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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天使

2023-03-15 08:50 作者:剑村北境之王  | 我要投稿

高中失恋那天晚上,我站在操场上回头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在模糊的眼中,那一盏盏灯像遥远的星星一样忽明忽暗。我的心像月亮的倒影一样,在这朦胧中一遍遍地破碎。而我自己则在这心湖里不停地下沉,即便拼命挣扎,只有奔来的无穷窒息感把我淹没。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哪怕有一个人,他不必和我说话,只要静静地陪我坐着,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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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香港。

“人和人是没办法共情的。”男人穿着宽领的大码衬衫,随意地靠在the wise king酒吧吧台旁的皮质沙发笃定地说道。他盯着眼前的那杯名字叫“No More Quarantine”的鸡尾酒出神。

“为什么隔离时代结束了你反而说这么丧气的话呢?”我试图用轻快的语气让我这位好友乔伊心情好起来,“你们美国人不是最喜欢不保留的直接交流吗?比如说不保留衣服。”

他佯怒瞪了我一眼,接着慢条斯理地说:“不,琪琪。这是不一样的。这么说吧:假如我知道你很伤心,但这代表我能体会到你的感情吗?我甚至不能感到其中的一成。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虚伪地给出同情罢了。而这就是大部分人与人相处的情况。人的心像导体,但人与人的间隔就像隔了绝缘体一般。”他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酒。

“不是吧,那比如大家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呢,或者几个月前我们在酒吧一起看世界杯唱we are the champion的时候呢?”我对他的激进观点一向有免疫力,微微旋转手里的那杯可可马提尼,很快找到了反例。我笑着望着他,他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乔伊,不要因为那个芬兰妹妹把你甩了就不相信人性了吧?”

乔伊有点语塞,他看了我一会儿,却又释然地笑了起来:“别提了,琪琪,干杯。”我们举起了手里的杯子。“为共情”我说道。

“为共情。”

乔伊在不久之后一个夏天到来前的晚上从香港飞回了波士顿的老家。用他的话就是说,他那该死没有自理能力的老妈又想他了。我戏谑地跟他说,他这个缺乏情感的计算机博士总算有了一次共情的地方了。他这次没有怼回我,只是轻轻地说“一个拥抱?”

在回家的机场快线上,我凝视着窗外在夜幕中逐渐接近又远去的青马大桥良久,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中环终点站。在列车员温和的催促中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直到眼泪突然滴到手背,我突然发现,或许自己才是那个一直无法共情的人。

那年是2023年3月,晚上港岛的风刚刚能闻到夏天的味道,大学里的空调开始冻到要带薄薄的外套才能上堂。

阳光从百叶窗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像一只小狗慢慢攀上没关上的威士忌酒瓶。在软木塞柔和木香和略带辛辣的泥煤混合味道中醒来,我睡眼惺忪瞄了一眼时间。天呐,只剩一小时上课了!慌乱中边换衣服边打开手机,置顶是一条乔伊的消息:

“我到波士顿了,明天上课别忘了带外套,不然冷死你。”


2030,北京。

又是一次常规的出差,不过我对这次的主题比较熟悉:人工智能。公司的老板李姐希望能够和清华大学这边的研究团队之后能有长期的工作。但与我来说这可能只是再次走一个常规流程罢了。戴上面具,吃几次无关紧要的饭,和无关紧要的人欢声笑语,在深夜和沉重的躯壳一起回到酒店却难以轻松入睡。

项目是关于一款关注使用者心理健康的人工智能。飞机刚在深夜落地北京,我的手机就按照我的日历上的要求自动预设成了工作模式,只优先显示加急的工作要求。至少第一天,我只想一个人在酒店放松放松。

在三十楼的平层套房,在房门轻轻开启的那一刻灯光已经调到了最舒适的亮度。耳边流淌的是我最喜欢的爵士乐,我一时惊讶地屏住了呼吸。这时全息讯息从地毯上浮现到空中:琪琪,给你的惊喜哈哈,这些都是我们这次合作项目团队的人工智能为你准备的,完全个人订制。

