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三十一）
朦胧的月晕散发出迷幻的风格，童话绘本中的月亮似乎有同样的感觉，扑朔迷离，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也许本意只是充当背景，可是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却总是比云彩更加容易当成拟人化的存在，而且总是正义的一方。内心的纠结以成年人的稳重现实作为对手的上条当麻抛弃应有的思考能力后，像孩子一样抬头希望从明亮的圆月上得到答案——就算不正确大概也没有关系……将错误怪罪于月亮听上去也蛮浪漫的。
上条行进的速度大大减缓，胸中现实与渴望的战斗仍然没能拉下帷幕，仿佛会无休止尽的进行下去——但是事实是不可能的，上条必须马上做出选择。任何事都是有时限的，一旦夜晚过去，直刺眼瞳的太阳将不会给出答案，毫无理由的勇气亦不会再度诞生。
眼中的月亮越来越清澈明亮，倦怠却不疲劳的绵软感觉从脚心攀登而上，逐渐蔓延至全身。上条终于停下脚步，然后这才发现月亮变亮的理由——没有直视前方的他不知何时走进了一条小道，泥土的香气从单车道的混凝土路面两边跟随着裹挟落叶悲伤的微风而来，年轻的树木伸展茁壮的身姿，悠然摇曳歌唱。
上条环顾四周，他从未来过此地，虽然他一度迷失，但是脚程不可能变得离谱。尽管四下都是没见过的风景，不过他仍在出租屋附近无疑，只要走到大路上，就一定能回到起点——方法是有的，可是脚步却犹豫起来。他并不是为了回去才出发，离开房间的时候，上条内心澎湃的热血绝不可能原谅他一事无成的回去。无论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必须要得到才行，并且一定要传达到，要告诉她才行。
不管故事的终幕要讲述什么，都必须要有个结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向未来迈进——独自，或者……
疾驰的列车从头顶呼啸而过，像是一把战无不胜的锐剑，誓要撕破天边的星空。突如其来光亮将上条拉回现实，独自一人徘徊在陌生小道上才是此刻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他得离开这里，才能去找食蜂。
列车是个提示，上条在出租屋里偶尔能听到列车在轨道上全速奔跑的声音，没听到的日子大概是他没注意。当然他从未想要对列车的声音来自何方一探究竟，所以此刻想要在脑袋里找寻平时的声响来自何处未能一蹴而就，一旦陷入对可能性的思考，正确答案就会离自身越来越远。然而上条有时候对一些普通的问题却充满斗志，一旦燃起，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刹车。这种毫无意义的意志力不会看场合和时间，上条抱起双臂，凝视着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轨道，思考突然陷入了停滞。
不知是悔恨、忧伤，还是不甘，某种情绪，也可能是大量感情的混合物，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露出锐利的尖牙和冷彻的利爪，宛若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似的猛然扑上来。于是上条发现了，或者说他一直在躲避，包括走到不可能见到食蜂的地方也是——现实也好，幻想也好，踌躇也好，决断也好，希望越好，绝望也好……所有互相倾扎的事物其实对他而言都不重要，无论选择哪一条道路，他最终都能看到前方，为故事画上句号。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没有办法选择，恐惧的情绪才是根源。他追逐明亮的月光，踏入黑暗的领地，思考无意义的方向——他只想要逃避……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像食蜂那样将锋利到连自身都会刺伤的话语呈现出来。
到底哪一方更加残忍呢？
上条的脑海中浮现出问题，然而他却无力思考，发出阵阵威吓低吼的恐惧将支撑身体的力量抽离，充斥四周的黑暗立刻瞄上机会，趁势钻进身体里，助长恐惧的气焰。仿佛蚕食着血肉，不断成长的恐惧愈发狰狞。嗖嗖的寒冷伸出强有力的手掌，扼住上条的脖颈，配合挤压胸腔的恐惧，将呼吸的机能停止。
上条张大嘴巴，拼命地想要将氧气呼入体内，可是却事与愿违，身体中的热烈化作白雾，消散在黑暗构建的王国之中。颤抖的身躯蜷缩在冰冷的桥洞之中，又一列班车从上方用同样的呼啸驶往天际，带着上条渐行渐远的意识一起，用粉身碎骨的觉悟撞向星空——故事的主人公却还未下定决心。
不能在这里停下！
微弱，但却坚定的话语从恐惧凝聚的浓雾中燃起一朵小小的火苗，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熄灭，消失，可是那样渺小的力量却没有畏惧恐惧的压迫，如同一只生命短暂却绚烂的萤火虫，向上条的额头飞来。
他伸出手，闪耀的温暖便落入手心，即将占据全部身体的黑色恐惧颤抖一瞬，恐惧起了稍纵即逝的温暖柔和。
上条依然无法动弹，迷离的意识为温暖所引导，倚靠在冰凉水泥墙壁上的他更像是在梦游——温暖究竟来自何处？
“还有什么事吗？”
冷酷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那头传过来，真不适合她。
上条拨通了电话，思考已经无法正常进行，身体无法移动，要做什么不知道，现在和理性已经无法抑制最原始的渴望。
有点想笑，有点想哭……
“喂，有事就快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急躁的声音中掩饰不了担忧。原来如此，痛苦纠结的人不只是我。
“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冰凉的脸颊上划过温暖的痕迹，啊咧，眼泪是怎么回事？明明嘴角还勾着微笑的形状啊。
上条抖动的嘴唇催促着喉咙，暴风雪中蹒跚的话语不曾停下脚步。
“当麻，你怎么了？快告诉我。”
慌张的嗓音带着哭腔，此时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上条没有多余的力气想象，勉强呼吸的喉咙终于有所作为，那是上条曾经听过的话语……
“救救我。”
好害怕，大概是因为如此才会哭泣，好害怕，大概是因为如此才会动弹不得，好害怕，大概是因为如此，才会想要想要见你。
“救救我，操祈。”
如同神明最后的慈悲，上条已经无法再多说一句话……但是，已经足够了。
微笑的理由肯定只有一个——因为你……你的全部。
“你在哪……我知道了，等我。”
食蜂断开本能的提问，用坚定的语气简短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