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的提瓦特 · 改】璃月篇第二幕 · 倦兮倦兮钗为证

“一切都是最完美的悲剧,一切的落幕,无论优雅或是丑陋,都是最好的安排。”
“把那张贴到左上角,然后老规矩。”第二天清晨的群玉阁大堂中,凝光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软款款,慵懒中透着上位者的气息——她对什么似乎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仅仅是赚到钱时那种数字增加的快感。
对她这种人来说,钱已经仅仅是一个数字,她在意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赚到钱数字增加的感觉……财富像是血液般流动,在她的名下,在她的手中,在她的身体中——而这些财富就是活的,有生命的,让她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空端详了一下那张被贴满的屏风,从另一张桌子上拿出了一条细长的布帛:“您请讲。”
“纺织贸易准备结束进口,准备转璃月境内内销丝绸贸易。”
“是。”他润润笔,在布帛上写着蝇头小楷。“是因为枫丹附近的珍妮机吗?”
“技术已经彻底成熟,为我们所用的工匠也已经雇佣来到了璃月定居,凭借璃月的地理环境和低价的桑蚕产业能很快将纺织业的成本打下来。”她细细的端详着自己那雕刻的假指甲,看着上面雕龙画凤的纹样。“我们不需要做原材料的出口商,我们要做的是属于自己的全套产业。”
“那我该加一条,优待新兴纺织厂的税务待遇,在璃月城外河流下游设立纺织产业园。”
他也没管凝光会不会同意,擅自在布帛上写下了这一条,但是用的是田黄色的墨迹。
写完之后他抬起头,拿起了凝光的那支黑墨毛笔:“您请。”
“优化玉石产业,减少一些私人矿坑的开采,最近几年璃月的玉石开采对生态破坏太过于严重,很多地方其实出现过魔神残渣被挖出来的事情。”凝光的这句话让空秀眉一挑,惊讶的是竟然还有魔神残渣的残留。“玉石这类的奢侈品进口也总比挖出魔神残渣好,毕竟资源存在地下,用的时候再挖出来就好了。”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写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发问:“这几年的开采造成过魔物泛滥吗?”
凝光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有过一次魔物泛滥,后来被千岩军镇压了。”
“多少年前?”
“五十年前吧,那时候倒是也没造成多大的问题。”
“……嗯,我知道了。”空不动声色的将凝光的话整理下来写在布帛上,接着润笔准备听召下一条。“那对于稻妻的染料产业呢?电石紫可是他们的特产染料,我们一直没法彻底抛弃这种染料……”
“你说的是他们想在这里卡我们的脖子?”凝光的眼神中带着半分蔑视,有种“给你脸了”的轻慢感。“三奉行疯了才会故意卡我们脖子,璃月是整个稻妻的最大金主,没有璃月的产品输入他们连基本的运转都没法做。”
“现在是他们喊着要涨价,涨价的原因是开采量在被天领奉行那边逐渐压缩,而且优质的电气水晶产量也在下降。”
“适当的价格浮动我们能接受,不适合的你知道怎么处理。”
“那我就把这事交给凝华了,让她去和稻妻的使团谈判。”空在上面写写画画,波澜不惊的样子中透着自信。“接下来呢?”
两人一唱一和,空以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高速在跟随凝光的思路,而在平时,凝光一人口述甚至需要至少五个秘书记录才能跟得上,就这样还没法记得尽善尽美。在空辅佐下的她可以尽情让自己的思路驰骋,不用担心还会有遗漏,因为有所遗漏的地方空都会为他补齐。
毛笔高起高落蝇头小楷一行行,金口玉言一出驷马难追,主仆二人像是天作之合,又像是商业场上彼此心意相通的舞者。一个动作,一个暗示,往往就代表着下一个阶段的舞步该如何前行,仅仅是轻挠手心便已是最长情的宣告。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而那张布帛已经被蝇头小楷填满,她拿起来仅仅扫了一眼,上面的田黄色笔迹与墨色笔迹交织起来能给人眼睛晃瞎……不过对她来说,这仅仅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将那卷布帛卷了起来,看着已经开始扯碎资料的空,她倒是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就不要扯碎了,直接丢下去吧。”
“或者你愿意扯得大一些,也行。”
群玉阁降低了飞行高度,而这一次扔下去的纸竟然史无前例的多,人们惊异于这次天权飞雪的数量竟然是这样的疯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群玉阁着火了,天权正在将她的资料库丢出去——这一次的数量甚至大于四五年的总和。
直接将最后一袋子资料丢了出去,看着那些象征着绝密的东西在天上飞舞,空少见的疑惑了一次:“之前丢出去你为我解释过,而这一次,你让我几乎是把整个资料库都丢了出去,这是为什么?”
