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危机:军团》:第六章

解剖结构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身着迷彩服,但显然从来没上过一天战场的男人。戴着眼镜,留着修剪不平的山羊胡,中年将军肚在腰带上鼓出一块来。他还梳着造型蠢得要命的小马尾辫,大概是为了让人注意不到他隐退的发际线所做的以虚代实之计。当然了,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他;但单单是看到我他脸上亮起的喜悦之情已经是显而易见,有那么一刻我在好奇他是不是要冲上来吻我。
“哥们,”他说道。“你成功了。”
内森·古德是个邋遢大王,还是个爱纸狂魔。公寓里各式各样的玩意从地板堆到了天花板:文件柜、像半伸的舌头一样开了一半的抽屉、整摞的报纸(他到底是从曼哈顿哪里找到报纸的?),成堆的老式光驱盘。旧纸质地图在那种你能在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里看到的倾斜式制图师用桌上摊开,知道吧,就是那种电脑还没发明时候的东西。地形图、地理图、建筑图。就跟古德把所有扫进曼哈顿数据库里的玩意全印出来了一样。我不知道他用这些东西要干什么,除了拿来擦咖啡渍和神游太虚以外(我在房间另一头都能看到水晶状的残留物;这套战甲可是有火眼金睛的)。
“哥们,要说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出的事,你都不敢信。巴克莱的人在上城都被打成稀泥了。CryNet的人在城里其他地方也是丢盔弃甲。真是天下大乱啊,老哥。”
周围的墙——起码是能从山一样的枯死植物里露出来的部分——是智能涂料、软木板和旧2-D显示器的混合体。一面墙已经足足埋在了三层图钉和照片下面,里面从假彩色增强画面的卫星照片,到大药店月经条的八折券应有尽有。一个角落里是上古时代的小型冰箱;这玩意连联网的能力都没有,不过在门上贴着的擦写板上面,某个叫安吉的人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内特,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破玩意搬出我的地方?!到28号我就彻底搬回来了。
古德像带人过丛林的导游一样带我通过这片杂乱无章的地方,全程停不下嘴:“你在坠毁地吸收的玩意,现在正像三维弹球一样把整个战甲的系统到处点亮,哥们,”还有“绝对是病毒式的,和纳米织物是同样的基层结构,”还有“哈格里夫肯定是疯了,拿这种东西当凯夫拉玩。”我其实并没有留心他的话。我刚注意到在一摞旧硬装书后面有个水族箱,是一百加仑容量的大家伙,而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某个有腕臂和吸盘的玩意。有那么一会我以为古德自己抓了个Ceph宝宝在里面,不过不是;只是一只章鱼。看起来和我过去几个小时里遇到的其他玩意一样怪异,但起码这玩意还是自家产的。
不知为何这点就显得它完全不同。我甚至感觉,不好说,对这个到处乱爬的无脊椎东西有种好感。毕竟现在我们都是缸里受人摆布的东西了,对吧?
