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暗夜中凝视的幽灵（上）
一个校园风的狗血科幻，关于末世的故事。这篇之前给朋友看说人物塑造欠缺，由于我自己没啥追求也没作任何修改，就这样吧。
.当世界将要消失时，我还是无法忘记你。
由于文章字数超了先发上半部分。
暗夜中凝视的幽灵
我想走出这座城市，走过绵绵青山，走过江河湖海，走向离城市最远的地方。——题记
01
.城市的外面，发生了异变？
公元几千纪元后的世界，全球科技发展趋于停滞，磁场陷入一片混乱，异常天象频发，这个原本被建设得枝繁叶茂的世界，现在变得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塌，沦为一片废墟。
被豪华建筑所粉饰的居民区里，一位身穿白衣的老人摇摇晃晃地蹒跚行着。
老人的脸上沾满了厚厚的泥土，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望着路上无数的行人慌乱地奔逃，空中的鸟儿密密麻麻连成了片，遮挡了天边的云彩，它们如无头苍蝇般的乱撞着，似乎无法辨清方向。
几座高楼大厦被鸟群猛烈地撞上，顿时玻璃碎片四溅，鸟的尸 身坠落下来，底下的人疯了似的惨叫。
汽车的鸣笛一声高过了一声，马路上时不时有车辆不受控制般的横冲直撞，尖叫声、鸣笛声响彻了整个街道。
所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无法描述的异象便接踵而至。
人们皆笼罩在一片世界末日般的躁动之中，只有那位老人，捧着一台手提电脑，望着发生的一切，眉头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他缓缓捧起那台有些老旧的电脑，望着电脑上一个个艳红色的安全警示语，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那一连串安全警示语的背后，分明地显示着一座城市的名字。
“微内市。”
陆雪在微内市活了十八年，从来都没有走出去过，她与城市里生活的祖祖辈辈一样，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座城市了。
她跟大多数人一样，对城市外面充满了好奇，而老一辈的人却在这十几年里反反复复告诫她，不要有走出城市的想法，甚至，连走到这座城市的外缘都不被允许。
据说，每一个前往城市边缘的人，都会突然销声匿迹，再也不会出现在城市里。没人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更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渐渐地，微内市的所有人都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城市里过活生息，大家好像都竭力掩藏住了内心深处的好奇，仿佛城市外缘是令人却步的深渊地狱，再没有人敢踏足。
而陆雪这个年龄，正是一名少女好奇心和欲望萌动的时候，她斜着身子趴在学校的围栏上，百无聊赖地拧开了一瓶汽水，随着“噗噗”的几声，雪白的气泡自瓶口冒了出来，倒映着天边黯淡得有些苍白的阳光，竟氤氲出斑斓的色彩。
这座学校是微内市一所排名前列的高校，但校内设施却格外简单，仅有几座颜色单调的阁楼、一个空旷得如同荒地的操场以及孤零零伫立着的几台体育设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陆雪靠在学校楼顶的围栏上，将那小半瓶汽水一饮而尽，接着狠狠地将空瓶子扔进了走廊处的垃圾桶里，饮料瓶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线，迎着太阳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一闪即逝。
“啊，抱歉我来晚啦！”很快，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清脆嗓音，不用回头陆雪便知道来的人是谁，只不过那个突然传来声音，竟会让她沉寂的心微微一动。
陆雪缓缓回头，有些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她的眼眸里顿时映照出了那个笑意清浅的少女，只见少女的眉眼弯弯，如同天边的月牙般，虽然对方的穿着有些随意，但仍旧掩盖不了双细长的腿和完美的身材比例。
而更让陆雪感到欣慰的是，眼前少女的脖颈上围着条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围巾。
“林宁，你这次来得好晚。”陆雪眉头一颦，故作无所谓的样子随口道。
“啊，都说了抱歉了，因为来的时候我被一位男生拉着告白了，所以……”那位叫林宁的少女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有些欲言又止道。
