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五十)
赤地之春(五十)
顶?!顶着……
杨九郎慵懒艰难的脑袋陡然明白过来清冷端雅的淏王殿下又说了什么!他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缩,弓成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别过头,剩下一脸的臊意湮没欺雪霜白的肌肤。
张云雷笑着抵过去,将人逼到退无可退才揽住人劲瘦微烫的腰,放低自己的嗓音:“放心,今晚实在没多余时候,我也只是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再一个,这阴寒的天你在那么冰冷的水里走一遭,我怕留下什么病根儿,想问问刘老到底怎么样,倒是没想到天已经这么晚,刘老睡了,再把他叫起来问好像又太显了些……”说着揉了揉人腰间腻滑的肉轻轻道:“明儿大宴后便是年,我也空得出时间来……”
“言”下之意……真是不“言”而喻!
“……”杨九郎面色更是红了一层,根本不敢对视对方的灼灼目光,只好低眉顺目、轻咬下唇,装作什么话也没听懂、昏昏欲睡。
张云雷倒也没那么多心思去观察猜测杨九郎在想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人腰肉:“今晚的事,我三弟定然脱不了干系,他动用的那些人都是裕妃用银钱利禄腌渍了许久的人,但我想提醒你的是,我父皇定也伸了一手推波助澜,你提防着点,至于为什么……目前我还没想通……”
杨九郎微微一怔:他猜到幕后主使定是惠王,但明帝……
张云雷望向杨九郎迷茫的双眼,淡淡一笑:“这不过是我猜测,也或许作不得数!”是啊,他也不想他父皇“下水”,因为一旦他父皇以这种方式下水,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此于他这个羽翼未丰的皇子,可是大大的不利!
“不过……”张云雷定定望向杨九郎,许久,才伸手将他紧紧揽在怀里,脑袋抵上他的胸膛,闷闷道:“即便是父皇属意,我也绝不会把你让出去!”即便他父皇属意云䨒,想要把杨九郎作成云䨒的人,他也决!不!允!许!
“……”人脑袋上软绒绒的发丝抵上杨九郎的下巴,痒痒的,像是绵软的猫爪轻轻抓挠这人心,一下一下,让人从心底溢出一丝无法言喻的……暖意。
张云雷奶猫似的抵在人胸口缓过劲儿来,突然嘴角一勾儿,脑袋从人胸口蹭上去,一路蹭到人脖颈,又闻到人脖颈后淡淡的空山新雨之中夹杂的药香,心中既是欣喜有觉郁闷——欣喜是人混上的是自己的味道,郁闷的是明天从早到晚一堆的破事儿,即便匆匆解决回来也定是午夜之后,咳咳,午夜之后人都睡了,再把人弄起来酱酱酿酿……他心疼!
“九郎,你可吃了……那个的药了?”他好像没有闻到抑制药那种清冷生涩的味道。
“没……有……”杨九郎略显别扭地躲着淏王的唇以及……热息,“刘老说那……那个相对稳定,还不需要用药,说药总是极寒的,我本就邪寒入体,怕用了药雪上加霜,不好……”
闻言张云雷又叹息了一阵,凑上去咬了咬他的耳垂,委屈巴巴道:“好不容易回来两个时辰,却什么也不能做,真是郁闷……”没喝药,自然不敢太招他,好不容易平静的情潮若是被他胡搅蛮缠地激出来,怕是刘正春在睡梦中也要跟他吹胡子瞪眼的!
“……”杨九郎望着帐顶,颇为无语:这人真是,偏偏总把这些不正经的事儿挂在嘴边,让人听了……让人听了……就觉得不正经!
“九郎……”张云雷又复轻轻揉上杨九郎腰间软肉,脑袋抵着他胸口轻轻道:“你能不能……坚定地想着跟我在一起?”
杨九郎抿了抿唇,眉头微微聚拢,没有答话。
他能答什么?怎么答?
他若是一心想要登临大统,他又怎么与他在一起?
