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缥缈,命如星坠:关于九州

“那不是流星,那是……逝去战士的灵魂。”
……
一
故事的开始,在蛮荒,也在南淮。
他是个蛮人,是北陆的少主,总想不明白,那夜被人围殴的东陆少年,为何会有那么那么深的眼睛……
“我……我叫吕归尘,吕归尘·阿苏勒。”
对面的少年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冷漠地遮住伤口,用一双幼虎般的眸子望着他:
“我叫姬野……荒野的野。”
……
故事里,还有一个女孩,金发赤瞳的羽族女孩。
许多年后,他还会无数次回想起那个瞬间,生怕遗漏了任何的细节。
光,他看见了光,是戏台上的火绒,如绽开的莲花映出她的笑颜。
“来,我们一起扯这根绳子!”她笑着。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影,像凤凰池畔翩舞的蝶。
哦,她叫羽然……
……

二
“我有屠龙之术,欲翻流云起舞;
我有苍茫之志,欲煎七海成田;
吾曾笑云梦乡里文皇帝,长生何须吞白玉;
吾曾笑长锋空折武皇帝,挥军难渡雪河西。”
九州这片大陆上,最不缺的,就是少年。他们相逢,他们成长,他们绽放。
白衣的项公子还未被封印,在殇阳关旁绘制着地图,不惧青天之高,黄地之厚;
复姓西门的少女还未被卷入乱世风烟中,在孤塔中推演,等待繁星以外的光的到来;
天罗龙家的刺客也还是冷漠的少年,雨夜中伴着火光登场,收剑归鞘,只留一只油纸伞在地上。
还有……吕归尘和姬野。
此时的姬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东陆少年,极烈之枪在手,他不顾一切地扑向行刑台。飞血,断肢,哀号……他胸膛里的血滚烫。
“阿苏勒,我来救你。”
刑场中,铁甲重骑挡住他的道路。这句话脱口而出,非常自然,就像是无数次夕阳下他带着战马说:
“阿苏勒,我们去喝酒。”
…………

三
"生年总有尽时,英雄莫死床榻;
借雨磨得铁剑,长鞭跨马称王。"
台上的先生把手里的云板一叩,清声满堂。
姬野,吕归尘,羽然,项空月,西门也静,龙襄。后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乱世同盟,也称野尘六杰。
胤威帝二年,五百天驱武士集结,沁阳大捷,后沧澜合围,九原易帜……历经多少坎坷,他们终于昂起高傲的头颅,站上了这片大陆的顶点,自以为征服了全世界。
可是,他们终究是错了。
“我们能夺取这个世界,却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多年后,项空月感慨道。
“听说这片戈壁里没人敢和他对射,我试了试,但是他的箭比我快。”穿过回忆的海,已是太傅的项空月猛地惊醒,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姬野,一个年轻的黑甲武士,未来一统东陆的羽烈王姬野……
“我见王,方知天下偌大。”成帝三年,离公嬴无翳如是说。
“知道了天下之大,被踩死又算什么呢?”
项空月抬起头,听见那名叫姬野的黑衣武士背着枪,喃喃自语着……

四
诚然,历史的车轮总是残酷的,九州三陆亦无情。但有些东西,人们不会忘。
安乐不会忘,三年前那个白衣的背影挡在她身前,鲜红的血混着利刃从他背后穿出。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披散着长发,笑如鬼魅,美艳无双。只可惜,没能再见他一面,再看那淡金色的双眸一眼……
天女葵不会忘,那高傲的少年还在找寻着她的马车,哪怕血流如泉,只能靠双手在火海中爬行,直至将最后一滴鲜血涂抹在天启城的地上。
天下哀霜,人若转蓬……都是飞蓬啊,没有人能逃离这个乱世。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息衍不会忘,那年在南淮,故事开始的地方,他为她种下紫琳秋,他和他种下海姬蓝。
那时的他,还未将天下作为棋盘,还未见胤末燮初,天下纷争,硝烟四起。不过是个慵懒的世家公子,寻一处院子,亲手种植莳花……
记得,记得,那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天下哀霜,人若转蓬。
不过是悲喜无泪,剑胆成灰。
不过是有生当醉欢,借月照华庭。
不过是君看我之冢,上有草荒寒……
但记得,至少……还记得。
记得他曾拔剑,说:“那么我向你们宣战,不死不休!”
记得渺小而不息的一切,记得他们曾无畏地仰望苍穹,道一声“铁甲依然在”。

五
在故事的最后,他们或许还会想起那片破碎的刀片,是劫法场的十二把长刀中,最后的残缺……
南淮月,楼船雪,不似当年。
唐兀关,残阳似血,杀喊声响彻天际。野尘军早已不在,姬野与吕归尘再次相见,昔日挚友已成敌。当他们刀剑相向时,或许还会想起二十余年前,南淮东宫围墙外的那个夜晚。
倔强的东陆少年站起身,看见了替他解围的北陆少主——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孩子。
“我……我叫吕归尘,吕归尘·阿苏勒。”
他捏着衣角,有些局促,而对面的东陆少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终于还是开口:
“我叫姬野……荒野的野。”
……
后来,姬野死了。
死在他三十九岁那年的一个冬夜。
那天晚上,他终于又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可是,她却将一把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抓刺客!”有人大喊。
他坦然地笑了,没有反抗,竭尽最后的力量砍向身边张弓欲射的侍卫,大喊:“羽然!快跑!”
……
“噫嘘兮,
山之既高,神女空候;
水之既深,龙死荒滩。”
黑袍的教主项空月又想起了这段唱词,他最后抬起头,看了一眼青空之上孤独凄美的羽翼,转身推开了沉重的铜门。
“教主,三百年后唤醒您吗?”
他没有回答。
燮羽烈王七年,从那一年后,九州大陆上再也没有关于姬武神的传说。

六
“战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要喝酒,想起他们跟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
说这句话的人,早在数十年前就和狮心王龙格真煌一起死在了北陆,他的灵魂化作流星,坠落天际。
就像是羽烈王姬野,还有其他无数战士的灵魂一样。
“哥哥,好漂亮的流星!”耳边忽然有清脆的童声,西门也静回头,看见两个孩子趴在桥边的石雕栏杆上,兴高采烈地欢叫。
这些新的生命,似乎对于死亡毫无意识呢。
“那不是流星。”
两个孩子看见旁边那位穿青色斗篷的魅族少女转过头,淡淡的微笑,映着漫天的星辰,眸子璀璨得犹如钻石。他们的眼神竟仿佛被吸住一样,怎么都移不开了。
“孩子,那是战士的灵魂——
“是那些在星空下某一处、
“为了自己的信念在战斗的,孤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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