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霊屋敷の首吊り少女

随着五月的离开，空气里残余的樱花气息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路边树木苍翠而富有生机，庭院里蓝或粉的绣球花也欣然开放。雨季来临，天空将微冷的雨珠洒向闲适的乡下，淡灰的雨幕中，时不时传来几声无力的蛙鸣。而雨过天晴，一切又显得干净明丽，太阳照着青叶，晶莹的水珠闪着光。屋檐或窗子上有时会出现几个晴天娃娃，或是一小串剔透的玻璃风铃。人们开始用井水冰西瓜，摇起淡淡枯黄的蒲葵扇，今年的蝉鸣也伴随明媚的阳光，按照人们习惯了的那样走上夏日的舞台。 黄昏时刻，忙碌一天的人们走在小路上，让微风拂过脸颊，任橙黄的暖光打在身上。待到星月交辉之时，角落空地上就会有火花闪烁。孩子们面带微笑，眼中满是童真，轻声发出喃喃感叹，看着如同拖着细长尾巴的星星一般的仙女棒无声燃放，低声耳语分享彼此听到的碎片传闻。夏日祭开始，男男女女穿上各色浴衣，踏着木屐，提着淡红或黄色的纸灯笼规规矩矩地走在各种小摊旁，空气里飘着蛸烧和苹果糖的味道，小贩用凄长的嗓音大声叫卖着冰饮。烟火大会通常在宽敞的河边举行，以便让漆黑的河面倒映着缤纷缭乱的彩色线条。 后山漆黑安静，与山下的热闹格格不入。白天聒噪的蝉鸣此时也消歇了下来，纺织娘的微弱歌声显得更加静谧，为闷热的夏日增添一丝潜意识里的清凉。树枝上有乌鸦栖息，它用黝黑的羽毛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夜色里，若非敌袭便一动不动，不去理会泽上幽暗萤火。 神社里，从外地前来祈福的人们络绎不绝，小镇的居民们也常常以此乘凉，闲谈着流言蜚语和各种故事。乌鸦们在神社木栅上听闻传言，就在废弃隧道的另一侧，沿着小道走上后山，有一座孤零零沉睡着的古老宅邸。一位少女在老屋中上吊，她的灵魂每夜都会出没，不见其形，但闻其声；也有人说自己亲眼看到了她的身影——破旧的老式校服，披散的黑发、惨白的脸。 传言如流感般在小镇上传播，人们嘴上说着“都是假的”、“不可能的”之类的话，但却悄悄埋下了好奇和害怕的种子，随着传闻的生长而逐渐紧绕心间。孩子们有了乐子，每天都在和朋友们探讨传闻的真假和各种猜想。虽明白“幽灵”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几个胆大的学生在放课后前去探索。 “窸窣窸窣”地，学生们正穿过废弃隧道。以前有老式火车从这里通行，现在已经完全不再投入运行了。因为没人打扫，所以隧道里有很多随风飘入的树叶。不时有冷风吹过，发出“呼呼”的响声，令他们毛骨悚然。四个手电筒射出各自的明亮光线，照亮了少年们脚下的路，鼓励他们继续前行。不久，他们穿过了隧道，沿着后山小道于林中穿行。粗心的脚步时不时让鸟儿受惊，尖锐的叫声会把他们吓一大跳。他们小声呼唤着彼此，确认安全无事，为自己因恐惧而快速工作的心脏提供一些安慰。 他们走了一会儿，终于抵达古宅门口，因长久荒废而变成灰褐色的斑驳墙体有大块剥落，露出灰白的水泥，微弱月色下，杂草丛生的庭院围绕被暗夜包裹的宅邸，一如坟冢里被植物和真菌逐渐分解的人体。门锁已经锈成了碎渣，于是“吱呀——”一声闷响，破旧沉重的木门被少年们推开了。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钻入少年的鼻腔，使他们感到有点不适，几个人决定一起行动。一楼的房间都是空的，几乎每个墙角或多或少都生长着霉菌，天花板的墙皮几乎全部掉光，窗户有的完全破碎，有的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少年们勇敢地踏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手电筒的光照亮着宅邸内部，他们手牵着手，不在乎冰凉的手心被汗水浸透。