古德带我走过门廊——“就在这里,和在岛上的设备基础构件一样,只是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罢了”——一路走进一个空到起码能好好感受墙纸有多脏的房间里。在房间远端处,是某种躺椅和十字架的杂交体。或者说是某种十字架和牙医手术椅的杂交体。不过其中十字架的暗示倒是毫无疑问:这是个胳膊外伸的躺椅模具,给战甲用的插座。你只要躺下然后——从沿着胳膊腿和脊柱的那些圆形小容器来看——它会直接和你连上。线缆像一卷松弛的黑色脐带一样将它连接到角落里的一个服务器堆栈里。
“那来吧,给你检查检查。”
我下身坐进战甲篮中,而嗡的一声我就像石头一样僵住了。我不知道是这破战甲的问题还是古德摆了我一道,但我又一次动弹不得,而这个中年极客在座椅上摇来摇去,摆弄着我没法理解的操作。
“真是一团糟,对吧?”他终于在墙边一张老旧磨损的桌子边停了下来,开始玩他的笔记本。“还有哈格里夫,嗯,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搞什么。。。那我们就来看看有什么——
“等一下,这就怪了——”
突然一下,不管我之前在古德脸上看到了什么欢迎的表情,现在都已经消失不见。我现在看到的是惊讶和愤怒,还有恐惧。我看到了杀人怒火的前兆;那种表情我深有体会。
我看到古德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枪,直冲着我的脸。
“你不是先知,”他咬牙切齿道。
我仍然没法动弹。
“你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凑近了。“是哈格里夫,对吧?我不过是又一个后患。是哈格里夫派你来杀我的。”
我在想这套战甲在不能动的情况下能承受多少伤害。我在想古德手上又有多少能伤害我的工具。我在想他要花多长时间就能像撬开牡蛎一样给我开壳,把里面软乎的东西挖出来。镇定点,内森。现在你占上风。没必要慌张,也没必要急躁。只要——
那就对了。回去敲键盘吧。到黑匣子里看看。这战甲里肯定有黑匣子的。把记录调出来看看。搞清楚事实究竟如何。
他搞清了事实。似乎开始有点理解了。过了一会他想起我是谁了,然后动了下开关就放开了我。他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消失在门廊里。
我在客厅找到了他。不知怎么,他居然找到了一把没埋在半米深的古籍里的椅子。他正坐在上面,双手抱头。
“我干不下去了,”他对着地毯说着。“我可不是特么的帝国冲锋队员,我可不是什么特种部队的硬汉,像你——像先知。。。生前一样。一个心怀不满、满嘴阴谋论的极客。我特么不过如此。”
我注意到眼角有动作:在墙边那只章鱼在水族箱里游动。它的腕臂弯曲起来,又松开,即使在房间另一边也似乎是在召唤着我。
“先知本来应该救我们出去的。海军陆战队本来应该要来找我们。而现在。。。”
吸盘有意黏附在玻璃上,一个又一个,圆盘状前进的无尽脚步。我看着那玩意的身体膨胀,像一个大气球一样鼓起来,然后缓缓塌缩;我感觉它似乎在叹一口疲乏、屈服的气。在一行水平的瞳孔下,一只金色的眼睛打量着我,不曾眨动。
“那是胡迪尼,”古德在我身后说。“对头足类生物有什么了解吗?”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期待,但转瞬即逝:“不,你当然不了解了。”
胡迪尼和我隔着玻璃对视。
“最聪明的无脊椎——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地球无脊椎动物,”古德评价道。“解决问题的能力令人称奇,有深层记忆,身体的柔韧性比我们有脊椎动物高出一个层次。你知道它们每一个吸盘都有独立的运动控制能力吗?能从一个吸盘向另一个吸盘递石子:从一个腕臂的头上,越过尖传到另一个腕臂的头上,能连续做一百次而不让这破石头掉下来一次。
“想想看它们要是有了下体会如何?”
