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努斯之怒》——第三章
微扰[1]
不应该是这样的……
马格努斯在他的帐篷里来回踱步。这是一个高顶的军帐,地板上铺满层叠的地毯,地毯的纹路编成了一串紧密相连的螺旋与几何图案。帐篷的丝缎面料随着原体剧烈的心跳声起伏,每当布帛瑟瑟轻响时,低徊的烟雾卷须和遥远的爆炸声便溜了进来。
一面皴裂的镜子镶嵌在平实的木架上,耸立在帐篷远端的角落。由钻石匕首般的碎片修补复原后,镜中倒映出三名战士围绕在原体宽大的地图桌旁的缺裂影像。
他们皆为黑鸦学派中人:阿里曼,门卡乌拉[2],阿蒙。猩红的甲胄熠熠生辉,描绘繁星的披风丝毫不染尘世的泥土与灰烬。
都是忠心耿耿的战士,却又各自身怀悖逆之道。
他们可以清晰感知到马格努斯身上辐射而出的愤怒。
他们惧怕我的惩罚,害怕我将巨像之门[3]的失败归咎于他们。
帐篷的四壁挂满铜框装裱的手稿,这都是马格努斯在提兹卡的图书馆焚毁以后凭记忆誊写的:莎士拜亚[4]最伟大的独白,《伏尼契手稿》[5]最艰深晦涩的一页,以及他最喜爱的对句——摘自库特-纳[6]、拉班[7]和埃尔特顿[8]的作品。
帐篷内的每件物品都在崩解的临界点振动着。
“巨像之门应该已经陷落了。”阿里曼陈述道,小心应对着基因尊主的怒火。
“是的。”马格努斯叹了口气。“本应如此。”
“黑鸦学派已经预见到了。”阿蒙接过话头,以支持他的同袍兄弟。“我们都预见了城墙熊熊燃烧,大门熔融倾颓。伊格尼斯[9]本人亦宣称数字甚为祥瑞,结果已成定局。”
马格努斯的近侍与首席智库馆长之间形同陌路,因此阿蒙会主动为阿里曼说话简直出人意表。自从阿里曼带回了马格努斯失散的灵魂碎片,他便成为军团中冉冉升起的新星,不过阿蒙早在对兄弟们严格保密的预言经卷中暗暗谈及了此事。
“这不单是你们的错。”马格努斯说着,竭力按捺自己的火气。“我同样穿梭于昭示巨像之门陷落的未来回响,见证苍白之王的幽暗军队大举攻入。我相信我们业已完成了必需的任务,然而它逃过一劫,可汗和瓦尔多把我们打得抱头鼠窜!”
原体伸出一根赤红的手指点在圆形地图桌铺开的蜡纸上。广袤的喜玛拉奇雅地区被描绘得色彩鲜明、美轮美奂。正中央是手绘的帝国皇宫轮廓:庞大的人造建筑群构成的城市化陆块遍布这片古老土地的巍峨山峰。佶屈聱牙的扭曲公式蚀刻在图表上,由军团的巫师们提炼出最深层次的真知。
马格努斯敲了敲破碎的巨像之门详细图示,塔楼坍塌、垣墙倾圮。纸面上闪烁着新鲜墨迹的金红色火花。
与粉碎的图标和所有预测相悖,巨像之门依旧屹立。
无论佩图拉博还是莫塔里安都不清楚马格努斯的筹谋,但即使是那位新晋的瘟疫之主也意识到,巨像之门的胜利对于他的兄弟来说,除了显见的战略价值以外,具有更加重大的意义。
它是怎么撑住的?
对此,马格努斯想不出满意的答案。
“巨像之门沦陷预示着庇护帝国圣域的灵能屏障将被打破。”马格努斯说道。“红天使在其边缘无能狂怒,莫塔里安诅咒着自己永难逾越的门槛。只要它完好无损,亚空间的力量难越雷池一步。”
“大人,那您呢?”阿里曼问道。“您也被拦住了吗?”
