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短篇】漠河啊漠河

　　天色渐暗，属于白日的忙碌逐渐落下帷幕，而属于夜晚的喧嚣却渐渐升起。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进舞厅闪烁着霓虹光彩的大门。

　　门口的侍者看见他，冲他点头微笑——他是这家舞厅的老常客啦。

　　舞厅还是和以往一样喧闹，他独自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来，定定地看着舞池里旋转跳跃的男男女女们，出了神。

　　年轻的身体随着音乐律动着，汗水肆意挥洒，满含着青春的气息。人们热情而又奔放，在舞池里释放天性，把对生命的热情坦诚地宣泄——真好啊。他不禁感叹。他已经不年轻啦，他的身体已经负担不起这些活力四射的舞步啦。

　　他出神地看着，目光怀念，突然！他睁大了眼。

　　一个红衣舞者朝他径自走来，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她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请问这位先生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当然，”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眼前这张许久未见的面孔，牵住了她的手，“我的荣幸。”

　　两人进入舞池，乐曲响起来了，还是熟悉的调。他的手轻轻还在她腰间，两人一起轻轻摇摆旋转。

　　曲声逐渐激昂，两人的舞步也越来越激烈，而从始至终两人都无比默契，仿佛这世上最契合的舞伴。他注视着她，看她舞动跳跃时灵动的姿态，看她火红色飞扬的裙摆仿佛燃烧的火焰，这片火焰也一起跳动着，在他们身周围成圈，点燃了他的心、他的神、他的一切。

　　熊熊燃烧的热焰之中，他从她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苍颜回转，白发复乌，看见自己重新回到与她相配的年纪。

　　一曲终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腰后，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两人轻轻喘息。

　　“你变了。”她的手轻轻撩过他的刘海，又从他脸庞滑下来。

　　“我老了。”

　　“你知道我不介意。”她轻轻笑了。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他双目灼灼地注视着她，轻声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也笑了，轻轻把头靠过去，和她前额相抵，“你知道我无法拒绝你。”

　　就这样吧，带他走吧，去有她的地方，无论有多远，无论有多难。

　　她的手轻抚他的脸颊，并不说话。

　　于是他也沉默，只是闭上眼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片刻紧贴。

　　*

　　“······先生······先生？”

　　他睁开眼，恍惚了一瞬，看见侍应生俯身轻唤他，“先生，我们要打烊了。你还好吗？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他怅然若失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歪在靠背上睡着了。他摆了摆手，撑着拐杖站起来，“不用了，谢谢。”

　　舞池里没有人了，闪烁的灯光熄灭了，那场火焰当然也没有存在过。

　　他慢慢地迈着步子，走出舞厅的大门，一步一步走近浓黑的夜色了。

　　侍应生注视着他的背影，慢慢地，那背影也融进浓重的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