“之前的丢掉,你认为是将机会分散给他人,才会有更多的财富创生……而这次,你几乎是将你的根基都丢了出去,这是为什么?”
听到这句诘问,凝光突然笑了出来:“没想到你也会关心这个啊,上官先生。”
“我为什么不会关心?”空无奈的摇摇头。“当初这个身份仅仅是为了隐藏的,你还叫上瘾了……”
“和我来。”她抽了一口手里的烟袋,牵着空的手来到了群玉阁的顶端。
眼前是浩荡的城市,不是登上群玉阁他还注意不到璃月城已是如此之浩大,大的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一望无际,鳞次栉比,就像是海边一浪接一浪的海浪。
他望着已经可以用“瑰丽”来形容的璃月城,突然说不出什么来。
“美吗?”凝光的声音幽幽的,白金色的发丝随风飘摇。“这是按照你走前给我的设计图所规划的,十五年,将整个璃月城的疆土推进到归离原一带。”
“你目光所及,皆是璃月疆土。”她的眼神温柔,里面又好像藏着狮子。
“谢谢。”空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要谢谢?”
“我很感谢,我仅仅是一个想法,而你却这样做下去……”空拿出了一枚祖母绿所做的玉玺,转瞬间群玉阁竟然开始拔升,直到升到了比原先高度还要高个一百丈才停下。
“江山如画。”
“不,不是。”她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不是江山如画。”
“是你我夫妻二人,江山如画。”
话音未落,她突然忍不住的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样。
“凝光!”
“所以,你一直没有注意你太奶奶的身体状况?”直到医生离去,站在外面抽烟的空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的玉凝华,突然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训她。
因为自己也是那个离开的人,与其说他在这里怪罪玉凝华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先走了……他甚至没想过仅仅是一夜的春宵竟然真中奖了,当时那件事儿之后不过三个月,他就启程去稻妻了,甚至当时“上官先生”的离开都没人发现。
他就像是滴进海中的墨水般,消失在了璃月所有人的视野中。
刚才医生的消息其实非常不好,一百余年的时间中她像是疯了一般工作,工作。外表用神之眼和元素力而保持的容颜仅仅是一个外表罢了,内里就和已经腐朽得不能再腐朽的木头一样,随时碰一下都会裂开,崩碎,化作尘灰。
“太奶奶的身体状况没人知道,太奶奶也有自己的医生,而那位医生先生从来不和我们说太奶奶的身体状况……估计是太奶奶也和那位医生达成了什么契约吧。”女孩儿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说不出什么。“现在就只能让太奶奶静养了。”
还有半句话她没忍心说出来,其实静养也只是续命,而不是治愈。
“当时太奶奶知道上官先生回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开心,就像是个小女孩儿听到自己邻居的小男孩儿带着好玩的过来看她一样……我没见过那种像是突然焕发了光彩的太奶奶,整个人都像是燃烧了起来,那种热情我想都不敢想。”
她的领子突然被空揪了起来,沛然莫可抵御的威压瞬间压在了整座群玉阁上,除了凝光的寝宫:“你……说什么?”
她整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的看向面前金刚怒目的男人。
“她整个人……像是燃烧起来……一样?”他一字一句重复着刚才玉凝华说的话,每说一个字都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掉下来,整个人像是行将破碎的玻璃瓶。
“嗯。”
拽着她衣领的手突然没了力量,几乎是死里逃生的玉凝华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身体告诉她这个男人危险至极让她赶紧跑路,而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她却犹豫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男人,就像是他什么都没有保护好,看着喜欢的人在怀中消失。
“你真拽啊,空。”他跪在地上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
“这世界上怎会有这样拽的男人啊,你他妈狂拽酷炫吊炸天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SuperHero啊……”他絮絮叨叨的,听起来像是什么魔咒或者是什么光速吟唱。“是啊蒙德的北风骑士留不住你,璃月富可敌国的天权星留不住你月海亭的秘书长留不下你,稻妻的白衣卿相三奉行检察官留不住你,须弥的小吉祥草王老师也留不住你……还他妈有什么东西留的下你啊,你这一辈子这么拽。”
“拽到最后没人愿意看你拽咯,回头看看一个个为你回光返照一样的姑娘你他妈想不想扇自己几巴掌,那可都是喜欢你的姑娘一个个跟着你脚后跟都不转啊……”
“现在好了吧,把自己玩脱了吧,你他妈再牛逼你能续命你能逆转时光啊?”
