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湘楠往事】
说好的去见黑豹子，梅香从白天等到晚上，黑豹子就是不露面。
要说这山上和外面就是不一样，夜晚寂静无声，只有虫鸣鸟叫，也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梅香和陆湘楠背靠背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楠楠，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怎么办？”
梅香突然提起未来，陆湘楠迷茫了。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能来念书，真的是机缘巧合。如果不是那天我刚好出门，或许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踏入学校的大门，就更不会认识你们。”
“你愿意说吗？如果你愿意，那我也愿意做你的倾听者。”
去年梅香说过，她愿意做陆湘楠的倾听者，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陆湘楠也愿意跟梅香分享自己的心事。
陆湘楠，出生在一户普通人家，自打她出生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太平过，娘亲也再没有笑过。
因为是个女娃，陆家给她取名陆想男，想男想男，陆家想男娃。
她刚会走路，就被扔在地上，不准上床睡觉，地下铺一个烂被子，这就是她的床。
每日喂些糊糊，冷粥冷菜，不至于饿死，但是经常会拉肚子。
每次拉肚子，她都会被大声呵斥，被扔在冷风里。尽管，她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
陆家老太太陆杨氏整日拉着一张脸，看见陆陈氏就冷言冷语，“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养你吃白饭啊！”
“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的肚子是摆设吗？”
“成天就知道吃白饭，养头母猪还能下崽儿呢！”
“你个不争气的，别在这儿碍眼了，还不赶紧伺候你男人去。”
。。。。。。
陆陈氏在这样的言语辱骂中，居然真的“争气”了一回，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陆家有后了，取名陆承宗，自此，她的噩梦算是正式开始了。
陆家穷，陆家男人吃喝嫖赌，最后染上了梅毒，死在了外面，一个陆家，就剩下了三个女人一个男娃。
陆杨氏把陆承宗宠上了天，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幼年的她，每天要带陆承宗，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有承受来自亲娘和陆杨氏的打骂，稍有不满，就是一顿暴打。
好在上天眷顾，她竟也长大了。
长大以后的她，过的更苦了，她依然要照顾陆承宗，每天伺候他，就连上学的机会，都是因为要伺候陆承宗才得来的。
能够进入学堂，她格外珍惜，勤勉克己，比别人更用功，然后晚上还要给陆承宗做功课。
陆承宗上课睡觉，回家也不做功课，从来都不看书，成绩烂的一塌糊涂，就这样，还被陆陈氏陆杨氏当做掌上宝一样，宠的无法无天。
“你这个不要脸的赔钱货，还不赶紧伺候承宗去，懒骨头一个，一天天就知道吃白饭，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
她只是在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就遭到了陆陈氏的毒打。
她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呀！
“贱货，你也配吃白面，这是给承宗的，你算什么东西啊！你个贱货！还不赶紧伺候承宗去！”
她因为洗衣服睡着了，被罚不能吃饭，饿了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偷偷吃了陆承宗扔到土堆里的馒头，被陆杨氏发现，又是一顿毒打。
她也只有十五岁啊！
陆承宗不学无术，脾气暴躁，在陆陈氏和陆杨氏的影响下，稍微不合心意就对着她又打又骂，所以她的身上永远青一块紫一块，还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
而且，如果反抗，哪怕是稍微用胳膊挡了一下，打就会挨的更多更狠。
她悄悄给自己改名湘楠，偷偷的做各种准备，她在为了离开做准备。
可是她又能去哪呢？天大地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陆承宗的脾气越来越坏，他不想读书了，就在外面胡作非为，他每次跟人打架或者是被人打，回家以后她都要挨一顿毒打，因为她是“姐姐”，姐姐就是要让着弟弟，带好弟弟。
姐姐带不好弟弟，就应该被打。
每日挨打的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终于，她迎来了转机。
那一日，她又跟在陆承宗身后在街上闲逛，一眨眼的功夫，陆承宗就跑的不见踪影。他是故意的，因为自己不见了，姐姐就会被揍。
看着她挨打，是陆承宗最开心的事。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找不到陆承宗，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等待她的，不是死亡，甚似死亡。
墙上贴着告示，师范学校招收学生，不限男女，学费低廉，提供食宿，交的钱也很少。
而且，今天是招生时间的最后一天。
她在告示前站了一会，没什么兴趣啊！自从陆承宗不念书以后，她也很久没有读过书了。
毕竟，赔钱货是没有资格念书的。
摇摇头，还是走了，就算是她想读书，也没有钱。
前面有一个男人快步走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走一路，松松垮垮的包袱里东西就掉一路。
她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捡，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包袱轻了很多，他停下脚步，“您的东西，全部都掉了！”
她小跑上前，将东西递了上去，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都掉了啊！谢谢你呀小姑娘！”