我转过身,看到他脸上有一丝逐渐消失的笑意。
“他一半的神经系统都在腕臂里,知道吗?可以说那些玩意是在用它们的触手思考。”
胡迪尼缩回一堆假石头里,像环氧树脂一样融进了角角落落里。他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骨头的身体不仅能模拟石头堆的颜色,甚至还有它的质地。古德轻轻嘟囔了一声。
不过他也没说错。我也许只是个脑子不灵光的锅盖头陆战队,但即便在古德的小教学之前,我也对这些到处爬的小怪兽略知一二。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海边有这么一家公共水族馆,里面某个动物箱里就有一只章鱼。箱子是大号的三角形透明亚克力板做的,最里面有一墙的石头,组成了一大堆小小的坑坑洞洞。不管你花几次钱进去看,那只章鱼总是特么的躲在那面石墙里;你没准能看到一只眼睛,一小块吸盘,剩下的全是空箱子。这场面简直可悲。
但有一个晚上,我和其他几个人打赌闯了进去——其实挺容易的,那个保安有点嗑药的毛病,在巡逻一遍以后总会忘记把警报再打开——我的朋友一路直奔鲨鱼池,而不知为何我决定要去看看那只章鱼。那整片展览区都暗淡无光、空无一人,简直爽到,而猜猜看,那家伙正四处游荡着呢。完全暴露在外。看来章鱼是夜行动物。它胀起身子,然后噗的一声——将自己喷射冲向蔚蓝色的大海,当然了,只可惜它在一个破水箱里,对吧?所以它就像一个蹒跚的水气球一样一头撞在亚克力玻璃板上。然后就能看到它在塌缩,一脸抑郁地沉回水箱底去,不过过一会它又变了主意,做好准备又来一次,把自己鼓起来,噗的一声冲向蓝色深海——然后铛的一声撞在玻璃上,又一次一脸抑郁地沉回水箱底去。我整整看了十分钟,它完全没有学到教训的样子。所以我们不妨这么说,我对古德就头足类生物智力的福音大论有那么一点将信将疑。
不过重点在于,那只章鱼虽然从没学到教训,但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对那个小东西不禁有了一丝同情。它也有需求和欲望,它在乎自己的自由,白天你根本看不出来,但晚上你要是看不到它有多恨窝在水箱里,那肯定是瞎了眼。而现在我正看着胡迪尼,心里想的却是Ceph,而你知道吗,我脑子里有一部分在想,也许只是我们没见过它们晚上的样子。我是说,如果像我这样一无所知的混蛋也能在仅仅十四岁就对某个长过头了的花园鼻涕虫产生同情心,有谁又能说我们不能设法和这些外星人达成共识呢,对吧?
别逗了。当然不可能。
不过我可把你唬到了一会,不是吗?
古德还在就上古历史长篇大论。胡迪尼缩回了一块石头下面,所以我开始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关于天花和阿兹特克人的什么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当他们第一次看到身上长出脓疱,看到这病对他们做了什么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曾经是这颗星球上文化最为蓬勃的文明之一,被一个直径不到一微米的病毒消灭至尽。要说这种事情有多频繁,你可能都会大感惊讶。
“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当时有疫苗技术,世界历史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我就没法说想过了。不过我也不需要是什么基因专家就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先知曾说可能有某种疫苗。对孢子的。”古德对着我点点头。“我觉得数据就在你穿着的战甲里,但不知在哪。这本是他重返公司的唯一理由,他特么的的确确是不——生前不信任哈格里夫的。不得不说,连我都在想他是不是有点多疑过头了。不过,穿这身战甲的时间够长,你也会是这个德性。如果你在坠毁地的小小郊游证明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先知对哈格里夫的看法是对的。你的战甲,还有那里的外星科技——独立演变的发明思路是不可能产生那种分子水平上的相近程度的。不管你是谁,你基本上是穿着一套Ceph的外骨骼。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磨掉了序列号、换了套外壳,然后在这套黑箱上贴了几十个CryNet的专利而已。”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说实在话,听起来更像是一套阴谋论。如果一个星期前列文沃斯给我讲这套的话,我估计会一个白眼还给他。不过,在过了今天以后,我在想这套阴谋论是不是还不够多疑。
