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第十三回《北京》

2023-07-22 16:05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小酒馆里,一个红发的男人用茶碗在桌子上摆出三角形的形状。 茶碗一共有三个。以男人一侧为底边的三角形上,两个碗覆在桌子上,顶点位置的碗则翻开朝上。摆碗的男人是一个相当强壮的大汉。男人躬身而坐时的高度,竟和身边跑堂的不相上下。男人的椅子旁边放着一把朴刀,眼神非常恐怖。不过,这一切东西都不如男人那头蓬乱冲冠的怒发醒目。赤发的巨汗,在昏暗的小酒馆里,看起来有如妖魔一般。 男人摆好饭碗后,在翻开朝上的那只碗上,放上了一根筷子。 「茶碗阵?」 杨志坐在酒馆的角落,一边吃着过了时辰的早餐,一边用视野的边缘观察着男人的动作。 所谓“茶碗阵”,是绿林中人一种常用的通信手法。至于其排列方式分别代表着什么样的暗号,则由各个帮会自行设定。如果店里的伙计看到了茶碗阵,也不会随便将碗收起来。查看暗号的男人会假装成寻常的客人,在解读暗号后立刻收起茶碗。当然,杨志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三角形的茶碗阵究竟代表着什么。 杨志将视线从红发的男人的身上移到一旁。小酒馆里,有一个年轻的军官带着五六个同行的士兵。杨志压低草笠,窥视着对方的动静。东京和北京相距不远,通缉他的文件可能已经送达。然而,当年轻的军官与杨志四目相对时,只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丝毫不是是军人的气质。 对方似乎急着赶路,正催促着士兵,随便扒了碗面,行色匆匆地离开了酒馆。每一个士兵都挑着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货物。 不久,红发的男人也留下茶碗,付钱离开了酒馆。没过多久,酒馆里又进来四个男人,坐到了刚刚红发男离开的位置上。新进来的四个男人,每一个都面目狰狞,腰间悬挂着朴刀。他们像老板点了酒菜,彼此没有交谈,在喝了三两杯酒后,便匆忙地离开了。男人们离开之后,桌子上一片狼藉,此前红发男留下的信号也完全看不见了。 杨志起身,把酒菜钱都在桌上。 “老先生,钱放在这里了。” 眼前的茶碗阵,让杨志在不知不觉间也消耗了不少的时间。 不过,这次路途并不着急。 杨志走上尘土飞扬的街道。季节已经来到初夏,天空一片蔚蓝。 杨志沐浴在阳光下。突然,杨志发现眼下所走的道路,似乎与红发男慎重放在碗上的那根筷子所指的方向相同。 ———————————————————— 想去北京大名府,需要从东京向北出发,经过大概半个月的路程才能到达。 然而从东京出逃的杨志,并没有直接向北前往大名府,而是先向西走过一段距离后,卖掉马匹换取路费,并在北京城外绕了一大圈之后,才沿着小路南下前往北京。 杨志沐浴在三月的阳光里,快步走在满布沙尘的道路上。

蜿蜒曲折的道路尽头,有一支挑着货物的士兵队伍,远远看去,像一个个小小的影子。站在队伍最前面骑马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位年轻的军官吧。或许货物相当繁重,一行人走起路来颇为吃力。在士兵们的左侧,耸立着一座棕褐色的山丘。山丘顶上,有什么东西正隐隐发出亮光。与此同时,四条人影从山顶冲了下来。 「出现了——」 士兵们的前方,出现了几个手持朴刀的蒙面大汉。正是后来进入小酒馆的那四个男人。 马上的年轻军官立刻拔出配剑。四个盗贼径直朝士兵们的队伍杀去,士兵们纷纷抛下沉重的货物,四散而逃。很快,几个拦路强盗就来到了被逃跑的士兵们丢下的货物旁。但在此时,年轻军官突然跃马冲进强盗们中间。于是,拦路强盗们放下手中的货物,迅速摆出圆阵,把年轻军官包围起来,其中一人抓住了军官胯下的马辔,年轻军官挥剑砍下,劈断了身前强盗的手臂。破碎的半截手臂顺势飞向晴朗的天空。失去手臂的男人,立刻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地,其余三人互视一眼,一齐向军官发起袭击。军官灵活地控制胯下的坐骑,以巧妙的手法抵挡盗贼接踵而至的攻击。 「好本领!」 正当杨志发出惊叹时,军官胯下的战马突然嘶叫一声,站立起来。原来是马臀中了一刀。军官从马鞍上摔向地面,就在这时,唯一没有受伤的拦路强盗挑起货物,向远处逃去。下一个瞬间,军官敏捷地翻身而起,一剑砍向强盗的后背。伴随着一声惨叫,原本唯一健康逃离的强盗,其手臂也从肩膀脱落下去,接着,从摔落在地的箱子里滚出无数五颜六色的玉石。不论哪一颗,都是明显的上等货色。 军官把失去手臂的男人一脚踢开,弯腰捡拾玉石。突然,从路旁的树丛中跳出新的男人,挥起朴刀朝军官的背后砍去。那也是一个蒙着面的大汉。或许是感受到杀气逼近,军官瞬间转过身来。千钧一发之际,军官举起玉石,弹开了朴刀的刀刃。玉石被瞬间斩为碎片。就在军官拾剑准备反击的同时,大汉的第二次攻击已至眼前,强大的气势,直接把军官手中的配剑从剑把处斩成两截。军官抓起一旁倒地强盗的前襟,朝大汉扔去。 “吵死了!”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强盗被大汉一刀斩为两段。 借此空档,军官拾起朴刀,准备再次应战。然而,在大汉靠近的瞬间,军官手中的朴刀被一击震飞,腹部也被狠狠踹了一脚。大汉望着仰躺在地的军官,双目毫无悲悯地抡起手中的朴刀。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头,击中了大汉的肩膀。 “谁?” 手中的朴刀掉落在地,大汉猛地回过头来。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虽然大汉迅速地移动身体,向后闪躲,但蒙面的纱巾仍然被剑锋撕开了一个口子。 “强盗竟有这般身手,实在可惜!” 杨志握紧吹毛剑向大汉砍去。