“使君阁下,你他妈就是个渣男啊。”
玉凝华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在逐渐地崩碎。
像是被扔在地上的青花瓷瓶。
走进房间,躺在床上的她竟是那样的纤弱。
纤弱到你竟然没有任何想要碰触她的愿望,生怕面前的女人像是玻璃般碎开,你会觉得呼吸都是错误的,因为你呼吸带起来的气流都有可能将她吹跑。
“我回来了。”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床上的女人。“医生都和我说了,你瞒得真好。”
她并没有在意空是在生气,只是伸出手将枕边的金钗放在他的手里:“其实也不是瞒住,我和那位医生说过,不要把我的体检结果说给旁人听罢了,你不要去怪罪他。”
“我不会怪罪他。”
“那就好,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说完话的她又咳嗽了两下,慌得他竟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竟搞不懂是该给她喝药还是做点儿别的什么。“别慌,该到时候了,人不就是该走嘛……”
“你……不该这么早走。”
“否则呢?再活一百多年?”听到这句话的凝光差点儿笑了出来。“再活一百多年还是要走,早走晚走都是走,我为什么非要拖着像是一只老乌龟?”
“你撒谎了。”空的眼神中带着悲凉。“五十年前,兽潮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嗯?”
“不要忘了,我有玉楼印,群玉阁绝大多数的档案室对我来说都是不设防的。我查到了当年的那些记载,魔神残渣所带来的危害远远不止镇压下去就行了的程度。”
“你在害怕第二次魔物爆发?”出人意料的,凝光笑出了声。
“如果璃月因此生灵涂炭,我宁愿我当时没有给你那份扩建的图纸。”
“晚了,都晚了。”凝光笑的很坦然,虚弱的样子让他看了都不忍心去训斥或者怪罪她。
“有些事情,只有做了才会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有些事情,做完了才会觉得自己不去做多么好……更有些事情,做了会有人骂,但是总要有人做。”凝光指了指空手里的金钗,一副宠溺的样子。“出去之后给凝华那孩子吧,她馋这条金钗好长时间了。”
“嗯,我知道了。”他将金钗插进口袋里,看着面前这个衰弱的女人。
时光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一瞬间都显现了出来,就像是一块石头经过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经过了无数次的刻画侵蚀,原本光滑的表面逐渐变得沟壑分布,上面的裂纹一层摞着一层,一层叠着一层。像是伤的体无完肤,又竭尽全力去弥补掩盖,一点点去填补裂纹。
那不是他记忆中的天权星,更不是那个曾经和他廊前品茶的凝光。
“累了吗?我去给你拿安神汤?”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问她。
“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体。”凝光示意空将自己扶起来坐在床上,眼前是空旷的大堂——这大堂曾是她的会客厅,亦是她的寝宫。“倒是有个事儿,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心病,还请先生给我解了。”
“你说。”
“还请先生,再为我唱一曲《杨贵妃》吧。”
樱木的小鼓被敲响,敲响的同时又在边上一提一抹,鼓声敲打中带着嘶哑,让人仿佛在听一面小鼓在哭泣,嗓子都已经哭哑了。
哩哩啦啦,像是一场总是下不完的小雨。
“遥忆在华清,新承恩泽幸,金屋同妆成,玉楼同欢醉——朝暮暮。”
娇艳的唱腔一缈三折,就像是点燃的线香香烟,稍微一被扰动就成了断断续续的模样,台上的人婀娜多姿身段矫健,恍若遗世而独立的天姬。
他清唱着抬起头,穿着华服的人就那样伶仃在台上,脸色苍白。
他的扮相凄惨华贵,仿佛真的有一位远逃的皇妃孤苦伶仃,站在一场永远也下不完的大雨里面——旁观的玉凝华在一旁也被震撼到,虽然已经知道台上的人是谁,但仍然被他那凄艳的女性之美震撼到。
那是女装的空,眼角被眉笔拉长,原就有些女性美的他更显妖娆。
他载歌载舞,让人感觉真的有一位贵妃附身于他,借着他的唱腔和身体,歌唱自己苍凉的古调。本来杨贵妃的故事就是那种凄艳清冷的故事,而这种虚无缥缈的美更让人为之崩溃和疯狂,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怜爱他,保护他。
孤独,妩媚,悲凉。
“华儿。”躺在床上的凝光伸出手来,将玉凝华那有些汗湿的小手握住。
“我在。”玉凝华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已经将凝光的手握紧了。“您冷吗?我让下人把暖炉打开?”