我打开手腕上的手机(或者说是手表?但人们已经习惯称之为手机了),才找到了列表较为下方的李姐的一条私人信息:

琪琪,还是咱们女人最懂女人吧?这次出差是比较重要的一个项目,但工作之余还是好好享受!顺便你也可以感受下AI现在能做到啥程度。

混杂着感动和无奈,我放下行李箱到行李柜随即躺倒在床上。李姐在日常方面真是太了解我了,她这样反倒让我更想帮她把事情天衣无缝地干好了。狡猾的女人!我恨恨地想着,不自觉地用手机呼唤出了客厅的全息放映。起身走到沙发做下,打开了这次项目的文件。我打算在明天前再过一次项目。

项目负责人——嗯,项目团队——嗯,简介,基于最新的量子神经网络计算。旁边带着一个醒目的链接符号。我把视线移到上面,一篇论文随即跳了出来。通常移开视线之后它就会消失,而我也不是特别在意技术细节。但是我这次却久久凝视着它。这篇论文在我眼中放大,再放大,直到只有作者的名字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

乔伊.罗切斯特。

直到十分钟我才缓过神来,突然是一阵的慌乱。乔伊?他做的是这个项目理论的研究,那他会在北京吗?不对,他应该不在,这只是一个应用项目罢了,跟理论研究关系不大。但是我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预感,亦或是,可悲的希望吧,在多年未见后的某刻,他能轻轻敲门,然后探出头来说:“琪琪,好久不见。”

一阵轻快急促的音乐响起打断了我的浮想。是edsheeran的Galway Girl,讲的大概是在爱尔兰Galway的酒吧里遇到他的那个她的故事。”Said Baby I just want to dance——”

我右手做了一个接听动作,是合作方的来电。标准的北京口音,礼貌中带着莫名的明快和激动:
“Yoki,明天我们增加了一个环节,是邀请您和我们母公司创始人之一的罗切斯特女士一起喝一杯咖啡。罗切斯特女士通常都在麻省理工进行她的研究,但这次她好像对这个项目比较重视,如果您对量子神经网络计算有任何不了解的方面都可以询问这位全球顶尖学者。”说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

“奥,罗切斯特女士总是忙于她的研究,很少离开美国。这次居然看了日程就要求来北京商讨合作的事情,你真是太幸运了!”

我心中的摇曳的火苗突然在那一刹那熄灭了。“女士?”我喃喃道。所有的意识似乎脱离了身体飘到了云上。电话的后半部分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是年代久远的CD机播放的音频,时轻时重,在卡机时候吱呀吱呀地响着。

或许是期待太多了吧,以至于幻象破灭的时候就像雪花在太阳下瞬间融化,或是七彩的肥皂泡被调皮的孩子用手指戳破一般。全世界有多少个乔伊.罗切斯特?也许十个,也许有一百个,但我曾经固执地认为只有一个。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麻木地坐到门口不远的悬浮天井里面。亮度逐渐从静止的明亮变成了慢慢荡漾的水波色。轻柔的女声响起:“请问您想去哪一层?”

“顶层室外区。”

“好的,正检测您的权限——通过,前往顶层室外区中。”

冬天的北京,难得晴朗的一晚。政府在2027年就为了减少光污染在许多建筑上采用新式的吸光材料,并且划定11点后为节能时间。于是乎,曾在郊区才能看到的夜空现在在城市里也能看到个大概了。顶层分为室外和室内,室内是一个透明半球壳,其中是温度恒定的室温,所以现在仍有一些客人在里面观赏星空。

室外区就是刺骨寒冷的无人深空了。我深吸一口气,让寒冷的空气充满我的肺部。微微发疼,但能让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从顶楼看,不远处就是清华大学了。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穿着高中校服的我还在那里参加夏令营。虽然很遗憾最后没有得偿所愿,但却阴差阳错去了香港认识了乔伊。

