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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两个杀人推理短篇,他们互为答案(上)马鲛岛失踪案

2023-07-31 16:04 作者:只吃土豆的马铃鼠  | 我要投稿


马鲛岛失踪案

马龙趁着傍晚来到马鲛岛的渔船。十年前,他也是从这个码头上岛的。开船的渔民天生的卷发,罩着一层浮油,一种只属于海洋的鼻子,免疫一切腐烂的味道。他用神秘的口气试探马龙,这个打算在岛上过夜的男人多少有些不正常,又因为岛上的传说,他对一路沉默的人更加好奇。在这样的岛上,死一个人丢进海里成了神秘的失踪,一种跟未知有关的害怕,从码头朝着一半笼罩在阴影下的黑色岛屿延伸。渔民快速调转船头,柴油混合着泡沫的味道,傍晚的太阳有一种巨大的空虚,在海面留下彻底的宁静。

岛上最后一个单身的老渔民在五年前被发现死在船舱里,马鲛岛成为真正的荒岛,晚上是没有灯的,山上的房子彻底被植物覆盖,那些背阴的水泥墙爬墙植物找不到支点,像岛的斑秃。白天烫伤的恐惧一点点从黑暗里蔓延开来,马龙让渔船明天在这个时间来码头等他,他说的等,不带着具体的时间,岛上的某种东西是无法在一个规定的时间结束的。

十年前,还在派出所工作的马龙和他的搭档余准第一次来到岛上,当时岛上还有十几户人家。一个姓杨的渔民报案,有一个女孩失踪了,被她父亲打死了,他说打死了的时候好像是亲眼看见的,但问到过程时,又带着推测的口气,这是渔民的一种说话方式,一种憎恨的肯定。他脸上有几处极其细小的,像指甲扎进去留下的半月形状的伤口,这种肯定的口气和推测的说辞,带着私人的恶意,而看不出任何对失踪女孩的同情。那天,他们也是在这个时间,坐着报案渔民的船登岛的。

码头上堆满蓝色水桶和渔网,一种属于所有贝类和鱼虾死后内脏腐烂在空气中的恶臭海风来自这样的尸体,他们跟着渔民到了失踪女孩家,报案的渔民站到自己的房子里消失了。女孩的父亲叫吴如海,坐在门口抽烟,劣质的卷烟像大多一辈子远离陆地的渔民一样。他认识海洋跟鱼,但不认识太多的人,甚至不属于那种在港口鱼市上大声议论价格的人,他抗拒外人了解他的生活,关于女儿不见了,起初只会说不要你管,所有的问题只有一句蛮横的回答,一种既害怕警察又怕死的眼神,无知的顽固。这样的人,除非杀了他,否则他不会改变。

后来,余准坐下来,谈论了晒在地上的剥皮鱼和柴油价格。余准在渔船上长大,他了解渔民的味道。18岁,余准在本子上记了下来。马龙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天然认为失踪的应该是个更小的孩子,在这样的地方,18岁可以结婚了,很难成为孩子。余准记录着所有跟时间有关的,最后一次见到是在七天前,五天前又说前天。渔民不是有能力预谋杀人的那类,他连说谎都不会。马龙透过窗子看到厨房,廉价冰箱和老式的冰柜,虽然是二层的楼,但水泥地面让它看上去像永远没有完工的样子,他没有老婆,马龙能感觉到饭桌上有种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东西,一些书,还有旧电脑。

在三个多小时的提问中,他们得到的信息是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的全部出海渔船上的午饭。晚上回到港口,熟悉的鱼贩子顺便买回猪肉跟柴油。关于女儿,念完初中就不怎么管她了,只有提到报案的渔民,他才显出一种海洋的强悍,站起来,来回走动,有一种跟鱼叉一样的恨意,就是这样,这种恨来自哪里?是其他渔民说的,这两个男人的女人是同一个,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听说是淹死了。这个孩子不是吴如海生的,长得不像,眼睛的样子或者脸型。渔民不让他嫁人,要自己留着。这里的人明显不喜欢这个男人,在他身上有很多丑陋的事情。

那天晚上,没有渔民愿意送他们离开,马龙和余准在吴如海家过夜。余准说可以多了解一些,但只是聊了更多的鱼,一种渔民用来喝酒的咸鱼,在渔船上,他们都会带着这种鱼,还有一种吃了会死人的鲎鱼,血是蓝色的,有人放一点在酒里,多了会喝死人。这个男人比他们以为的待人要更实在,和岛上其他的人不一样,说话的时候眼神不会一直变化。

马龙沿着海滩朝渔民停船的码头走去,永远都冲刷不走的腐烂味,想起一种深海鱼的内脏,出水就鼓胀破裂,变成黑色的粘稠物,一种回忆里的酒精味被唤醒,港口小卖部带过来的烧酒,渔民都是在那里打这种散装酒。这十年,他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在酒精里才不会那么害怕。他总是想象在水底扭曲变形的腹部,在水底,有一双眼睛突然睁开,马龙从码头向山上走去,房子被植物吞噬,窗子在海风里向外挣扎,里面是黑色的空洞,从随便一扇被砸碎的窗子看进去,里面都传来声音,再往上爬,会经过几座墓碑。海岛不大,这些墓碑和房子靠得很近,马龙到了那晚住过的房子,他和余准睡在一楼的水泥地上,喝了不少渔民的酒,破棉絮有一种鱼腥味,潮湿。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睡过去的,好像聊了很多,起初聊了失踪女孩,后来马龙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打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聊到了马龙的妻子。后来余准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马龙已经睡了过去,而余准也就是在这个晚上消失的,突然消失在这个黑色的岛上。