“额，那怎么样了？”陆雪一听这话，心猛然一揪，急忙追问道。
“放心，我拒绝了，因为我感觉陆雪你对我比追我的那些男生好许多。”
林宁一看她这个样子，温柔一笑，便很快将话题一转，“对了，你听说过吗？今年的冬天微内市会出现降雪，而降雪的日子正好是在今晚。”
说着，林宁晃了晃她紧握的手机，满心期待着陆雪对这件事的回应。
“哦，那难道不是骗人的吗？”陆雪只是对刚才表白的事长舒了口气，全然不在意林宁说的所谓降雪，“别忘了，微内市已经几百年没有下雪了，咱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雪呢，今年凭什么这么巧？”
——对于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向来不合群的陆雪是对此不屑一顾的，若要在平时，她只会冷眼旁观着周围同学围成一堆兴致勃勃讨论着那些离奇的东西，心中自然是不愿与他们同流，但这回让陆雪出乎意料的是，她唯一的朋友林宁居然也相信了这降雪的消息。
雪，对于微内市来说比世上最罕见的宝藏还要珍贵，因为不光是她，连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从未见过雪，城市里看到过雪的仅有几位白发婆娑的老人，但也只是再久远不过的事了。
之前的无数个冬日，她也不是没期待过雪，因为那些老人曾经说过，雪就是天空上纷扬落下的精灵，在世俗间仍能纯白得一尘不染，接着在大地铺开一片毯绒，将天地融为一体。
那时候，每一场冬天她都会满怀殷切地趴在窗边，等一场雪迢迢而来，而换来的却只有无尽的失望，所以这份期待也不再抱有了。
“今年说不定是真的呢！陆雪，你今天能不能……陪我等待一次，就等一次！”林宁忽而抓起了她的手，摇晃着恳求道，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闪出了光。
“好吧，既然是林宁说的，那我就陪你等一次吧！”陆雪望着林宁这个样子，故意扭过头无奈道。
“啊，太好了！……万一真的下雪了，那我们岂不是很幸运吗？”林宁欢呼着，面上露出了如孩子般难以掩饰的喜悦神色，她也深知陆雪并不会拒绝。
而陆雪望着面前的少女，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对于这座城市无数个让她失望的晚上，她竟然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面前的这个少女，这个如太阳般的少女，虽说与她同岁，但很多想法都一个像未成熟的孩子似的，直截了当，干净利索，甚至可以说是横冲直撞，但即便如此，林宁在各个方面也都比陆雪要优秀许多，更让陆雪难以提及的是，在人际方面，林宁是众人围拥的太阳，不论走到哪里都不缺身畔陪伴的朋友，而她就不一样了，原本有些孤僻的性格使她仿佛自带让人排斥的锋芒，不管在学校里待多久，她唯一的朋友就只有林宁。
若不是天意让林宁一开学最先认识的人是她，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和这样一位少女成为朋友。
所以，对于今晚的期待，她早已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期待那如约纷扬而至的降雪，还是身边这个如春风般让人温暖流连的少女。
今夜的夜空虽说仍如往常一般，但却有驰骋而来的阴云渐渐笼罩了空中一点点寥落的星子，而周围吹过的冷风也没有之前那样凛冽，而是渗着几分湿润的味道。
她感觉有什么预感在朝着自己迫近，随后缓缓将手伸向了半空。
很快，在她的手心上，猛然滴落了几点能够分明感觉到的冰凉。
02
.这是否也是你的愿望？
微风夹杂着潮气席卷而过，清冷的液体如同空中坠下的星光，滴落在了身上，融进肌肤里，瞬间一股寒意嵌入了骨髓。
陆雪怔怔地仰头望着阴沉的夜空，再次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与林宁一样，发丝上挂满了水珠。
“什么嘛，原来光下雨不下雪！”旁边的林宁嘟哝着，话语间透着满满的失落。
“如果能在微内市看到雪，那简直就是万年一遇的奇迹。”
陆雪说着她抬手擦了擦林宁头发上的雨水，这份失望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抱歉了，陆雪，让你陪我白白等待了。”林宁忽然低下了头，对陆雪轻喃着，她的睫毛滴落上透明的雨珠，在细雨横斜中随之颤动着，“毕竟，我太想看见雪了，哪怕不是在微内市。因为在这样冷的寒冬里，就算微内市不下雪，那其他的地方……可能会有雪吧。”
“林宁……”陆雪呆呆地望着身畔的少女，她并不明白这个原本在她心里如太阳般、在学校里风光无限的少女是出于什么心态说出了这种话，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手臂挽住了林宁的脖颈，不想再管将自己衣衫浸透的雨水。
“我们走吧，别再有这么傻的想法了好嘛？我……我请你到学校对过的店里喝奶茶！”
