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与鲸

无我原非你, 从他不解伊。
——红楼梦
一 星空
她曾经对我说,我们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当得知父母的飞船在驶向金牛座α星途中发生故障,从此消失在星海再回不来后,我摔碎了父亲留下的天文望远镜,并决定再也不用它观察星空,那残破的镜片与镜筒,就像我碎成一地的梦想。
在我七岁时,父亲将这个“洁白的圆筒”赠与我,我不解他为何送我这么一个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老古董,同龄的孩子已经拥有最新的模拟飞行系统了。他却说那是我们现在生活的起点,这架百年以前的祖先留下来的望远镜虽然从现在人类对宇宙探测的技术来看,已经成为过去,但通过这一小小的圆筒窥探这繁星漫天,足以点燃我们对星空最原始的向往和热情,我们现在能走出太阳系,走向星际时代,都是从这一架小小的望远镜开始的。
这同样也是我梦想的开始。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蟹状星云M1那一刻,竟被她的美丽震撼得流下泪来,气体和尘埃绽放出的美丽烟火瞬间闯入眼帘,就像茫茫荒漠上一抹跳动的色彩。尽管在天文课的虚拟宇宙中已经看到很多次,但唯有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到这宇宙和物理法则送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从此深深地被这无尽星空吸引。
这架望远镜和那个女孩一起,陪我度过了算得上幸福的童年。
如今的我一个人躺在反重力悬浮台上,痴痴地看着天空,这星空和百年前别无二致,银河躺在群星环绕之间,偶尔几艘飞行艇掠过,划破夜空的寂静,远处一座白色巨塔直插云霄,通向停泊在平流层的太空港,这里是环太平洋区域的太空贸易中心,各式太空船往来熙攘,见证这世间无尽的繁华,周围是从天空垂下的太空电梯。
她走到我身边,轻轻指向远处星河中闪耀的一点,轻声说,“别伤心了,叔叔和阿姨变成星星了。”
天幕低垂,黑色天鹅绒上几点微光闪烁,月光照映下她墨色长发如瀑,星空映在她的脸颊,碧玉无瑕,银河流入她的双眸,灿若繁星。
“那我们也会变成星星吗?”
“当然,漫漫太空,两颗星星相遇不是很美好吗?”
我看着星空,也看着她,仿佛量子涨落在鸿蒙虚空中产生的第一次能量爆发,炸出了整个宇宙,刹那间群星闪耀,散落在心间,从此刻大千世界从此变得美好神奇。
夏夜的大波斯菊开满了山野,萤火虫在森林间追逐起舞,彗星拖着长尾旖旎飞过银河,湖面铺上一层碎金,微风吹过,天地间纯净得只剩下她和我,在那个灰色的十四岁,我感到了未曾有过的悸动。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我想起第一次相遇,我牵着母亲的手,母亲说要去见新邻居,一个小女孩在树下唱着歌,那是一个秋天,枫叶飘落似火。
“别发呆了”话语清脆,打断了思绪。
“看你两周没去学校,我替你请假了,过几天就是星际航行概论和宇宙地理学的考试,你看怎么办?是不是需要刘老师辅导你一下呢。”
我笑了,噩耗传来到现在,乌云密布的心灵终于再次照进了阳光。
那个夜晚之后,我修好了望远镜,也重新拾起了我的梦想,我们在星空下学习,驾驶飞行船在宇宙间徜徉,在篝火旁饮酒,在春风沉醉里起舞,一起走过了青葱岁月,一起走向未来。
三十年后。
白昼的喧嚣已然散去,太阳融化在远处的海里,晕开一片跳动鲜红,海天相接处燃烧着火热的晚霞,海风轻抚海宽广的胸膛,海面也跟随风的节奏缓缓吐息,空气中充满了蒸发的盐味,那是地球独特的味道,层层鳞浪翻滚腾跃,抛掷着雪白的泡沫。
“还是怀念地球的大海啊,还有夏威夷的阳光”和我一同走出控制室的同事感叹道。“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再回过家,来到这里应该有四五十年了吧。”
“等这次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请你去我的家乡,那里的海比这里还美”我通过佩戴在身上的全息终端将今日的数据上传后,转身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出去逛逛”
月球基地7号坐落在郭守敬环形山下,走出基地内的地球环境模拟系统,踏上月球的土地,每个月球基地附近都有重力调节系统和大气模拟系统,以保证和地球拥有相似的环境。人类步入星际探索时代以后,并没有忘记这颗环绕自己上亿年的卫星,作为重要的研究和训练基地,一批又一批宇航员和研究者从这里走向宇宙。从地月航天学院毕业以后,我们也加入了人类星际探索这一伟大事业里,除了执行任务之前会去到位于火星的母港外,这里便是我和她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看着不远处一片深邃漆黑,唯有地球散发出蓝色光芒,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蓝宝石,静静地悬挂在无垠的太空,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只能隐约看到地球上层云流转,仿佛听见风吹雨落、四季流转的声音。
“又跑到外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来看看自己的家”我还是盯着远方。
“叔叔和阿姨离开三十年了吧”
“是啊,现在轮到我们去了”我打开全息影像系统,虚拟宇宙从悬浮球中投射而出,我看到群星环绕中一艘小小的银色飞行船,孤独地漂浮在绚烂星云中,那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未来。
“你说我们人类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星星上去呢?”她突然用儿时口吻问我。
“因为我们一直待在地球上,太孤独了”
“但是我们走得越远,不是越孤独吗?”
