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金丝猴
男人抛出四颗棋子落在草地里,他俯身向前对着四颗棋子喊了一声,老虎爪子遮住了一颗黑棋。张靈玉上去扒开他紧握的左手,手心里躺着一颗被打磨光滑的鹅卵石,那鹅卵石各种颜色交合混杂,在夕阳底下却像是一块洁白的玉。
“谁不知道啊,终归于本源,但过程呢?”张靈玉对着那石头仔细端详,转身往哪密林中丢去。
男人又捡起一颗黑棋,他手掌一开一合那石头变成了红玛瑙,他表情却变得悲伤,摇了摇头说道:“既问天根本仍为民,如果现在有外敌来犯,你会怎么选呢?送报小同志?”
张靈玉夺过那红玛瑙天色已晚,太阳被高大的主峰遮得严严实实,而那块玛瑙越发的暗沉,其中有些水珠缓慢渗出。张靈玉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那颗黑痣下面的青绿色突然也变的一样暗红。
它扔掉红玛瑙说:“我不回答会背什么样的果?”
男人摇了摇头呼唤那童子过来,童子捧着一石壶上刻酒字。童子看见那老虎抚摸两下后,将石壶里的酒倒在了男人身上,老虎吼叫起来原地打转。
“不会的,只是想让你看一看罢了。”
张靈玉对着自己的手腕啃了起来,它看着突然变回的青绿色说:“不为上掌权者,不为中食财者,只敬下苦粮民。只为民!”
“那你拜的又是什么?你行的又是什么?你的道是什么?”
“我反不了。”
“你反了,你还说为民?不就是生不逢时吗?你去山谷里看看去,我们都生不逢时,没那一个像你一样。”
一旁的住持从半梦半醒里缓过神了,云淡风轻的说:“你反了,会给我们发粮食吗?会有游客来送香火钱吗?会有人给我们筹集善款吗?”
陆压拾起来一颗白子,那男人瞥了一眼陆压,转身把黑子踢走了。
“你给我看的太早了,我活不到那时候。”张靈玉撕下来贴在胃上的膏药摇了摇头,指着天说,“上面你们去了也一样,我待不到那时候。”
男人说:“那这个天字,说的可就没意义了。要真是所谓天道的话......不过也就两种解意,一种是警告,一种是劝告。”
“劝告你放下一切顺应自然天地大道罢了,警告你什么你也清楚。”
张靈玉心里想要吼他嗓子却突然卡了一下,它压低声音缓慢的开始吐字:“那孩子不该如此,那个天也。”它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本《道德真经》嗓子突然没事了便吼道:“我去你妈的!你他娘的是不是就没想......”
“你如果不认命确实走不到今天,但你如果真的想好了,他们正一全真应该会接纳你的。你的养老有保障了,没必要风餐露宿漂泊半生了。”
男人露出来一口黄牙拍了拍陆压:“我带陆老师和你进去吧。”他整理完麻布衣裳转头看了一眼住持说道:“陈道长请回吧,他们不会回去的。”
那住持行礼后看了一眼太阳,他抬起右手观测了一下,刚刚的夕阳西下现在又变成了申时的太阳。他转头看去,刚刚的平地变成了小丘,远处只有张靈玉一人的身影。他又行了个礼才往山下走去......
陆压和那男人四肢齐用的向山谷疾奔,张靈玉在后面拿着那本《道德真经》,它停了下来望着俩人喊道:“我走不到了!缓一缓!”