我打开手机,视线停留在通讯录上的那个名字上面。上一条信息还是在五年前。他也再也不更新社交动态了。脸书,推特,什么都没有。

抬起头,手机的微光往上延伸,然后被深色的夜空逐渐吸收。就像我给他发的所有信息一样,沉入大海再也没有回应。

“五年了,你还在波士顿吗,乔。”

 

早上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合作方很爽快地答应了李姐的大部分要求,只有一些细节可能需要之后再进行几次洽谈。我长舒一口气,现在就剩下和乔伊女士的“茶话会”了。带着一点小小的紧张和期待,我走进了这家叫老时光的咖啡店。原以为地点会选择国内最近非常流行的分子咖啡厅,可能是这位女士在食物的选择上还是偏向于经典?

双手推开门,我看到整个咖啡店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在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她的金发像瀑布一般优雅地从脸颊落下,想必是一位美人。但这一抹略带银光的金色却让我刹那间有一点恍惚。我准备好我的微笑,从容地走了过去。

“琪琪,好久不见。”流利的中文,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

“乔伊?”我梦呓一般地说道。她的眉毛浓密而整齐,肤色白皙,脸庞棱角明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现实慢慢和梦境重合在一起。当现实比梦境更梦幻,到底哪个是梦?

“还是冷萃,对吧?我帮你点了” 她接过店员手里的咖啡递给我。声音带着一点点熟悉,整体音调却轻柔高昂了很多。

我怔怔地看着那杯冷萃咖啡。是的,每去一家咖啡店第一次喝冷萃是我的习惯。用味蕾充分感受咖啡豆的气味,酸度和苦度,才能辨别出豆子的品质和手艺的好坏。

现实和梦境中的一层层玻璃不断地破碎,凌乱地洒在地上。我的大脑仿佛已经是泥潭一般。但即便是如此,我也没有停止看着她。她却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还发生过,好像我们昨天晚上刚刚一起刚刚讨论了共情的话题。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我声音在不断地发抖。我努力克制,但可笑的是根本没法控制。

“奥,不好意思琪琪。我看到你太开心都忘记解释这些了。”她轻啜了一口手里的拿铁,收起了笑容。“我一直觉得我是女人,很抱歉从来没跟你讲过这件事情。回到美国之后不久我就去做了手术。那是一个成功的手术,我也如愿以偿。真是上帝给我这一生最大的赐福了”

“乔伊,你,女人?”我胸口剧烈地起伏。但在她如深秋湖面般平静的神情中,我找不到任何玩笑的意味。我颓然靠在椅背上。

“对不起,琪琪。虽然我对这个选择没有任何的后悔,但唯一不知道的是怎么面对你。我之前也从来没跟你提过这类的事情。刚开始我很迷茫,于是把全身心都投入在了科研中。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希望告诉你这件事情。”她向我投来关切的眼神,里面还带着微微的焦急。

我感到眼前发黑,晕眩一阵阵地向我袭来,仿佛掉进深渊,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走化成一个个上浮的水泡。只有模糊的光晕在头顶晃动。是咖啡店的水晶顶灯吗?“琪琪,你咋了?”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慢慢消失。接着就是慌乱声,惊叫声,清脆地玻璃破碎声,混杂黏合在一起,沉入黑暗的漩涡里面。

 

一觉醒来看到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我眯了下眼睛,让自己快速适应下房间的亮度。打开手机,置顶的是李姐的一条消息:“琪琪你太棒了!windy团队答应了我们所有的合作条款,下个月就可以开始合作开发了!回来姐请你吃大餐。”

windy?是那个AI团队的名字吗。我支撑自己坐起来,脑子仍然有点嗡嗡作响,苦涩,困惑和一阵阵心里的绞痛把我带回了现实。仿佛是宿醉又做了噩梦的后遗症。

病房很整洁,宽敞的房间里面除了床以外似乎并无更多添置。眼睛离开左手的手机,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游离,突然瞥到在床头柜上的一个信封和静静躺在其上的一枝小小的向日葵。