有这么家公司,哈格里夫——罗许公司。它已经有百年之久,虽然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显然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哈——罗公司就是所有公司背后的公司,在容光满面的孟山都们、哈里伯顿们和通用技术们背后牵绳引线的黑暗势力。
想想看吧。想想有个公司能让哈里伯顿这样的公司看起来都像社交明星。想想有个公司能让孟山都公司当自己的迎宾笑脸。
哈格里夫——罗许公司根本不需要隐藏自己。它可怕到任何知情的人都不敢正眼看它。
早在广岛核爆之前,他们就在亚利桑那州买下了一片地,在上面运转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射电望远镜阵列。一旦相应科技出现,他们就在地球同步轨道添上了一些离群的卫星,用来扩大探测孔径。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寻找太空里的外星人。
我们说的可不是那种高中水平的搜寻地外文明(SETI)项目。这事可没有什么疯狂人群组织的限制活动,也没人趁机搞面包小卖部或者在民众的iBall上求CPU运行分享来处理太空白噪音。单单这一个项目的预算就有一个相当水平的第三世界傀儡政权全部身家那么多。
还有,据古德的说法,他们也对朝什么地方找相当清楚。不过他也没跟我说过他们是从哪得到这部分消息的。
在过去一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投身在这个项目上。他们扫清了特么的整片天空,在所有花钱能买到的过滤器和算法里处理了每一点伽马脉冲、X线和静电噪音,而他们一无所获。
那些年里他们肯定损失了数十亿,但他们仍在坚持。他们没有放弃。要知道,这可不是在赌可能性。哈格里夫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他也不是在拼运气。他不是在希望外太空里有什么东西。他早就知道它们存在。
六个月前他们注意到在火星轨道外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古德不知道那是什么——显然他曾经在哈——罗公司工作,但由于,嗯,他称为“观念差异”的事情离开了。但的确有东西在那。而现在,突如其来,我们就在曼哈顿见到了外星人入侵。
“这破事对你来说讲得通吗?”古德问我。
而如果我能出声的话,我不得不说,嗯,那不废话。这完全讲得通。天了个去的,我可是当兵的。要是现实只有鲜花遍地、毛茸猫咪的话,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了。但这可是达尔文的宇宙,古德博士。世界上的资源永远都不够——而就算够,你也会尽收囊中,直到资源又不够了,然后为剩下的部分打个你死我活。按理说科学家应该是明白这破现实的。
哈格里夫找外星巨人的时候又觉得会发生什么呢?他是觉得它们会邀请我们进到哪个牛逼闪闪的银河联邦里、治愈癌症,然后赐予我们永生不老的秘诀吗?它们当然会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了。任何配得上那杆枪的士兵都会告诉你:如果你觉得外面有比你牛逼的玩意,那你特么就要把头低下,希望对方没注意到你。
我是说,如果我们要和特么的货真价实的外星异形对刚——能跨越星辰的玩意——那古德已经说错了:我们可不是面对欧洲人的阿兹特克人,我们是对上加工船的鲸鱼。我们是对上特么的凝固汽油弹的棕榈树。我没想通的是我们居然还有还手的能力。
“我们仍然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他说道。“如果它们在轨道上有船的话,那我们手头的一切都没能让它显形。如果它们已经降落了的话,也没人见过它们着陆。而如果它们是从火星以外传送部队来的话,就只能求上帝保佑了。”他轻轻哼了一声,发出一声哑笑,死到临头的人的笑声。“不管它们在做什么,都是按部就班的。首先释放天花来减弱我们的力量,然后再派西班牙征服者来。起码玛雅人还能看到那些特么的大帆船从地平线扶摇而起。。。”