“我乃光孕之灵。”马格努斯说道。“我的凡躯不过是由残破的肉体和碎裂的魂灵杂糅而成,但它尚未完全让渡于非物质的伟力。倘若巨像之门倾倒,是的,我能够发起对皇宫核心的攻势,奈何它坚挺如昔……”
“它本应倾倒。”阿蒙说道。
“我们预见到了。”阿里曼说道。
“我们预见到了。”门卡乌拉赞同道。
在三名黑鸦学派的战士中,门卡乌拉把自己的无眼之面藏在一顶毫无特征的银盔附带的古代样式面甲之下。他的光晕透出隐瞒的意味,但马格努斯毫不关心他在普罗斯佩罗陨灭后策划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背叛与阴谋[10]。
原体的指尖随着巨像之门的图像在地图上恢复原状而深入皇宫,它的塔楼焕然一新,城门由熔融的碎片重新化为坚固的据点。他逆时针转动手指,一圈圈向内推进。
“加德满道管区[11],巴布要塞,冷宫……”
他的手指在此处顿了顿,又继续移动。
“群英广场[12],光明穹顶[13],霸权之厅,克拉尼姆图书馆[14]。”
他的手指终于停下。
“王座室。”马格努斯说道。“战帅的终极目标。”
众人都听出了他对“战帅”一词的强调。
“但绝不是我们的。”阿里曼说道。
“但绝不是我们的。”马格努斯确认道。“在所有可以从泰拉攫取的战利品中,我最看重的是地下城,那里有我的最后一片灵魂。”
一束卷曲的红光从纸面升起,犹如从一个更大的整体上切下来的玻璃裂片。马格努斯忆起过去对普罗斯佩罗的初步探索,忆起那座死寂已久的城市上方,矗立山巅的巨鸟雕塑。
它倾颓,碎裂为五颜六色的石块,向他展现了原初创造者[15]的秘密工作,并教会他后来成为千子诸多学派的技艺。
“一切破碎的事物都会化为它们最根本的形态和初衷。”马格努斯说道。“我的灵魂,帝国,甚至荷鲁斯·卢佩卡尔发动的这场战争。所以,我的儿子们,领会这一点——我父亲收藏在祂皇宫下的不仅是我的一部分,更是我最好的那部分。”
“我们不会再让您失望。”阿蒙握掌向胸,宣誓道。
马格努斯颔首。他感到指尖一阵颤动,用力握紧了拳头。
他转身从子嗣们的旁边走开,说道:“阿蒙,门卡乌拉,回到你们的战士中去,然后在帐篷周围组成曼荼罗圆环。阿里曼,你留下来,我们要飞越浩瀚之洋,你和我。”
“大人,这样明智吗?”阿里曼问道。“浩瀚之洋的汹涌波涛远远超越我们的理解。帷幕后的无生者桀骜不驯、怒火中烧。坦白说,它们压根不在乎杀掉的是敌人还是朋友。”
“我们必须这么做。”马格努斯说道。“基里曼和狮王日益逼近,皇宫却久攻不下。如果真有什么办法,也只有我能找到,不管佩图拉博怎么想。现在,照我说的做。”
阿蒙和门卡乌拉敬了个礼,齐身告退。他们刚离开帐篷,马格努斯便呼出一口战栗的气息,却又不是常人的气息。他感到心脏加速跳动,却又不是真正的心脏。
一阵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他不禁握住地图桌的边沿。
“大人,怎么了?”阿里曼问道。
马格努斯举起一只手,说道:“我的父亲用古奥的科学、被遗忘的炼金术和连他也无法完全测度的契约塑造了这具躯体,但现在我已经无法确定,在狼王击碎了我的灵魂后,我变成了什么东西。”
“您是猩红之王,赤红的马格努斯。”阿里曼说道。
“或许曾经是,但缺失了最后的那片灵魂,我是我,又非我。”
马格努斯离开地图桌,走到那面碎裂的镜子前站定。
“千万枚玻璃片,千万滴眼泪……”马格努斯呢喃着。
“大人?”
