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智娜：这是只为你一人所开的繁华满城
番外3-缘
人世间数十年的光阴说慢也慢，譬如茕然一身枯坐红尘无可归时，每一弹指都像是一生，蜿蜒漫长，总也瞧不到个头。但是说快却又是极快的，万事万物仿佛转眼间便又都翻了样，白云苍狗，前尘隔海，故人旧事皆难觅。
万事太平后，岁月似乎总是这样时快时慢。在这期间，瑟蕾娜兜兜转转去过很多地方。替人化过灾祸痛楚，也被人开导过；送了不少归客，也接了万千新生。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她总能和松本智在一起，以至于这样的时日久了， 瑟蕾娜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又看过多少轮四季了。
人生在世，寿数总是难道出个所以然来，或长或短，无迹可寻。正所谓顺逆否泰总是交相替代的，所以自千屿智被强留了近千年之久又替松本智挡了阵法反噬之后，每一世的寿数都不长。
一世公子，一世蜉蝣，一世医者，一世飞雀……
不过短短百年，就已经入了几许轮回了。
但这一世瑟蕾娜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某年早春，山间清早的雾气还未散尽，瑟蕾娜便早早地拽着半睡不醒的松本智上了山。
她本意是要借着地势好好看看鹊都的，却在经过某处石阶时停住脚。
这石阶本就不怎么显眼，又叫些枝枝丫丫的给挡住，也难怪多年来都无人踏足，苔痕横生。
瑟蕾娜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很干脆地抬脚上了石阶。
山路蜿蜒，越往里走便越是安静的可怖。
在不知多少次差点被树枝刮到脸后，他们总算是到了山顶。
于是百年后的故人，得以看到百年前故地的投影。
那是一座墙体漆色脱落，甚至都已露出灰白墙里的庙宇，但自其高挑的飞檐间仍是可以窥见当年的繁华昌盛。
这里的香火经年常燃，不休不绝，袅袅成缕。
此般盛状她想她是见过的，只不过相隔岁月甚久，久到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再难道出个所以然来了。
瑟蕾娜轻轻提起衣裳下摆迈过门槛，拉着松本智径直走到龛台前，取下两支香燃着。
曾有人同她说过:青丘一族向来情深，即是认准了，便不会再变。他日你若许了谁，也勿忘带回来给我们瞧瞧，识得后人再去，总比系里糊涂的就走了要强。
只可惜当时的她记忆全无，并没能把人给他们带去，而后一搁就是千年。
瑟蕾娜俯身，与松本智一起于天地间颔首拜下一拜，也算是见过父母了。
我把他带来了，她在心中默道，我带他来见你们了，这便是我愿与之相守一生的人。
几千米远的山外遥遥传来有人打更的哟嚯声，瑟蕾娜耳尖动了动。即便是电子设备早已普及，可鹊都的人们却依旧延续着历朝历代传下来的习惯。
这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永恒与不朽。
“松本智，”瑟蕾娜忽然开口道，“我们下山吧。”
她想再到鹊都里去看看，和他一起。
“好。”松本智应道。
他们在沿江的一座食肆二楼落脚。
松本智挑着折扇在指尖转了个圈，
世人皆知：鹊都四季俱有繁花满城之盛景，却不知这里其实曾经也不过颓野一处。
而当年的松本智，就是在那样遍地枯朽焦黑的梅枝中醒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场连绵数十里的大火究竟烧了多久。
他望着面前墙体好倒的寺庙发了好久的呆，直到过路的旅人以为自己荒郊野岭白日撞了鬼，倒抽出声才回过神来。
松本智忙向他道过歉，又问那旅人可知归云庄而今身在何处。
旅人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似是不曾想竟然还会有人记得。他灰白的粗布衫在莽原之上忽而吹过的风中猎猎作响。
“这归云庄早没了几十年啦，”良久，他呼出口浊气，沉沉道，嗓音低而沙哑，像是哭过好多年。
“叫一场大火噗地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能留下来……年号也早改了，从天昭改成宣闳啦。哪儿还有个什么归云庄哦。”
说罢，他又兀自摇了摇头，一步一颤地向远去了。
“都没啦...”