男人很和善，笑眯眯的，“真的很感谢你，”他将东西接过，裹在包袱里背好，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她，“给你的谢礼。”
她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才帮您捡东西的。。。。。”
男人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我愿意给，拿着吧。”他说完，大步流星的走掉了。
她愣在原地，仔细看看手里的银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一百块！”
这人好有钱！谢礼而已，随手就是一百块钱！
她突然间醍醐灌顶，一百块钱，不光够三年的学费，生活费，还能有余钱！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离开家，去念书呢？这钱放在哪里都不安全，那个家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不管怎么藏，都会被发现。
而且，她从小到大受的屈辱，每日被虐待，辱骂，亲生母亲对她厌恶至极，亲弟弟欺辱她，至于奶奶，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离开吧，离开那个地狱，她紧紧的捏着一百块钱，狠狠的，狠狠的咬着牙。
回到家，居然没人！哦，今天是收贷的日子。
陆陈氏搞了一笔钱，放了出去，三分利，收益居然还不错，每次收贷，陆杨氏都要跟去。
这是用来养陆家“香火”的钱，不能让这个女人独吞。尽管陆陈氏是她的儿媳，她孙子的亲娘，她依然信不过。
没人就太好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里面有一个小本子，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珍藏起来的东西，不值钱，但很宝贵，是学堂先生们给她的评语。
冬装，夏装各一身，本来她的衣服就等于没有，所以拿走也不会被发现。
她把屋里翻的乱七八糟，又找了一把刀，咬咬牙，在手背上划了一刀，屋里到处都滴上了血。
又印上了几个血手印在墙上，然后就逃跑了。
她伪装成强盗来过的痕迹，抢劫杀人，弃尸荒野，是最好的理由。
他们家在很偏远的地方，附近经常有强盗出没。只不过因为穷，他们没有被骚扰过。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是不是死了，根本就无所谓。
她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因为陆杨氏生性胆小，陆陈氏视财如命，屋子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即使强盗来过了，除了杀掉她这个赔钱货，他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她们也不会找警察，因为找警察就意味着要花钱，警察局腐败无能，根本不会为普通老百姓做主，即使报案，不塞钱，他们才不会管。
正是太了解她们，她才敢这么干。
在暗处躲了一个晚上，三个人都回去了，屋里亮起了灯，传出来陆杨氏的尖叫声。
屋里，三个人乱作一团。
她满意的笑了，然后伴随着月色，离开了找个地方。
在街上走了一个晚上，等到了学校开门，报名，交钱，然后，就分配了宿舍，见到了梅香她们。
故事讲完了。梅香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久违的哭了。
反倒是陆湘楠，把积压在心里的事都说了出来，一身轻松。
梅香心情很沉重，她在外面混的时间挺久了，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穷苦的人，可是养尊处优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像冯娆，陆湘楠这样的人。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是梅香从来都想不到的，她震惊，错愕，心疼。
陆湘楠转过身，撸起袖子，左臂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是十岁那年陆承宗用火钳子烫的，在火堆里烧的通红的火钳子，狠狠的扔在她的手臂上。
因为他心情不好，所以陆湘楠就变成了他发泄的工具。
梅香轻轻抚摸着那道疤，“你一定很痛吧？我真的很天真，我一直以为，就算是穷人，也会过的幸福，是我错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他们可能衣不蔽体，可能无家可归，我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美好。”
陆湘楠擦掉梅香脸上的泪，“所谓生长环境不同，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虽然出生在有钱人家，可是你没有大小姐脾气，为人仗义又体贴，你不知道，我们都可喜欢你了，能跟你做朋友，是我的福气！”
“我也很开心能有你这个朋友，我更开心的是，你愿意相信我，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值得我相信。”陆湘楠笑着，“那次在街上碰见她，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们了，因为她从来不会到这里来，谁想到世界就是这么小，居然就碰上了，因为穿着校服，被她猜到我是出来念书了，还连累了湘怜和郑瑷，让她们也挨了打，回去以后我一直都很害怕，但是她们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我，还有你，没有安慰我，没有说理解我这样的话，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特殊的，让我知道，自己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因为我知道，‘别人的心情，理解不了是很正常的。自以为能够理解对方，这种想法才是傲慢的。’①”
两个人相视一笑，手握在一起，“不论未来如何，我都愿意随时陪着你，有任何困难，我们一起闯！我们是好朋友嘛！”
陆湘楠重重的点点头，“嗯，我们是好朋友！”
深夜，两个知心朋友握着对方的手，沉沉睡去。
这哪里像是被绑架，真的是串门啊！
注释:①这句话是出自日剧《买房子的女人的逆袭》北川景子的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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