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光幕之夏 第26章 些许微光
第26章 些许微光
很少做梦的盈若缺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似乎是现实又像是回忆的地方，那是一条她没见过的街道，天空中下着只有盛夏才会有的大暴雨。
雨大到她即使走在街道上，都看不到两边的建筑。
她不确定是不是在光幕市，因为雨太大了，伴随着的剧烈强风折断了她手里廉价雨伞的伞骨，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要去哪里做什么，只知道她抱着已经几乎扣在自己头上的雨伞，浑身湿透地沿着满是积水的人行道，跑进了一个公交站。
松了一口气，似乎梦中的她只要赶上这班公交车就可以顺利回家，以至于她有空环顾一下四周。
又或者，她环顾四周的原因是，因为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香甜的蛋糕香味。
这香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觉得似乎是在公交站的雨棚的另一端站着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高中生，但梦里的她又四处打量，寻找着蛋糕香味的来处。
纸杯蛋糕香氛……是露易莎啊。
想到这里，盈若缺已经彻底清醒了，准确地说，当一个人开始回想她刚才做了什么样的梦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几乎不做梦的原因，盈若缺依然闭着眼睛，花了点时间，回味了一下整个梦境，最后思维定格在了那淡淡的纸杯蛋糕香氛上。
那是露易莎身上的味道呢。
梦境已经完全消散，但盈若缺还能感受到紧紧地抱着自己，在怀里嚎啕大哭的少女留给自己的触感，还有她粉色的发梢传出的蛋糕调香味。
但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盈若缺成功地帮露易莎找到了她战斗的理由吧。
想到这里，盈若缺就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毕竟她没有超能力，局势也已经跌到了最低的低谷，再加上险象环生的劫车任务完全没能让队伍建立起继续战斗的自信……琳茜的话多多少少也确实太打击人了——虽然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事实。
尽管大家嘴上都没有说，哪怕盈若缺想办法捍卫这支小队的团结，摆出了一个队长应该有的态度，但事实就是事实，是残酷的，一年前到现在一直以来的失利，根本不是一次磕磕绊绊的劫车能够改变的。
好在在队伍崩溃前，盈若缺至少解开了露易莎的心结，从展演厅回来已经过了三天，盈若缺能感觉到，露易莎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
想到这里，盈若缺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刚挂上去没几天的向日葵花纹的橘黄色窗帘，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她的身上，光靠目光都能感受到那份温暖。
“盈若缺，方便聊一下吗？”
就在盈若缺纠结是先起床出去晒晒太阳，还是先用所剩不多的活动经费叫外卖请大家吃个蛋糕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了雷娅的声音。
“可以呀，没事。”盈若缺微微坐起来一点，露出画着黄色小狗纹样的睡衣衣领，扭头看向身后的房门。
得到了回应的雷娅利落地推开门，但看到的却是散着一头凌乱金发，刚从被子里爬出来，盘着腿坐在床中间伸着懒腰的盈若缺。
“呃……抱歉，我是不是来太早了，要不你先收拾一下，好了叫我？”雷娅握着门把手，犹豫地挑了一下眉毛。
“收拾什么？”盈若缺不理解，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终于从雷娅身上的不协调处发现了问题。
尽管雷娅穿着她那件淡蓝色的条纹睡衣，但整个人明显已经梳洗打扮过了，甚至和往常一样淡淡地化了妆，以至于整个人的精致程度和睡衣本身产生了一种格格不入的冲突。
就像是精心准备去参加舞会，但却穿着宽松的睡衣一样。
“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盈若缺挠着炸成鸡窝的金色长发，“但我不是很想收拾，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雷娅摇摇头。
“那不就好了。”盈若缺趴在床上，直接伸出手抓住雷娅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房间里，金发的少女向右挪动到了床脚，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单人小床的前半部分让给了雷娅。
直到看着雷娅局促地坐下，盈若缺才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一边开口，“所以你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说好听点叫准备万全，说不好听点叫……总是太有偶像包袱？”
“我只是不想让你感觉我很不礼貌。”雷娅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用手指拽了拽自己散落在橘黄色床单上的黑色发梢。“但又不想穿得很正式，让你感觉我很……”
“我理解我理解。”盈若缺看着如坐针毡的雷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毕竟从私人角度我们还不是太熟。”
“不过，总得有个人先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显露出来，我觉得我是那个人比较合适。”盈若缺盘着腿，掌心撑着脚踝，身体微微前倾，“所以我就这样跟你聊，你不介意吧。”
“不会，我已经说了。”雷娅重新看向咧开嘴笑着的盈若缺，自己也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很好，就是这样，盈若缺笑得更开心了，“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
“关于露易莎，那天你跟她出去到底说了什么？”
雷娅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昨天她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帮她特训一下，她不想拖小队的后腿。”
“这不是好事吗？团队里的后进生自己努力想要主动提高。”盈若缺笑盈盈地回答，伸出手从一臂之外的桌子上拿起一罐吃了一半的薯片，一边掀开盖子一边回答。
“不，你不理解。”雷娅婉拒了盈若缺递过来的薯片，看着对面咀嚼着零食的金发少女，“过去一年我经常……建议她多做做练习，但是——”