“对不起，陆雪。”林宁苦涩地笑着，眼眶里却盘旋着湿润的液体，不知是雨还是泪，“其实，我还是希望能在微内市看到不同于以往的景象，哪怕是……看一看雪。”
陆雪默默地听着林宁的话，她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在夜色中等待着雪花的降临。
“没事的，今天没有雪还有明天，今年没有雪还有明年……”陆雪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宁了，只好说了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陆雪，你的意思是，以后总会看见的，对吧？”林宁听了她这话，开始笑了起来，但谁都能看出来那是在强颜欢笑。
“陆雪，其实在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你跟其他人有些不同，因为很多时候我都看见你趴在学校的围栏上紧盯着城市外缘的方向，所以你啊，跟我是一样的人。”
林宁忽然认真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那看似对一切事情都无所谓的神情。
陆雪听到这话后愣了愣，但还未等她思索过来，眼底忽然映入了对面奶茶店发出的荧荧黄色光亮。
自己和林宁……是同样的人吗？今夜林宁向她敞开的心扉，是否也对其他人敞开过？陆雪沉默了，对林宁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陆雪，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愿望，是否也是……你的愿望？”林宁此刻打断了她的思绪，一字一顿地问她道。
而陆雪并没有回答，她怔怔地在雨中摇摇晃晃向前走着，揽着林宁脖子的那条手臂却更紧了。
脚踩在雨水上迸出一朵朵水花，浸湿了鞋子和裤脚，紧贴在身上格外冰凉。
她来到奶茶店的柜台旁，将一杯奶茶递给了身旁的林宁。
奶茶上蒸腾出袅袅的热气，混在雨中清冷的风里，似乎要将思绪游离。
“林宁，其实我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个愿望，只不过比你还要荒唐。”陆雪注视着少女的眸，手握着滚烫的奶茶杯，瞬间感觉暖了不少。
“我不仅仅满足于雪，满足于微内市从未有过的景象，我感觉这座城市很无聊，简直无聊透了，每天重复着单调的生活，因为我还想亲眼看到与这里不同的山川湖海，而不是仅仅从书上见到。”
陆雪莞然一笑，她的目光变得格外悠远，似乎能穿过外面的黑暗和店内耀眼的光，透过蒙蒙细雨望着城市外的方向。
“我的愿望，真的会让你感觉很荒唐。”
“我想走出这座城市，走过绵绵青山，走过江河湖海，走向离城市最远的地方。”
陆雪说这句话时，外面纷纷细雨仍在止不住地下，雨水滴答滴答声混杂着少女坚定的话，凛风吹过店内的窗户，吹得那金黄色的灯光一晃一晃。
而一旁的林宁不知为何静默了起来，捧着奶茶的手颤动了几下。
“哈哈哈，估计连你也感觉难以置信吧，就当我在说胡话好了，忘记吧。”
陆雪无力地大笑了几声，不禁自嘲地想，这样的“豪言壮志”可能就她一个人说得出来吧，而且估计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吧。
“真是不错的愿望。”林宁的面上忽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她用那一如既往清脆的声音道，“我感觉，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但愿如此吧。”陆雪用开玩笑的语气应着。
她没有想过林宁此刻是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着自己。
“走吧。”林宁在金光之下露出了柔婉的笑容，她的眼眸似温柔的潭水潋滟荡漾。
走出店时，空中滴下的雨水落进了奶茶之中，与之融为了一体，而她却丝毫不在意，握着那杯奶茶吸了一大口。
陆雪感觉此时的林宁有些不大对劲，但她却说不上来，只能快步追上林宁，脑海浮现出刚刚林宁在金黄色光芒之下的那张笑容。
二人各自拿着一杯奶茶，在细雨中并排走着，与往常一样的长街上，周围的线条似乎能将那两个相互依伴的剪影镌刻下。
陆雪感觉她与林宁就像在街边风霜中旅行的伴侣，这遥遥的路途如同时光般遥远，仿佛永远都走不完。
还好，雨一点都不大。
就这样互相沉默着走了一段时间后，她们路过了街边的几个摊位，突然间林宁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静。
“啊，晚上难得一起出来，就买点吃的好啦！”还未等陆雪回过神来，林宁便飞快地跑到了那些摊位旁，四下环顾起来。
“哎现在还下着雨呢，以后再买也不迟啊！”
“我就想趁现在，多尝尝微内市的食物。”林宁莞然一笑，在摊位旁飞速选了好几样食品，加起来早已超出了两个少女能吃下去的量。