“呿——” 大汉纵身一跃,遁入路边的树丛中。 破裂的蒙面纱巾之间,露出一抹赤红色的头发。 「果然——」 在小酒馆里摆出茶碗阵的红发男人,与这个武艺高强的蒙面大汉正是一人。这个红发的男人,想来一定是通知那四个强盗“猎物”即将前往何处的情报贩子吧。不过,通过男人毫不吝惜行动失败的合作者的生命这一点看来,说不定那四个男人也只是男人的“猎犬”而已。 很快,红发男消失在树影之中。军官缓缓走向杨志。 “感谢英雄出手相救!” 军官向杨志鞠了一躬,从言行举止看来似乎很有教养。 “早就听说在这种小路上有许多拦路强盗,虽然一直小心提防,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军官环视四周。幸存的强盗已经留下被斩断的手臂,四散逃走。杨志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半只手臂。 “故意手下留情,对吧?” 从头到尾,这位年轻的军官一个人也没杀。 “我不太喜欢杀人。” 军官似乎略有不快的说道。杨志将吹毛剑收入剑鞘,随即转身迈出步伐。 “请稍等!” 年轻的军官连忙追上正要离去的杨志。 “您一定是位非常有名的英雄,敢问尊姓大名?在下是北京留守司配属的军官,名叫王定。请务必告知在下您的尊名。”

