜的红色长袍下,可以看到那长长的锁子甲的下摆。
她闪烁着,在士兵中放着光。西格玛的少女,在她无所畏惧地等待战斗开始时,看上去确实名副其实。他怀着赞叹和欣赏注视着她。随后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转回身去,咒骂着自己。
“他们(矮人粗口)怎么还不来?”索瑞克吼道,一边跺着脚,试图让僵硬的脚趾恢复一些知觉。他和一排戟兵站在最前线,其他士兵们都比他高得多。他周围的人都沉默不语,表情严峻。更远处,奥斯特马克的紫黄色旗帜在上升的风中响亮地拍打着。
最后山脊上出现了动静,战士们低下头,恭敬地为骑着匹喷着鼻息的黑马的一位巨人让出路来。他穿着华丽的、带着沟槽的金色盔甲,闪闪发光的头盔上有着相互缠绕的角。两只角之间的空中挂着一只蓝色的火焰之眼,有一个人的躯干那么大,火焰猛烈地燃烧着,发出邪恶的光芒。一颗巨大的黑色瞳孔挂在燃烧的蓝色虹膜中央,当另一道闪电在混沌领主面前砸向大地时,这个瞳孔急剧收缩,如同一条垂直的黑色裂缝,像蛇的瞳孔一般。
邪恶的战马踢踏着地面,眼眶里闪过苍白的火光。它和它的主人一样,身披华丽的、有沟槽的金色马甲,头上缠绕着一对类似的角。
魁梧的战士身披一件长长的羽毛披风,披风在他身后像死神的裹尸布般翻滚着。地狱战马直立而起,他将一把有着巨大锋刃的阔剑举过头顶,又一道闪电从天空打下,击中这把长剑。电流从他身上穿过,在他的铠甲上噼啪作响,最后通过战马的马蹄导入地面。
雷霆的轰鸣在一秒钟后传到帝国的战线中,听起来像是大地被一分为二。战马在恐惧中惊起尖叫,骑士们奋力将它们制服。
最后一道雷光在混沌领主身上汇聚,他开始讲话。他如同恶魔般的话语,像震耳欲聋的波浪一样向面前滚滚而去,传到每一个站在战场上的人的耳朵里,仿佛那个堕落的混沌领主就在他们的耳朵里嚎叫。
听起来好似上千个咆哮汇聚成一声,当声浪击中索瑞克周围的帝国士兵时,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声音里充满了尖叫、愤怒和痛苦的哭嚎,还有饱受折磨的灵魂的哭泣。
这语言对帝国的人来说陌生而无法理解,但它们的力量是巨大的。索瑞克周围的士兵们发出了恐惧的呻吟声,有几个人跪了下来,捂住耳朵,试图遮蔽这可怕的嘈杂。索瑞克咬紧牙关,紧紧地握着斧柄,冷酷地经受住了尖叫与语无伦次的风暴。
格伦沃尔德感到混沌的话语在削弱着自己的理智,他抗拒着它们的力量。站在他身边的安娜莉丝抓住她的西格玛徽章,开始喃喃祈祷,脸上充满了蔑视。猎巫人感受到了力量的汇聚,在察觉到在空气中涌动的魔力洪流时咬紧了牙关。
空间的结构被撕扯,在他身前大约五十步远的一个团的士兵被一个模糊的漩涡吞没。
一股恶魔般的能量汹涌而来包裹着他们,数以百计的人倒在地上,尖叫与哀嚎着。他们的身体疯狂抽搐,附近的人面露恐惧后退。人们开始扭动、尖叫,他们的肌肉似乎起了波纹,扭曲着。骨头无法控制地生长,它们在肉下隆起,穿透皮肤,长成巨大的增殖物。脊柱扭曲,从人的背部长出,从脊椎抽出骨钉,刺穿其他疯狂变异的人。有些人的前臂上长出了羽毛,上面沾满了血和黏液,有些人的胸上长出了触手,伸向天空,就像在觅食的水蛭。
嘴巴被迫使张开,远远超过所能张开的极限,硕大的獠牙从颚骨中迸出。其他人被拉到一起,他们的肉体融合在一起,眼珠里流出血泪,满是利齿的嘴痛苦地尖叫着。
在痛苦和愤怒中,这些由帝国士兵的血肉中创造出来的怪物们尖叫着、咆哮着,用带刺的四肢和强有力的爪子猛冲向周围,咬断骨头,撕裂他们昔日的战友。满是利齿的嘴张开,落在手臂和脖颈上,碾碎与杀戮。由于腿破碎而畸形,混沌之卵蹒跚着爬行,倒钩状附肢和鞭状触须伸向奥斯特马克士兵们。
士兵们在这前一刻还是他们战友与同伴的畸形怪物面前退却,数十人倒在混沌卵下颚的撕咬和触须的拍打下。格伦沃尔德从他挑选出来追捕巫师的队伍中出列7。他在原地转身,四下扫视。
最后他发现在某间村舍的顶上,一个黑影站在个歪斜的鹰巢边。一件奇怪的金属仪器在建筑物的顶部转动着,这是一个机械的、有发条的精密设备,显示着月亮的位置和太阳的运行轨迹。他找了一整夜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将魔杖举过头顶,嘴里念着咒语。
当整支军队都集中注意力于天空和造成破坏的可怖怪物时,没有人回头看到那个可怕的身影。
“绝不容忍巫师之存在”是猎巫人的箴言之一,格伦沃尔德不想让那个巫师再活下去。
他厉声喝令周围的士兵跟在自己后面,开始朝那座建筑物跑去,眼睛紧盯着那个病态的身影。他边跑边吼着,命令惊恐的市民让开前路。他们在他跑来时退让,士兵们紧跟着他。