大靖历代帝王中,后宫不乏有男子坤泽,但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脔宠而已,连正经的媵妾都不是!而他,若是镇国公府案子翻过或是……翻不过,一朝身死也就算了,若还苟延残喘,便往他该待的西北去,戎马一生,战死沙场,也算是全了镇国公府百年将门的名头!
参商之行,难以逾越。
“杨九郎!”张云雷最烦他不说话,也最忐忑他不说话——他一旦不说话,便表示他的要求他不答应!
而现在他问的,是他们俩的未来,他若是不答应……
张云雷心火早已窜起,手上力道收紧,心里翻滚出无数尖锐、锋利又伤人的话语,却在陡然间泄了气,然后又开始缓缓揉、轻轻哄:“九郎……我真心悦你,你信我,你信我!”后调尾音上扬,几乎成了个没吃着糖、撒娇的孩子!
“殿下,休息会儿吧,明日您还有一堆的事儿!”
张云雷忍不下这口气,朝人当胸就是一口,还狠狠地磨了磨,杨九郎闷哼了一声,咬牙忍了下来。
天不亮,张云雷便苦哈哈地起身,为了不让人搅弄醒杨九郎,他自己穿衣洗漱,草草了事。
天井里刘正春正耍着他的五禽戏,见张云雷出来,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却又似没看见一般闭眼继续耍拳,旁若无人。
张云雷本来想问问杨九郎的情况,可见人这个样子,便也就作了罢——也不知自己触了人大佬哪片逆鳞,竟然当面就这样“没大没小”起来!况且他现在也没时间哄着人说话——他连用早膳的时间都没有!
他抬脚便掠过刘正春往门外而去,但刚上了马车,陈芳就在外递进来一个食盒子,说是刘老着人准备的。
张云雷掀开盒子,里面是略带着点药香的什样小点,冒着丝丝热气,一旁还有一个竹雕的扁平酒壶,装得却不是酒,大约是些茶水,也带着点药香——想必是刘正春给他准备的调养身子的!
最近确实忙!
张云雷就着药茶吃了点点心,一路奔回皇宫。
进了宫,张云雷就开始脚不沾地,中途还有吴锦安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小子过来胡搅蛮缠,问东问西。
可张云雷敏锐地觉得这老小子并不是为了手里的案子来讯问他,而是另有目的,譬如说……杨九郎!
可吴锦安和杨九郎有什么关系,值得他这个黑铁头拉下脸来跟他这个搅入朝局的皇子抗尘走俗?
朝堂上,吴锦安是出了名的正直木讷、谠论侃侃,没见他亲近过谁——若不是大家都还有良知,知他秉性一贯如此,也知父皇缺他不得,估计他早被人套了麻袋弄死了!可他今日却拉着自己东扯西拉讲了好一段闲话,又隐约带上杨九郎,似是不经意,却已是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张云雷有片刻出神,司膳监的大太监高成福艰难地拱着他柱子粗的腰身、觍着脸笑:“王爷可还有什么想要添的?这会儿还有些时间,奴才立刻着人去办!”
张云雷回过神,将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菜单子扔回高成福怀中:“就这样吧,这么多人,这么多菜,本王哪儿还有什么意见!再说,大宴上多个菜、少个菜的事儿谁会有这闲工夫报给父皇知道,不过是凭你们的良心罢了!”
高成福眉眼笑成两条缝儿:“瞧王爷说的,奴才们哪儿敢!”
张云雷无意多说,白了他一眼,伸腿给了他一脚:“滚吧你!”
高成福自是知道这是淏王亲近的表现,乐呵呵受了一脚,听话地颠着他浑身颤动的肥肉跑了。
张云雷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成福离去,捏着手里几乎看不见的小纸条缓缓紧上后槽牙——多喜!