“没有必要。” 杨志冷冷地说道。 “有缘自会再相见。无缘,即使知道名字,也不会再见到。” 远处,刚刚逃走的士兵们正陆续赶回这里。在王定回味过来之前,杨志已经快步朝南走去。 阳光在升腾的水气中折射在通往北京的道路上,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摇晃起来。 ———————————————————— 北京大名府是河北第一大城。 外城的城墙高大又坚固。街道上门庭若市,生意兴隆。杨志穿过城门,询问着道路,向故友的家走去。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听说故友如今已经成为北京有名的富豪。不远处就是故友家开的店铺。即便在大名府最繁华的地带,这里也算得上一间规模不小的店铺,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大门的房檐上挂着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卢家解铺”四个大字,店门前还树立着一面印着表示当铺的“解”字的大旗,迎风招展。 迎风飘扬的旗帜下,一名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坐在凳子上,用算盘做着算术练习。少年与一般的孩子一样留着全发,头顶系着一个掌柜似的俊俏发髻,一脸精明能干的模样。少年一看见杨志往店里窥视的眼神,便机敏地靠了上来。 “欢迎,欢迎!这位壮士,在北京若想典当物品,无论哪个方面,我们‘卢家解铺’都属第一!利息一个月仅两分,非常便宜。不但期限长,而且有关火灾、遗失的保险方式也很完备。像邻街的田家当铺那样随便把典当物品陈列在自家客厅里的事,本店是绝不会做的!” “你们当家的在吗?” 杨志低头看着身高只到自己腰部的少年。 “请问您是?” 少年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迅速以沉稳的口气反问的同时,若无其事地打量着杨志的打扮。 “若不在,我改日再来拜访。” “改日再来,也不一定会在。” “之前听说他捡了一个小孩。就是你吧,小鬼?” 杨志想起类似的传闻,于是开口询问对方。听到这句话,少年那对形状漂亮的眉毛高高竖起,似乎是因为被对方叫“小鬼”,有些生气。 “抱歉,有眼不识泰山!不过像阁下这样的身高,也还称不上泰山吧。” 此时,店内传出掌柜和客人争执的声音。 “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一笔钱。”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像是代写书信工作的微胖男人,似乎正在向掌柜哀求什么。 “只是……” 掌柜轻轻翻转着手上的砚台,在光线下仔细查看,表情凝重,好像一时无法做出明确的判。 “这是我家祖先留下的传世宝砚,十足十的‘端砚’。像是这种成色的宝物,出价白银百两也会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抢购吧!” “请阁下稍等一下。” 少年暂时离开杨志,回到店内,走到柜台前,拿起雕刻着流水纹路的砚台仔细查验起来。 “一两纹银,不能再多了。” 少年只瞥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说是赝品,但考虑到雕刻的工艺还算不错,若是一两银子的话,我们倒可以考虑收下。” “喂,这位公子……” 少年把砚台还给哑口无言的抄书人。 “买卖不成仁义在,倘若出售赝品,会伤害本店的名誉。” “这东西哪是赝品?” “端溪的石头产于烂柯山山麓,颜色漆黑,但石底暗藏紫色。质地细嫩,有如美女光滑的肌肤,表面润滑,近看形似蜂蜜——欺骗我们“卢家解铺”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好好看看你这块石头,哪里像是端石?”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抄书人伸手想抓住少年的衣襟,却被少年用算筹狠狠地打了下来。他发出一声惨叫,指甲瞬间红肿起来。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前几天刚用这东西打破了一个恶棍的脑袋。若不是被员外责怪,我早就……” “混蛋,你给我记住!” “每天都会听到一样的话,我怎么全部记住嘛?” 少年悠然地整理自己散乱的衣襟,接着与杨志四目相对,发出一声内行人般的叹息。 “这种家伙越来越多了,真是麻烦。” “看来卢员外捡了个好东西。” 少年双臂交叉,横在胸前。

“我是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员外的养子,名叫燕青,人尽皆知。等到员外回来后,我们会通知阁下。不知阁下下榻何处,滞留多久?” “我暂时还没决定投宿哪家客栈。” “那么应该如何称呼?” “东京的朋友——这样说,他应该就会明白。” “希望如此。不过我们家员外人脉极广,每个月都至少有二三十位自称东京友人的访客,即使报上您的名号,或许会与他人搞混也说不定。” “那么,请记住我的脸吧。” 杨志用手指轻轻推开草笠。 燕青抬头看了一眼杨志的脸,不一会儿便微笑着低下头来。 “路费,旅宿费,娱乐花费等,如有需要,请不必客气,告诉我燕青即可。如果是主人真正的朋友,在我的管理下,月息降为一分。” ———————————————————— 杨志为了避人耳目,决定入住后街廉价的旅馆,直到第二天才再次上街。 他在城内小心翼翼地来回走了几趟,窥探着街上的动静,但走了大半天,并没有看到街上有张贴通缉自己的文书。又闲逛了一会儿之后,杨志走进了一家饭馆。这家小店似乎是专供过路人聊天逗留的地方,每个人都在高谈阔论。不过似乎所有人聊的话题都一样——据说,今天在东郭门的演武场会有一场比武大赛。 「比武大赛?」 杨志迅速吃完早饭,决定到演武场一探究竟。 东郭门外广阔的演武场,被简陋的竹篱笆围了起来,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参观。杨志到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多得像朝会一样,来来往往,喧闹不已。连专门出售小吃的摊贩都来了许多。 现在似乎是休息时间,并没有进行比赛。听说,低阶军官的选拔已经结束,接下来比赛将进入决赛阶段。宽阔的演武场上,聚集了诸多大名府的兵将。武器触碰的声音铮铮作响,马匹的嘶叫声喧嚣不止。演武场的正中央搭起一座演武堂,两侧挂着锦制的垂帘,垂帘的正下方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椅子。那应该是大名府留守司梁世杰的座位吧。 宋国的留守司一职,不仅负责行政,还是手握兵马重权的显要职务。除此之外,驻守大名府的梁世杰还是宰相蔡京的女婿,他凭借岳父的权势,掌握了极大的权力。梁世杰也常被人称作梁中书,因为以前在京师时,他曾在中书省任职。 直到下一场比赛开始前,杨志都在贩卖酒水的路边摊旁边打发时间。 在杨志的身旁,鱼龙混杂的观众们一边举起装着劣酒的茶杯对酌,一边谈论着最近流传的风言风语。今天的比赛,官府特别为民众开放了签赌下注。在宋国,平时是严令禁止赌博的,因此,这是个一掷千金的难得机会。 杨志刚一走到被成排的芦苇茎包围起来的店铺附近,邻座的卖菜郎便高声吆喝起来。卖菜郎把装着青瓜的篮子丢到一旁,开始向周围的居民分发木版印刷的比赛对战表。 “这位大爷,下场比赛您赌谁赢?” “我不赌博。” “怎么啦?最近手头很拮据吗?像今天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当了老婆,也要赌一把,对吧!” 见杨志没再理睬自己,卖菜郎转而向对面卖牲口的男人搭起话来。 “嘿,今天『急先锋』不出场,行情会有大变化喔!” “哪位庄家的分红比较好?” “阿四和李小乙已经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周谨身上咯!” “大家会不会有点太看好周谨了?” 一旁的中年店主也加入到二人的对话当中。 “那些年轻人,好像都把钱压给另一个王牌了。” “何止那些年轻人,明明我们也是!连隔壁的郑婆婆都把做生意的本钱压给王定咯!要是输了,真担心会被我老婆杀掉。” “按理说周谨会获胜,但是‘黑马’王定也不是没有逆袭的可能。” 「王定?」 杨志望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平静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哇!原来真的有缘!”

