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卷四01张宠奴

长庆元年，田弘正没能管理好镇阳，镇阳发生了动乱。

进士王泰客居镇阳，听说兵乱后逃出城往南走去。王泰离开的时候，士兵在旷野打仗，王泰决定白天休息晚上继续逃亡。

进到信都地界五六里路，王泰在路边遇到了一只黄狗，黄狗一直跟着他。

跟了一段路，黄狗对王泰说：“这条道路充满了危险，你怎么还敢晚上走？”

王泰神色黯然，纠结半天还是决定说实话：“镇阳发生动乱。”

黄狗说：“遇到我捷飞，也算是先生的福气了。让我当你的仆人，我可以保护你一路无恙。”

王泰思索：“一个人如果在人间违背约定，会被别人怪罪；如果是在阴间违背约定，会被鬼怪杀死。只要我不违背约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神明我都不怕，更何况是妖犬呢？我一定可以凭借我的正气压制住的。”王泰答应让捷飞当自己的仆人。

黄狗捷飞站起来变成了人，恭敬行礼说：“很荣幸可以侍奉您，捷飞不擅长走路，还请让你的仆人暂时变成驴，我骑着驴，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王泰觉察了不对劲的对方，让仆人赶紧离开。仆人都还没有跑几步就变成了驴。捷飞骑到驴上。王泰很是害怕，但也没办法解决问题，只能坚定自己不违背契约。

他们一起走了十里路，看到路边上有东西，身子有数尺长，头是身子的两倍，长着红眼睛，留着胡须。这个东西抬了抬眉头，笑着问：“捷飞你怎么当了仆人”捷飞说：“我把自己委托给他了，还请不要吓到他。”大头怪物低头走了。

又走了几里路，遇到了一个脸大眼睛多的怪物。怪物身上散发着明晃晃的红光，对捷飞说：“捷飞你怎么当别人的仆人了？”捷飞像是之前那样应付过去了。

捷飞高兴地说：“这两个怪物最喜欢吃人，吃人之前还要玩弄一番，困住人不吃也不让走，玩够了才吃。现在他两个已经应付过去了，其他的怪物就不用担心了。再走三五里路就到了刘老家，他家不贫穷，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到了刘老家一看，房子非常华丽。捷飞叩了叩门，有人应声而出，原来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老人走路十分稳健，开门看清后欢喜地说：“捷飞怎么和贵客一起来了？”

捷飞回答老人：“我在冀州游历，没能遇到你的贵客。倒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王先生，就当了他的仆人。王先生因为镇阳的动乱不敢白天行动，所以就夜里出发。现在我们已经非常累了，希望在你这里休整一下。”

刘老说：“有什么不可以的。”

刘老作个揖，让他们进来，在厅堂里招待他们。各种零食上上来，同时准备了草料给仆人化成的驴，就连驴都吃饱了。

要开始吃东西了，捷飞说：“跋涉的人在夜里吃到了美食，如果再有酒，主人招待就完美了。”

刘老说：“你没说的时候，我就让让人去洗酒具了。”

吃了一会，有一个小童摆好了酒具，酒具非常干净。刘老让捷飞倒酒，也和捷飞一起喝酒。

喝了几巡酒，捷飞说：“酒可不是安安静静喝的，你家里有歌姬，遇到了贵客不出来助酒兴，这是要见谁？”

刘老说：“只是觉得山中歌姬不够助酒兴，我怎么会藏着呢？”刘老召来歌姬宠奴。

隔了一会，宠奴来了，还是个美人，看着只有三十多岁。宠奴向王泰行个礼，坐到了南边，言辞神色颇有不愿意的感觉。如果是王泰请宠奴唱歌，宠奴就唱；如果是刘老让宠奴唱歌，宠奴会拒绝。

捷飞说：“宠奴之所以不愿意唱歌，是因为没有陪伴一起的人。附近有个花眼，也擅长唱歌，何不把她也请来？”刘老派人请了花眼。

一会时间，花眼来了。花眼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的衣服有些旧了，颜色都褪去了。花眼坐到宠奴下方。

刘老请花眼唱歌，花眼唱，请宠奴唱歌，宠奴依旧拒绝。宠奴神色越发不乐意，像是有什么想说的。

又到刘老点曲子。刘老端着杯子再一次请宠奴唱歌，宠奴还是拒绝。刘老有些羞愧，苦笑说：“常常请你唱歌，你没有拒绝过。现在来了一个年轻客人，你要抛弃老夫了？我们往日的交情还在，终归还是请你开口唱一曲。”

宠奴甩着衣袖起身说：“刘琨被段匹磾杀了，我张宠奴再来给你老野狐唱曲子。”灯火全灭，整个厅堂都黑了。

缓了缓，王泰发现门外似乎有光亮，爬了出去。

王泰回头看，这个厅堂就是个大墓。马栓在长松下面，仆人已经变回人形站在门前。此时月亮刚好悬在天空中。

王泰问仆人：“你之前做了什么？”
仆人说：“我梦到变成了驴，还被人骑，后来和马一起吃草。”

王泰寻找道路前进，走了十多里路。天亮了，王泰遇到农民，问农民说：“附近有什么墓葬？”

农民告诉王泰：“离这十里地有晋朝并州刺史刘琨的歌姬张宠奴的墓葬。”王泰反应过来，昨晚是到了那里去了。

王泰又走了三里路，路边看到了枯朽的骷髅，上面缠绕着草。乍一眼，就像是长有四只眼睛。这个大概就是昨晚召来的花眼了。王泰一直没能想明白大头和多眼两个怪物是什么。

我曾经用儒家观念看待世界，人死了就一定有鬼；用释家观点看，轮回似乎也对。只是这歌姬死了千年，怎么还在幽冥中唱曲子？那就是说，圣人们看到的东西里有一些没有说出来的。

 

若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还真是凄惨。活着受人气，死了还要被妖物欺。却也可怜。

姑妄听之，如是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