除了一只突然窜过的老鼠，二楼的情况与一楼如出一辙，没有少女的哭声，更没有所谓的幽灵。 “我说过的吧，幽灵是不可能存在的。” 踩着吱嘎作响的阶梯， 摇摆着手电筒，他们各自抹了一把汗，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开心地按照来时的路蹦蹦跳跳地回家。 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并没有死去。当我第一次睁开眼，我便发现自己躺在宅邸一楼的其中一个房间里，没有记忆，没有来历。我无法离开这栋宅邸，大门仿佛是封死的，我不能打开。实际上，我无法握住门把——我的手会直直穿过去。我也不能穿过四周的墙壁和窗户，就算本应有玻璃的窗户上空无一物。我就这样沉浸在黑暗当中，没有饥饿感，静静地逞强当做没事，看着墙上顽强停留着的老式挂钟早就停止的走针，和度过的日子一起蒙上了尘埃。当我再次哭喊直到声嘶力竭，沉沉睡去后，夜色预示了今日的结束。就算明日的曙光映入窗扉之中，我仍于此徘徊，等待着属于我的离去。 代表夏日的虫鸣声随风飘摇，傍晚的骤雨洗去一天的燥热，就算偶尔狂风暴雨灌入宅邸，我仍无任何感觉，只是静静听着雨打屋顶和山间落叶的细微响声。山下流窜的灯笼火烛嘲笑着我，庭院里的荒草没有任何的绿意，唯一使我感到希望的来源是一只误闯进来的灰猫。 “你也看不到我吗？” 我想要抚摸它瘦小而显得单薄的脊背，手却一下穿过，扑了个空，小灰猫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反应，在荒宅里转悠了一圈后跳出了一楼窗户，消失在了草丛中。 蜷缩在宅邸角落的我因哭泣而微微发抖。 “我是否已经死去？”我思忖着，抱着膝盖，无论怎样尝试牵动记忆的丝线，就连自己的姓名和家人都回想不起来。眺望那远处的万家灯火以及盛开在天空的灿烂烟花，将此刻蒙骗过去吧。我无法逼自己沉浸于虚幻的痛苦之中。 “吱呀——”一声闷响，古宅的陈旧木门被四个少年推开了。我走到他们面前想要再度尝试试，手依旧从他们的肩膀处穿了过去，不管怎样呐喊，少年们都无法接收到我的求助。手电筒的光穿透了我半透明的身体，没有任何影子映在墙上。任凭我如何哭闹，都只是在自我麻痹而已，我本该接受这逃避已久的事实。 回到镇上，少年们得意地宣传着自己的勇敢事迹，向大人加油添醋地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去安抚那些曾担惊受怕的小小孩们，平息了愈发猖狂的传闻，然后延续着平淡无味的日子。 日月更替，季节流转，鸣虫用尽全力唱出了最后的“铃”的一声，宣告夏日的终结。树叶开始枯黄，然后凋落；枫叶如梦似幻，为后山镀上了一层赤金；成片的菊花和扫帚草替代了低矮架子上的牵牛花和成片的向日葵。孩子们的流言也渐渐淡去，我的身姿和空气中徐徐飘浮、散发芳香的线香的烟雾一起，变得透明 终于渐渐消失于那座古老宅邸中。 我不过是一个夏天的流言，在六月之初出生，于八月终结之时离开。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是人们生活的一隅，注定被渐渐遗忘。虽然没有人发现我，我却存在于人们记忆的角落，在过往每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平淡日子里，化作一小部分而残留下去，作为美好回忆的见证。正如转瞬即逝的花火和仅存几周的铃虫，我只是匍匐在记忆的缝隙里，陪伴人们一夏，留下透明的影子等待着传言再次回响。 在仅存一丝夏天气息的古老宅邸中，少女已经不在了吧。 原曲：幽霊屋敷の首吊り少女。 写作：@丸王魍 第一次尝试，不喜勿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