尽管如此,人群的阻力还是大到让他寸步难行,心切于接近敌人的他开始驱赶人群。人群东倒西歪,自相践踏。
“那里!走!”格伦沃尔德喊着,指挥士兵们朝建筑物前进,他把自己的弩举到肩上,瞄准了仍在鹰巢边上念着咒语的巫师。
黑色的弩箭划破空气,,砰的一声击中了离巫师一寸远的木栏杆。那人影猛地抽搐一下,他的咒语被打断了,他低头用充满怨毒的眼睛盯着格伦沃尔德。
巫师咆哮着,将魔杖朝格伦沃尔德的方向指去,一道灼热的蓝色火焰朝他射来。猎巫人紧紧抓住西格玛的徽章,嘴里念着祷词,支撑着自己。当地狱之火嘶叫着袭来时,他感到手中的徽章变热了。在舔舐着的火舌中可以看到恶魔般的面孔,咆哮着,嘶吼着。人们尖叫着跑开,火焰像熊熊的地狱烈焰般在他周围燃烧。
但它们触及不到他。相反,它们在他周围无害地冲刷着,仿佛撞上了一道物理性屏障。他可以看到它们抓向自己时恶毒的面孔,被自己抗拒时的嘶吼与唾弃。蓝色的火焰仍向他扑来,他感到邪恶的能量在向自己袭来,被迫单膝跪下。火焰在格伦沃尔德周围燃烧时,温度急剧上升,蒸汽从他汉湿的衣服上升起。他的脸因离他只有几英尺远的烈焰而发烫,他用手挡住眼睛,但大火并没有碰到他的皮肤,转瞬间大火就消失了。周围的地面被火烤得焦黑,他站在一个融化的雪圈中。
格伦沃尔德觉得身后有人,转身看见安娜莉丝高举战锤站在那里。她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链子,上面挂着她的西格玛徽章,它似乎在随着光线的减弱而发光。她的眼睛紧盯着堕落的巫师,看上去确实像人们所说的西格玛的少女。格伦沃尔德一度怀疑,是她的信仰还是他自己的信仰保护了自己免受敌人魔法的伤害,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巫师还活着——而其需要去死。
格伦沃尔德看到惊慌失措的群众停止了他们盲目的逃亡,转过身来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安娜莉丝。
“西格玛的少女!”有人喊道,他感到了他们信仰的原始力量。
“待在后面!”看到敌人巫师的黑影怒骂着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格伦沃尔德对女孩喊道。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猎巫人又一次朝那座建筑跑去,穿过敬畏地站在原地盯着安娜莉丝的人群。
他的士兵们在等着他,已经在大楼周围布置好了位置,使巫师无法逃脱。座建筑看起来像某种仓库,它的上层被改修成一个富丽的住处。格伦沃尔德点了点头,其中一名像牛一样健壮的老兵踢开了一扇侧门,木制门框裂了开来。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警告,士兵就已经大吼着冲进黑暗的仓库,携着动能向前。一道光闪过,耀眼的能量包裹了这个人,在冲刷他的皮肤时爆发出七彩的斑斓。他抽搐着倒在地上,血肉变形,顶起衣物。
格伦沃尔德的一支手枪响起,子弹命中士兵的头,结束了他的痛苦,但他的身体仍在颤抖,被邪恶的魔法扭曲着。士兵的脸肿起,手指从中不可思议般地向外伸。一只苍白的手爪在他的皮肤上穿出一个洞,长而多节的手指挣扎着把肉撕掉。就像一件漂亮的衣服被撕开了一样,这个男人的皮肤被从头顶到胸骨撕裂了,他胸甲上的钢板冒着气泡融化了,一派地狱般的景象。士兵的尸体在他的同伴们惊恐的目光下被扯开,残缺不全的扭曲尸体在地上扑腾,肮脏的恶魔实体从里面爬出。
空气中充满了臭氧和烧灼过的血肉的臭味,那只恶魔从还在抽搐的尸体上爬了起来,就像一个噩梦般的新生儿,粉红色的肉上沾满了血和黏液。
它蜷缩着,眨着睁开的眼,展开细长的胳膊。它似乎没有头,或者更确切地说,它的头被压进了胸部,它黄色的虹膜里充满了疯狂和邪恶、狂躁的力量。它的皮肉上出现了像蠕虫般的突起,它们盲目地到处涌动,令人厌恶和不安。
一张几乎将它的身体一分为二的大嘴咧开,露出成千上万颗细小的、珊瑚状的牙齿,每颗牙齿上都布满极小的倒钩。它呼出长长的一声喉音,一股蓝色的魔法能量的迷雾从这个肮脏的生物体内缭绕而出,从这个生物的嘴唇里发出一声疯狂的邪笑。那具产生这只肮脏恶魔的士兵裂开的尸体,像被丢弃的躯壳一样,还在它脚下的地上抽搐着。