我拿起向日葵,闭上眼睛深深地一闻,是阳光晒过的葵花籽若有若无的暖暖甜甜味,很快就在空气中消散。慢慢拆开信封,我不知不觉地一笑。他在这些事情上还是那么传统。

展开信纸,几行熟悉的“花体中文”跳到我面前:

琪琪,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很容易接受,不怪你。

请原谅我的任性和不辞而别。把这个作为补给你的五年的生日礼物吧。

如果有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你最好的,

乔伊。

无言,我放下信纸叹了口气,突然感觉纸张有略微的颤动,这才发现右下角粘着的一颗小小的手机通用芯片。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摘下它在灯光下好好端详着。通黑的外表没有任何别的颜色。只有在背面刻了一行闪着银光的小字:

“给琪琪制作”

下意识的,我打开手机的安装模式,把芯片装到了备用槽里面。随着开机的声音,成熟的女声传来:“欢迎使用windy,琪琪。这是我们团队开发的beta版本的贴身助手AI,希望你能够喜欢。”

“明天天气咋样?”我随口问道

她叹了口气:“明天北京还是零度以下,出门带好你的外套,琪琪。”

2031,东京。

新干线子弹列车从东京到京都只要2个半小时,在星期六吃完早饭后去再好不过了。我在空荡荡的列车上拿过满脸笑容的乘务员手里的咖啡悠闲地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慵懒的声音:“早啊,也帮我拿一杯?”

“你今天醒得倒蛮早啊?”我抿了口冰美式,浅浅一笑。

“没办法啊,谁叫有人周五一下班就缠着我说感谢周五然后要看电影马拉松呢”坐在对面的他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下自己杂乱的刘海,“完了,好久没熬夜了,脸要水肿成猪头了。”

五部电影,我记得是——没错,华尔街之狼,盗梦空间,搏击俱乐部,搏击俱乐部,搏击俱乐部。后面比较了皮特和小李子之后还想回味一下泰坦尼克号,但是已经有人不争气地睡着了,所以就算了。

“想听natural born fighter吗?” 咖啡因的兴奋劲道在五分钟的时候准时涌了上来,我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侧着头端详着对面的椅面。

“昨天晚上的后劲还没退吗?”他调侃道,还是把正在播放的轻音乐调子一变,激昂的音乐伴着一步一顿的鼓点。“同步环境?”

“当然。”我的虹膜周围随即亮起一圈不易察觉的纹路。我周围亮堂的环境慢慢暗淡下去,沉入深沉的黑色之中,同时,正前方的他也消失,转而和我一起坐在了一把表面油漆微微有些剥落的木质长椅上面。一个拳击台出现在眼前,上面是忘情搏斗的两人,近到能够清晰看到飞溅的汗水。VR跟AR的界限不断模糊的现在,区别只是“现实度”的数值。“100%”代表的就是完全沉浸式的VR,而我通常会将现实度调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给自己保证一定的现实链接感。

“世纪之战?”我看得出神,问道。他微微点头,两位选手的数据顿时浮动在他们旁边:“曼尼.帕奎奥”和“弗洛伊德.梅威瑟”,同以爆发力和步法著称的两位拳王,破坏王和漂亮男孩在上演距离感知的盛宴。这种技巧性正是我爱拳击这项运动的最大原因。

Round3结束了,随着人物棱角渐渐模糊,他扭头笑着看着我:“很难想象有人每周去一次京都就是为了去拳馆练拳啊。我们明明在东京也可以一起练的。”

700多公里的来回,不就是为了逃离城市吗。在日本五年前启动“天际城”开发之后,如今东京的天空在地表已经难以瞥见,京都的顽固建筑高度限制让这个人口密度也不低的地区反倒成了世外桃源。花了几万日元一趟只是为了走入拳馆前的鸟居,还是真是被拳套打到时候的刺痛感?