“一点儿不剩，叫场大火都带走啦，”
“她可是救过我全家老小的人呐…多好的女娃哦，就给那场大火带走啰。连寺庙都没留下一座……”
彼时天空中忽然飘起雪花，茫茫细雪落在旅人头顶肩背却没能化开，薄薄积了一层，像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缠绵延续了近十年的执念。
松本智看着那点灰青还略有些佝偻的影子在视线中浅远，最后缩成灯豆大点儿，摇了几下，然后呼地被风给吹散。
松本智很轻地阖了眼，再睁开时眼尾已是通红。
地缚灵，挂碍尽时方可入轮回。
他在此沉睡了近三十年，而那旅人也再此地等了他近三十场春秋。
因为那人笃定，松本智能解他执念，能渡瑟蕾娜于囹圄。
所以他敢赌，赌他就算在此飘荡上再多年，也总不会变成荒野孤魂。
松本智朝着那旅人消失的地方，远远作了个揖。
“这么多年，辛苦了。”他在心中默道。
无人知晓那日在何处发什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近百年来都不曾飘过一星雪点的绥洲一带
莫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那雪当真是大极了，大到江面漫出层蒙蒙雾气，大到车马不前，远山只剩抹黛色的影子。
但也就是在那个凛寒彻骨的夜里，一位白衣公子踏江而至，登岸的瞬间便拍开阵符，沿着十二地支的位置插入城池四周，织成张巨大的阵网。
一时间山河剧震，四野一片流光。
于是那夜过后无论春秋冬夏，这里皆有繁花压满枝头。绕城无虚，溯江十里，就这样一直延续了千千万万年。
松本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近千年前，他在绥州城外拍下十二道金符。
他想，瑟蕾娜向来喜花，要是哪日再回来时见了她那白梅焦枯遍地之景，还不得伤心上个十天半月。所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归云庄的旧址上种满花树，想着有朝一日她再回此地时，也好不至于太过伤神。
谁知偏偏天不遂人意，他落阵的地方阴差阳错弄错了，与归云庄相别数里，以至于此后瑟蕾娜每每回去，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断井颓垣。
不过万幸，世事皆有定数，否泰相生相交，就像千百年后的今天，他们依然安好，能坐于这古阁之上听雨煎茶。而那段写满磊磊传奇的过往也终成佳话，为世人流传千秋。
松本智搁了手中的茶杯。
他想问, 瑟蕾娜，你看见了吗？这是只为你一人所开的繁花满城。
但是现在，这些好像又都不重要了。
桌案后，说生用手中的方木拍了拍台板，续而将又一段故事娓娓道来。
“客官您有所不知啊，曾有仙客此乡留，那是人间少有的太平岁月，人们喜乐安康……”
彼时刚巧有人努马而至，乌蹄笃笃踏在青石铺成的路上，惊得鸟雀扑飞四散。
有风吹来，隔着数千万年的光荫，从古阁镂花的窗口穿堂掠过，带下漫天花色。
于是窗前的松李智垂了眸,而马背上那位白衣少年抬了眼。
于是相别百年的故人得以重逢，在一场暖春四月的落花雨里。
“瑟蕾娜，这一世他……”松本智抓着窗沿的指节泛了白。
“是少年。”瑟蕾娜接道，桃花灼灼映在她眸子里，在那儿化开一片温润的亮色。
这一世，他是少年。
不是遭人改命的公子，不是飞禽鸟兽，也不是受命济世的神医。
所以这一次，他可以同这世上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平淡安逸的日子，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在悠长岁月中慢慢老去。
瑟蕾娜笑了：“怎的，这会儿又不急着去见你那位故人了，让人家在楼下干等着算什么话。”松本智嘴唇动了动，低声咕嘟了句什么，随即转头一个飞身翻下窗去。
这样吵杂的环境，混着屋内阁外的人声和车马喧器，放得那样轻的一句话她应当是听不见的。但琵蕾娜还是看到了。
她看到他说：这不光是我的故人，这也是你的故人。
……
百年花又落，应是故人归。
“娜娜！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也是正在此刻，楠雨光刚好提着俩黑漆漆的小坛子拐上楼来。
“松醪。”她嘻嘻笑着把酒盏往桌上一搁，“不错吧，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拐过十几八百条…”
瑟蕾娜忽然愣住，很多很多年前，楠雨光似乎也总是这样，提着两坛松醒敲开自己常年紧闭不曾待客的朱红大门然后赖上个半天。
每次造访的理由那更是叫一个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说不出。
从一开始比较正经的“借阅古籍，请教学术，礼商往来。”到后期越来越离谱的“昨晚天降玄雷给我家房子劈着了，留我一晚”“昨天我第二根尾巴上的第三百六十八根毛壮烈牺牲在你院里了,今天我来和它好好道别。”再到瑟蕾娜收了小徒弟后的“我怕你那小徒着天天和只大冰溜子呆一起别哪天给人冻死了都不知道。”和“其实我是你小徒弟他失散多年的姑姑的姐姐的阿姨的邻居的姥姥。”
总之，只要是能进她的朱红门，楠雨光是什么糟心话都说得出来。再往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瑟曹娜住所的常客。
瑟蕾娜简直是给她气笑了，在一次次对弈中败下阵来，最终默许了楠雨光这一活物的随意出入。
其实她知道，楠雨光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让她院子里多少有点儿烟火气，二来是为了让那些窥视她位置暗中挑拔离间的老东西闭嘴。
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倍感珍惜。
“喂，娜娜。你怎么了。”楠雨光腾出只手在瑟蕾娜面前晃了晃，啪地打了个响指，“回神儿了姐姐。你刚刚有在听我说话吗。”
“好好好，你说，我听着呢。”瑟蕾娜起身，站在松本智方才站过的地方斜斜倚着墙面，向远处望去。
“起风了”，她轻声道。
“嗯，又起风了。”楠雨光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她身旁。
绥江之上，长风呼啸而过。一时间水波荡漾，乌雀齐鸣，护花铃声响动成片。百年间的种种过往也皆随着这花瓣纷纷落下，迷乱了马背上两位白衣公子渐远的身影。
“瑟蕾娜。”楠雨光探出脖子，顺着瑟蕾娜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什么了，笑的这么开心，嘴角都勾起来了。”
我看见什么。
瑟蕾娜只是笑笑。
我看见了好多……
我看见桃花灼灼十里，沿河灯明如昼。
流水潺潺百年，故人殊途同归。
我看见少年如风，快马载酒。
我看见山川相缪，盛世太平。
碎碎念：ok智娜系列到这里就彻底结束la，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与鼓励。
这边由于开学准高二牲需要冲锋大学，所以之后大概率不会再更新了。但是弥子一直都在，你们的艾特私信评论我也都会看的！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鞠躬ing）虽然渡她完结，但是我们不散 ( ੭ ˙ᗜ˙ )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