我一时语塞,自从人类掌握虫洞跃迁技术和暗物质引擎以后,开始了星际探索的大时代,就像万年前人类从走出非洲大陆,千年前开辟新航线一样,人类永远不会安于以及小小的一番天地,就像那襁褓中渐渐长大的孩子,终有一天要走出太阳系的温暖怀抱,走向星辰大海。但是,在绝对宏观的尺度上,我们终归还是蜉蝣天地,沧海一粟,全世界所有沙粒的合计数量,也不及宇宙中天体数量的一分一毫。宇宙每秒都有无数恒星形成,又有无数恒星熄灭,我们的存在只不过是时空海洋里偶然泛起的浪花罢了。
每当看向深邃到想要吞噬一切的宇宙时,总会感到孤独而渺小,总会想起那艘行驶在孤独黑暗中的飞船。
“别发呆了,你是科学家还是哲学家啊?”她控制悬浮球像我头上猛地砸去,却无意间触发它放起歌来。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
这段来自百年前的旋律,是我最爱的歌曲。
“你还记得吗?十五岁的时候,我用家里旧的飞行器改装成小型飞船,带着你直接飞到了月球上”
“还好意思说呢,你带着我降落到月球背面说那里有月球人,我怎么这么傻还信了”
“后来我的飞船上小型反应堆燃料用尽了,然后我们就被困到一个环形山里,多亏了路过的巡查艇才得救。”
”航行管理局发现以后把我们扣到月球基地十五天,还要写检讨”她说着突然笑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在这寂静空间泛起涟漪。
“是啊,每次我们闯祸都是我替你写检讨,因此练就了一手写报告的本领”我苦笑道,“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很有用啊”
“那这次的航行报告也拜托你了”她露出让我无法拒绝的神情。我就这样看着她,我们虽然已经来到这世界上三十余年,但基因技术延缓了现代人类的衰老速度,她看起来还像一个20出头的女孩子。
“等几天后出发了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星球了”像临行的孩子思念家乡一般,面对地球,我突然伤感起来。
“说不定我们能找到比地球更美的呢”她拉着我衣角,快步向月球基地走去。“快回去了,陪我玩新发售的游戏”
二 意外
这是我们的第二十六次任务,前二十五次我们每次都平安归来。
如果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接受这次任务,甚至不会再踏足向往已久的宇宙,临别前那句未说出的话,今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出,上一刻还彼此相拥,这一刻却时空相隔。
控制室像经历热寂后的宇宙,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仿佛原子也停止了振动,我瘫在座椅上,感觉整个世界在疯狂旋转,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正撕裂着我内心的空间,黑洞般将一切情绪、思维、感知碾成碎屑。
“正在执行探测程序,第2046次……”
“未能探测到落鲸4号坐标方位,任务是否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Turing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了过去。
一周前。
身处母舰准备室里,就像坐在自己家中,这艘停泊在火星同步轨道的庞然大物,是人类太阳系舰队总部的所在地,也是父亲长久以来工作的地方,这里曾经是人类走出太阳系的起点,经历过第一次抵达外星系的荣耀,也经历过寻找到地外行星的狂喜,小时候的我经常跟着父亲来到这里,看着一艘艘飞船驶向太空,又回到她的怀抱。
身旁的终端里,Turing自顾自地播放着最近流行的音乐,我并不喜欢那些蹩脚的合成音,听得我昏昏欲睡。
“换首歌吧”我对他说,Turing最初是父亲设计的智能管家程序,后来被我移植到飞船当中作为辅助控制系统。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耳边传来古老的旋律,那是一部电影里的歌曲,来自星际时代百年之前,是我在父亲的储物舱里找到的,里面放满了星际时代人类留下的影像,是他的最爱,他说这些电影陪他们度过了宇宙中漫长且无聊的岁月。
“快要登舰了”Turing提醒道。
我起身走出房间,走到船坞,那里停靠着独角兽号。
此次任务一共四名成员,除去我和刘思宇,还有来自英国的男宇航员克莱恩和来自日本的女宇航员工藤林子。这艘飞船是由我命名的,当我说起是因为一部几百年前名叫高达的动画时,招来了在场成员的一致嘲笑,认为这个年代还看那种动画的人真是太“幼稚”,但那却是我向往太空航行的开始。独角兽号是一艘小型探索飞船,主要负责星系探测,寻找宜居行星以及其他深空物理现象的观测研究。
