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试炼】记一次闲聊
“老爹。”我假装神秘兮兮地靠近他，给他的肩膀来一套女儿牌按摩。他这会儿正在电脑前看着综艺节目，所以对我的这份打扰很有微词。
“干嘛？”他很敷衍。
“来聊个天儿。”我答，然后坐到旁边的床上，家里的猫这时候也凑了过来。豆包——猫的名字——差点想上床，被父女俩一起拦住了。“等会儿，我先把这东西调出来……”
我划动手机，把这次的题目给他看。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按下暂停键，摘掉耳机看向我。“一代人老一代人年轻，一代有一代的生活和他们各自的使命担当”他边看边念了一遍，而我则说这简单而言就是个写作文，想听听他的看法。我觉得这种东西和上一辈的人聊聊会更有意思。
倒不是说借鉴老爹的思路啥的，只不过，在聊天的过程中，就能看出两代人观念上的差距吧？我是这么想的。至于老爹多少年没写作文了，能不能不偏题啥的，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确实很久没轻松地聊天——因为老爹这几个月在疯狂追剧，我去打扰，那被打的估计是我了……其实我现在头顶上还顶着一个危字。
他看完之后沉默了一阵子，我于是嘴欠：
“你老了吗？”
他举起手啪地一下拍死一只蚊子然后目光凌厉地看向我，我闭嘴。
“好逸懒做。”他手托腮，所以声音稍微发闷。我感觉心被针扎了一下，于是笑：“别说啦，你在骂我嘛。”
没有，他如此说，而我正在旁边憨憨地笑。我不太清楚别人家里是什么样子，反正我和老爹聊天基本气氛都很轻松，我为此挺自豪。
“比方说有些富二代。”他开始，“那些人很多就是……就是没有去继承上一代、上一辈的人创造的能力，或者守护的能力。”我边听边用手机录音，当然录音是征得了许可的。
“他只继承了钱。”我接，老爹点头。“没继承他的能力。”老爹答对。“没有好好利用资源。”这就算简单总结了老爹的看法了吧。老爹以前并不是干写作文相关的一行的，如果不总结很可能会走歪，况且脱口而出的句子偶尔也会有语病和意思不清楚的时候。
话说每到过年，家里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聊天的场面更热闹。可惜这一次只有我和他俩人。不过这变相减少了我总结起来的难度，倒也不坏。
“所以平常大家说讨厌富人，其实讨厌的不是富二代。讨厌的是那些明明天生有那么好的条件，但是又不珍惜的。”
“他不是不争气。”老爹打断。
“不作为？”
“也不是不作为。”
我歪头，等老爹发表他的意见。
“他们内心之中……有可能那个时候，他家从小管的就不严，或是……引导的路就不对。”他说，“造成了一个……‘啊，有钱，不管啦，我有钱就行！反正这一两个亿呐，我这五六十年、七八十年也花不完！’”
“哈！吃老本的。”我笑着打断，“坐吃山空。”
“有的就不是。”
老爹用指头弹了我额头一下，变相警告我别扰他思路。
“有的家就很严……”
我把试图蹭到身上的豆包抱开，继续听。
“就规定，啊，你应该怎么怎么是正路，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但是要靠‘自己的’能力。”
我稍微思索，咋舌一声：“其实现在，国内很多人——”
“欸！最——！”他打断我。
嗯，只有他抢我话的份，我不能抢他。这也太真实了，不过我选择继续听他讲。
“眼前最明显就是那什么，xx社啊你知道吧。”
“啊……说相声那个？”我对那个了解不多，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的程度。
“欸，对。那个儿子，郭xx虽然是初中没毕业，虽然没文凭但是有文化。这么多年一直在他爹很严厉的教导之下，各个方面发展。他可以说……‘自己为了自己活出来’。”
自己为自己吗……老爹平时吊儿郎当的，偶尔也会说两句挺不错的话。我默默记下来，并附和道：挺好的。
“但是暂时啊，这是唯一一个，靠自己能力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他打了个煞风景的嗝儿，我于是发现他把上次买的花生米全吃掉了，并自己没提前抓两把感到懊悔。
“挺难的。”