那只手冰凉如玉石,和她记忆中那双手大相径庭。
“没事,不是冷,奶奶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凝光仍旧微笑,眼神中带着期许。
“您讲。”
“关于使君的事情,你多半也猜出来了吧?”
“嗯。”玉凝华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台上的男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使君。”
“喜欢这样的爷爷吗?”她眨了眨眼。
“我很自豪,我有一个曾经拯救了世界的爷爷。”
“那就好,不要去恨他,很多时候,人一旦冲动就会做出很多事情……当年奶奶我也冲动过,结果就是你爸爸。”她的眼底少见的露出疲惫,看上去像是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人这一生,不是说有些事情我没做,而是哪些事情我做了,我不后悔。”
“我今年准备好的资料,够大约五年的规划,如果我的决定与田黄色的笔迹有所违背,以那条田黄色笔迹为准。”
“是……那是爷爷的笔迹?”
“对,听他的没什么大问题。”凝光咳嗽了两下,一旁的玉凝华连忙用手帕接住咳出的痰。“……咳,记住,善待璃月的疆土和草木。”
“记住了。”玉凝华看了一眼,那是深黑色的鲜血。
“不用扶我躺下了,让我再看一眼他……也许,多看一眼,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吧。”制止了玉凝华扶她躺下的动作,凝光看着台前的男人。
“让奶奶再看一下,就一眼,好吗?”
她的手逐渐从冰凉变得冰冷,而这时台上的男人也将最后一段结了尾。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虽堪恋,何必重逢。”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踪,且自留住蓬莱宫。”
“远无常,歌,清,平。”
最后一声落下,她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大幕落下,空坐在了她的身旁,看着一边握着她的手的玉凝华,空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人……就这样脆弱吗?
脆弱的像是空中的飞鸟,毫无预兆的掉下来,毫无预兆的死亡,不像是命中注定,可每一个角落里都透着命运的味道,闻起来令人作呕。
他知道面前人儿的结局,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还想听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清越。
“还想听的话,我唱给你听吧。”面前的人已经没法回应他了,他坐在床边,握起她逐渐冰凉的小手,歌声缥缈。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寄风情,聊抱他,一时恩遇隆。”
“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
“月影儿早已消融,来路失。”
“回首,一场空。”
玉凝华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感觉到一种悲凉,悲凉的让人以后不想回想起此刻。
“传下去,今日。”空穿着那身戏服,轻轻抱起已经身体冰冷的凝光,眼神凄清。
“天权星,凝光先生。”
“驾,崩。”
泪水止不住的掉下来,接着打在地毯上,消失不见。
大丧第三天,诸事已毕。
倒不如说剩下的事情不是讨论前天权星先生的丰功伟绩什么的,而是玉凝华接任凝光位置之后还能不能守住曾经凝光基业的问题——璃月七星本质上还是七位大商人或者说是七个资本家的联合执政,而现在其中一位倒下了,剩下的六位如果不上来啃一口他是不信的。
空这几天一直在处理凝光留下的账务,该还的债务还了,该投资的项目把钱发下去,该给工人和下面秘书们的工资给了……算是不停的查缺补漏,不过有些账务与其让它出现,倒不如直接将账本都毁掉。毕竟有些时候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为了一些特殊账务动用了玉楼印,召来了凝光养的暗部,将那些人的嘴彻底堵上。
今天是新七星上任的日子,玉凝华一个小辈在会上估计不少被诘问,如果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导致玉凝华守不住这片基业,不用别人,空第一个先把这些七星给剁了。本来凝光为了这一天还留下了不少后手,结果她万万没想到空会回来。
那就简单太多了,空比她所有留下的底牌都要刚猛和强大。
雅致的会场里,身穿白衣的玉凝华坐在原本凝光的位置上,面前是六位或男或女的中年人——都有着神之眼,有些可能已经是和凝光一个年岁的人。