飞船上装载有虫洞稳定装置和反物质动力系统,这是实现星际飞行的基础,在具有极大质量天体周边会形成时空扭曲,在空间上产生细小的空洞这些就是微小的虫洞,但是这些空洞极不稳定,无法承载物体通过,通过向微小的虫洞输入“负真空能”,就可以扩大原本微小的虫洞,并使其达到稳态,使得飞船可以穿越虫洞。
负真空发生器能由无数距离非常近的金属板在真空中排列组成,正电子在其中加速产生负零点能,飞船上的活动一切能源由反物质反应堆提供,控制正电子处于稳态作为燃料,正电子由宇宙空间中通过特殊方法采集得到,由于采集效率和能量转化效率限制,这个系统只能提供有限的能源。
和她站在这船坞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对着太阳不知疲倦地燃烧,身后是星辰大海,我们知道这太阳总有一天会走向死亡,15亿年后,氢元素就会消耗殆尽,50亿年后会变成一颗白矮星,最后化作漆黑天幕间绚烂的星云。
“我想成为太阳,因为太阳很温暖”想起她小时候说的那句话,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那时她没听到我的回答,“我只想躲在你身后做一颗小小的行星。”
“看看这边”她指向远处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猎户座α星,又名参宿四,是一颗红超巨星,预计将在百年内爆炸,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在此处设立探测器,近距离观测超新星爆炸现象对引力波和虫洞的影响,进一步完善虫洞跃迁技术。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我不由得想起这一千年前的诗句。
“说什么呢,我相信,就算我们远隔上千光年的距离,在宇宙边缘游荡,终有一天也会找到彼此”她看着我,“这样的任务又不是第一次参加了,你怎么突然这般婆婆妈妈。
“没什么,每次离开太阳就像离家在外的游子”看着下面准备送别的人群,心中泛起一阵伤感,也许是父亲的去世让我难以释怀,对这宇宙充满恐惧又心向往之。
独角兽号静静地悬浮在母舰的停靠口,这艘飞船由父母亲手设计建造,看起来和普通飞船别无二致,其主体可以分为四部分并单独行动,合体时由中心控制舱连接,中控舱外是一圈加速器,舱面还有自己儿时亲手画的涂鸦,如今将再次承载人类的勇气和梦想启航。分离后的小型飞船名为落鲸号,这是她的想法,她说鲸是这颗星球上最美的生物,这样的话独角兽与鲸就可以在这星球之间肆意遨游了。
随着反物质推动器的启动,独角兽号开始进入亚光速加速状态,行驶到最近的虫洞跃迁点进行跃迁,航行在太阳系外,宛若一叶扁舟在海上漂流,如同故乡般的星系在身后飞速缩小。我看着我眼前的操作台,其实飞船的航行路线早已被计算机设定好执行,完全不需要人的操作,几千年来人类都喜欢自己操控的感觉,虽然并不是真实的。
“第一跃迁点已到达”
随着系统发出指令,独角兽号停止了航行,我们正身处此次航行的起点,此处是距离冥王星几公里外的地方,整个航行要经历五次跃迁。为了规避极大质量天体引力透镜效应对虫洞的影响,通过量子计算机推演,选择两处最理想的空洞形成虫洞,不同小段的虫洞构成最终路线,两个虫洞间往往是引力不稳定区域,需要切换到反物质动力后,以0.7倍光速前进,不过行驶路线由精确计算得出,会尽可能短得保证亚光速行驶的距离,避免浪费航行的时间。
随着能量缓缓输入空间中,独角兽号附近出现一个球体,球体表面是无比的黑暗和光滑,光线和空间在球面边缘不断移动、扭曲。
开启稳定虫洞所需能量和直径成指数关系,因此为了减小开启虫洞的直径,飞船开始解体,分散成四个小型飞船,控制室排在最前面,编队呈1字型向虫洞缓缓驶去。穿越虫洞的过程是一种奇妙的体验,飞船在剧烈晃动,四周却安静的出奇,像游离在时空之外一般,窗外的场景光怪陆离,时而形状各异的星团从身边飞速掠过,时而周围又是一片虚空,宛若宇宙边缘,虽然只是短短十几秒,却像是横跨了整个时空。等我们缓缓从另一个出口驶出时,周围的一切恢复了正常。
第一次跃迁成功,四艘飞船合为一体,我们来到控制室内。
“要来一杯红茶吗,这可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克莱恩端着一杯茶走进来“这可是模拟地球上最佳环境并运用基因技术改造出的最美味的茶”
我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的是二十年前从地球上带过来,原生态的茶,递给他,“无论科技怎么发展,有些东西还是原始的好”
“准备任务了”林子在旁一本正经地说,她从来都是那么不苟言笑。
“真无聊,我还以为能去新的行星上玩呢”她一脸失望的看着窗外,尽管外面空无一物,她突然回头对我说“等我们回来了再去一趟南海星吧!”
