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长长的回家路
长长的回家路
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69个想法
◆ 第2章 长长的回家路
>> 所有的成年人都充满怒火， 只有老人和孩子才会哈哈大笑。
>> “老去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我的想象力也干涸殆尽了。”
>> 自从我第一次听到之后，这些字眼便在我脑海里萦绕不绝，因为这也是我最深的恐惧：在身体行将就木之前，想象力却已然枯竭。
>> 对于老去的恐惧甚于对死亡的恐惧——人类可真是个奇怪的物种。
>> 结果，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一个关于慢慢失去我所知道的最伟大的思想的故事，一个想念仍在这儿的人的故事，一个我想将其全部解释给孩子听的故事。
>> 因为它有这样的价值，所以我让它在我笔下倾泻出来。
>> 这个故事书写了恐惧和爱，而大多数时候，这两者都相生相伴。
>> 最终，这个故事还是关乎时间的，哪怕我们仍旧享有它。谢谢你，因为你将这个故事赠送给了自己。
>> 以诺亚的年纪足够看清世界运转的规则，但同时他也足够年轻去对这些规则不屑一顾。
>> 诺亚的双腿悬在长椅边晃来晃去，他的脚还够不着地面，可他的头脑却能抵达宇宙的任何地方；他来到这世上还不久，没人能把他的思想禁锢在地球上。
>> 爷爷知道，他总是会设法完成的，因为在这一生当中，爷爷对于两件事情的信念是坚定不移的：数学和孙子。
>> 爷爷还年轻的时候，一群人计算着要如何把三个人运到月球上去，而数学帮助他们去了又回。数字总能引导人们归去。
>> 这个地方虽然陌生，但一切事物都是熟悉的，就像有人偷走了所有陪伴你长大的东西，接着将它们扔在一座陌生的房子里。
>> 人们在广场上四处走动，但每个人都模糊不清。当男孩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轮廓上时，他们从他的视线里滑了出来，就像透过百叶窗的光一样。
>> 他仍旧记得爱上她是怎样的感受，而那是即将离他而去的最后的记忆了。爱上她意味着在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容纳其他人的地方了，所以他翩翩起舞起来。
>> 他们沿着一条路缓缓走着，他觉得这条路他们曾经走过，但不记得会通往何处。
>> 他的胸口告诉他，他能跑到地平线去，但呼吸了一口气后，他的肺却不再服从自己。
>> “我仍和你在一起，亲爱的你，深陷难处的你。”
>> 爷爷总说，男孩的思想在不断地膨胀，而爷爷的却在萎缩，终有一天，岁月会让他们记住的数字一样多。
>> 爷爷的眼泪终于从他的睫毛上滑落：“我们在我的大脑里，诺亚诺亚，每过一晚，它就变得越来越小。”
>> 日薄西山，爸爸的目光追寻着树顶的落日。他想哭，却不知道该如何哭，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嘶声。
>> 数学总能指引你回家……
>> “当一颗星星将要熄灭的时候，要等它最后一束光经过漫长的时间抵达地球后，我们才会知道。”
>> “那些活得匆匆忙忙的人会错过很多东西。”
>> “当大脑开始凋零时，身体要花很长时间才会意识到。人类的身体遵循着一套庞大的运行体系，它是数学大师，直到最后一刻，它都在永不止歇地工作。我们的大脑蕴含着无穷的方程式，每当人类解出一道，它就会比我们去月球的那会儿更加强大。宇宙间没有比人类更神秘的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关于失败的故事吗？”
>> “只有当你再也不想尝试了，你才算失败。”
>> 伟大的想法永远不会被禁锢在地球上。
>> 广场上开始下起雪来，这场雪下得像是小孩子在哭泣一样，刚开始无声无息，随后就变得永无止境似的。厚重的白色雪花覆盖了爷爷的思想。
>> 我想我还是先专心致志地做个小孩子吧。
>> 我宁可变老，也不想变成一个成年人。所有的成年人都充满怒火，只有孩子和老人才会哈哈大笑。
>> “什么时候等你的脚碰到了地面，我就会在天外的太空里，我亲爱的诺亚诺亚。”
>> 她并不完美，但她是属于他的。
>> “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去实践，所以你会擅长的。周围走来走去的成年人对于告别都有一种遗憾，他们都希望可以回到过去再一次好好告别。我们的告别不需要这样，你会不断地与人告别，直到你会完美地告别。一旦你的告别变得完美，就是你的双脚能触碰到地上的时候了，而那时我会到太空里，到时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 诺亚握着老人的手，这个老人曾教他钓鱼，叫他别害怕那些奇思妙想，让他仰望夜空，让他明白夜空是由数字组成的。
>> 从这种意义上讲，数学保佑了这个男孩，因为他再也不会畏惧其他所有人都会害怕的“无穷”这个概念。
>> 诺亚热爱着宇宙，因为它永无止境，永生不死。在诺亚的一生中，它是唯一不会离开他的。