“我在普罗斯佩罗上打碎了它,就在我暴怒地毁坏了我的寝殿那会儿,你还记得吗?就在我凭借亚空间孕育的翅膀飞往泰拉,试图向我的父亲警告战帅的背叛之后。”
“我记得。”阿里曼说道。“那正是我们终结的起点。”
马格努斯摇了摇头。“不,我们的终结早在那之前便已注定。”他悲伤地说着。
他伸出一根赤红的手指,轻抚镜面的裂痕。
“过去我时常嘲笑安格隆薄弱的自制力和兽性的怒火。我认为他十分软弱。但当我回头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才发觉我比他好不了多少。我自视过高,觉得自己懂得比谁都多,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犯错。”
“那您为何要留着这面镜子呢,大人?”阿里曼问道。
“我在想,每一块碎片都映射着我内心的某个方面。”他说。“其中一些知根知底,另一些则格外陌生。或高贵,或神妙,或奇异,当然,原谅我,其中许多是黑暗、邪恶。”
他游移的指尖触碰着镜子的中央,那里独独缺失了一块泪滴形的碎片。
“但画像的中心始终如此……空洞。”
马格努斯凝视着镜子,四分五裂的镜像同时回望着他。
就算在一众原体兄弟之中,他也堪称高大雄伟,皮肤猩红,筋肉虬结。
浓密的红发犹如雄狮的鬃毛般围绕着他的脸颊,以一具黄金与象牙打造的头环束缚。他的青铜盔甲胸前饰有弯角,泛着钷素的流光,仿若刚刚熔铸成型。顶级熟皮革缝制而成的长皮甲裙[16]一直垂到他的膝盖,其上镌刻着晦涩的经文,末端以黄金纽钉压边。
他的皮肤颜色如同熔融的红铜汁液,嵌在其中的独眼闪烁着永无止尽,难以言表的色彩。马格努斯抬手触碰他原本是另一只眼睛所在的皮肤皱褶。
“我在一念之间就能重塑外表,无论是神躯仙体抑或凡胎俗骨,国色天香还是丑恶兽型,但唯独这一点……唯独这一点,我不会去改变它。”
他举起手,张开五指。
颤抖愈发剧烈。
即便阿里曼看出来了,他也什么都没说。
“来吧,吾儿。”马格努斯说着,走到帐篷中央,盘腿坐在地毯上诸多交错螺旋的汇集点。阿里曼随后坐在他对面。马格努斯能够感觉到他的儿子们已组成曼荼罗圆环,力量正源源不断朝他们涌来。
“你是对的,阿泽克,此时飞越浩瀚之洋极度危险。”马格努斯说道。“但我没有时间了。”
力量涌入体内时,马格努斯仰头望天。
“我们全都没有时间了。”
马格努斯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肉体的束缚,而他的子嗣却没这么轻松。
他的身躯早已从有形转化为无形。不像阿里曼,他毋需调整心境即可打开将灵魂禁锢在躯壳内的枷锁。释放的感觉令人沉醉,如同背负着看不见的重担爬山,最终在峰顶将它抛下、纵身飞翔。
当他的灵体升腾而起时,大地缓缓消失。阿里曼紧跟着他,形如一颗燃烧着象牙色火焰的旋转彗星。脱离了肉身的马格努斯是一股纯净的能量体,一个不受凡俗皮囊约束的原初圣灵。饥渴早已抛诸脑后,就连时空的界限亦困不住他分毫。
对于马格努斯这般的存在而言,一切时间与空间都将任他探索。
它们也即将被……
马格努斯熟知亚空间的耳语,但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无生者蛊惑人心的谎言还是他妄自尊大的野心。
惊雷般激增的灵能充塞周身,令他昂然飞升。
通常而言,飞越浩瀚之洋的旅程平和而安宁,但下界的战争向以太中注入了巨量的暴戾情感。灵能风暴席卷四野,被这场战争宣泄的疯狂、愤怒和恐惧增幅。狂暴的灵能卷起的可怖飓风令泰拉的以太场如同驾驶风暴鸟径直闯入恐惧之眼一般。
绝大部分的凡人对此一无所知,但泰拉上每一个鲜活的灵魂都能在黑暗中感受到它。
战斗带来的持续恐怖和痛苦固然可怕,但他们阖上双眼后目睹的幻象却更加令人胆寒。