“我可不想在海上再飘几个月”我向他们讲起了这段往事,“南海星是一颗表面97%被海水覆盖的星球,在一次调查那里海洋生物的时候,并且遇见邻近星系发生伽马射线暴,导致我们飞船的控制和通讯系统损坏,在那酸性的大海里足足待了几个月,我待在飞船里维修,她却在海上闲逛”
“那不是很好吗,我们还看见了百米高的巨浪和鲸鱼!”想到这里,她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等我们回来了……”我欲言又止。
我却回想起另一颗紫色的星球,那是我们抵达的第一颗星球,也是她最爱的星球,比地球小得多,重力比地球上的小,轻轻一跃就能“飞”起来,到处开满了蓝紫色的植物,那些从未在地球上见过,还有飞船那么大的叶子和花朵,到处都是童话里才有的梦幻场景,唯一遗憾的是那里没有适合人类呼吸的空气,否则真想和她永远生活在这里。
前四次跃迁都成功抵达,在经过一小段时间的航行后,我们到达了距离目的地一百光年外的最后一处跃迁点。这次要跃迁到目标天体附近两处不同的区域投放探测装置,以更好的获得对比的数据,投放的任务由我和思宇完成。
“第五次跃迁即将开始”
“落鲸3号和落鲸4号请分别到各自跃迁点准备。”Turing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看着眼前娇小活泼的身影,这个陪伴自己走过生命的女孩,曾在同一片星空下嬉戏玩耍,曾一起走过青葱懵懂的学生时代,曾和自己一起经历了许多次跃迁,跨越了上千光年的旅程,探索过形形色色的星球,也曾迷失在未知的星系。现在面对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跃迁,我却有种莫名的不舍,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让彼此的体温停留得久一些。
“林夏,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他从我的臂弯中抽出身来,步履轻盈地走向舱门。
两艘小船从母舰分离,驶向不同的方向,到达彼此对应的跃迁点,我打开了虫洞开始跃迁,来到了猎户座α附近一光年的区域,突然间我感觉周边空间微微颤抖,我的内心也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顾不上多想,我安放好探测卫星之后便再次打开入口,回到原来的位置。
独角兽号附近,我静静地等着她回来,一分钟、一小时、过去了,时间走的格外缓慢,仿佛走过了一生的长度,她还没有回来。
我感觉自己处在光滑的没有摩擦力的绝壁之上,身下深渊万丈,起初是快速的滑落,之后在一阵狂乱的眩晕里急速下坠,上千倍的重力作用在我身上,将我拉向无尽黑暗之中。
三 决意
此时,一百多光年外。
超红巨星天蝎座α生命突然走到尽头,引力瞬时坍缩,超新星爆发来得毫无征兆,也带走了他周围的星体,百年后将会点亮地球南边的夜空,此时没有人知道这次爆发将对我和她的命运产生怎样的影响。
Turing还在机械地重复地寻找着落鲸4号的坐标,不过怎么做都是徒劳的,她就像突然从这个维度消失的无影无踪,磁场、辐射、引力波都无处可寻。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看着双眼失神的我,克莱恩说“Turing正在计算这个虫洞可能连接的区域和周边引力波的变化,它正在和周围几百光年的引力波探测站建立量子通讯,这需要一些时间”
“她就喜欢这样,突然消失”我的嘴唇机械地翕动,吐出几个字来,我们同行时,她会转头便消失,看我惊慌失措时突然出现,只是这次她藏在这群星浩渺中,等到众里寻他千百度之时,她跃然眼前笑颜如旧。
“虫洞航行技术经过百年的发展,事故率已经降到最低,过去由于经验的缺乏,虫洞的构建经常会受到周围强引力波的影响,现在位于终端的超级量子计算系统会在所有路径中进行模拟计算,找到外源引力波影响最小的那条。”林子说。
“虫洞航行技术在发展过程中存在过很多事故,超大质量天体和引力波动现象会对虫洞稳定性产生极大影响,很多都是路线计算不准确导致虫洞受引力影响,将目标物传送至引力波动源头,导致飞船跃迁至巨大质量天体或高能天体活动的中心地带,导致灾难性后果”克莱恩补充道。
“不过就宇宙尺度而言,能产生影响的天体数量很少,而且经过计算的路线会避开它们的影响区域,到现在这种事故的发生概率几乎可以降到0.1%······唉”林子长叹一口气,“上次这样的事故应该还是20年前····”