>> 他的话里忽然充满了恐惧，他的身体变得很沉，声音变得虚弱，他的皮肤像是一张在顺风之中肆意的船帆。
>> “因为一切都在消失啊，诺亚诺亚，我一直握着你手，就是希望你可以存留的时间最长。”
>> “我的记忆正离我而去，我的爱人，就像你试着把油和水分离一样。我一直在读一本书，但总是缺了一页，但那一页对我来说却无比重要。”
>> “你的风信子，它们从来没有像这样芬芳过。”
>> “当我七十岁的时候，你注视着我，我跟十六岁时候的感觉一样，深深爱着你。”她微笑着说。
>> “你对我而言，永远都是非凡的，我的爱人。你就是一道闪电，一团烈火。”
>> “知道方程是有魔法的，公式也是有魅力的。”
>> 地球上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有逻辑地思考万事万物，数学家需要这么一个地方，也许其他所有人也需要。
>> “我知道，每个清晨回家的路都越来越长。但我爱你是因为你的大脑，你的世界曾经要比别人都大得多，辽阔得多，即便记忆离你而去，它们也剩余很多。”
>> “若我们在天堂相遇，你还要怎么与我争论啊。”
>> “就像不断在你口袋里摸索什么东西一样。一开始，你只是丢了一件小东西，随后东西越来越大。一开始你忘了钥匙，最后你把人也忘了。”
>> “没有，有时候我知道自己忘了，而这是最糟糕的一种遗忘，就像被困在一场暴风雨里一样。于是我更努力地强迫自己回想起来，而这让这座广场变得地动山摇。”
>> “是的，有时候，就像是我在一张沙发上睡着了，明明那里是明亮的，醒来的时候却一片漆黑，我要花好几秒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我深陷在太空之中，眨着眼睛，揉着双眼，让我的大脑多运转几下，努力回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怎么回家。每个清晨，回家的路都越来越长，从太空到家的路。我航行在一片平静之湖上，诺亚诺亚。”
>> “从未有人送过我气球，这会是我得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 湖水和阳光的气息弥漫在长椅四周，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湖水和阳光是有味道的，但他们知道。只有当你远离其他所有的味道之后，你才会闻到它们的气息。
>> 在他的生活里，她是他第一个弄不明白的人，而在那之后，他每分每秒都想弄懂她。
>> “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是谁。你就是我的捷径。”他向她吐露。
>> “死亡真不公平。” “不，死亡是一声声缓慢的鼓点，每敲一声，它就会算一次。而我们却不能跟它讨价还价，争取更多的时间。”
>> “我想念我们所有最平淡无奇的日常。阳台上的早餐，花床里的种子。”
>> “我想念黎明，想念日出在水底愤怒跺脚的样子，它越来越挫败，越来越焦躁，直到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它。我想念它刚刚露出湖面时的光芒，抵达码头边的石头，最终上岸。它温暖的光辉照射在花园里，照射在我们的房子里，让我们掀开被子，开始崭新的一天。我也想念你，亲爱的你，还在睡觉的你，想念在那儿的你。”
>> “我们过着非凡的平凡生活。” “是平凡的非凡生活。”
>> 她笑了。垂暮的双眼，崭新的阳光，他还记得他们相爱的感觉是怎样的。那时，那场雨还没有降临。
>> 她就是自然之力。我的一切都来自她，她就是我的‘宇宙大爆炸’。
>> 她在我的心里迷失了，我想，她找不到出来的路。
>> “告诉我我们曾跳过舞，诺亚诺亚。告诉我那就是相爱的感觉，就像是在你心里，连你自己也装不下了。”
>> “诺亚诺亚，答应我一件事，最后一件事：一旦你能完美地告别了，你就要离开我，别再回头，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想念一个仍旧还在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 “不用怕，因为如果你忘了我，那么你就有机会能重新认识我。你会很喜欢的，因为我是个很棒的人，很值得去认识。”
>> “亲爱的顽固的你啊，问你儿子他热爱的事物，永远也不会晚的。”
>> 雨开始落下来，他向她呼喊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也希望他错了。他多么、多么、多么希望他错了，这样，她就能在天堂继续和他争吵了。
>> “我可爱的、聪慧的小儿子，我对你的爱，诺亚，连天空也容纳不下。”
>> 他们彼此注视着，喘着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跟宇宙生气，那将会是无尽的怒火。
>> 宇宙很浩大，生活同样很漫长。
>> 很快，她的脚也能触碰到地面了。他们睡成一排，帐篷里弥漫着风信子的芬芳。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