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在乎

“我”是个男性。很普通的男性，偶尔犯二会自命不凡一下，但大多数时候，我自认为尊重女性，也敬畏生命。偶尔关注互联网的“男女对立”时会被一些“极端女权”冒犯到，但因为觉得自己要尊重女性，所以很少发声。 （一） 莫名其妙的，一个女生在大街上被打了的事件上了热搜。 是个视频，我点进去看完：一个女生被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搭讪，被搭讪的女生大骂了一声“你有病吧”激怒了男人，男人动手扇了女生一巴掌。女生的朋友扑上去砸了男人一酒瓶，男人彻底被激怒，然后就是在场的女生几乎都被打，尤其被搭讪的女生最惨，头破血流，血肉模糊。而那个打人的男人五大三粗，膀大腰圆。 在我看来，事情矛盾的激发点是女生的朋友。如果她没有拿酒瓶砸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或许不会那么激动，那个女生或许就不会被打的那么惨。 身边去帮忙的那些女生们我也很不理解，这种一看就打不过的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帮忙报警然后自保吗？她们扑上去除了激发矛盾有什么用？为了挨打吗？ 看完视频我只觉得这是一群神经病和一群不理智的人的缠斗，对于这种事件能闹这么大我真的不明白是为什么。 于是我点开评论区，入眼的是：“自保”“理智的人”“暴力事件无关男女”“男性也会害怕”“女生保护好自己”“冲上去没用”。 是的，和我的观点完全重合。 但很快，一些刺眼的观点进入视线：“别呼吁女生保护自己了，女生还能怎么保护自己”“完美受害者出现了，你们满意了吗”“被骚扰了不让反抗让我乖乖受着，有意思吗”“因为男性害怕所以帮忙的都是女性是吧，女性不害怕是吧”…… 我皱着眉头。我感觉被冒犯到了。我没打人也没帮打人的人说话，我只是从理性角度分析了可行性，怎么就成了受害者的对立面。我不明白。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男女对立上去？明明就是暴力事件，和性别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让在场的男性一个打九个去把那个女生救下来？ 而且冲上去的女生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本来就不明智，有什么好争的？不让女生保护好自己去和那群神经病讲道理吗，和神经病讲的明白还让你保护自己干什么。 总得来说，这事就是个暴力事件，挑起男女对立的人，纯属不安好心。 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事情没发生在我身边，况且这么小概率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边。 更别说，我是个男性。我是不可能因为出去吃饭被搭讪然后被打进医院的。 所以我把手机关了，不看互联网那些让人感觉不舒服的语言。 太晚了。我要睡觉了。 （二） 刚闭上眼睛，我就感觉身上有一阵不受控的愤怒冲向了大脑。 我把眼睛睁开，看到的是一个手机屏幕，屏幕上播放的是那段男人打女生的视频。 嗯？我记得……我把手机合了？而且那股子愤怒……哪来的？那不是我的情绪，我看这个视频时明明没什么情绪的。 我试图把手机关掉，结果发现，手指不听大脑的，大脑也不听大脑的。“我”继续看视频，任由愤怒在大脑里肆意横行。 我只能又看了这个视频一遍。随后“我”打开了评论区。 现在的评论与我睡着前看到的不太一样，“理智”之类的话少了很多，多的是——“那个黄头发女生绝对有问题，正经人谁染黄头发”“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拒绝男人，男人不要面子的吗”“直接答应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我”愤怒更盛，恶狠狠的打字过去：“能说出这话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次我站打人者的坟头”。 但字打出去，却没发送。“我”看着那几行字发了一会儿呆，难以言明的伤心，难过，恐惧与愤怒交织着，让“我”浑身发抖。关闭评论区，也关掉手机，“我”翻了个身躺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感觉“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不是，我在哭什么？ 这种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哭？ 哭了很久，一直到哭累了，“我”才红着眼眶去洗漱，抬头照镜子时我才发现，“我”现在是一个女生。 年纪不大，还带着学生气，有股独属年轻人的稚嫩和青涩。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是个年轻的小女孩！我明明是个成年男性！我明明……明明应该……应该什么来着？ 我的思绪忽然被扯回。 “我”看着自己红红的眼眶，没忍住又流出几滴眼泪。 所以她刚才哭……是和受害者共情了吗？ 那她看到那些评论的伤心和难过……是因为愤怒吗？ 愤怒那些人的恶语相向还是愤怒有人不尊重受害者？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阵睡意忽然袭来，我又闭上了眼睛。 （三） 这次睁开眼睛，恐惧直接涌上心头。 “我”环顾四周，这是个电梯，电梯里站着三个人，除去一个“我”，还剩下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站“我”身后，“我”恐惧的不敢回头。 “我”看着电梯往下走，心里念叨：快快快，再快一点。 我一头雾水。我为什么在电梯里，难道不应该在床上睡觉吗？ 后面有两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扭头时通过电梯里的镜子，我看到，这次的“我”也是个女性。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打扮不出挑也不张扬，规规矩矩的上班族。 这是谁？我不认识。我为什么会是个女性啊。我有点崩溃，我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电梯到了，“我”一刻没敢缓，赶紧下了电梯。万幸那两个男人没下电梯。 我还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可怕的。 打开手机本想看一眼时间，结果看到了备注“闺蜜”的人发的链接，“我”点进去，是一个女生晚上出门吃烧烤被搭讪然后被打的视频。 刚消散一些的恐惧随着视频的播放越来越多，多到“我”浑身发抖，看着黑漆漆的外面，“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我”的恐惧来源于男性，哪怕，他们没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但“我”就是怕啊。我听到“我”在问自己，如果运气不好，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的人，是“我”呢？ 这种下意识的恐惧与担忧，令人窒息。 当我意识到男性的存在在一些场景下会对女性造成无意识的威胁时，我又困了。 （四） 眼睛睁开，吵闹声涌入耳朵敲击大脑。 身边是几个女孩子，都朝气蓬勃，笑得阳光灿烂。 天是黑的。但处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倒也没那么害怕。 我听到“我”张嘴，是年轻女孩的声音：“高考什么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身边几个女孩子附和：“哈哈哈哈哈！谁不是呢！” 几句话的时间，一个男人朝“我”走过来。 五大三粗，膀大腰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男人的手就贴到了我的背上。 一瞬间，生气，愤怒，恐惧…… 虽然被摸到的是这个女孩子，可我也实打实的恶寒了。 “我”拍开他的手，质问他：“你干什么！” 他把手贴回去，我一身鸡皮疙瘩。“我”听到他说：“想*你。” 不止这个女孩子，我也开始愤怒了。我和这个女孩子一样发出质问：“你有病吧！” 哪知道，迎头就是一巴掌。甚至，我看到他再次高高扬起的手。 女孩子愣了，我也愣了。身边的朋友反应快一些，拿酒瓶砸他头上，紧接着，换来一顿毒打。 疼。真的很疼。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我看到有女生扑上来护住我，然后被那几个男人一起打。 真疼啊。真疼啊。 我昏过去了。 （五） 眼睛睁开，脑中先闪过四个大字：“无妄之灾”。 这次看到的，是我家的天花板。 我回来了。 手机在手边。 我点开之前那个评论区，还是那些熟悉的评论。 “暴力事件无关男女”八个字在我眼前闪烁着发光。 或许我看到的是无关男女，或许真的不应该扯到男女对立。 可是…… 我想到了。那几个女生的愤怒，恐惧，以及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那是我自己不会有的情感。 我看到了。我看到男性骚扰女性是暴力事件的原因和起点；我没办法忽略受伤的是女性，而不是所谓的“男性也会害怕”。 那是我不愿意去直视的事实。 我从来没想到过，原来我的什么都不说，也是一把把刀。不是施暴的刀，而是将女性逼到极端的刀。 或许，身为男性，在这种时候，应该做的是对打人者表示愤怒，而不是在这时候说：“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 或许，我真的有错。 （六） 或许，我真的有错。 但是，我不在乎。 我当然，不在乎。 我不会因为被骚扰而被打成那样。 我被打了也不会有人恶意揣测我。 我坐电梯不用小心后面有人。 我走夜路不用害怕自己遭遇不测。 道理我能明白，但是，我不在乎。 因为，与我无关。 我不需要那么高的共情能力，也不会为了一个女生受伤而流眼泪，那不是我应该做的。 我当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