“咳咳”克莱恩赶忙打断了她,“没关系,我们回去以后试着请求一下太阳系联邦,请他们派救援舰队”
错误跃迁至引力波源区域生还概率我们心知肚明,这样行为是徒劳无功的,救援舰队很少针对这种情况进行救援,何况是不一定会有结果的救援。我还是那样坐着,任由他们的话语在我耳边环绕,突然平静的内心泛起一丝波澜,那是一种奇怪的感应,一种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宇宙就会感受到的,超越空间的联系,我突然坚定地相信,她还在这个宇宙的某个角落,只要她的意识的游丝还在浮游,她的身体的量子还在波动,我就一定要找到她。
我猛然站起身,吓到了一旁工作的两人,他们在确认我已经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之后,感到束手无策,只得投身于下阶段探测的准备工作。
“我要去找她”我向自己所在的落鲸3号走去。
“你疯了吗?你所在的飞船携带的能源只够进行200光年内的距离内进行跃迁和航行,这可能是一去不回啊”克莱恩试图阻止我。
“我一定会把她找到,带回来”尽管我内心很清楚,在这茫茫无边无际的宇宙中,寻找一颗星都很难,更别说一个人,但我依然充满决心。
“舱门关闭······落鲸一号执行脱离······”
“Turing与主程序连接脱离······通讯关闭·······”
尽管与主控室的连接暂时断开,Turing还是可以与量子主网络进行连接,继续进行搜索和运算,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人聊天。飞船渐渐驶离独角兽号,像一片叶子落在了大海,随着洋流漫无目的的漂流,看着周围点点微光,想象着远处的超红巨星庞然伫立,燃烧着自己最后的时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探测到虫洞D14152号开启时异常引力波信号,来自天蝎座α星,引力扰动发生在开启后45.63秒,扰动后虫洞偏移至此引力波源概率90%,坐标位置目前引力强度中等,目标生还概率60%”听到这句话我仿佛看见了希望,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穿,瞬间站立起来,看见她就在远方向我挥手。
“坐标位置据此大约160光年,可以进行跃迁,需进行五次跃迁,跃迁至距离目的地3光年处切换至亚光速航行模式,总航程158光年,跃迁约144光年,亚光速航行约14光年,约20个地球年后抵达”
这艘飞船的能源和物资储备足够人生活百年,找不到她的话,我也已经做好在这宇宙里永远漂流下去的准备。
“开启自动航行模式”突然一阵困意袭来,我便渐渐失去了意识,躺倒在悬浮椅,睡了过去。
四 梦之海
那是一片皎洁无暇的蔚蓝色大海,一眼看不到头,我穿着宇航服漂在海上,身边是随着海浪起伏的飞船,海水的密度很高,我放任自己躺在水中,天空倒映着海面,偶尔飘过薄纱般的轻云,仿佛伸手就可触到。倏忽之间,海水开始翻涌沸腾,一只长角的巨大鲸鱼从海里高高跃起,转瞬却逍遥浮在空中,遮空蔽日。她站在鲸鱼身上,向我招手。
我们来到这庞然大物背上,一起俯瞰海面,自在悠游,天空慢慢变成紫色,独角鲸的身体也逐渐消散,逶迤着四散开来,接着是突然地下落,我抓住她的手,在这紫色的帷幕上旋转、坠落。落在一片淡蓝色的草地,其中点缀着簇簇紫色的花朵,那纤柔的,不堪触碰的,紫蓝色的花朵梦幻而神秘,似乎从另一个宇宙姗姗而来,蕙状花茎上挤着钴蓝花苞,外面包裹着露着轻盈翅膀般的暖紫花瓣,阳光充满爱意地轻柔抚过,洒下一串朦胧细影。
一阵风吹来,扰动得满地芳菲沉醉摇曳,她在花海荡漾中轻歌曼舞,羽衣蹁跹滑过晶莹的露水,扬起一阵落英缤纷,随风翩翩而动,幻化成许多巨大的泡泡,泡泡慢慢膨胀,快要装下整个世界,表面在薄膜衍射作用下流光溢彩,无序的互相碰撞,托着我们扶摇而上,飞越高山,一直到拨开大气层,伸手就能触碰到宇宙。
我看见那颗小小星球坠落掌心,彗星拖着长长的尘埃触碰我的指尖,银河霄汉在我身边环绕,璀璨光芒编织成了霓虹流转,星系灿烂如繁花盛放,点缀着她的裙裾衣袂,我们操控天体运行,细数这空间中能量涨落,涂抹星云的颜料画出看到的每处景色,此间万物都向我们聚集坍缩,最后,一切都湮没在温暖的光明中。
我从梦中醒来,悬浮座椅早已变成休眠仓,身旁的全息屏幕记录着我的生命体征。
“你睡了三十个地球日,监测睡眠状态不佳,是做什么梦了吗?”