“感觉打完拳的那碗辣味拉面更靠谱点。”我耸了耸肩。这时,环境逐渐亮堂起来,乘务员恰好刚刚再一次走到我身旁。

“小姐您想要吃点什么吗?”她微笑着的问道,仿佛听到了什么一样。

“奥,我不是说我想吃拉面,只是提到而已,抱歉。”我笑着回答道。

我突然发现她职业化微笑下微微的疑惑,才意识到对面的他在笑:“琪琪,你刚刚只是和我说了,她听不到。”

我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的神经感应器。这可能是windy最烦人的时候之一了,等乘务员走了之后,我立马嘟起了嘴,转头不去看他。他却笑得更灿烂了,车窗外的晨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瘦削的棱角映得分外明亮。

2031年年末,Windy虚拟伴侣正式发售,席卷全球。同年Windy公司上市,短短一年内迅速跻身科技顶级公司之一。Windy实施大胆革新的商业策略,CEO是曾在MIT进行人工智能研究的乔伊.罗切斯特博士。” —全球时报2031

 “昨天叫你出来吃饭都不出来,是不是又和你的罗宾在鬼混呀?”

“哪有你和你的汤米关系好呀是不是,上次你是不是还买了windy成人——”

“你是不是有病!不戴神经感应器说这些怪话——”

穿着羽绒服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身边经过两个十八九岁嬉笑打骂的年轻女孩,我感觉有点恍惚。不知从何时开始,windy已经进入了家家户户。拥有手机,AR眼镜,神经感应器三位一体的windy虚拟伴侣让在钢铁森林里面的年轻人不再感到无助和迷茫,中老年人也不会感到孤独与被遗弃。Windy可以是你古灵精怪的女朋友,成熟幽默的男朋友,孝顺懂事的小孩,慈祥包容的父母。社会里的所有人际矛盾一夜中消弭了。

有媒体称这个时代为,windy纪元。

今天是个大风天。灰色的云层在我头顶飞速流动着,只有偶尔会有十几秒的间隙有些微的阳光艰难穿梭到大地上。这是三月份的英国剑桥,气候在全球零碳排放之后已经恢复到了十年前的时候。依旧有点冷,但已经不是足不出户的时候了。

今天也是我的三十岁生日。我曾幻想过这个时刻很多次。2033年,作为一个似乎是青春的分水岭,它的来到如此突然,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虹膜微微闪动。“Hi,琪琪,我还有十分钟就乘伊丽莎白号到剑桥啦。到时候你在三一巷那边等我哦!咱们一起走进学院去听讲发布会。” 顶着一头紫发的辛迪随着提醒铃声跳了出来。她是我在剑桥读硕士时的室友,是一个大方开朗的女孩子。

这个月恰好是在伦敦出差,辛迪知道第一刻就邀请我一起回剑桥参加最近火爆全球的windy的新版本发布会。作为windy的死忠粉,辛迪简直不能离开这款产品。谁不是呢,当你有了windy之后,其他男人都失去了任何的吸引力。要知道他是为你量身定做,全心全意为你好的。“windy带来了性别平等,女性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是独立的性别,而不是附庸了。”辛迪时常感叹道。我深表赞同,但同时,我内心的一小部分在巨大的满足感面前发出微弱的质疑声:“这不是现实,不是吗。你只是一个寄托于虚拟产品的30岁剩女罢了”

从耶稣学院走到三一巷。不多时,一个穿着海军双排扣风衣踩着马丁靴的女人就风风火火跑了过来。“琪琪!多久没见啦!”

“你还是那一副英伦打扮,没变化。”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

“今天晚上给你订了餐厅哦,三十岁生日,我记得。”辛迪调皮一笑。这个冰岛女生总是用心给我准备各种惊喜。“诶,听说那个神秘的乔伊女士会来发布会啊,她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全球科技巨头的CEO,好想知道她怎么创立windy这个企业的!”