“有的那些，像那个……以前报道过的不知道你看过没有——今儿有钱啦，啊，咱不管那钱从哪儿来的，反正他老子有钱。拿了钱就出国了，挥霍。本来是安排他出去学习深造的.他到那儿就‘有钱啦狐朋狗友一大块儿’然后什么也没学到就回来了。”
这怎么说呢，我家反正是没那个条件，非要去想象也挺难想，老爹和我一样，对这类信息的了解渠道基本拘泥于网络。我不清楚老爹对网络信息的识别能力如何。虽然年纪和阅历摆着，但这两样也不能完全支撑一个人去辨别真伪。
同样的，作为年轻人，对这类新兴产业的了解……不能说了解吧，至少在接纳程度和兴趣上总归比上一辈好很多。虽然这两样照样不能支撑。
如此一想，这样的聊天正好是各取其长。是说，家庭聊天就该是这样的，毕竟谁家没个中年人老年人，谁家没个年轻人呢？白发人不见得只和白发人有话可谈，青丝对青丝也未必聊得顺畅。
“然后呐。”老爹发现我没仔细听，敲了敲桌板要我接着听他扯。“这个有钱的人呐，不灵光，脑子不灵光。就去问人家。”
他龇牙咧嘴，用尖锐的语调——估计是模仿他前几天看的电视剧里的反派——说：
“为什么，我给了钱啊，你咋不教。他说，我教你的孩子啊，我是浪费资源！”
“是有这样的人。”我接，“而且还不少。”
“有啊。所以……所以这个问题，很笼统的。怎么写？写什么不行啊？写败家的，写继承的花花花……什么的。”他皱眉，估计把自己给说懵了，话也不成片。我于是接口：
“也没说题目啊，我就是想和你聊天儿——其实我比较倾向于，两代人的观念差异啥的。“
我给他这个关键词之后他眼神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开口：
“观念差异！有啊。”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是不是比我还小，老小孩老小孩，都是老小孩。“但是呢，唯一的一个不变的观念是啥呢，你知道嘛？”
“嗯哼？”
“唯一的一个——当然啊，也有些人是另类啊——都希望下一辈过得好。”
“那肯定啊。”
我点头赞同，他眼神亮了一点，循下去继续说：
“对吧？一般是上一代人，按照自己的人生经验，可能会给下一代人指明路；有的是强压式的你必须按照我的方式去学啊干嘛的。有的不是，是把所有的东西跟他说清楚啥的然后让下一代自己去考虑，让他按自己的兴趣再去考虑。”
这样的人其实挺少的，我嘟囔。不过卧室里基本不可能小声说话，所以被他听了去，他反道：
“不是——人这个叫什么，古语有云啊，不知道谁说的。”
我笑了一下。
“只要你坚定地做一件事，肯定会成功。”
我沉默片刻，道：“其实这句话不完全对——”
“是对的。”“真不完全——”“确实是对的。”
“但是！”我提高些许音量，争取截他一句。“但是！你可能努力了不成功，但是你不努力就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这个是对的嘛。”老爹抢话，“但是你要是一直耐心地做下去，这个事情肯定是能成功的。这个成功，记住：这个成功不是最后出成绩的成功，是自己内心成功了。我这件事我做完啦，欸，我喜欢这事儿，我做了一遍我高兴。虽然说我可能没有什么大红大紫啊又什么什么怎么出名，就是他自己精神放松而已。”
“就好比……就好比你写作文。你写作文不是说诶我写的作文多少人看多少人传阅，你想的是‘哦我写出来啦我写得真好！’”
“哎。”老爹接，“这确实是一种——但是为了生活呢？你就要……叫什么，迎合别人的胃口去写一些什么。”
“那是啊，谁不是在这个社会上活着呢。”
年轻人也好不年轻也罢，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无形地在往前推着走。尽管通常几代人之间的观念做法什么的不甚相同，本质上却并无差异。
“欸，对，比方说这个豆包。”老爹轻踢了一脚旁边的毛团，豆包一脸懵地反扒住老爹的腿。“你人要活下来，对吧。很多时候那个，活下来啊，你就没办法真的去好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豆包也是啊：它要活下来就要黏着你。”
豆包肯定不知道这俩两脚兽在说啥，它把身子伸长，舒适惬意得很，我还挺羡慕它的。
此后我和老爹顺着豆包的话题聊了些猫事儿，猫粮猫砂啥的，然后我结束了录音，老爹也终于可以回去好好地看他的综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