伴随着一声怒吼,格伦沃尔德冲上前去,用脚底猛踹恶魔的脸。他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这一击上,怪物被踢飞。它翻滚着,歇斯底里地咯咯叫着,在地板上爬行,瘦长的胳膊在地板上颤抖着。
“以西格玛的名义净化此地!”格伦沃尔德咆哮着冲进仓库,士兵们紧随其后。
听见用混沌的黑暗语调咕哝的咒语,猛地打滚躲开一道从通往二楼甚至更高的木楼梯上朝他射来的紫色的光。它打中他旁边的木桌,它的形状立刻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弯曲的木腿扭曲着,倒钩和木刺从纹路中冒出。它坚固的表面向内凹陷,就像熔化的蜡,然后迸发出绿色的火焰。
在格伦沃尔德站起来时,一个蓝色的火球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它来自一只咯咯叫着的恶魔,它在头顶上塑造出火球。火焰吞没了几名士兵,他身后传来绝望的尖叫声,但格伦沃尔德没有转身。他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握着凸缘的权杖,向那个堕落的怪物扑去。手枪轰鸣一声,射中了它的一只狂乱的眼睛,它向后踉跄了一下,蓝色的烟雾从伤口里袅袅升起。它开始融化,在它死亡后,非自然的形态化为了粘稠的液体。
他跳过被击败的恶魔,带着三个人冲上楼梯。他现在可以看见巫师了,它往后退了几步,蓝色的火焰从它的眼球里喷涌而出。它的脸上露出笑容,格伦沃尔德咆哮着向这个可憎的敌人逼近。
他跳上楼梯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腿,重重地摔了一跤,脸朝下撞在坚实的木头上。他感到有爪子撕破了自己的厚皮裤,转过身来,踢着抓着自己的东西。这是他刚刚杀死的那个怪物的缩小版,虽然它的肉是蓝色的,而且脸上的表情是皱眉而非狂躁的喜悦。
在楼梯的另一头,一个士兵正在和另一只蓝色的恶魔搏斗,这个恶魔是从第一个恶魔垂死的身体里生出来的。格伦沃尔德看到这只怪物用长长的手指搂住他的脸,他尖叫着跪倒在地。烟雾和燃烧的肉臭味从它的手中升起,另一个穿紫黄制服的战士用剑把它的头砍了下来。
格伦沃尔德又踢了一脚,那怪物紧紧抓住他,它的爪子扣得更深了,刺穿了他的皮肤。它张开满是尖牙的嘴,紧紧地咬住了他的腿,但紧接着,一支矛尖从它双眼之间戳出,它被一个士兵用矛举起,挑开了。一股蓝色的火焰吞噬了那个士兵,把他烧得只剩骨架。
格伦沃尔德单膝跪地,手伸向靴子。巫师站在仓库楼梯的顶端面对着他。
“感受一下奸奇的力量吧,可悲的人类。”巫师说着将魔杖放低对准格伦沃尔德的方向,但猎巫人抬手一闪,将一把匕首射进了他的喉咙。他丢下魔杖,握住了刀刃。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出,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重重地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当那个身影滚过时,格伦沃尔德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把巫师从栏杆里踢了出去,从十英尺高的地方摔到了下面的硬木地板上。
“抓住他!”他命令道,三个人扑向倒地的巫师。“抓紧他,”猎巫人说着大步走下楼梯,靴子每次落地都发出响亮的回声,现在除了巫师的喘息声外,一切都沉寂了。
他大步跨过一滩滩冒泡的脓液,这就是巫师召唤而来的恶魔们最后的残留。格伦沃尔德展开腰带上佩戴的皮革包,从繁多的工具中挑拣出其中之一,跪在巫师旁边。他抓着黑色的钢钳在巫师面前,欣赏着魔球褪去蓝色火焰的现在,巫师脸上露出的痛苦与恐惧。
“打开他的嘴,”他命令站在旁边一个脸色苍白的士兵。那人点了点头,跪在猎巫人旁边,迫使巫师张开了嘴巴。
格伦沃尔德用钳子钳住他的舌头,尽可能地把它往外拔。然后在他面前挥舞起一把刀。
“你将不能在自己燃烧的时候说出那些肮脏的咒语。”他说着,挥刀割下。他向西格玛祈祷,希望这是己方中惟一的敌人。
外面,可怕的恶魔之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敌人的上千面战鼓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鼓声。
大地在颤抖,神鸦战帮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