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随着太阳渐渐西落,晚饭时间也到了,晨枫本想留夜阑一起用餐,却被她拒绝了。一旁的季语桐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夜阑离开,季语桐探究着看向晨枫:“表哥与夜小姐出乎意料地走得近。”
“阑儿孤身一人来到晨家,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对她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晨枫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不再理会,季语桐被晾在那里,脸色沉了沉。
与此同时,依澜轩内的小雨已经备好饭菜,夜阑回去两个人正好一起吃饭。吃过饭,小雨收拾好碗筷,看到夜阑斜依在窗前,只望着渐渐升起的月亮。
小雨觉得今天的夜阑似乎与平日里的不太一样,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夜阑背后,然后轻轻唤道:“小姐。”
大概是声音太小,夜阑没有听到,没有什么反应,小雨愣了愣,然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也大了一些:“小姐?”
夜阑突然打了个激灵,缓过神来问了一句:“你吓了我一跳,有什么事?”
“小姐……今天好像有些怪怪的。”小雨偏偏头,疑惑地问着。
“哪里怪了?”夜阑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下,扫视了一眼桌子,“还不把东西送回去。”
小雨仔细看了看夜阑,感觉好像与平日里又没什么不同,难道是想多了?
被这样看着,夜阑报复似地说道:“一会儿回来再多练些字。”
“小姐!”小雨瞬间变成了苦瓜脸,以哀求的眼神看向夜阑。
不过夜阑没有丝毫心软,反而推了她一把催促着:“快去!这段时间事情多,你都好久没认真练字了,今天要多练些。”
无奈的小雨只能垂头丧气地白了一眼夜阑,然后嘟着嘴转身去忙了,夜阑含笑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然而当她的身影消失后,她的目光却渐渐染上忧色。
这一晚似乎注定是不凡之夜,晦暗的残月之下,一个身着玄衣的蒙面人立于依澜轩不远处,身形玲珑婀娜,一眼便可辨出是女子。只是月光之下,她眼中犹豫的神色渐被寒光取代,凛然的杀意也愈加浓重,再不见丝毫娇弱之意。
趁着月色,她快速向依澜轩奔去,天上的一片薄云恰巧将月光遮住,视线所及又暗了几分。身影混杂在黑夜之中一闪而过,与混沌的世界融为一体,待云飘远,她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的夜阑还未睡下,正摆弄着晨枫送给她的那只纸鸢,心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整个人呆坐在桌旁。
关闭的房门在寂静的夜晚发出轻微的声响,不知缘由地缓缓地打开了,随后世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寒意,向桌边移动,随后一股强劲的掌风急速向夜阑的胸口拍去,夜阑感觉到了不对,本能地出手去挡,可已失了先机,那一掌还是打在了她的身上,一口鲜血直喷出口,不过好在刚刚袭来的掌力减轻几分,她尚有还手之力。
双目圆睁,眼前却见不到半个人影,夜阑心下不由骇然,左手抚住胸口,伸出右手,亮出长剑。手中执剑,稍有了底气,迅速扫视了一眼,没有任何发现,对着门口大喊:“来人,有刺客。”
就在侧头高呼之时,她再次感受到了掌风,哪怕见不到对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在劣势之下自保,不得已,她使出了所学招术中最为诡异难测的流星幻月,这套剑法杀伤力并不大,但变化很快,会让对手根本无法察觉攻击方位,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是最好的选择。
几剑下去,夜阑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威胁,外面的侍卫也已经赶了过来。只觉眼前的人影不断晃动,夜阑再也撑不下去,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陷入混沌。
恍惚间,夜阑只觉得目之所及皆是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这里是哪里?应该向哪里走?哪里又是归宿?心中一片茫然,她只能无措地环视四周,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小姐的手指动了……”
“阑儿……”
是谁?四周依旧只是漆黑一片,然而她却在声音传来的方向感受到了希望与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阑儿……”声音再次传来,而手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向着某个方向走去,速度越来越快。
这一次,她终于听出来了,这是晨枫的声音。不知是因为手中的牵引,还是确认了声音的来源,她突然间觉得轻松了许多。
那道牵引着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拉着她飞一般地跑了起来,只是她竟没有感觉到疲累,反而是更加地轻松,只是四周变得扭曲起来。随着扭曲得越来越严重,她的世界一片震荡,越来越剧烈,然后慢慢崩塌。一阵天旋地转,她睁开双眼,这一次眼前的一切是她所熟悉的。
站在一旁的小雨忙趴到床边,泪眼婆娑地说:“小姐,你吓死我了……”
“你终于醒了。”晨枫笑得如同孩童一般灿烂,连声音都轻柔得像一朵云,没有一丝重量,根本没有作为家主的庄重,然后扭头便吩咐起来,“小雨,快去叫洪大夫再来看看。”
夜阑怔然地看着晨枫,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种纯粹的关心与在乎,慢慢浸入她的内心,那感觉真好。
“等等!”小雨还没站起身,便有人出言阻止,正是坐在不远处的季语桐。
她正盯着床头的某一处,眼中神色难辨地继续说出理由:“洪大夫只是一个人,既要帮你做事,还要看夜小姐的伤势,这才刚走,你总得让他休息下。更何况他不是说过夜小姐并无大碍吗?”