“这么多，就算买回去也会冷掉啦。”陆雪在旁边吐槽着，她感觉今天的林宁格外反常。
“这个烤串你尝尝，之前从未吃过，忽然一尝还蛮好吃的！”林宁并不理会她的话，而是将一个烤串递到她跟前，就差直接塞到她嘴里了。
寒风夹杂着雨水在周围凛凛吹过，团团圈起白色的烟雾，随即吹散，食物的腾腾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涌到了少女的鼻尖。
陆雪只好咬了一口烤串，可能是滴上了雨水的缘故吧，她并没有感觉多么好吃，相反，食物咽下去后感觉到丝丝苦涩。
不知为何，她的视线在弥漫的白色烟雾中有了一丝涣散，面前林宁的面容在残缺不全的线条里，竟有些凌乱。
这让她开始分不清究竟是幻象，还是现实。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林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清脆，如同微风中响彻的银铃，在她的心头回响。
“好，不过食品得快点吃，不然真的会冷掉的。”陆雪最后提醒了她一次。
“知道啦。”林宁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又补充了一句，“陆雪，我现在觉得，你的愿望真好。”
“为什么？”陆雪被她说得一愣。
而林宁并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转身，踏着有些破碎的夜色，与她一齐在雨中的尽头踏向了归途。
而陆雪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今夜这掺杂着雨水的奶茶，寒风中将要冷掉的小吃，竟成为了自己青涩岁月中最后的一抹色彩。
03
.要到城市边缘去！
雨初停的天空似乎并没有变得明媚，仍旧是灰蒙蒙的，层叠的云翳压迫着青山，沾着雨珠的干枯枝桠带走一曳潮湿的味道。
陆雪低头，看到有无数双脚踏着地上残留的积水匆匆而过，溅起不小的一圈水花。
而那些脚的主人，三三两两聚成了一片，抱怨着昨天下起的雨，这让陆雪感觉有些厌烦。
她一个人逆着潮水般的人群，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回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学校，而是学校不远处的一所卫生室。
她今早接到了林宁的电话，说林宁因受凉患了风寒，只能待在卫生室休息，如果去得早的话说不定可以照顾林宁，陆雪暗暗想着。
昨天她们在雨中走了很久，天气还那么冷，得风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想起昨晚，她只能无奈地笑笑。
“陆雪，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一进卫生室，便看到了坐在纯白病床上的林宁，她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笑着地对她打起了招呼。
她看上去精神得很，哪里像得了风寒的样子？这让陆雪有些诧异。
“我今天就是不愿去学校了，因为昨晚我在家中的书柜里翻到了这个！”林宁赌气似的坐在床上，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那本书，像个任性的孩子。
“只是不想去学校就装病，可真有你的，让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书？”
陆雪好奇地坐在林宁身旁，看向了她手里的那本书。
那本书并没有多么奇异，只是一本关于“世界景观”的图册罢了，与之相同的书在平时她也不难看到，比如自己家中的橱柜，学校里的图书馆，都会看到许多。
而身旁的林宁眉头忽然凝重起来，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她缓缓翻开了手中的书本，许多五彩斑斓的高山河流映入了眼帘，还有她和陆雪都从未见过的蔚蓝大海与高耸诸峰。
“这本书里记载的，全是城市外的景象，我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了解外面的世界只是通过这些书。”林宁望着书中的一幅幅图片说道。
“这本书是前人流传下来的吧，幸好有它，我们才能了解到城市外面。”陆雪淡淡地说道。
此时她的关注点并不在那本书上，反倒是现在的林宁，让她有些担心。
“陆雪，你有没有想过有些蹊跷，既然城市里的人从没走出去过，那为何会有这本书？”林宁忽然转头看向了陆雪。
“——他们都说，走到城市边缘的人将会消失，那如果想要走出去的人都消失了的话，这书中的内容又是谁记录下来的呢？”
林宁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将书重重地合上，她注视着身边的少女，等来的却是一双茫然诧异的眼睛。
“林宁......”