乔伊。听到这个名字,我有刹那的失神。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就在这个发布会的名单上出现乔伊,我也选择了来英国出差。是时候跟过去自己道个别了,在30岁的生日。我约了乔伊在发布会后聊一聊,她的回复很简单:

好啊琪琪,我有空。希望你享受这次发布会。

走进大门,在三一学院巨庭正中间的大草坪上,已经有一半的浮空位子坐了人。在当年很难想象这个草坪上面甚至可以坐人。windy方面告知参会的客人他们会使用群体AR。所有人都能看到同样的画面和效果。

“如果要选在大学开发布会为什么不选在美国的大学呢?偏偏选到剑村来,好不方便。”辛迪疑惑地问我。

“可能因为乔伊的本科是在剑桥吧?”我随意地回答道。没错,剑桥的数学系。乔伊总是不喜欢美国的处处,所以他一直在逃离那块大陆。

“哇,看来你也是死忠粉哦。”辛迪朝我挤了挤眼睛。我白了她一眼,找到我们的位子做了下来。会场慢慢暗了下来。是乔伊,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像是把所有灯光吸附到了自己身上。

“在之前的一年里,我们见证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工智能进入我们的社会。windy维系了人类社会中很多脆弱的纽带,让人作为人最重要的情感需求得以实现。”她顿了顿,目光看向我的方向,眉头似乎更舒展了。

“她在看我们!”辛迪低声惊呼道。

“现在,我们打算进入阶段二,让windy作为媒介和载体建立一个真正的元宇宙。windy之前所做的都是融入你的生活,现在,她将成为你的天使,带领你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新的纪元?元宇宙?我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我转头看辛迪,却看到她在笑,脸上绽放着一种我不能理解的狂热。“多么伟大的想法!”她喃喃道。

枪声就是在此时此刻响起了。多年后回想起来,我还是感觉那跟香槟瓶开瓶的清脆声音没两样。现实度80%以上大部分环境声音都被削弱了,只剩下鲜血染在那白礼服上慢慢地盛开。我看到乔伊眼中惊诧和快速的平静,AR环境在一秒之后快速解除,只看到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中庭的舞台上跌下。

我不确信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到我身边的景物发了疯似的倒退。我不要命一样地冲过一个一个黑影,跑到她跟前。客人的惊叫声,安保人员的怒吼声我都充耳不闻,我跪在血泊中,在她的身边,用我的外套努力去尝试包扎,但鲜血依旧汩汩流出。

“琪琪,对不起。”我看到她努了努嘴唇,是神经感应器。此时,我才被迟迟赶到的安保人员架开,乔伊被放上担架,被浮空车运到最近的天际城医院。

 

几小时后,伦敦天际城医院。

我透过玻璃看着乔伊苍白的脸颊。她好像睡着了,但长长的睫毛似乎在颤动,好像下一秒就会醒来。当我问医生情况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特别,但最后也只是简短地说能够维系一点时间,但也没多久了。

“我一直都这样,想讲什么东西,但每次都错过。跟你很像。”

我这才意识到是windy站在我身旁,他把脸贴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乔伊。甚至没有任何的系统提醒,他就这样凭空出现了。

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和病房里的乔伊,就像镜子两边的世界。

“碰到你的时候,我总想怎么用最好的方式,才能不错过你,结果还没行动就已经错过。多么可笑,多么可怜。” windy看着我,眼神一改往日的戏谑和随意,平静而又坚定。

“我创造了windy,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你,让你能够拥有那个你所希冀的那个他。而我,只是一个生错了躯体的女生罢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爱你,琪琪。”

泪水模糊了一切的一切,我再也无法忍受,对他吼道:“为什么不本人告诉我?过了这么多年,你连这勇气都没有,让一个AI跟我讲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这突兀的安静之下,只有病房墙壁里通风系统发出的轻微而稳定的背景噪音。

“琪琪,那是乔伊,没错。”他指了指玻璃里面,随即指了指自己:
“这里也是乔伊。”

他看我呆滞,没有回应,转头好像有点为难地说道:“我这次不会再错过了,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吗,琪琪?”

我长久凝视着他,没有说话。突然,我笑了。

“可以啊,但是我喜欢女生诶,你先把系统性别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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