“你的‘练习’就是用橡皮子弹打人家屁股。”盈若缺把嘴里的薯片咽下去，笑得已经有些过分了。
“盈若缺……”雷娅已经尴尬得有些不满了。
“安啦，我知道你的意思。”盈若缺将大部分已经算是小恶魔级别的笑容收起来，稍微停顿思考了一下，“所以雷娅觉得为什么露易莎会有变化呢？”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雷娅做出一个标志性的双手抱胸的动作。
“雷娅你一定很自律吧。”盈若缺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方向，“不如说说你是为什么自律的？”
“士兵磨炼自己的技术不是义务吗？哪怕只是为了在战场上活下去，也应该努力吧。”雷娅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那我有三个问题。”盈若缺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床尾窗边的墙壁上，开口发问。
“我们的敌人是谁？”
“战场的明确定义是什么？”
“我们怎么样才算是胜利了？”
“……”雷娅微微沉默了一下，开口回答，“我想你应该不想听那些交战手册上的场面话。”
“我对场面话本身没什么意见，但问题是场面话不解决问题。”盈若缺盖上薯片罐的盖子，将薯片放在窗台上，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红茶饮料，猛灌了几大口，“比起士兵，石墨烯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找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雷娅张开嘴，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最终又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曾经试图按照我们人类对战争的理解去运作一切，结果失败了，而且对方展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换一种思路。”
“所以你打算从伪装者入手？”雷娅眉毛一挑，“从他们身上找线索？”
“或者说，我想再确定一下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盈若缺想了想，给出了解释，“如果我们待在花店哪里也不去，我们甚至不觉得身处战争之中不是吗？在这里待的越久，我们战斗的正义性就越会被消解，搞得好像我们才是侵略者和杀人魔一样。”
“所以你支持‘握手派’的思路？就是说认为光幕市的异维度文明不是入侵者，大海啸只是文明交流中的‘代价’？”雷娅眯起眼睛。
“不，恰恰相反，我会把子弹送进每个握手派的脑袋里。”盈若缺的声音坚定而不带一丝游移，“但我认为，露易莎战斗的理由是成立的。”
“所以我重复一下开始的问题。”雷娅不置可否地再次发问，“你给她说什么了？”
“我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她战斗的理由可以是保护伪装者。”
“现在换我想把子弹送进你的脑袋里了。”雷娅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我很惊讶，我只有一点点想这么做。”
“你会完全打消这个想法的。”盈若缺完全不因为雷娅的回答而产生任何的不快，她将手中的饮料瓶放回桌上，拿起自己的发梢甩了甩，“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告诉她——”
事情没有很复杂，盈若缺大概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雷娅。
“……无论如何，至少现在露易莎有重新战斗的信念了，对吧？”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事情经过的盈若缺，给出了总结性的发言。
“我希望你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为了让露易莎拿起枪而骗了她。”雷娅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给了盈若缺回应，“关于勇气的部分我认为无可指摘，但信念的部分……”
“从话术上来说，我确实不是纯粹客观的分析，带有一些灌心灵鸡汤的味道。”盈若缺坦然的承认了，但随后伸出手指，指尖向上，闭上一只眼睛，带着有点神秘的神情开口，“但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分析是对的。”
“就算有加里波第和伊莎贝拉背书，‘尝试攻破伪装者’也只是一步闲棋。”雷娅依然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锁。
“别忘了，正路走不通。”盈若缺再次摊开双手，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以至于扯动了她画着可爱小狗的睡衣的下摆，露出了白皙的腰腹。
“无论如何，你是队长，而且我可以认同你的理论，客观上说，露易莎现在的态度也是好结果。”雷娅闭上眼睛，深深舒了口气，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手，做出了总结，“情况我了解了，谢谢你。”
“作为我的队员，你的回答太冷酷了。”盈若缺嘟起嘴，“我还以为你会多夸夸我呢。”
“你不能总想着靠热情混过去。”雷娅轻轻地叹了口气，“露易莎只是正巧吃这一套而已。”
“那我总也得试试。”盈若缺伸手拍在雷娅肩膀上，“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会试试的。”
“哈——”雷娅最终没有给出回应，只有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干净利落的向盈若缺道别，然后离开了房间。
看着房门缓缓关闭，盈若缺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如同烈日下的坚冰一样迅速融化，最终，金发的少女向后一仰，脱力地靠在了墙角里，脸上尽是疲惫。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
雷娅也许是对的，对于盈若缺来说，不是因为她想要这样做，而是因为，也许，她从来都没有其他的方法。
但她还是会继续地努力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温暖的阳光透过橙黄色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蜷缩起来的膝盖和白皙的脚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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