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宇宙并非赞诗，而是悲歌：临终者的悲歌，自上古诸神的气息中欢唱。”

——审判官卡利乌斯·马洛夫，《终焉之书》，具体日期不详

彼时

雪。

洁白的雪花被微风吹动，在城市的塔尖飞舞，遮住了视线。

她慢慢地穿过它们，感受到雪花拍打在她的脸颊上，夹在她的头发里。

没有声音，甚至连她自己的脚步声都没有。

她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没有试图活动它。

她的胃因忆起旧伤而隐隐作痛。

光芒闪烁。她转过身去，但除了雪什么也没有。

只有雪。

这里还有其他人。她能感觉到：她的后脑因激动而悸动，但她无法集中注意，也无法回忆。她什么也看不见。不在这里。不是此刻。

就这样，她既盲目又孤单地在飘雪中前行，总是大步向前，总是朝着——

塞巴希尔被惊醒了。

然后她尖叫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但光线又热又白，亮得刺眼，所以她又闭上了眼睛，以免视网膜被灼伤。

她意识到自己还在尖叫，于是闭上了嘴。

先是沉默。然后:

“所以，你醒了。”那声音如金属摩擦般刺耳，是笛声和口哨的杂音。她并不熟悉。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舌头又干又厚。“我在哪儿？”

“一个预料之中的问题，”那声音说。这一次，它带着一丝讽刺的趣味。“一个更有趣的问题应该是，‘我到哪儿去了？’但话说回来，你只是个普通人。我并不指望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会有这样的思考方法。”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金属碰上石瓦时发出的咔哒声。“你能记起什么吗？”

“我不确定，”她喃喃地说。“不太能。”

一声刺耳的叹息。“那么，我想审讯得推迟了。至少在你完全恢复能力之前。你现在的认知能力只有预期的85.7%。”

塞巴希尔慢慢测试着她的行动力，把双手攥成拳头，舒展脖颈。她身体僵硬，但显然没有受伤。然而，她的思想迟缓而笨拙，仿佛正沉浸在糖蜜或是雪堆中。她试图从那话语中揣摸出意图。

一连串的画面冲击着她。回忆涌上她的心头。痛苦随之而来。

她挺起身子坐了起来，捂着肚子，瞠目结舌。“我……我……”

“你很好，”那声音说。“你已经被……修好了。”

灰骑士的利奥弗里克。一把风暴爆弹枪。一个洞……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脐，但在白色的棉袍下面，除了光滑的皮肤，什么也没有。

但在卡拉弗拉克斯，亚空间风暴……背叛……

她慢慢地恢复了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的眼睛越来越清晰。她看向那个站在床边低头盯着她的说话的东西。她强忍住退缩的冲动。

它也许曾经有过人形，但现在却成了一个梦魇。它的背和肩膀都是弓着的，那张脸不过是插着一排管子和阀门的机械。从兜帽下的阴影里，一双非人的红眼睛正向外窥视。它举起一只手，如针尖般的金属和陶瓷手指在不停抽动着。它有四条胳膊，第二对从它胸部的黄铜外壳上延伸出来。她看不见它的下半身，但从它那古怪的身高来看，它身下的恐怕已经不是人腿了。

“我是梅提克，”它说，脸一动不动。“至于你，审判官阿斯特·塞巴希尔……嗯，你本该死了。”

……

梅提克坐在一堆电缆和全息投影机之中，当她走进房间时，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机仆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审判官。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还活着，”她说着，穿过房间站到他面前。“这本身就够令人惊讶的了。这份好运是你赠予我的？”

梅提克发出一声咔哒，可能是在表达高兴。他说，“有部分原因。”他说，“但你是由别人托付给我治疗的。”

治疗。这是一个相当保守的说法。“由谁？”

“我估计他是你在讨逆修会的同僚。一个似乎很尊敬你的人。”

“他的名字是？”

“曼德雷斯。”

塞巴希尔皱起眉头。“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梅提克耸了耸肩。他的手指噼啪作响，节奏令人分神。“那你手上就有一个谜团了，审判官。”

“看来是这样。告诉我，他离开多久了？”

“二十七天十三小时零九秒，”梅提克回答。

“他没有留话，没有任何解释？”

“没有，”梅提克说。他的头抽搐了一下。他朝门望去。塞巴希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伺服颅骨在门口盘旋。它是用一个漂白的人类头骨制成的，上面有蠕动的机械突触和一圈竖起的触角。其中一个眼窝安装了传感器阵列，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红光。

“日安，女士，”颅骨说。那声音里带有刺耳的机械音，但她仍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来。

“费奇（塞巴希尔曾经的侍僧）？”萨巴希尔凝视着头骨，仿佛是想给他一个形体，想回忆起曾经包裹着它的血肉和皮肤。真的是他吗？

“是的，女士。亦或是说，他的残留物。”那可怕的装置回答。

塞巴希尔转向梅提克。“这是什么意思？”

梅提克伸出三只胳膊，做了个和解的手势。“审判官曼德雷斯以为这会让你高兴。他声称在发现你的同一场亚空间风暴中找到了你的前侍僧的遗骸，就在卡拉弗拉克斯星团的边缘。他还取回了一套他认为属于你的终结者盔甲。”

塞巴希尔走近伺服颅骨。费奇。被诅咒以诚实的品格，他是她的追随者中唯一会自由说出自己想法的人。唯一不害怕她的人。正因如此，她更信任他的建议，即使她选择无视它。这就是他的结局。如此多年的服务，到头来根本没有多少回报。

她低头看了看他，想知道这个装置是否有比机器更具内在的东西，但这个颅骨只是漠然地注视着她。“其他人呢？”

“我对其他人一无所知，”梅提克说。

塞巴希尔的头低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来。“多久了？我昏迷多久了？一个月？一年？”

“差不多有一个世纪，”梅提克说。

塞巴希尔张开嘴想要应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世纪。

“很多事都变了，”梅提克说。他慢慢地从那堆金属丝中脱身而出，然后转过身站在她面前。“帝国早就今非昔比。银河被撕裂开来。阿斯塔特修会发起了一场大规模战争。而黄金王——”

塞巴希尔怒视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带着那样的伤口活过一个世纪的？”

梅提克向前弯着腰，他的脸离她只有几英寸。“因为亚空间的变幻莫测……”他说，但即使作为一台机器，这语气听起来也难以让人信服。他伸长脖子，从另一个角度打量着她。“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想知道这脑子里的梦。去理解你所看到的事物。”

“不。这不够。绝对不够。一个世纪……”

梅提克笑了。“正如我所说的，审判官，你本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