杨志抬头看去,王定正身穿铠甲站在那里。 “看见很像你的身影,就立刻追了过来。” “好眼力!” “阁下非常引人注目。” 看到“黑马”现身于此,店里的客人们立刻围了上来。王定一边满面笑容地招呼着那些为他打气的人,一边在杨志的对面坐下。 “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喜欢庆典。大概是因为爱热闹吧。” “你也要参加比赛吗?” 面对杨志的询问,王定点了点头。 “今天比赛的优胜者,将不受当前身份和地位的束缚,直接被任命为大名府的副牌军。” “只是为了一个副牌军的选拔,竟然举行如此庄重的仪式吗?” “因为梁阁下最喜欢这种威风的事情了。马上就是我与周谨大人的决赛了,请阁下务必前来一看!” “在此之前,我告诫你一句话。” 杨志望着即将离去的王定,举起手中的酒杯。 “想赢的话,就必须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出战。” “明白了。” 王定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在所有在他身上押注的人们的鼓励声中,缓缓向演武场走去。 没过多久,演武场上响起了预示着决赛即将开始的鼓声。

对面的巨汗——周谨作为王定决赛的对手,不论结实的胸膛还是宽阔的腰围,都有王定的两三倍还多。 在能够俯视整片场地的高坛正中央,端坐着一眼就能看出是达官贵人的梁中书。他的左右两侧站着两位兵马都监,身长躯瘦的是『天王』李成,肌肉结实、体格健壮的是『大刀』闻达,二人均是大名府的栋梁之材。 不久,伴随着一声铜锣,骑术和枪术的比赛开始了。 王定手握细缰,巧妙地控制着马匹,闪过周谨全力发起的攻击,并寻找空隙发起反击。然而,周谨的动作却异常迅速,加上他强悍的防御技巧,二人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但是,与周谨毫不留情发起的猛攻相比,王定的动作似乎显得有些犹豫。 按照一向重视实战的大名府军规定,决赛时使用的武器并非平时训练时所用的无头枪杆,这场比赛使用的是带有锋利枪尖的真枪。一旦出现伤残甚至死亡,梁中书将给予受害者非常丰厚的补偿金。这显然是一场赌命的比赛。 面对不断发动攻势的周谨,王定开始致力于防守。随着比赛时间的拉长,王定开始逐渐显露出疲态。在闪过周谨刺向自己喉咙的枪尖的瞬间,王定由于失去重心,从马背上重重摔落在地,紧接着,王定的腹部又被周谨的枪杆末端击中。伴随着甲胄的破裂,王定轻咳一声,从口中吐出鲜血。演武场瞬间被骂声和欢呼声吞没。 锣鼓声的再次响起,宣告着比赛的结束。周谨一脸得意地驱马来到梁中书面前。军医则连忙赶到倒地的王定身旁。 写有王定名字的赌券被全数撕碎,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天空。 “对那家伙而言,这大概也是一剂良药。” 杨志准备离开,但身处最前排的他被身后的人墙阻挡,一时无法脱身。 “优胜者周谨,升为副牌军——” 高坛上响起兵马都监李成宣读任职命令的声音。 “且慢!” 打断李成声音的人,正是王定。王定擦干下颚上的血迹,来到梁中书面前。 “属下记得今天的比赛,即使不隶属于军队,只要武艺高强,并且有军官推荐,就能参加。没错吧?” “没错。” “既然如此,容属下冒昧推荐一人——” “何人?” “正是那位!” 王定指向站在篱笆外的杨志。

“属下的武艺,在那人面前,如同儿戏!”