房间对面,胡迪尼无精打采地冲我挥舞着一只触手。他水箱左边的一本封面已经模糊的厚装书吸引了我的注意,除去云层遮盖并影像强化后的一部分海岸卫星图像:中国东海岸外,标注有文字和等高线。标签中有一个看上去异常熟悉。
灵山岛。
“当然了。”古德注意到了我的兴趣所在。“我总是忘记。曼哈顿并不完全是这场离奇之旅的第一站。”
关于这事一直有谣言流传。在这个十年开头搞砸的某个秘密行动,刚好在气候脱轨把整个破星球搞得颠三倒四之前。总是能听说它的事情,其中有些还相当离谱——但我可不记得这里面有关于外星异形的事情。
“他们打了一场——大概可以说是遭遇战吧,”古德告诉我。“我们推测他们遭遇的是Ceph。我们希望他们遭遇的是Ceph;否则我们就是在三年里遇到了两支敌对的外星种族,这下你觉得我们胜算有多大呢?但先知——嗯,你是见过他的。他可是王牌中的王牌,不然也不会让他去带队,但灵山岛的事情——让他变了个人。”
他的视线回避了一会。
“不对,”他最后开口了。“我是在跟你胡扯。是那套战甲让他变了个人。现在也是你的战甲了。”他的肩膀耸起,又落下。“先知生前并不——他也许不是完全理智的,在行动临近结束的时候。他和战甲的融合程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对你来说大概没什么可担心的,起码短期来说没有,但先知穿着战甲过了——我都不知道有多久,讲真。在灵山岛事件后他完全消失了。完全不再相信哈格里夫了,设法关闭了跟踪芯片,然后就——”
古德吻了下自己的指尖,像随风呼出烟雾一样把双手张开。
“当然了,他们之后派了一支队伍上去。没有任何外星人的踪迹,也没有我们的人的踪迹,更没有先知的踪迹。整个地方都被融成了玻璃。”他发出一声悲伤的笑。“我其实从来没能找出是哪方做到这点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哈格里夫把这件事怪在了我头上,即使是当时。我是说我不完全是先知的负责人,但我也在场。不管你在实验室做过多少次测试,原型机在实地上总是会出岔子的,对吧?这是产品测试的第一原则。所以当时我就在场,和那群黑色行动、获权才能知情的硬汉们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过是一个留心战甲讯号并解决问题的极客罢了。那么到了战甲讯号消失的时候,你又会怪谁呢?我就是那个本来该确保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人。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已经不是什么好事了,但之后我就开始收到一些讯息。一张语音卡或是语音邮件,完全无法追踪来源,每两到三个月就会突然出现:爽到爆炸,真希望你也在场,这类讯息。我特么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里他偏偏找上了我。就我所知没有任何其他人从他那收到了消息,连他的负责人都没有。
“但现在哈格里夫觉得不知怎么我也是计划的一份子了。先知是战地王牌,但他不可能有自己黑掉战甲的能力,对吧?我设法说服了他我没有合谋窃取他的机密科技——其实也没那么难,哈格里夫——罗许公司可是有能从你眨眼频率、还有其他方面看出是不是哪怕撒了一个迫于大局的小谎的机器——但我在棱堡的工作基本是到头了。
“不论如何,起码我们知道先知不是死在哪个丛林峡谷底了。但我们再也没见过他,他也从来没有回来过,而我不知道过去三年里他在战甲里呆了多久,又在战甲外呆了多久。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把这破玩意脱下来过,那么就意味着。。。嗯。”
外面传来了某个庞然大物倒塌的声音,在远处隐隐作响。
古德摇了摇头,回到要说的话上。“重点是,他这时候想回公司了。在过了这么久以后。而我已经不在哈——罗公司工作了,但我猜我也就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了。于是他主动联系了我。要给我带点东西来,他说,能救特么整个世界的东西。而你就在我面前。你也没带什么包装好的礼物。你带到我这的就只有这身破战甲。”
找到古德。内森·古德。特么的我真的很抱歉。
现在全靠你了。
棱堡的极客用力站了起来。他似乎用尽了整个世界的力量。
“那么,”他说道。“我们要开工了吗?”