保卫皇宫内部区域的灵能屏障外,马格努斯看到一团鬼魅的漩涡:无生者们宛如食腐乌鸦般盘旋,翘首以待未来的杀戮盛宴。
尖角,利爪……
众目睽睽,血盆大口……
永无餍足的口腹之欲……
阿里曼游弋在他身旁,光铸的身躯纯美无瑕。
“大人,我们太亮眼了。”他说着,指向逼近的尾迹。那是无数亚空间怪物正在扑向他们,宛如恒星日冕爆发出的离子风暴:独行的掠食者,成群的猎手,纯粹怒意的聒噪大军。
马格努斯咧嘴轻笑。“我的光辉不因任何存在而黯淡——不会因为人类,更不可能因为恶魔。”
心念流转间,他的手中便现出统御权杖[17]与一柄火焰缭绕的铜制镰形刀[18]。阿里曼亦步亦趋,不消片刻也全副武装,紧握着乌黑的统御权杖。
成群的怪物怀着无情的饥渴蜂拥而至。
“杀进去。”马格努斯说道。
父子二人并肩作战,沐浴在烈焰与狂怒中。马格努斯的镰形刀寒光瞬动,将无生者劈得四分五裂,如同飓风驱散薄雾般摧毁了它们的精髓。他在恶魔之中纵横疾驰,气势与力量胜于最凶暴的恶魔。即便他已经用双眼激射的灼热闪电和权杖喷薄的汹汹烈焰驱退了它们,他仍感觉到它们冰冷的利爪在竭力触碰他。
马格努斯织出一张毁灭之网笼罩无生者。他的权杖、刀刃和伟力不仅杀死了它们,更使其归返空无。恶魔发出凄惨的哀嚎,但马格努斯对它们的覆灭不存丝毫怜悯,心中唯有一念:毁灭。
阿里曼与他并驾齐驱,这是他们对巨像之门失败的痛快宣泄。
他们是最后的胜者,两个壮丽的战士在恶魔溃散扬起的晦暗幽明中光耀四野。遥远的下方,凡人的醒梦和夜魇充斥着灿烂的天使剿灭恶魔的图景,尔后因为阵营的不同,或将抖擞精神,或将陷入绝望。
“天上地下,莫不如是。”马格努斯说道。
“感觉不错。”阿里曼承认道。
力量在他们之间涌动,导师与学徒俯瞰泰拉的表面。
尽管马格努斯绘制的皇宫地图堪称美轮美奂,但较之真实铺陈于他眼前的景像却是云泥之别。只有南美洲地区[19]被炸毁的巨型巢都的规模能够匹敌皇宫,但相形之下它们不过是简陋的窝棚。马里亚纳群岛的地下生态圈或是基辅罗斯古国不断扩张的掠食城市都难以望其项背。
“太壮观了。”阿里曼说道,他的灵体仍在散溢方才战斗的怒气。
“是的。”马格努斯说道。“在更早的年代,欧罗巴建起大型巢都之前,这些山峰乃是世界屋脊,白雪皑皑。自诩冒险家的人企图征服它的高峻险峰,而玄妙智慧的求索者则向下挖掘潜藏地底黑暗中的秘密。”
“我记得莱缪尔·高蒙和我提起过,他曾经到此寻求治愈他妻子痼疾的良方。”阿里曼说道。
“很遗憾他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这条路最终把他引向了我们,所以也许这项徒劳无功的任务也没有那么愚蠢。”
“我在想,伯德瓦·比亚基有没有在尼凯亚上杀了他。”阿里曼说道。
“非常可能。我的一片灵魂被门卡乌拉禁锢在他体内。一旦我们离开,像比亚基这样的狂热者肯定会把他当成恶灵给宰了。”
阿里曼没有回答,但他周身光晕中萦绕的彩色波纹告诉马格努斯,他为记述者的死而感伤,随后他把对长眠之人的思虑搁置在一旁,开始观察下方的地表。
喜马拉奇雅山脉再不复积雪盖顶的景象,它被冲刷成了黑色与灰色,山脉的心脏被凿开,山壁两侧架起银灰色的钢铁作为皇宫的地基。群山雄奇如故,但这种雄奇变得野蛮、压抑,因为它们被剥夺了秀美与瑰丽。
皇宫跨越了古代诸国的边陲,填满了整座山谷,占据着往日山峦耸峙的基岩平面,好似疯长的寄生虫般匍匐于泰拉表面。乍一看,永恒之墙的周界像是“无限”的符号,马格努斯决不相信这样的几何设计会是巧合。但无论刻意与否,这一完美形状都已失去了意义,因为攻城者已经用暴力一砖一瓦地拆毁了它。
如此浓烈的仇恨,如此惨痛的摧残……尘埃落定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呢?