顺着她的目光,晨枫才意识到,他还握着夜阑的手,慌乱间忙松开,然后问夜阑:“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很难受,可若实话实说,晨枫一定会担心,可若说无事,这谎话岂不是太明显?夜阑灵机一动,带着几分俏皮反问道:“怎么样我说不好,不如我打你一掌你自己感觉下?”
小雨脸上还挂着泪珠,被她逗笑了:“小姐,家主在这里守了你一晚上,你怎么还要打他?”
若是平日,夜阑定要逗逗她,不过现在有伤在身,她是真没有这份精神。
晨枫稍有迟疑,竟然温柔地回了一句:“那你就快点好起来,来打我一掌。”
季语桐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然后静静地起身向外走,与景安迎了个对面,景安忙打招呼:“表小姐。”
“嗯。”季语桐十分随意地应了声,与他错身而过。
随后景安便向屋内走去:“家主,晨靖飞的事,查到了一些眉目。”
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晨枫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查到了什么?”
景安瞥了眼夜阑:“派来的侍卫没说,只说有消息了,你快和我去看看吧。”
一颗心被吊起来又不能立即得到答案,晨枫本想责备他两句,不过看着他脸上的汗珠,也只能作罢。他对夜阑说:“我得去看看情况,你好好养伤,若是哪里不舒服,立刻让小雨去找大夫,千万别耽搁。”
然后他又转头一脸严肃地对小雨说:“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若是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
小雨已经好久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又担心无法很好地完成任务,有些心虚地地点头:“嗯。”
晨枫只觉得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要如何说,只能无奈地对夜阑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夜阑微微点头后,他便带着景安离开了。
“今天的家主怎么有些让人害怕?”确定晨枫走远,小雨才不满地嘟囔起来。
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夜阑浅笑着:“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现在都敢口出不敬之言了。”
小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以前从不敢说的话,愣了愣后又笑了笑。而夜阑的心思,在此时早已追随晨枫而去,不知晨靖飞的事有多大的进展。
晨枫也是急于知道结果,从依澜轩到牢房的距离并不近,他与景安在短短时间便赶到了。
只见晨宇用手轻抚着墙面,双眉紧蹙,晨枫忙上前问道:“查到了什么?”