当然了,又是纳米装里的什么东西。底层记忆里的深层信息包,古德是这么称呼的。他把我送回战甲篮中,把战甲上有的每个交互界面都撺掇了一番,可能为了保险还多输入了几个。
“艹,”他最后说道。
他的最终总结如此简明扼要倒是让我深感敬佩。我静静等着他给出更多细节。
“我能看到它在里面,”他说道。“就是个该死的黑匣子。经典电子学的玩意我能解决。量子力学的玩意我能解决。不过这种分子格式的——这是纳米装独有的,是专利所有的玩意。也许先知在录像的时候没意识到我已经和哈格里夫——罗许公司分道扬镳了。或者他只是在原始格式下做的录像。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没法在这里解码。
“我们得把你送到哪个哈——罗公司实验室里去。棱堡在罗斯福岛上,但我们离那有好几英里。再说了我被炒鱿鱼的时候他们吊销了我的许可——”
警报在我头上轰鸣作响。
等我从天花板上下来的时候,我随着古德比以往更茫然的眼神,看到了一摞文件夹上摇摇欲坠的一台显示器:一套复眼式家庭安保摄像机的影像,组成了一个矩阵。一个纵队的五毛版达斯·维德在其中一个影像里从楼梯井向下摸去:他们在房门左侧就位,在一个窗口分兵,又在下一个窗口进入门廊。
“靠,”古德咬牙切齿。“是CELL。”
他们小心地试探着门廊里的每一扇房门,紧紧贴在墙边,用一只胳膊探出去放开锁器以最大限度保证安全。偶尔也会循规蹈矩地试门把手。
古德把我转过身去;他瘦弱的身体爆发出的强大力量在我意料之外。“他们冲我来了。他们冲我们两个来了。哈格里夫想让我们都命丧黄泉。”这倒不完全是事实。我貌似能想起有某些相当直白的命令是要把我活捉回去的。但我不打算就古德当下激励人心的话术为难他。
再说了,现在很明显被活捉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古德把我朝门推回去,对我和对我们一路掀翻的成堆垃圾没什么区别。“你必须把他们挡在外面。你必须把他们干掉。”于是我回到了门廊里,盯着一扇关着的门瞧,听着另一边半打门锁和挂锁打开的响声。
你可真是勇冠三军、御敌先锋啊,内森·古德。
但他还没有抛弃我。不过一会他就回到通讯器上了,成了我的个人看门狗:“门廊这边楼梯井堵住了,他们得从中庭另一边出来。他们还在六层楼上,你还有几分钟时间。。。”
我叫下电梯,在门中间用一株带花盆的植物卡住;如果他们蠢到用这条路的话,就必须从电梯井溜索下来。门廊在一处夹层的上边缘展开,像洞窟里一样黑,也和洞里一样有的是藏的地方。但如果古德没说错的话,中庭对面的门是敌人来的方向唯一的进入点。不错的瓶颈处,也有清晰的视野。如果我能在他们散开之前干掉他们的话,解决战斗也不会很难。
古德的声音在我耳边作响:“嘿,我黑进了他们的频道。这群蠢货在循环使用他们的初始频率矢量。他们肯定是CELL没跑了。”
我将准心对准对面关着的门,暂不开火,调高收声效果:不出意外我听到另一边有放低的行动声。我来回调节了收音距离,然后又听了一次:更近的地方还有轻微的声响,穿过中庭近处的墙而来。CELL正试图侧袭我。我能听到脚步声、细语声,然后是
——切割的声音——
然后古德在我耳边喘气道“哦,不会吧。。。哦,靠。。。”
再然后就不需要声效增强了,听尖叫声可用不上。
它们先袭击了CELL。即使在那扇八丈远还关着的门另一边,我也能听到它们从墙里穿过的声音。我听到枪声,还有那外星的吱吱声;我听到喊声和慌张的命令声,还有骨头从关节扯断时湿哒哒的撕扯声。然后远处阳台的门爆开了,而那堆血迹和生物钢就像血腥版的土堆一样滑进我的视野。
但那时候我已经全神贯注在和破墙而出的Ceph战斗,自己脚下也有了同样的场面。
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没出现在古德的摄像头里。也许它们有隐身装备。也许它们就是靠打穿地板和天花板来行动的,完全绕过了门廊和楼梯井。勇冠三军、御敌先锋内森先生可帮不上忙——“艹,哥们我要溜了!”——不过我反正没法一路打回他女朋友的地方,除非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枪战。这层楼现在乌贼佬说了算。