“罗格·多恩的城防工事神乎其技。”阿里曼开口道。
“我从不小看我的兄弟。”
“确实,但我原本对战帅和佩图拉博的期望还要更高一些。”阿里曼说道。
“哪方面?”马格努斯问道。他虽已看穿了答案,却仍想考察阿里曼是否洞悉了荷鲁斯·卢佩卡尔发动的这场战争的真相。
“我们的整个战略似乎是建立在简单粗暴的强攻和消耗战之上。”阿里曼说道。“我看不出任何迂回的计策或是策反的谋略。连站上泰拉的地面都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接下来战帅还愿意牺牲多少呢?”
“你抓住了真相,阿泽克。真正的敌人并非皇宫的高墙,甚至也不是高墙后的兄弟和他们的战士。”马格努斯说道。“不,对我们所有人而言,真正的敌人是时间。仍然忠于帝皇的军团正快马加鞭穿越虚空赶回他们的主人身边。一旦他们在帝皇陨落前抵达泰拉,我们就输了。荷鲁斯再清楚不过,因此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突破皇宫。倘若他要为此献上他兄弟的军团与凡人信众的血,那就这样吧。”
“然而依照这种战略,战败者固然将被抹杀,可战胜者也讨不到便宜。”阿里曼说道。“不论谁赢得了这场战争都会元气大伤,只因他们的军队将悉数沦殁。”
“这场战争令我们流血,阿泽克,令我们血流如注。”马格努斯说道。“所幸我们依旧强大。算上鲁斯的走狗跑来普罗斯佩罗狺狺狂吠前我送走的战士,军团的人数刚过九千。大多数人觉得这个数字无足轻重,但一名千子抵得上十名乃至更多的其他军团士兵。不像荷鲁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谨慎地保存我军团的血脉。”
“等等,您在暗示我认为您在暗示的那件事么?”
“你认为我在暗示什么?”
领会到马格努斯语焉不详的深意,阿里曼瞪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无论谁最终登临王座,您都会推翻他,并将这大权据为己有……”
“在我的一众兄弟中,谁能像我一样适合这个位置?”马格努斯的话语咄咄逼人。“荷鲁斯已经过度沉溺于不属于他的力量,正自内而外焚烧殆尽却视而不见。佩图拉博兴许曾经拥有这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此刻也被磨平了棱角。安格隆和莫塔里安只配统治腐尸和蛆虫,至于康拉德和福格瑞姆,他们连自己都控制不了,遑论掌管整个银河。”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这个念头惊呆了,而这也在意料之中。
“这就是我们一同飞越浩瀚之洋的原因吗?”阿里曼问道。
“我明白这听起来很荒谬,甚至有些大逆不道。”马格努斯说道。“但是转念一想,我们都被荷鲁斯·卢佩卡尔能够引领大战终结的想法蒙蔽了双眼,以致从未考虑过其它解决方案或结果。”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想过。”
“所以我们会成功的,阿泽克,没人能察觉即将到来的剧变。”
“唯独您有资格统御泰拉。”阿里曼说道。
马格努斯点点头,欣喜于他最出色的学生终于领悟了真实。
“不甚荣幸。”马格努斯说道。“好了,现在,我们该回归血与肉的尘世了,还有很多工作亟待我们完成。”
他们穿越汹涌的灵能飑风,飞向地面,直到一个个高塔的尖顶和要塞在视野中清晰可见,它们镀金的圆顶与扶壁支撑的外堡被冲击护盾激发的强光照亮。
马格努斯正准备用肉身的重量将灵魂拉回体内,身后阿里曼的声音止住他。
“大人!”