“航行情况如何”我没有回答,看向操作台身上的投影,“距离目的地还有130光年,进行跃迁两次,现处于XE-33引力带”
“需要进入冷冻模式吗?”
“不用了,难得可以有这么多时间,如果她真的在那里,应该也会这样等着我吧。”我看向窗外,黯淡的星团糅合在漆黑的空间里,被飞船外的保护罩扭曲撕裂,再飞快地抛向身后,消逝在空间的洪流中。我翻出储物仓里的光盘,这种人类最早用来储存影像的媒介之一,现在只能算作是收藏品,经过改良后存下了我喜爱的所有电影。电影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就像书籍一样,那些难以用物理法则解释的感情、思绪、梦想,悉数背他们镌刻下来,也许比虫洞、反重力、量子通讯这些还要伟大。我喜欢欣赏这些“老古董”,打发无聊的时光。
在太空待久了,会忘记地球上的时间,在飞船上也许过了三天,也许已是百年以后,在这段漫长又短暂的时间里,我看了很多电影,做了很多梦,写了很多诗。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段来自天蝎座α星的电磁波,长途跋涉穿越星际,闯入我无尽平淡的等待生活,
“探测到来自天蝎座α的电磁波”Turing用平淡的口吻讲述着这个爆炸的消息。
“能否进行分析?”我发疯似的问。
“是一段音乐”接着是一段歌声。
那声音久久回荡在我耳边,是那么熟悉又陌生,我不由得潸然泪下,仿佛回到了那天的月球上,她在我耳边轻声唱着,我弹着琴,身后是那颗蓝色的星球,面前是星河长明,我在大地与海洋的注视下告白,她亲吻了我。那一刻,天体和谐振动,奏出华美的音乐;星海变得稠密,像我内心涌起的海潮,我猛然意识到,我曾经仰望过的星空,好奇过的宇宙,向往过的旅途,探索过的未知,或许就是眼前这个人。
光速太慢,这么久才收到她的讯息,但是我确信她就在那里,我愿堵上所有风险去见你,即使燃料耗尽,即使被黑洞吞噬、被引力撕碎。
五 遗迹
我久违的打开了飞船上的地球环境模拟系统,让阳光照进了我的居住舱内,这是几十年来未曾感受过的温暖,就像和她曾一起漫步在飞船上,看着身后的恒星渐渐远去。
躺在休眠舱里的我不愿起身,随手将模拟系统设置成夜晚,那是和故乡一样的星空。我们就像宇宙中两颗孤独的天体,散落在这缥缈群星中,孤独地在茫茫宇宙中行走,无论多久,只为找到那个心意相通的人。现在终于将在光年之外找到彼此,虽然已是十几年之后。
距离坐标越来越近,看着周围一片漆黑,偶然有几道流光闪过,我的内心从未如此期待和害怕,她和我从未如此接近,近到只有光年之遥,曾几何时,那是不可想象的遥远,在这漫长时空的“长江头”和“长江尾”,我溯游而上,跨越了几百光年的孤独。
飞船来到了最后一处跃迁点,还有二十光年的距离,远处深邃的黑暗里泛出蓝色混杂粉色的光,那是一团云蔚霞起,斑驳陆离的星云,形如深潜海底的鲸,落在这无际宇宙的海底,化身孤独的岛屿,这漂浮的幻影,曾让年少的我无比着迷。
最后一次跃迁结束,我来到了巨大星云的内部的边缘位置,由于飞船无法承受更高的温度而停在了这里,周围浮动游荡着各种粒子,氢原子和氦原子被强烈的光线电离,让我处于五彩斑斓的梦幻中,在这绚丽星云中,突然一阵不安袭来。我回忆起第一次看到这星云的样子,并不是普通的弥散星云,更像是超新星爆发留下的遗迹,看向远处微微闪烁的光点,如黑夜海面上的灯塔,我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思考。
“可以解析这片星云的结构吗?”