“凝华,节哀顺变。”看着面前娇弱的女孩儿,穿着干练的女人竟是第一个开口的。
“谢谢天玑奶奶关心,凝华铭记在心。”玉凝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像是对面前的女人示好。“各位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凝华谢谢各位这几天在奶奶殡天时的照顾。”说着她便起身鞠了一躬,样子拘谨中带着郑重。
“理所应当。”众人拱手回礼,虽说年龄比玉凝华大,但是现在她坐的位子和他们却是平级的,至少拱手回礼是要有的。
“对了,这位站在凝华背后的……”坐在开阳位置的老者指向站在玉凝华身后的人。
他也是一袭白衣,脸被兜帽遮住看不清他的面容。
“哦,那是我奶奶的师爷,姓上官,奶奶殡天之后基本上很多事情也是由他操持……今天与会我也让他跟来了,还请各位见谅。”玉凝华落座,面对开阳的质疑也侃侃而谈。
“嗯,也好,有之前留下的老臣辅佐也不错。”天璇的声音不咸不淡,听起来有点暗讽。
他们问完全就是出于礼貌罢了,这位突然从她背后冒出来的先生他们不是没有调查过,从凝光葬礼上他就已经出现过了,而后群玉阁的一系列行动基本上都有着这位站在背后打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凝光有过秘书,但是据传是据传,那位早就离开大陆快一百多年了。
这位师爷他们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来,见过他的只有凝光和玉凝华。
“所以,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想……”玉凝华单刀直入,让在座的六人都愣了下。“从我玉凝华嘴里,挖出什么东西?”
他们面面相觑,毕竟本来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你这直接给棋盘子掀了的玩法还是第一次见。你说这是凝光还有这个胆子和剩下六星翻脸,但是凝光已经死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是真的敢……
“诶,凝华,现在你也是璃月七星之一了,我们在这里不如说是和气生财。”天枢轻叹,将手里的小玩具放下了。“毕竟把目光放长远些,璃月终究现在是我们在执掌,再说,这不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吗?”
这次其他六人来的目的是从玉凝华嘴里敲出一些凝光本来死咬住的产业,这些产业他们也不打算直接从玉凝华手里抢走,分一口出来都已经够剩下的六星吃到饱了——空看完凝光的账本都想吐槽,这真的是凝光一句话甚至可以造一个七星候选人。
“咳咳……凝华不要说得这么绝情,毕竟各位论年龄也算是你叔叔辈或者爷爷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坐在玉衡星位置的男人摇了摇头捋了下小胡子,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倒不如说,我们谈一谈以后的合作比较好?”
“玉衡叔叔不用虚以委蛇,我知道你看上我家在归离原的那五千亩茶田了。”玉凝华桀然一笑,直接将一份委托书沿着桌面滑向了玉衡星。“我本来对这里也没啥兴趣,合作开发成立商行,你四我六,两千亩茶田可以转给你,市价每亩我优惠你八十万摩拉。”
“我也不在意你到底会从里面扣多少,我不在乎那些东西。”看着玉衡忙不迭查阅合同和委托书的样子,玉凝华好整以暇的躺在了自己的躺椅上抽着烟斗。“各位也是,如果说有什么想要让我松松口的不妨直说,我倒是不在乎,毕竟有些东西该舍出去,有舍有得的道理我玉凝华懂的。”
“但是,贪得无厌,我可要生气了。”她吐出一口烟雾,雾里她的脸竟然有些妖娆。
六人除了天枢都脸色微变,这意味着玉凝华好说话但是也不好糊弄。原以为这个刚接手的小丫头不可能完全熟悉过来她奶奶的产业,趁着这个机会坑一笔什么的也许就是吃饱。毕竟一鲸落万物生的道理大家都懂,都不用这只鲸鱼死透,他就是掉点儿油出来都够不少璃月人从身无分文到富贾一方……
问题是他们突然发现,这个小丫头,根本没法糊弄。
才短短三四天的时间,他们竟然感觉坐在那里的就是凝光本人。
唯有天枢星坐在椅子上,手里摆弄着一枚小方块儿:“不愧是凝光看上的继承人,有魄力……我倒是对你背后的那位感兴趣,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个能力在三天之内搞完所有的产业结构,没人帮你是不可能的。”
“所以,上官先生,请露个脸?”她将手里的小方块儿掷出,目标就是玉凝华身后人的眉心,如果不挡下来基本上脑袋上得被开个洞。
“胡闹。”小方块儿在他面前融化,精钢磨制的骰子化作铁水滴在地上,烧焦的羊毛发出一股焦糊的臭味儿。“你早就知道我是谁,至于这样去试人?”