观众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在杨志身上。 “这下有意思啦!” 刚才下注王定会赢的卖菜郎,“啪”的一下把手拍在杨志的背上。 “既然这样,大爷,我赌你赢!喂,庄家去哪里了?” 顿时,杨志被人群推到了演武场里。在军卒的催促下,杨志来到了梁中书面前。

“大人在上,还不快快摘下草笠!” 都监『大刀』闻达命令道。正当杨志犹豫之间,两旁的军卒已经上前摘掉了杨志头上的草笠。 “咦?” 梁中书不禁直起身子。 「这个人是……」 梁中书的目光停留在那个不会认错的青斑上。 「这不是那位殿司制使——『青面兽』杨志吗?」 杨志不曾认识梁中书,但梁中书曾在东京任职期间,在禁军中见过杨志。一向爱惜英雄的梁中书,由于杨志是传说中『杨无敌』的后代,因此格外记住了他。 「听说他因押送花石纲失败而逃亡……」 “大人,如何处置?” 『天王』李成在一旁嘟囔道。 “他不是事先登记的人员……” “无妨!” 梁中书打断了李成的话。 “古时的周公,听闻有才之人到访,便把刚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急急忙忙前去迎接,你难道没听说过吗?所谓人才,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东西。手续之类的东西,根本不足挂齿,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两名都监不禁深深垂下头来。 “您说的是!” “——我不比。” 杨志从军卒手中夺回草笠,打算就这样离开。就在这时,周谨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挡住了杨志的去路。对于杨志这种泼冷水似的做法,意味着他根本没有把周谨当做自己的对手,对周谨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侮辱。周谨气的满脸通红,有些没好气地向杨志逼问道。 “你不想和我比?” 说时迟那时快,周谨觑定杨志的前胸一枪刺了过去。眼看枪尖就要贯穿杨志的胸膛。下一个瞬间,吹毛剑轻声出鞘。

只不过一瞬之间,在场包括周谨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发了什么。 吹毛剑重新入鞘之时,周谨的头盔已经一分为二。在依旧呆若木鸡的周谨脚边,散落着被劈成两半的头盔和发髻。周谨摸了摸头,绑系头发的丝绳被剑刃斩断,头发哗然落下,盖住了周谨的脸。观众席爆发出相当热烈的欢呼声。嘲笑的声浪压倒了整个演武场,周谨用手压着满头乱发,仓皇地跑开了。 “了不起!” 梁中书两眼放光,不断称赞着杨志的武艺。然而,杨志却转过身,向演武场的出口走去。 “等一下。” “请稍等!”

两边的声音同时叫住杨志。 一边来自高坛上的梁中书,另一边的声音则伴随着金黄色的光芒跃向停下脚步的杨志面前。 “——等一下。”