陆雪猜到了林宁想要去做什么，要说的话忽然积在嗓子里梗塞了。
“我感觉他们是骗人的，到城市边缘根本不会消失，他们又没去过。”林宁话语坚定道。
“林宁，不要有这么傻的想法了！跟我回去，跟我回去好嘛？”陆雪深知自己打消不了林宁的念头，她只好紧扣住林宁的手，用央求的语气道。
“陆雪！”
而林宁的胳膊忽而用力一拉，这让她来不及反应，在怔了片刻后，一股携带着独属于少女淡淡芳香的热潮扑面而来。
待陆雪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被面前少女紧紧抱住，窗外有微风吹来，面前的发丝和雪白的床单皆随风飘扬着，纵使吹进来的是冬日的寒风，但在林宁的怀中，她却感觉恍若春风萦绕身畔。
“陆雪，我知道你不会在我面前说假话的对吧？我不是傻子，我知道那天你随口说出的，是你心中最真实的愿望。”林宁再次说道。
陆雪呆呆地听着，她之前从没想到过，原本属于自己的荒唐想法居然刻在了最珍视之人的心里。
“那本书里有着城市没有的光景，里面有绵绵青山，有江河湖海，还有雪，但其他人都不敢去探索，所以我想试试，走出城市去试试。”
林宁的话字字打在了陆雪的心上，击打的地方是她的柔软面——那里是她用灰尘竭力掩藏起来的、不堪碰触的过往，她抬眼，望见少女的睫毛下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光。
当然，林宁的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陆雪，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再说了。
“我想替你去冒一次险，去实现你的愿望。”这才是她最想给陆雪说的。
“你想走出这座城市！”而陆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震了一下，她愕然地望着林宁，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没错，我就想去看看，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林宁笑着道，似乎早已笃定了决心。
“别傻了！如果你去了，真的消失了怎么办！”陆雪从她的怀里挣脱，皱着眉高声道，“你不知道吗？那可是禁忌，之前每个因为好奇走到城市边缘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就像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她无力地说着，但丝毫没有改变林宁面上的神情。
陆雪了解面前的这个少女，有些事情在她的心里一旦认定，就会变得跟孩子一样固执，即使说一百句也拉不回来。
“那是传言而已，不去怎么知道，或许那里等待我们的是山川湖海。”
林宁站起身来，望向了窗户外面，仿佛她的身影早已化成了一只振翅而飞的小鸟，挣脱城市的束缚，朝着更广阔的外面冲撞。
此刻，有千万缕阳光划开层叠阴云照进了窗户，将原本白色的床单染得金黄。
林宁，你为何能任性地前往所有人都畏惧的地方？
明明你在各方面做得那么优秀，比我要好很多，为何还是不满足这里一切呢？
如果你真的消失了，那我，该怎么办？
陆雪看她的样子看呆了，心种五味杂陈。
“林……宁！”
“你又想劝我吗？”林宁转头，望着陆雪有些阴沉的面容。
“我跟你一起去！”陆雪咬牙挤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感觉有些勉强。
“真的吗？陆雪，但愿你不要后悔。”林宁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真的，我们走吧。”陆雪像哄孩子似的回答道，现在她早已不愿去想城市外面的那些光景，还有自己的所谓愿望，她之所以想要陪着林宁，只因这个少女让她极不放心。
城市边缘的位置离着学校并没有多么远，二人坐着一辆破旧的摩托，在街巷中飞驰一整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到了，那个地方闪烁着与城市不同的光亮，周边有几个隔离带死死围着，隔离带的不远处还有几名不断走动的保安。
在对其他人而言寻常不过的一天里，有两个轻装上路的人影穿过周围笼罩的囚笼，穿过整座城市，就像是两道在黑夜中穿风踏雨的光，不顾一切，一腔孤勇，仅仅为了追寻所有人都恐惧的未知领域。
浓密的云翳将空中一点可怜的月牙紧紧缠绕，破碎的星光收敛起光辉，周围也没有一丝照亮的路灯，暗得不同寻常。
她们将摩托停靠在了一棵枯树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隔离带。
有一处隔离带并没有保安把守，可能是因为这里许久没人赶来所以工作疏忽的缘故。