晨宇转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扫视了一周围的情况,确定除了晨枫与景安外再没有其他人后才缓缓开口:“牢房守卫有内奸。”
“什么?”景安大吃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相较于他的震惊,晨枫显得要平静得多,虽然眉头也是一皱,但很快又渐渐舒展。
一旁的景安早已经按捺不住,瞪大了眼睛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验尸结果是,晨靖飞的确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而死,但不是一次,是多次。洪大夫已经查明,他是吃了可以使人失去理智、发疯发狂的忘忧散,才会不要命地往墙上撞。”晨宇顿了顿,回答的虽然是景安的问题,却是看向晨枫,语气中陡然间夹杂了寒意,“他被关进来之前,你搜过他的身,他身上并没有毒药。那么只能是他被关进来后,有人带给他的。忘忧散的药效因人体质不同,会有所差异,不过大都会在两到三个时辰内发挥作用。出事前晨靖飞一直很安静,这里也未发生打斗,想来他极有可能是自己服药的,那么便无法断定他是什么时候得到的药,更无法推断是谁给了他这致命的毒药。我之前也问过当时值守的侍卫,他们说当时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若是我让查到是谁干的,我定不会饶过他。”
晨枫心中也是不平,但他还是压制住了情绪,在晨宇手臂上轻拍了拍,安抚道:“急不得,切忌不可打草惊蛇。”
“道理我明白,只是……想到晨家有内奸……”晨宇的手在墙上狠锤了下,发出一声闷响,脸上的表情也愈加地愤怒,突然起因为精力全放在查案而忽略的另一件事,“景安已经查明,晨靖飞的死讯快速传播也是那个谭勇在背后搞鬼,晨家……唉……”
原本覃勇与晨绍安所做之事,只危害到夜阑,晨宇还可以自欺欺人,只当他们是因为夜家与晨家的恩怨才会与晨靖飞联手,针对夜阑,但覃勇弄得满天飞的传言,甚至牵扯到晨枫身上,而他又是晨明海的人,让人不得不怀疑到晨明海身上,这着实让晨宇心痛难忍。
作为晨家家主的晨枫自然明白这种感受,只能强调:“晨家人数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有问题也是不可避免的,现在出事了,我们必须要查清楚,肃清本源,还晨家一片安宁。”
“覃勇和晨绍安做了那么多事,怎么不找他来问……问?”景安眼前一亮,兴奋地将想法说出来,话还未说完,晨枫白了他一眼,他立即敛起笑容,语速越来越慢,最后甚至有些磕巴。
晨宇本就心情不顺,逮了机会正责备一番:“你知道,他是三爷府上的,直接找他来问,你是想让三爷知道,我们怀疑他吗?”
景安一愣,然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毕竟是三叔府上的人,如果没有证据暂时不要妄动的好,免得打草惊蛇、落人口实,反而不利。”晨枫解释一翻,这也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无奈,明明有线索,却又动弹不得。
“那不是还有晨绍安吗?”景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当初晨宇便想直接抓了晨绍安,却被晨枫制止了,现在陷入困局,他的心思再次活络:“该动手了!留这种人在身边,我受不了。”
晨枫略微思索了下:“再等等。”
“还等?”晨宇急得低吼一声,“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再等下去,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晨枫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抓了他,他必然不会承认,我们除了推论没有任何证据,那只剩下严刑必供一条路了,若是他依然不招,又该怎么办?”
晨宇心有不甘,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说:“派去跟踪晨绍安的人,一直没有发现,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了?”
晨枫低头想了想:“也许可以这样。”
“什么办法?”晨宇眼前一亮。
景安也忙催促:“家主,快说啊!”
“已经查明是覃勇传播的谣言,就用这个理由,找他来问话,看他如何说。”晨枫迟疑了下,又补充道,“去找他的时候不要说明理由,只说与晨靖飞的事有关。”
晨宇不解:“不怕打草惊蛇了?”
景安同样不明白,两个人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晨枫身上,晨枫解答:“如果是晨靖飞计划杀害阑儿的事自然不行,但是别忘了,谣言也与晨靖飞有关,谣言的事,哪怕最后没有收获,也不过是找他问话而已。我只是想借机让他误会,看看他是否会做出什么事,让我们拿到确凿的证据。”
被晨家一系列的事搅得心烦的晨宇立即点头:“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安排!”
晨枫忙出口阻拦:“等等。”
晨宇回头看向晨枫,晨枫继续说道:“不知道侍卫队里还有没有奸细,让景安和你一起回去,也许能帮上忙。”
晨宇刚刚接手侍卫队不久,的确对身边的人不是很了解,多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总是好事,虽不情愿,也“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景安:“走吧。”
晨宇的脾气比晨枫差多了,景安本不想和他一起回去,但晨枫有令,他自然要听,只能跟在晨宇身后乖乖离去。
牢房里只剩下晨枫一个,他静静地凝视着墙上已经发黑的血迹,自从夜阑入了晨家,发生了太多事情,凌兵阁的事,以及这一次夜阑莫名受伤,更是匪夷所思,而这些桩桩件件都与夜阑有某种关联,让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甚至其间还夹杂着些许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