拦住杨志去路的,是一名头戴狮面钢盔,身穿錾金铠甲,手持黄金大斧的男人。 观众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是『急先锋』!” “『急先锋』来咯!” 围住演武场的篱笆被围观的群众们摇来晃去,眼看就要倒下。 “那不是本军正牌军索超吗?” 在近乎疯狂的气氛下,兵马都监闻达从高坛上走了下来。 “你已有大名府正牌军一职,此次比赛是……” “一个无名的临时参赛者,竟然然原本的优胜者当众出丑,真是全军的耻辱!” 索超愤怒地走到梁中书身前。 『急先锋』索超。 擅长使用一丈余长的金蘸斧作为武器,乃大名府第一猛将。平生最好面子,有事一定冲在最前——因此得名『急先锋』。 “大人,无论如何,请允许我和那家伙比试一番。难道对他来说,连我也不配成为对手吗?” 索超以雷霆般的眼神瞪向杨志,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篱笆外震撼人心的呐喊声直冲云霄。 “这下要有更精彩的比赛咯!” 庄家们挥舞着手写的全新赌券。 望着索超与杨志这两位气质难分高下的好汉,梁中书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集结各方强者,磨砺武艺,一较高下。能够成为负责北方治安的留守司,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啊!” 梁中书无视两位兵马都监阻拦的话语,愉快地准许了索超与杨志比武的请求。 “给那个男人带来甲胄和鞍马。然后带他去兵器库,挑选一件顺手的武器!” 正当杨志感到困惑之际,整个演武场都被狂热的漩涡吞噬,想要离开,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另一边,索超已经跨上爱马,精神抖擞地前往比试地点了。 “大人!” 杨志在喧闹声中向梁中书呼喊道。 “请饶恕我无法接受这场比试!” “你叫什么名字?” 梁中书如无其事的问向杨志。望着沉默不语的杨志,闻达在一旁高声催促起来。 “不方便说吗?” “我姓羊,名叫……” 杨志欲言又止。杨也好,羊也罢,至少读出来都一样。起码尚未丢失自己的姓氏。可是,对于失“志”的杨志来说,还没有找到能够代替的名字。 “没有名字吗?” 梁中书盯着杨志踌躇的脸。 “那么——就叫你‘无敌’好了。” 杨志抬头仰望着梁中书的脸。 “如果赢下索超,我就任命你为大名府正牌军!” 高坛之上,梁中书大方地微笑起来。 ———————————————————— 羊无敌——杨志将一切准备完毕,比赛即将开始。 “一定要赢啊!『急先锋』!” “浪人,我押你三两!” 也许是闻风而来,篱笆外的观众人数比之前暴涨了数倍。这些人分成两个阵营,各自为自己下注支持的一方竭力呐喊助威。 李成按照梁中书的指意,向台下的两人命令道。 “你们二人,务必竭尽全力!从今天开始,大名府第一猛将之名,或许会由新的男人承担也说不定啊。” 伴随着铜锣声响起,演武场的两端,各自奔出一匹快马。 “比赛开始!” 太阳已经西斜,逐渐变得微弱的阳光,如同金黄的涟漪一般在索超的大斧上流淌。另一边,杨志身穿黑革甲胄,手中紧握着一把闪烁银光的长枪。索超发出怒吼,抡动大斧,杨志则舞枪上前迎击。金银的锋刃一经碰撞,喧天的呼喊声立刻直冲云霄。旗鼓相当的两名勇将,在彼此马匹靠近的瞬间交手,又在马匹分开的同时拨转马头,就这样战斗了二、三十个回合。 「这家伙!」 对于能承受住自己金蘸斧攻击,仍然面不改色的杨志,索超不禁暗自咋舌。 索超对自己的臂力有十足的信心,其次,势大力沉的巨斧能劈开甲胄,是能把人拦腰劈成两截的重型武器。时至今日,索超的金蘸斧第一次显得像是金色的蝴蝶一般,不时被对方闪躲甚至击退。索超的脸上涌起会心的微笑。 总算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了。

“好!” 当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击被对方闪开时,索超不禁脱口赞叹。

“你也很强!” 对于索超的力量,杨志也称赞不已。 “至今与我交手过的人当中,你是第二强的!” “你说,第二强?” 金蘸斧挟着风向下砍去。 “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杨志不断反复地刺出手中的剑刃。不知不觉间,战斗的理由,已经完全忘记了。

即使天空已经被晚霞染的通红,二人的胜负仍然未见分晓。人群紧张地屏住呼吸,激动地注视着二人的战斗。欢呼声在不知不觉间消逝,广阔的演武场上,除了武器碰撞的声音、马蹄踩过沙石的声音,以及索超裂帛般的呐喊声之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大人,这场比试在一方力竭倒下之前,恐怕不会结束。” 李成终于开口向梁中书汇报。天空中,星星开始闪耀。 “这样的强者,任何一方都不应该受伤。” “嗯,只好这样了!” 梁中书依依不舍地下令敲响宣告终场的锣鼓,提前结束了比赛。 “两位好汉的武艺都非常精湛!” 梁中书来到场下,亲自慰劳杨志和索超。此刻,蒸腾的热气正不断从二人的体内冒出。 “比试平手,但按照约定,将此人任命为副牌军吧!” “可是,大人!” 毕竟眼前的男人来历不明,闻达匆忙上前劝阻,但梁中书置若罔闻。 “如果出了什么事,有本官全权负责。” 「这个人,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 梁中书满意地望着杨志。 “就这样决定了,李成、闻达。” “既然大人都说到这种程度……” 见到梁中书的决心如此坚定,两位兵马都监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请等一下!” 这次是索超提出异议。 “索超,你不满意吗?” “属下与他胜负未定,无法决定谁占上风,因此属下不能就任更高的职务!” “索超呀,你有这样的想法很是难得,但所谓军职,并非只靠勇武就能决定。你久在军中,竭尽忠勤,努力训诫后辈,因此才任命你为正牌军。” 李成在高坛上平静地说明道。 “至于这位新来的好汉,就先命他担任副牌军一职,待我们观察他的服勤状况,他也习惯了军中生活之后,再做是否升职的考核。这也是大人的想法。” 一旁的闻达也添话道。 “总之,就是这样的安排。” 了解了情况的索超,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杨志。 “就算如此,我也会把兄弟你当做同级一样对待!”