沉默。
我走到控制台,试图调出观测数据。
您没有查看权限。
我的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移动着,解开Turing设置的权限之后,我看到了全部的真相,这真相远比这星云中心旋转的脉冲星还要沉重。
“没必要再瞒着我了,像上次一样”眼前这个悬浮的球体,里面装载着早已由量子计算机演化而成的人工智能,这几十年来是老师,是管家,更是我的家人。
“虫洞D14152开启时,距离跃迁点130光年外的超红巨星天蝎座α星发生超新星爆发,爆发瞬时辐射的能量甚至超过太阳几十亿年所辐射的能量,产生的巨大引力波影响了虫洞,导致刘思宇所在的飞船瞬间跃迁至超新星爆发中心地带”Truing一如既往地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可能我已经预料之中却还是难以接受的事实“我们目前处在爆发留下的遗迹中,星云的中心地带是一颗脉冲星,自转速度·····”。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的双眼再次失去光芒,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那一百光年外的超红巨星会毫无征兆的突然爆发,会影响到银河这端一次虫洞的连接,一切是那么偶然,人生本来就是这么多偶然,任何一个参数的变动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解。我看见宇宙这个顽皮的小孩,躲在群星之间嘲笑我的狼狈与可笑。
“当时告诉你的话,无法预测你之后会有怎样的行为”
“先给人希望,之后不是更绝望吗?”我胸口一阵剧痛,心脏剧烈的跳动,只能靠体内的微型胶囊释放出β受体阻滞剂来缓解我的心律失常。
Turing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对我说“不,她就在这里”
“来到这里之后,飞船上装载的量子探测仪对此处量子状态进行了测量,得到了特别的波函数,和几年前研究得到的大脑思维的波函数进行比对发现了96%的匹配程度。”
“难道说····”一时间大量的信息和猜想潮水般涌入我的大脑,我穷尽了目前为止所拥有的知识和经验,无数公式定理在我体内碰撞纠缠,最后得到一个唯一的答案,尽管看起来是一个不存在的解。
“虫洞发生扰动并将飞船传送至爆炸中心之时,刘思宇体内的负电子和反物质动力系统内的正电子发生湮灭,同时产生光子,而由于超新星爆发瞬间产生超巨量的能量,使得两个光子和中微子对撞,在虫洞周围聚集的负零点能的作用下,产生了一种新的费米子。这种费米子类似电子,存在电场和磁场,但不存在对应的反粒子,这些费米子,和其他粒子一起,在超新星爆发时向周围空间大量抛出﹐他们在膨胀过程中和星际物质互相作用﹐形成你眼前看见的丝状气体云和气壳,换句话说,她就是你眼前的这片星云”
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眼神,它接着解释道,“正如你们之前讨论过的,根据人类目前的猜想,意识是一种量子实体,大脑细胞中的分子可以作为意识量子态的载体,脑内的神经元传递的所有信号和电脉冲以量子叠加态存在,但处于宏观的量子态无法表达,这也导致我们试图将意识分离人体的研究屡次失败。但由于这种新的费米子的生成,她意识的量子态在一瞬间保留,并随着费米子在这片空间的运动以量子态的形式存在于这里通过费米子纠缠态波函数的周期性坍缩表达出来。而这片星云,就像她的大脑,尽管这片星云有几光年大的范围,但是通过量子间的纠缠效应,使得她意识的存在状态和平时并无太大差别。当然这只是物理状态上的,毕竟不可能有人体验过意识离体的感觉,可能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灵魂出窍吧”
“以上所有都是根据人类目前为止理论做出的推导,并没有得到任何实验上的证实,仅存在理论上的合理性”
Truing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我对这个宇宙法则的认知,周围还是这镜花水月般的幻境,让我感觉不真实。
“一开始这还都是我的计算和猜想,不过在测量这片星云的量子态特性后,我几乎确认了,这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
“她就像游荡在这脉冲星周围的量子幽灵,只有当被观测到时,她的量子态才会坍缩为确定的状态,就像那只著名的猫一样,在发生爆炸的时候,她是两种状态的叠加,当你在观测这个量子系统时,她的波函数坍缩为可测量”Turing继续那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语气解释道。