俩人还在哪跑着它也只能是跟着跑,它看着太阳迅速下落也只能是越走越快,等它跑到极限后立在了原地。而陆压俩人站在它身后,自己的面前成了悬崕峭壁。
男人指了指那个洞口说:“陆压前辈”
男人又打量了一下张靈玉,走了这么一路它已经满头大汗,头发贴在脸上显得人虚的很。
他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张靈玉说:“记得,当年龙虎山因为宗管被查后跟上面闹掰,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来骂你们,结果你蹦出来了。”
那是十年前吧?当时玉面还没死。宗管局的胡贸通被查后,龙虎山随即被上面盯上,建国以来几百年的清誉和烂泥一起被扒开了。
我当时自知没法跟那群二愣子同流合污,可真没想到他们真把道士当成工作而已,表面是谨遵教诲,一个个背地里精明的很。开堂口开网店,跟这个的斗跟那个打,没一个好东西。
我比不过他们的灵活脑子,进去之后没几天就给了几个路费打发走了。没被选上的原因是经没背好,我才知道这群人已经执着在这些文字上了,跟那些个死读书只会背的学生别无二致了。
那考官盯着我笑眯眯的跟喝多了一样,他端着脸扶了扶眼镜说:“连《道德真经》都没背多少,你还做什么道童啊?”
我倒是乐呵的笑着说:“上下被改了一通的东西还能是天条吗?背下来了有什么用处呀,死背完了还能直接上天吗?”
挺好的,我说完话就被取消了资格,说我不符合他们要求。我笑了好几日,逍遥自在倒是有要求标准,道法中的自然排了一堆条条框框,入了那个门倒成了遵守相应规定,财源广进的聚宝盆。
家里那几个人面兽心是有些虎毒不食子的温情,但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我躺在书店三四天没开门,最后被一通电话给吵的开了门,华顺淼又来蹭饭了。
他看着我用空气炸锅做了一堆炸物心中欢喜,但看了一眼我的满面愁容也就想要问了:“没考上证还是没考上编制。”
我睡了多日头已经废掉了,扎起来头发摇了摇头:“没区别,我天天看天天卖看懂了不会背,能过就怪了。”
“哪些东西又不是医学,读懂了就是了非得背非得考试,那还当道士干嘛?有那毅力博导都能当,要不是为了逍遥自在谁愿意去南方干。”他一碗米饭已经下了肚,我胃口不算好有些吃不完,我想到之前姥姥他们骂我和讽刺我的时候了。
仔细想想现在看来他们说的是真对,就算你踏踏实实种地也迟早要有各种绊子,踏踏实实学习不是为了应付,而是为了生活。我当时还在想生活怎么会需要那些虚的,现在来看没有那些虚的上面赚不到钱,就只能继续征收税务了。
电话不是淼砸打的,刚吃完饭后我看了一眼手机,好像是金教授打来的。
我回拨后没等多久对方就接了电话: “诶金教授,您从东宁回来了?”
“你的事我从刘老师那听说了,内地大陆现在的情况,我们确实也做不了什么。但是我们回去之后会去一趟终南山,如果时间可以的话你去吗?”我倒是没想到他们还联系,但也只是赔笑后答应了。
华顺淼没跟着我去而是选择看店,国医堂那几天又不知道为什么转成线上办公了,店里没有多少人来往他倒是清闲清净的很。
我之前是去过终南山几次的,一次是被带着去旅游看游客能看到的东西,一次是意外进了里边,最后被几个人发现给带回来了。至于更深处楼观派的事,我也不过是只听熊教授谈过,还有……我在北京见到的那个青袍道人。
我跟着他们没去楼观台也没去山底下,我被他们带去了我上次意外掉进去的南坑,他们那几个东宁的教授跟着一个老道长一个个跳了下去。我看了一眼那深坑也跳了下去,很幸运啊,这次脚没崴。
那老道长持着长笛吹了起来,那长笛的声音并非清冽也并非醇厚,而是像那景区的鸟哨一样,但声音更像那小麻雀的轻巧叫声。
树林里传来了风声,是几只金丝猴在盯着我们看,那老道长将它唤来摸了摸,那金丝猴从另一只手里夺过来了一块丝绢。
那老道长举起来在阳光下看了看说:“乖宝诶,这是哪个给你的?”
它比划了几下那道长好像是看懂了,点了点头扔了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金丝猴摇头摆尾的带着另外俩,又回到了密林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