杨志担任大名府副牌军一职这件事,与他本人的想法无关,在一瞬间就被决定了。 “先在军营里等待考核吧。” 梁中书满心喜悦地向宅邸走去,索超拍了拍杨志的肩膀。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战成平手!” 索超用兴奋的口吻说道。 “兄弟,你会喝酒吗?” “适量的话,可以。” “好!!那今晚我们就一起去街上,用喝酒来分出胜负吧!!” 索超哈哈大笑,金色的胸甲也随之颤动起来。王定和周围的士兵纷纷将二人围住,祝贺杨志喜提军职。 “羊兄,确实无敌!” 王定像是在夸耀自己的事情一样骄傲地说道。 「总觉得有些蹊跷……」 杨志隐隐感觉到,梁中书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情,但其中好像又并没有什么恶意。现在大名府做官看看,说不定也不错。 可能确实有缘分的存在。杨志不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困扰。 在众人的簇拥下,杨志和索超离开了演武场。 至于在黑暗的角落里,目送他们离去的周谨,似乎并没有人在意。 ———————————————————— 杨志以羊无敌的身份,辛勤从事着副牌军的工作。 通缉文书似乎始终没有送达的样子,杨志每天都平稳地过着自在的生活。梁中书对杨志的信任也与日俱增,在不久前将杨志与索超一起提拔为管军提辖使。 快到五月中旬时,杨志、索超、王定、周谨被一起叫到了梁中书的府邸。他们都是梁中书的爱将,经常被请来府邸招待。然而,这一天梁中书却不同寻常地,既不是在面对庭院的正堂,也不是在用于宴会的客厅,而是在府邸深处的小房间招待了他们。 不久,梁中书来到了房间里。 “今天找你们来谈的事情,除了羊提辖之外,大家都知道。” 梁中书环视着房间中的诸位爱将。 “今年将蔡太师的‘生辰纲’送往东京的日子,即将来临。” “生辰纲”——所谓生辰,一般指贵人的生日,而所谓纲,则泛指运输货物的船队或者军队。杨志运输失败的太湖石,被称为“花石纲”也与之同理。 对于那段痛苦的回忆,杨志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已。 “本官花了十万贯从各地购买财宝,接下来就只差运送了。然而,从这里到东京的道路上山贼横行,去年即使雇佣了五十名镖客,依然被梁山泊的贼人夺走。今年能否将生辰纲平安送达,实在令本官彻夜难眠。” 「十万贯?」