空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金色的眼睛里面充满戏谑:“诸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其余五星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他们每年都去拜祭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的面前,现在他们都不知道是坐着说话好还是站着说话好……亦或是直接跪着说话比较好。
“使君阁下……”摇光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您这是……?”
空踱着步子,看着坐在他们面前像是被箍住的五星:“你们知道吗?”
“原本我回来,真的就是准备看看她,和她说一声再见……结果你们告诉我,老子不仅仅要抢她的产业,还要瓜分她孙女儿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起身在七星的议事桌周围转圈。“商战我承认,确实是趁他病,要他命,或者说我根本不会在意你们是不是要了凝华的命,她自己守不住是她自己的问题,你们在会上给她施压我根本不会管……大不了从头再来。我生气,生气在你们的手段。”
“凝光的茶田,她走后突然有人和我说工资没发,工人们去闹事儿。可是我昨天刚发的工资就有人接着带起营啸?”
“开采矿物的矿坑,第二天就塌方?那塌方痕迹不是炸弹炸的我都不信。”
“一条商铺的收税不端,会在一天之内全部爆发出来?”
“你说你们的手段啊……一条条的都是在把凝华往死路上逼,趁着她根基不稳就开始鬼鬼祟祟。竞争,竞争是这样用你们那双脏手,赚着昧良心的黑钱,拿着璃月百姓,矿工,农民做工具去竞争吗?喜欢掀起民怨然后制造对立吗?”
“玉衡,我知道茶田你觊觎很长时间了,我倒是也不介意都送你。”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像是个刮胡子的师傅。“好帅的手段,帅的像是你是一场战役的指挥,你站在山巅看着底下的人拿着刀枪互相杀戮,血都流进土地里。哇你白衣一袭风度翩翩,鲜血根本碰不到你,真是酷毙了老兄。”
“可是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凝光身为璃月七星之一却能和你们六星之和分庭抗礼你知道吗?”匕首在他的脖颈上游走,锋利的刀刃几乎嵌进他的肌肤。“想知道吗,诸位?”
所有人除了天枢和玉凝华都摇了摇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有点扑朔迷离。
“很简单,凝光从来就不是那个坐在山顶上指挥战斗的帅哥或者美女。她玉凝光是那个推着小车光着脚从瑶光滩捡贝壳带到璃月城来卖的小女孩儿,是那个挽起裤腿儿和工人们一起打灰的凝老板,是那个面对奥赛尔进犯明明可以依靠帝君但选择把自己群玉阁砸了的天权星……”他的匕首突然在玉衡的胡子上划了一下,刚才他还捋着的胡子竟被拦腰切断,脸上也逐渐裂开一道细细的裂缝,血水从里面渗出来。
可是他不敢动,死也不敢动。
“因为凝光就是那个在战场上拼命的人,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在她身边,她的身边都是惨叫和鲜血……”他长叹了一口气,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纸烟,抽出一根之后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喷在了玉衡星脸上。“我和她都是杀红眼的人,你们和我们两个杀红眼的谈利益重新分配?”
说这话的时候他剜了一眼天枢。
“你真不如你的上一任,玉衡。”他的声音缥缈,这时大家才发现他又站回了玉凝华背后,正擦着手腕上沾着的血——那是玉衡脸上的血。“脏死了,平日里多锻炼下,血里面全是民脂民膏,恶心。”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凝华背后就是我,如果有不服的想使绊子,我随时奉陪。”空牵着玉凝华的手推开大门,夕阳的霞光射进房间。
“当然,想怎么死,自己先考虑好。”
“包括你……夜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