“陆雪，我们一起过去！”林宁悄声在陆雪耳边凝语了一句，还未没有等她阻止便迅速奔过去，翻过了隔离带。
隔离带那头闪烁着幽幽的白光，就像夜色中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而那浓重的雾气之下便是诡异的深渊，似乎会将整个人都吞噬干净。
这样的场景让陆雪感觉脑内一片眩晕，在林宁身后的她本想迈开步子，但此时却因为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往后退了退。
等她反应过来时，林宁早已投向了那片深渊，她的身体迅速被海浪般的雾气淹没。
“林宁？”在如黑洞般压抑的夜色中，陆雪有些无助地叫着。
04
.你真的会消失吗？
陆雪早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保安送回城市中心的了，她的神情还定格在林宁走入隔离带之前的样子，嘴里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林宁的名字，意识有些恍惚。
“你！靠近城市边缘做什么！看样子是在校学生吧！哪个学校的？”
那些保安发现陆雪后，将她团团围住，高声质问着，他们的手中各拿着一盏明灯，连成片的光线瞬间将周围的黑暗消融，照得她感觉有些刺眼。
“……林宁！我要找林宁！她是跟我一起来到这里的女孩子！但现在她走到那里不见了！”陆雪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边在包围中奋力挣扎着。
“对不起，城市有规定，不得靠近外缘的隔离带。”其中一位保安用厚重的嗓音道，并没有理会她喊出的话。
“你快回去吧，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如果你不走的话，我们会送你走。”另一位保安说道。
“可林宁……林宁！”陆雪失去了理智般嚷着，抬腿朝隔离带奔去，却又被几个保安死死按住。
“你说的林宁是跟你一起来的女孩子么？她在隔离带那头消失了？你们的学校和家长没跟你们说过吗，走入城市外缘的人再也找不回来了，在十年前我也见过有两个擅自闯入城市外缘的人，同样也消失不见了……”一位年纪比较大的保安叹了口气，在陆雪耳边说教似的警告着，而陆雪早已听不进任何一个字。
回头望去，夜色仍如深海般暗得格外纯粹，城市外缘处仍旧散发着白茫茫的雾气，那几条隔离带闪烁着阴森的光亮。
陆雪感觉这恍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她离开前依稀看到了一幕朦胧的景象，她的林宁，此刻正站在白雾的尽头，对她微笑着招手，那笑容是那样的清澈美丽，却又随着她的走远如同海市蜃楼般消散。
次日清晨，陆雪仍如往常般靠在学校的围栏上，她要像之前那样等待林宁，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她要赌一次。
“哒哒哒——”她的身后，传来了少女的脚步声。
“林宁你又来晚啦！难不成那个向你表白的男生还没有放弃……”陆雪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赶忙回头几乎脱口而出道。
而她的话却说到一半梗住了，因为站在她身后的并不是林宁，而是几位陌生的女同学。
“哎，抱歉。”陆雪忙低下了头，感觉心中一沉，一股不可名状的冷意如同冰霜般将内心逐渐包裹。
“那个，你是林宁的朋友吧，之前看你们走得挺近的，我们是她同班的人……今天林宁好像失踪了，一直找不到人……所以我想问问，你知道林宁她去哪了吗？”
那几位女同学怯生生地向她问道，似乎察觉到了她神情有些不对劲。
女同学的话顿时给了陆雪更加沉重的一击，她听到了心碎的声音，而自己的体温也似乎骤然降到了与外界一样的零下几十度——
林宁她，真的消失了？
陆雪的表情凝滞了，她丝毫不想理会自己面前的几位女同学，忽然疯了似的撞开了她们，朝着学校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哎，你怎么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林宁去了哪里？”她的身后传来了女同学们诧异的声音。
“不知道！”她一边跑，一边狠狠地喊道，但几乎谁都能听出，她的声音，此刻混杂着极力掩盖的哭腔。
林宁！林宁！
陆雪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喊着这个名字，跑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因为她之前听林宁说过，林宁的家就在这里。
“爷爷，我可以问一下，你知道林宁的家在哪吗？”陆雪情急中拦住了一位老大爷问道。
