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巧造物的群星之诗·第一卷·第四章——祂和她，漫步于街道。

        耀目的白光和在强量子场作用下的空间扭曲中，一探机与一少女出现在了距离深山中的基地数十公里远的废城之中。

        万余年的时间足以抹去任何生物的遗骸，却不会抹去一个曾经繁盛而先进，掌握了极度微观构造的文明的所有痕迹。凝视着数十层高的，爬满淡绿植被的灰白色高楼，磁力扫描能够看到内部复杂的钢筋结构。

        在尼莫的记忆中，这片区域曾经有着数十万的居民。但是在战争开始后，这座城市在超验者集合体的第一波袭击中遭受了惨痛的损失，因而残余的居民都迁往附近巴塔兰山脉的巢都基地。废弃的城市因此被回收了所有可用资源后就此荒废，之后的战争中也无数次遭到联邦军与超验者的交火的摧残。

        可以说，这里就是一切的起点。是战争的第一轮枪火的见证者，也是受害者。

        「无法总结此刻的感受，但是……」

        镜头盖半阖，尼莫的运算核心发出一阵叮铃声，将这份感觉挤到用来进行处理感情分析的分区中。随后，和少女一起向着城市的内部走去。

        之所以不直接传送到城市中心是因为其中心早已在一颗战术核弹的轰炸下蒸发，而外围区域反而因为基本只被常规武器攻击，因而相对保存完好。并且，根据少女提供的，来到基地复苏自己前在星球各处寻觅时的记忆。在自己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毁灭在数十年的殊死战争中的生态环境已经基本恢复。

        尼莫想看到的，不是那片荒芜的石英冲击坑，而是少女所见到的，被重新染上颜色的灰白混凝土。

        所以，在选择前往最近的巢都的方式时，尼莫选择和少女直接传送到城市边缘。然后步行穿过城区，进入039号巢都。

        一路上，各种从未见过的走兽和飞禽穿梭在废墟的城市之间，从瓦砾间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的游乐场中的新来的。没有感觉到威胁，几只飞鸟落在不远处的窗口，咕咕咕的叫着，歪着头梳理羽毛。

        侧面的多个摄像头转动着焦距，尼莫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从未近距离见过的景色。一旁，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全身明亮的颜色衍射着正午的阳光，让尼莫完全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似乎少女自身带着某种会令生物亲近的气息，一路上总有各种各样的动物，比如灰褐色的啮齿动物或者白色羽毛的禽类从各处的建筑中钻出，跑过龟裂的道路后在少女的身边转来转去。甚至有一只矮胖的，有着蓬松绒毛的大鸟落在了少女的脑瓜上，一双大眼眨巴着，歪着头看着旁边飘在空中的“大铁块”。

        「我感到...轻松，还有愉快...很奇怪，在废墟中，看到造物者不再存在的景象，我却不感到伤感。」

        带着迷惑的语气，尼莫低声嘟囔着。一旁，少女一边用指尖戳逗着头顶的大鸟，一边轻声回答：

        “我在你的人格模板里填入的，用于补全不完整部分的思想逻辑，使得你不会在这方面‘无谓’的感伤。逝者已逝，需要承载的已被堪当者接过。旧日的荒颓业已褪去，新的生机正在复苏。你不会对这种景象伤感，因为你并不认为这副景象有什么不好。”

        「了解。」

        阳光下，同为非人的两个存在漫步在街道上，踏着从沥青下方长出的草芽，穿过不再光鲜，却满是生命之色的高楼大厦间。

        远处，如同高山般耸立的巢都，从这里看去，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灰暗和死气沉沉。

        或许，说不定在那层峦叠宇之间，同样有全新的生命存在着。

        “会有的。”

        少女突然这样说到，一侧摄像头动动，尼莫对少女投去询问的信号。

        “以前，在某个世界旅行时看到过。失控的自律机械拆散太阳系的质量建造出多层戴森结构体中，人类依然可以生存下去。其他生物，也有很多。即便会被自律机械当做异物持续排除，依然存在于各处。”

        看起来，是少女在过去的经历。而且，从与少女相连的数据链中，尼莫感受到了少女的记忆究竟有多么博大和久远。如果说一个物种从诞生到繁盛再到灭亡需要兆亿的时间，那么少女曾目睹的万物兴衰，恐怕已经超出了一个宇宙的年龄。尽管对这样庞大的数字无法形成概念，但是尼莫依然为这份承载在少女身上的历史感到惊叹。

        如果仅仅是不经意的闲谈就能窥到如此的存在，那么少女究竟经历了多少“世界”，恐怕已经没有计数和讨论的必要-至少对于任何被有限的认知所局限的问客来说，那是足以超次越伦的概念。

        穿过了被野生动物栖居的废城，已经是数个小时之后。黄昏的落阳下，两者来到了巢都外沿的高墙下。看着已经被青色藤蔓爬满的，曾经只有冷黯的铁灰，林立着无数重炮的数十米高的城墙。尼莫用感应器扫描了一下，果不其然，尽管城墙本身依然屹立，但是内部的系统已经严重老化，仅仅是浅浅一扫就能看到大量无法运作的线路。这样看来，想要重启城墙的门禁系统是不可能的了。微微拍动一下主翼，尼莫转身看向少女。

        微微阖首，少女伸出小手搭在尼莫的翼尖上。随后，两人被跃动的光芒包裹。身体结构解离为量子云态，挤入翘曲的空间中。瞬息之间就穿过了数十米厚的钢铁和混凝土，出现在了墙内。

        与墙外不同，墙内的巢都外沿，建筑垮塌的更少。但是，那些棱角分明，如同板砖一样拍在地上的，明显是各种兵营和整备设施。很明显，这就是创造者还曾存在的时代，作为安全区的最外沿的城墙周围的军队岗哨。

        从这里开始，外面所具有的，和平时代的气息消失了。

        “觉得不喜欢，对么。”

        「Tes…是这么说吧？战争主机，不喜欢战争的造物，即是有了新的使命，果然还是有一点失职和古怪。」

        “经过战争，自知和平之可贵。经过和平，自知战争之秽黯。”

        「了解。」

        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尼莫调出了数据库中存储的地图，规划出进入巢都内部的路线。两人的目标很明确，在这座巢都内部，有着不少还未彻底损坏的工程机械，以及相当的材料物资储备。从这里，两人将开始重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