隐身是我唯一的优势。我觉得Ceph可能有看穿的能力,只是并不能看清;它们的射击杂乱无章,而且CELL目标可好瞄准多了。我对没必要的英雄壮举可没什么想法。如果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的话,那么两家非常要好的朋友正忙着把对方打得皮开肉绽,而我可不想卷入家庭纠纷里去。所以我大隐隐于市。我从门柱溜到门框。有时一两个步兵会转头冲着我的方向,用那些香蕉样的触手对着空气疑虑地嗅着,然后又转身回到战场上去。
不过就算我不是这场白刃战的积极参与方,并不代表我不能趁机攒点经验值。光是看着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所以在我溜出后门的时候趁机记了些笔记。我看到有一个佣兵把外骨骼上的腿打断了,然后那里面蠕动着的黏液体直接从壳里蹦了出来,裸着身子冲她而去,像挥舞战槌一样挥舞着它的触手。我看着另一个佣兵用霰弹枪干掉了一个星外怪物,不过数秒另一个怪物就反手把他打成了碎片。但最主要的是,我看到的战斗比应有的场面要势均力敌很多:聪明到能在太阳系间蹦迪的生物,和我们这群后脊柱原始生物在昏暗的门廊里大打出手,好像这是两个说唱帮派在斗舞一样。我看到它们像我们一样作战,而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到作战外骨骼居然还把肉漏在外面,触手或是触角甚至据我所知可能特么的是吊,就这么毫无保护地在外面到处晃悠。
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罗杰?
那就是这里面肯定还有我没弄明白的东西。
那你对这事怎么看,罗杰?你肯定也有自己的看法。
有那么一会我在想也许那些触手样的玩意是鳃或者肺之类的东西,必须暴露在空气中才能让它们呼吸。但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要把它们暴露在枪林弹雨下;我的老天啊,这群家伙能在星辰间蹦迪,却发明不出来锁子甲?逆流空气泵对它们来说太复杂了?这特么完全没有道理,吊露着就这么冲进战场里。
但之后我想道,也许这就是意义所在。
你听过凯尔特人的故事,对吧?盖萨塔依人呢?古时候有他们这些部落,曾经和罗马人交战过,甚至有可能是佣兵。我可不是在骗你,这群家伙是真的裸着冲进战场的。全身涂满颜料,把头发立成刺状来显得自己很牛逼,但他们的吊是明晃晃漏在外面的。这是一种威吓性战术。大概是让敌人心生惊悸之类的,懂吧,卧槽这群人猛到他们不需要装甲,我们最好还是快跑路吧。然后当时甚至还有使用甲胄的民族会故意暴露自己的后背,哪怕他们正面的防护都能抗住攻城锤了。就是为了逼你死战不退,懂吧?如果转身逃跑会让你暴露弱点,死得更容易,那你就不大可能会跑路。而就乌贼佬来说,嗯,它们露出的肉主要都是背侧的,我没说错吧?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是——缺陷原则。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词。
哦,没错。你是说像孔雀的尾羽一样。快看我,我强到能光为了看着美就拖着这死秤砣到处跑。基本一致,大概吧。但你说的孔雀是为了让它们的配偶大受震撼,而凯尔特人是为了让他们的敌人大受震撼。我是说,这谈不上是什么锦囊妙计,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是一种脑干控制的事情,对吧?而不需要我说,你也知道我们的脑干能让我们干出什么傻事。
也许乌贼佬也没那么异乎寻常。
什么?哦不对:他们最后被打了个满地找牙。第一次见的时候把罗马人吓得屁滚尿流,但到最后你的吊有多大并没有什么意义:标枪总是更大。所以一旦有人停下逃跑的步伐,准备实战检验,然后就是嘿,盖萨塔依人连衣服都没得穿!游戏结束。
可惜我们不能让这部分历史重演,对吧?
你肯定知道。因为这部分我绝对想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