马龙的脑袋几乎要炸开,劣质酒精在他胃里混合着炸鱼的腥味扭曲在一起。余准就在夜里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他的被子没有铺开,他是什么时候走出屋子的?马龙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很长的时间,余准就躺着离自己很近很近,没有任何的喘息声,一动不动,等着马龙睡着。

他妻子那晚很紧张,几次让马龙洗澡,后来他们喝酒了。余准消失后的第二天,新派来的警察分头走访了所有渔民,没有任何线索,最后,所有的嫌疑。又一次回到吴如海身上,两起失踪案,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来调查的警察,吴如海被带走。在审讯了半个月后,没有任何证据,又被放了回来。半年后听说就搬走了。

马龙站在房子前,一把老式的锁,从破碎的窗户就能爬进去,他还是找到石头砸开了锁,屋子里被藤蔓遮蔽了所有的光线,海风从窗子进来,找不到出去的路,发出鬼怪的嚎叫。马龙几十次来到这里,寻找那个失踪的女孩,她有种坚定的想法,那晚的码头是平静的,平静到可以听到任何说话的声音。水面很亮,他一直好奇,停在码头的渔船,如果有人睡在里面,海水拍打船舱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吗?他会很容易醒来吗?马龙拿出手电,足以照亮半个屋子,所有被遗弃的东西都有一种怨念,家具,房子,海岛,还有人都是。

在余准消失后,马龙升上了副所长,一年后与妻子离婚。那时候,他发现他有一种深深的被遗弃的怨念,像一个家具。余准消失的晚上,成了他生命里的一团雾,他无时不刻不被雾中的一双眼睛吓醒,于是他渴望回到这片黑暗中,回到这个屋子里。这个岛就是他的全部恐惧。

马龙赶到这个屋子,有人住过,有些东西的位置变化了,也可能是记错了。他看下楼梯,没有被粉刷过的水泥墙壁连接着粗糙的楼板,楼梯没有扶手,什么人还会来到一栋透着死亡的屋子呢?马龙想到了,马龙想到了一个人,他害怕的眼睛。这时候外面彻底暗了下来,鞋子摩擦在水泥地上,有一种不属于自然的声音。他举着手电往楼梯上走,马龙以为自己不再害怕这种感觉,他连死都不怕,黑暗和那种突然发出的声音能让他清醒,证实自己还活着的是加快了心跳和不断慢下来的脚步,但他还是怕了,甚至,他幻想楼上真的有他不相信的东西存在着,他努力去听,找到不属于自然的声音,没有,只有酒精的味道,还需要麻痹自己,于是大步的冲上了二楼,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窗子上有黑色的海鸟飞出去,过度的集中放大了那些细小的声音。

窗子外面,能看到码头的方向,此时是一片遥远的黑,书桌上摆过很多的蜡烛,有人在这里过夜,而且待过很久,地上因为浸泡过雨水,字迹完全模糊掉的黏在一起的学生作业本,被用过的一次性水笔和一只廉价的派克钢笔,不协调的感觉又一次在马龙的回忆中浮现。他捡起钢笔,笔尖已经不在了。他很想看清写了什么,密密麻麻,旁边通往卧室的门已经没有了。房间里被手电拉长的影子,不协调的床垫摆在地上,玻璃碎片和发霉的痕迹,一种饼干的铁盒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在那个报案的渔民家里。后来,那个人出海再也没有回来,十几天后,他的渔船在海上被人发现,他同样消失在海里,没有任何痕迹,喝多了也许掉进海里了,最后是这么结案的。这是岛上连续第三个失踪案,所有人本来都肯定跟吴如海有关。但是,吴如海那时候正好被带走审讯了,所以失踪案的故事里,多了跟人无关的神秘东西。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

马龙走进了另一侧的屋子,这里是渔民的房间。一种被海水熏过的味道。在阴暗的角落,衣柜的镜子被打碎,90年代还能见到的老式木板床,马龙想到小时候他躲进床底,他闻到了一种遥远的肥皂味,背叛的故事。床板扭曲的喘息声隔着门传来,他想起船头的廉价相框和妻子旅游的合影。女人尖叫的声音,声音带着玻璃破碎的血腥味儿,一种扯碎鱼鳃的撕裂声。

余准,他认识30年的搭档,他唯一的朋友,那时候,他总是来家里吃饭。这张床底下会藏着什么?马龙用手电照着,不会的,那是一种幻想的恐惧,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神秘的东西。余准已经不在了,但是一切被人占领过的地方,无论过多久,自然怎么掩盖它,都透着跟鬼魂有关的气息。衣柜的门明显被打开过,抽屉被拉出来,马龙想要确定的事情已经确定了,他感到一种不受折磨的新的纯粹的罪恶感。他要从房子里退出来,他能退出来吗?他要走下码头,在黑暗中,他要躺进任何一艘渔船的船舱里,然后听着水底传来的说话声,想象着一种相似的仇恨,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以前经常躲在船舱过夜。

马龙总是记得那个失踪女孩父亲说过的这句话,他就是那么随便一说,打消他们对失踪的疑虑,和大多随便说的话一样。但现在,马龙盯着被遗弃的渔船,里面哪一艘才是吴如海的呢?他想到最后一个留在岛上的那个孤独的老渔民在船舱里死去,带着岛上巨大的秘密,现在他也觉得他属于这个岛,他属于这个船舱,永远的,留在这里,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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