他循着阿里曼手指的方向望向帝国圣域东南角的一截垣墙。这片区域十分靠近精金之墙[20]与西半区[21]的交界处。
起初他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什么,眼中只有一道扭曲的金色光芒。
黯淡微弱,几不可察,但在皇宫的光谱分辨率衬托下却又显得无比鲜明。
它时隐时现,宛若被相机抓拍的闪电画面。
“那是什么?”阿里曼问道。
马格努斯眯起眼睛,试图将视线聚焦其上,但它径自在他眼前盘旋舞动,不肯就范。他张开以太知觉探查,随后立即退缩下来,他意识到这光柱背后蕴含着怎样磅礴的伟力、他又亲眼目睹了什么。
“父亲……”难以置信的马格努斯喃喃低语着。“你端坐在你的王座上,躲在你的禁制与护盾之后。我本应无法察觉你的存在——自从你撤回圣域后,我一直感知不到你的力量——但现在我知道我在找什么了……我找到你了……”
“大人,那是……?”
“那道光芒是帝皇伟力的一丝投影,一道由皇宫中祂的存在流泻出的气息。”
阿里曼恍然大悟个中要义,周身的光晕忽然开始激荡昂扬。
“我们在灵能护盾上造成的裂隙。”马格努斯说道。“我们的方便之门。”
[1] 本章标题为Small Perturbations,这是数学和物理学上一种求取近似解的理论方法。
[2] Menkaura:在泰拉围城第一部中译为曼卡乌拉尔,实际应译为门卡乌拉更为合适。此名字来源于古埃及国王门卡乌拉,著名的古埃及国王胡夫之孙。他的金字塔位于吉萨,是吉萨三大金字塔之一。
[3] Colossi:巨像之门,位于雄狮之门太空港与雄狮之门中间,是拱卫雄狮之门的数个要塞之一。
[4] Shakespire:显然为莎士比亚的变形写法。
[5] Voynich Manuscript:伏尼契手稿,是一本内容不明、作者不详的奇书,疑似成书于公元15~16世纪,以1912年发现此书的美国书商命名。该书所用文字至今尚未破解,学界对其争议很大,部分人认为该书以密码文写成,并试图破译,另一部分人认为该书内容纯属用特定方法生成的乱码,无实际意义。
[6] Khut-Nah:库特-纳,克苏鲁神话中的一名古代魔法师,著有《伊欧德之书》(Book of Iod)。
[7] Laban:拉班,可能指《圣经·创世纪》中的人物,此人将妹妹嫁给先知亚伯拉罕之子以撒,又将两个女儿嫁给以撒之子雅各。克苏鲁神话中亦有一位Laban Shrewsbury教授。
[8] 可能指克苏鲁神话中的“埃尔特顿陶片”(Eltdown Shards)。
[9] Ignis:伊格尼斯,千子军团毁灭教团之主。
[10] 门卡乌拉在普罗斯佩罗之焚后参加了阿里曼收回马格努斯灵魂碎片的队伍,但他预见到了马格努斯和千子军团的未来,因此转而帮助和加入帝国方追踪碎片的队伍,并将一块碎片封入莱缪尔·高蒙体内。后来,他在尼凯亚上落入恶魔附身的莱缪尔·高蒙召唤的水晶迷宫,被其中的幻象逼疯,挖出自己的双眼,随后又重新回到了阿里曼一方。此处的“背叛”即指此事。详见小说《The Crimson King(猩红之王)》。
[11] Khat-Mandau:为加德满都(Kathmandu)的变体。故译为加德满道。
[12] The Investiary:群英广场。是一座庞大的露天广场,竖立着二十座基因原体的雕像,是原体和星际战士的纪念地。荷鲁斯之乱前,两名失踪原体的雕像被移除,其后同样移除了参与叛乱的原体雕像。
[13] the Dome of Illumination:光明穹顶。
[14] the Clanium Library:克拉尼姆图书馆。
[15] Primordial Creator:原初创造者,即指亚空间生物。
[16] Pteruges:皮甲裙,为古希腊与古罗马士兵常穿着的腿部护具。形制为许多系在腰部,下垂至腿部的长皮条。
[17] heqa staff:统御权杖。Heqa是古埃及语中对头部形如弯钩的权杖的称呼,象形文字意为“统治”。原为牧人的工具,常见于国王的画像中。
[18] Khopesh:镰形刀,是古埃及军队普遍配置的武器,亦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19] SudMerica:南美洲。
[20] Adamant Wall:精金之墙。
[21] Western Hemispheric:西半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