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藤牌的老人——高中幻想 I
一个老人说,他是一枚藤牌,因为他为藤牌而生,为藤牌而死。
在西山西门,山脚下人影葱茏。他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我却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他也许不是自然变老的。走上弯折的山路被,刀刃敲击盾牌的声音所吸引。他才穿过错杂交织的绿藤蔓,来到一间屋子里。在那里,他遇见了藤牌与另外一个老人。他对藤牌表现出的关切,使得二人相谈甚欢。
一夜之间,他在下山回到家中时便像是老去的十年似的,头发开始花白,
然而,他天天上山拜访山上的神秘老人,从中学到了藤牌的制作方法、打藤牌的姿势。夜复一夜日复一日,他师成而归。却发现自己全然是个苍白的老头了,我猜想他是这样老去的。
身旁的人打趣道:“他不是会做藤牌吗?怎么手里就一个藤牌?”
确实他只有右手提着藤牌——绿油油的花纹盘绕在中间的老虎头上,上面有着桐油,也有着一丝烟火味。他也许冲动了。
那是个凛冬的夜,他把家中所有的积蓄都用尽了。没有棉大衣,没有棉被。他裹着薄薄的衣服坐在草席上。还有一张木桌子,上面放着藤牌,以及制作的材料。他还在用藤条织下一面又一面的藤牌。不知道这样能否带来任何实际的收益,但他还是僵在湿寒的夜里,一颤一颤地用满是青筋的瘦骨嶙峋的手,一顿一挫地动弹着……
最终他被完全冻结了,全身上下只有温暖,他发现了周围的一切都是炽热的火团,唯有手上的藤牌不曾散发热气。他一气之下把藤牌丢到了篝火里,星火璀璨。在火光中他看到了许多人的身影:与倭寇死战的藤牌兵,独守钱塘江的老人,还有被遗弃的盾牌……
猛地把火扑灭,他霎时觉得自己糊涂了,却只能抢救出最后的一枚。说来也奇怪,这藤牌本该是轻盈而不惧业火,怎么会轻易被篝火淹没呢?他想不明白,他也无需想明白,答案就在心中。手握成了拳,锤在了木桌上。
从此以后他就站在这里了,西山西门。也许是赎罪吧。
“他后悔吗?”旁人听我讲故事正起兴呢。“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捐给文物馆呢?这样可以赚大钱,还可以出名!”议论声不断。
“也许吧。”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老人应该也曾去过文物馆。琳琅满目的古董陈列其中,老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摸着自己身上无形的厚厚的坚冰。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失神的他一瘸一拐地摇晃出了文物馆,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文物馆有一种死亡沉寂的压抑,剥夺了他的精气。
他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他相信自己的藤牌手法世界一流,也仅此一家。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文物躺在无机的展示柜里,他有些激动想要与它们一较高下,但更多的确是失落。
“他们都会喜欢的!”老人喃喃地走出文物馆,带着热腾着的藤牌。他需要在西山西门待着,这不仅是一种赎罪。
虽然打藤牌需要很多人,但是他坚信自己一个人就能扛起大梁。摆擂鼓,着素裳,左提刀,右擒盾。扎实的马步千变万化,弓步、蛇形……层出不穷。无数的青年才俊在此观赏,投币的投币,喝彩的喝彩,却没有人与他谈天论地。
白鬓飘摇,汗水浸背,他感觉不到累,也许因为他并不是自然老去的。
他却又感觉的到劳累,也许是自己真的老了?
日复一日,在演出下,他解决了生活的基本忧虑。但他还是郁郁寡欢,尤其是别人夸他老当益壮的时候,他的心都碎了。
“他应该还需要些什么东西。”有人猜测道。
他想要女人?他想要传宗接代?他想要更多的钱?长生不老?
疑惑像迷途的羔羊,左蹦右跳。
他们的猜测似乎正确,却又荒谬。
“他只是想要出名。”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大家好聚好散。我独自跟着老人走上了山……拨开藤蔓,走进草屋。那是他的房子。他没有丝毫活人该有的红润,没有生的气息。只是阴沉沉的,我看不见他的脸。
在烛光下,脸更像是一枚镜子,投射出了我苍白的脸。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把盾牌递给了我。指着盾牌背后的一个大字——徐。
那是我的姓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起身告别,却被一只若有若无的寒冷的手抓住了手臂。他想给我讲个故事……
他告诉我藤牌最早用于抗击倭寇……告诉我藤牌可以驱邪……告诉我烧毁掉的藤牌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从山上下来,提着轻的和竹子一样的坚实圆盾,摩挲着刀不留痕、剑不留影的盾身,蹭了一下上面的老虎头。
老人临走前告诉我,这枚盾牌就是他。我难以理解,但是还是点点头。
把盾牌带回了家,徐家。
当晚我也做了梦,梦里我走上西山的石阶,看见了“戚”字大旗摇曳在海面。山腰,几位壮汉卸甲归家,组织村里的年轻人学习藤牌作为庙会的节目。山顶上,我走进一间草屋,那个赠我藤牌的老人正坐在里面,他告诉我他要走了,让自己出名。
实际上我也知道他活不长了,但是我依旧是点点头,告诉他——你会的。
梦醒了,我照了照镜子——白发苍然。
现在我也想要出名了……我望着墙上的藤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