虽然梁中书思虑周密,但杨志仍然在他的眼中瞥到了一丝胆怯。 说到十万贯,这确实是一笔相当巨大的金额。王定上次运送回来的上等玉石,应该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吧。凭借妻子家的权势而发迹的梁中书,似乎也为此背负着不小的压力。 “今天秘密召集你们四人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先前的比试中,我已经见过了各位杰出的武艺,因此,本官希望将此等重大的责任托付给诸位。” 梁中书环视着周围四名即将承担重任的爱将,尤其将目光停留在杨志的身上。 “羊提辖作为行动的指挥官,索提辖负责辅佐他。周谨和王定二位将军隶属其下,以防万一。太师的生日是六月十五日,务必在这个日期之前,将礼物平安送到东京!” “请等一下!” 周谨不禁提高音调说道。 “为什么由羊提辖担任指挥官?难道索提辖不能胜任吗?” “不要多嘴!” 索超责备道。但是周谨的插嘴,对杨志来说反而值得感谢。因为杀死牛二的罪责至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因此眼下杨志并不能回到东京。 “大人,诚如周谨所言,这项任务下官恐怕……” 然而,梁中书打断了杨志意图辞退的话语。 “本官明白,杨志。” “杨志?” 索超讶异地看向杨志。 梁中书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纸通缉文书——上面全部印刷着通缉杨志的内容。 “你在东京犯下的小罪,我早就知道了。对于此事,你大可放心。本官早就请东京的岳父大人妥善处理,昨天,本官收到了岳父大人的回信,你杀的那个家伙,不过是街上臭名昭著的流氓罢了。据说当地的居民都很感谢你为他们出头,这件事没什么好顾虑的。” 至于惹怒高俅的事情,梁中书也一并处理了。 杨志的通缉文书被送到梁中书手中时,比试才开始不久。是梁中书亲自把这件事压了下来,随后又给东京的蔡京写了信。 宰相蔡京,乃是二十四岁便科举及第的堂堂士大夫。他巧妙地摆脱数次战争,进而成为了朝中官僚的领袖,同时也深获天子的信赖。对于代替风流的天子掌握政务的蔡京,就连高俅也不得不听从于他。光凭蔡京的一句话,杨志的罪名便被改成了正当防卫,因此,杀人案就这样被含含糊糊地处理掉了。 “这全都是蔡太师对你的恩情。” 梁中书将手中的通缉文书撕成两半。 “杨志啊,送给太师的礼物中会附带一封信,有关你的所有事情全都写在里面。这次工作如果能顺利完成,蔡太师一定会赐予你一个不辱家门的官职吧。” “不胜感激!” 看着眼前拱手向自己致谢的杨志,梁中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把杨志留在身边开始,一直都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爱英雄,也重名利,二者并不冲突。身怀此等武艺的杨志,基于对自己和蔡太师的感恩之心,加上怀抱着官复原职的期望,想必一定能把十万贯生辰纲平安送达吧。 关于运送的细节,梁中书决定另寻时间讨论。那一天,众人就这样离开了梁中书的宅邸。 归途上,索超笑着向杨志说道。 “羊无——不,杨志,你果然不是等闲人物呀!” 得知自己视为生死对手的杨志,过去曾是扬名天下的好汉,索超非常高兴。 “我们几个凑在一起,盗贼又有何惧?你说是吧,王定!” “是倒是,不过……” “怎么了?” 王定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 “去年梁阁下派出五十名—护卫运送,但仍然为山贼所夺。” “去年那些只不过是梁大人雇佣的私兵,他们只能算是保镖,并非军人。” “传闻说,犯人是梁山泊的盗贼。” “如果我们率领军队亲自上阵,那二三百个山贼根本不足为惧。周谨,这可是你在梁大人那里挽回颜面的大好机会啊!” 索超拍了拍一脸阴鹜、默默独自前行的周谨的肩膀。在梁中书举办的比赛中,因为被杨志轻松击败,过去一向自大的周谨,反而成了军中的笑柄。而且似乎连梁中书也开始看轻自己。 「全都是那家伙的缘故。」 周谨愤怒地盯着杨志的背后。 可是,这样的人不仅隐瞒的罪行将会得到赦免,甚至还被举荐给蔡太师。 “简直把别人当成傻瓜。” 杨志的沉默和冷淡,其实对谁都一样,但是怀恨在心的周谨,却把这些视为杨志瞧不起自己的证明。现在,对于对待杨志如同亲密好友的索超,周谨也慢慢开始心生怨言;一本正经把自己当成杨志徒弟的王定,更加让周谨感到厌烦。此外,王定在此前接任杨志的职位而成为副牌军,自己所心心念念的正牌军一职,也在索超升官后被其他年长的武官占据而落空。 周谨对杨志的怨恨与日俱增。 「走着瞧!」 这天晚上,是周谨隔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第一次来到街上。被杨志砍断的头发,还没有长到可以盘成发髻的长度,因此,周谨此时身穿战袍头上却被手巾包住的模样,显得格外滑稽。如今,周谨的头已经沦为全城的笑柄。若是披散着头发走在街上,连三岁的小孩都会嘲笑他。此外,那些曾将打把的银两作为赌注压在他身上的人,更向他砸去包子和烂菜叶。因此,周谨已经很久没有上街走动了。 然而,这一天,周谨刚走出军营,便碰到了自己最不想碰到的人。 “喂,听说你没当成副牌军啊?” 手里拿着厚厚一本账簿的赌场头子,身后跟着许多小弟。 “赌场的欠账怎么办?你还有三百贯没还清呢。” “三百贯?怎么又多了一倍?” “利息,利息呀!今天让我在这里碰到你,大概也是上天注定的吧?那么,请你赶快把钱凑齐还给我们。我记得你说你要拿比赛的奖金还债,所以我们才一直等到现在,如果迟迟付不出来……我们可要去找你的上司了。” “喂,那可不行……” 梁中书严禁武官出入赌场。如果真的被报告到上级,那周谨势必遭到免职。 “请再等一等,我现在有个非常好的赚钱机会。” “真的吗?” 赌场头子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谨,最后决定再给周谨延期一个月。 周谨擦掉额顶的冷汗,穿过后街脏乱的小巷,顺着门帘钻进了一家廉价的酒馆。虽然店门口十分狭窄,走到店里却颇为宽敞。周谨环视着店里混乱不堪的环境,在混合了从混混和赌徒们身上散发出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汗味与污垢味的空气中,做粗活的临时工和拉车的脚夫们正贪婪地喝下便宜的酒。酒馆的角落里,周谨看见了一位红发大汗的身影,于是挤过人群,缓缓靠了过去。 “人称『赤发鬼』的刘唐,就是你吧?” 大汉脸也不抬,继续独自喝着酒。 “我的头发,一看便知。” “我这里,有一桩天大的买卖。” “我没兴趣。” “若值十万贯,你还会那么说吗?”

举杯的动作戛然而止,在大汉额前的红发下,一双醉眼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第十三回《北京》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