“所以她现在是·····”我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想应该是的”Turing心照不宣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那之前她发出的电磁波又是怎么回事,不会还是你拿来安慰我的吧”
“这个是确实收到的,根据计算是爆炸后脉冲星形成时发出的电磁波,至于为什么会是那首歌,目前没办法解释”
“算了”我的大脑已经处于饱和状态,无法接受更多的信息,没想到那句话一语成谶,她竟真的幻化成这天边的星辰,成为这寰宇里永远存在的,最美丽也最孤独的灵魂。
终 参商
“猎户座α还有多久发生超新星爆发”
“根据测量站的估测,大概还需要七十年,随着时间的增长,对于其引力波和内层结构的测量结果会越发准确,在爆发前将会精确至百分之一毫秒”
“我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那样只是理论上可行,甚至可能只是一次偶然事件”
“我必须去陪她,这团星云至少要千万年后才会逐渐膨胀至完全消散,等我离开这个世界,她面对的将是上万年的孤独”我轻声说到,“我知道她还在等我,我们两个之间的量子纠缠从几十年前就存在了,在变成量子态以后虽然我们远隔万里,但是这种纠缠仍旧存在,可以超越光速,我们可以真正的心意相通”
“如果将你们两人所处的星系看作一个量子状态的整体,你们两人的粒子相互作用后,是可以发生量子纠缠的”Turing对我的说法表示赞同。“但是我不能确定那种相互作用是否存在”
在四种相互作用之外,还有一种相互作用,它超越了引力的束缚,超越时间空间。
“飞船剩余的能源刚好可以连通最后一次虫洞,而反物质动力装置里也尚有足够的反物质,理论上可以重复她经历过的过程。”
“你决定了?”Turing最后一次问我。
“我决定了”往事在脑海中闪过,我没有一丝犹豫。
“那我会在这里留下一个探测器作为观测者,以保证她的量子叠加态可以坍缩。”
“我认为我们两个可以互相观测,以保证对方不再处于不确定的量子叠加态”
“尚未证明这种可能的合理性,希望你采纳我的建议”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听从了他。
我漫游在这恒星消逝的遗迹之中,采撷着宇宙中细碎的微光,在每一个温柔的夜晚,拼凑成明月繁星的风铃,挂到她梦的床头。飞船驶遍了这片星云外层的每个角落,体会她的情绪、意识、感受,我知道她也在静静看着我,我有太多话想说,我想告诉她每颗星星的样子。
几十年的时光就在等待与思念中蹉跎而去,终于等来了那一天,Turing特地告诉我,在地球上那一天是七夕。而我几乎变成一个鹤骨霜髯的老者,最新的生物技术尽力拖延着我衰败的速度,生命烛火般在风中摇曳。
距离超新星爆炸还有30秒。
“是否确认开启虫洞?”
“确认”
“是否确认能量输入”
“确认”
“虫洞连接开始……”
“飞船管理系统即将自动关闭,所有属于储存后自动上传云端,Turing即将连接至主网络”
“祝你好运”Turing向我说出了最后的祝福。
虫洞又一次开启了,飞船缓缓驶入,随着几百光年外参宿四燃尽他随后的庞大身体,开始向内坍缩,又一次超新星爆炸,照亮了整个星系,宣告了一颗恒星的死亡,但也是我的新生。
虫洞中空间开始紊乱,仿佛宇宙都在颤动,我看见虫洞口未曾想象的光亮,那光亮将要把我吞噬殆尽,在我的意识即将消逝之际,所有的记忆和感觉都渐渐消散,就像是还未曾体验过的弥留之际,我看见星辰在对我微笑,宇宙在对我微笑,那也是她在对我微笑。
在一片黑暗虚无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万年,也许是刹那,时间在这里已经变得难以感知,渐渐地我感觉像浸润在海水里,周围一切变得有了温度,在光影斑驳中慢慢醒来,我看见温柔释放的银河星辰,我看见广袤无垠的澄海碧空,我看见瑰丽斑斓的极光白夜;我看见漫山遍野的青松芳草,我看见她在花团锦簇中莞尔嫣然。她伸出手,我们回到了那片星空下,夏夜晚风,萤火虫在飞舞,我们在一起,消磨这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此别经年,她还是处在星河彼端,虽然没有耳鬓厮磨的温存,却拥有灵犀相通的心意,天涯也似咫尺,我们的世界早已水乳交融,彼此难分。通过一种超越空间、超越光速的量子纠缠,我和她的心意在相隔亿兆公里的两端盘桓、萦绕,那种纠缠,被世人称为爱。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也许数百年后,当人类来到这里,探测到这两只纠缠的“量子幽灵”时,他们会发现,描述这量子态的波函数——
那是独角兽与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