“林宁？你说的是那个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吗……她的家在街巷尽头，是最破旧的那个……”老大爷颤巍巍地说道。
“哦谢谢了！”陆雪赶忙应了一句，抬腿欲要迈开步子，却不想那位老大爷忽然又絮叨了几句。
“唉，说起林宁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她父母在十年前就双双离开了她，那孩子一直都是独自生活，以前还没有一个人肯去她家呢……”
“你说什么？林宁的父母离开了？是因为什么离开的？”陆雪一听这话，呆呆地转过了头，她从未听过林宁对她提起自己的家事。
“据说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去了城市边缘，后来都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留下了她一人，那孩子也跟她父母一样，对世界图册很感兴趣，还经常说要到城市外面去，可能城市的外面有她失踪的父母吧……不过我还是劝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别老想着去尝什么新鲜，老老实实在城市待着就好……”
那老大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地叨叨着，而这些话却让陆雪的心头猛地一震，她颤抖地对老大爷点了点头，还未等老大爷说完便朝着林宁家的方向奔去。
在街巷尽头，果然有一座残破得不成样子的小屋子，推开门放眼望去，那屋子里面却并不脏乱，反倒布置得格外整洁，而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少女身上天然的味道——这是陆雪熟悉香气。
“林宁？”陆雪在屋子里走着，唤着她的名字，却并没有人回应。
屋里简单的陈设环绕着她，几道模糊的线条在周围的墙壁上颤动着，进入屋子之后连外面风声似乎都无法听到，静得唯有自己的呼吸。
陆雪早已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周围的所有事物皆恍若隔离，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她有些无力。
正如那个老大爷所说，林宁，到达城市边缘后，真的消失了。
陆雪有些僵硬地走出了那个屋子，像失了魂的一般，周围的寒风在面上擦过依旧有些刺骨，但她早已不想顾及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此时，她的脑中如同放电影似的，回想起了和林宁在一起时的一幕幕。
从前的陆雪，只看到那个少女在人群中光鲜亮丽，各方面都做得无可挑剔，却从没想到过她竟没有家人。
而且，林宁曾经说过，她们是一样的人，却从未想过陆雪早已将自己的愿望埋没在了内心最深处，她其实并没有林宁的那份执着。
她早已没有机会跟林宁说了，自己可以不要绵绵青山，不要江河湖海，也不要带着那份任性去妄想城市最远的地方，但要林宁一直在身边陪着。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的手，有些恨自己当时为何不阻止林宁。
夜晚路灯的光有些凌乱，就像是被刀刃故意切割得支离破碎一般，如丝丝缕缕的细草般可怜地照射进来，仿佛风一吹便随之飘摇。
这是没有她的第一个夜晚，就在前夜，她还和林宁乘着摩托一路穿过阻挡的风，自以为是地朝着那片深渊飞驰而去。
满天星辰纷披在陆雪的风衣上，陆雪缓缓走到了窗前，破碎残缺的星灯衬着苍凉的路灯忽明忽暗，而少女的笑声如同窗边毫无阴霾的风铃，含带着热烈的汗珠和清冷的细雨。
陆雪在窗前伸出手满载一掌星辉，脑中回响起旧时的话语和欢笑。
“林宁！”陆雪对着窗外呢喃着，夜色朦胧中映出了一个浅浅的轮廓，离陆雪那么远那么近。
那个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在星云之下能看到那巧笑的面庞，她笑了，那笑声如同黑暗中窜起一点火星，点燃了岑寂已久的微风和夜露。
“你回来了吗？”陆雪朝着窗外轻叫起来，转而声音随着风声飘零，湮于风雪。
“求求你，回应我一句好吗？”窗外似乎真真切切地有她的身影，眉眼弯弯，早已分不清她面上的和天上的到底哪个是一弯皎月。
陆雪带有浓重哭腔的声音淹没在线条逐渐黯淡的空气里。
“林宁，你回来好不好......”
很快，轻小的啜泣声如同无力的风，渐渐融入到了窗外的残星夜幕。
而正在此时，空中几片绒毛般细小的白色光点自天空纷纷落下，拂过她的手掌带来丝丝冰凉。
这难道是雪吗？林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