牧春斋这条路张云雷走得不多,只沐夏时来过一回,当时只觉得草木深幽,花团锦簇,十分有野趣。而今这隆冬时分看着倒也如一般景致那样,露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萧条感。
高全福还是老样子,皱着他菊花似的老脸,嵌上两弯缝儿一般的眉眼站在台阶底下等他:“淏王殿下来了?这点儿用膳了没有?”
张云雷笑着朝他颔首:“还没来得及,今儿一早进的宫都还没来得及给父皇请安,刚觑了个空儿,便上父皇这里来看看。”
高全福领着张云雷上台阶:“皇上正用膳呢,正好,奴才给您添副碗筷,省的您到时候连个用口点心的时间都没有!”这几天淏王在宫中各司局是个什么状态他都是知道的,宫中要弄个大宴不容易,人多事儿杂,礼部又多昏聩不清的老物,年轻人又当不了大面儿,没有话语权,淏王去了可不就事必躬亲——虽不必亲自动手,却还得事事过目,时间上好一顿消耗!
再者淏王又是那种不肯偷懒、极认真的人,天天儿的没时间好好吃饭,这身板儿瞧上去可又瘦削了许多!
高全福心内微微一叹,伸手招来一个三十上下、瞧着挺机灵的青衣太监:“多喜,去,给淏王殿下拿副碗筷儿,与皇上禀一声儿,说是淏王殿下擦着饭点儿来给皇上请安了!”
张云雷面儿上“噗嗤”一笑,“你这老货儿……倒真坐实了本王来父皇这里蹭饭的事实!”笑意流转间不禁多看了转身离去的青衣太监一眼——这便是多喜……公公!
里面圆桌旁的明帝见张云雷来,倒也真心露出了点笑意:“你倒还想得着来陪朕用膳!”
父慈自然子孝!
张云雷笑着在三步之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父皇也体恤体恤儿臣,多少天没好好吃顿饭了,好容易到父皇这里寻个清净,父皇怎还数落儿臣!”
一向清冷的淏王这样冷不丁撒了个娇倒是让明帝愣了愣神,好半天才回旋过来笑道:“倒是难为你!如今礼部缺你不得,朕也是知道,好在年后你也期满可以转调,到时候你再提醒朕拔擢几个年轻人,也算是你一个功德!”
“谢父皇!”
这真是个意外之喜!
张云雷原本不过是来明帝处例行问安,若是有机会再透露点自己的苦处、装装可怜,没想到竟能捡个大便宜——转调且不说,六部他轮得差不多,再转调许是要进内阁,或是西山大营,不管进哪个对他来说都是升,确实可喜可贺,但也算按部就班。可明帝说要他提醒着拔擢礼部底下的年轻人——这些人提起来可就明着面儿是他的人,相当于奉旨结党!
“过来陪朕用膳!”明帝看着容色明媚儿子,恍然间似乎又捕捉到一丝回忆,甜暖心间却又转瞬即逝,让他不禁对这个儿子深看了一眼,伸手夹了一块放置在眼前的桂花糯米藕放到张云雷的碗里:“吃吧,到底还是李得福的手艺合心些。”
张云雷看了看眼前这块浇了厚厚的桂花糖渍的糯米藕,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却随即被笑意掠过,将糖藕塞入口中嚼几下囫囵吞完。
用膳自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且张云雷本就饭量不算大,还讲究个七分饱,明帝一放下筷子,他也就放下自己的筷子,端茶漱口。
“你这饭量可不见长!”明帝就着高全福的手用热帕子擦脸。
张云雷起身一礼:“儿子习惯了,一会儿饿了再用些点心。”
“你……”明帝擦洗完毕,双手撑膝坐着,略显浮肿的脸由于刚才热帕子的擦拭显出一点久违的红润,霎时间感觉精神了许多。他沉了许久,似乎有话要说,到头却终究还是摆摆手:“去忙吧,忙完了这些好好在府里休息休息,开了年想去哪里历练再跟朕说。”
“是!”张云雷躬身一揖,缓缓退下。
他隐约能猜到明帝想说什么,他也准备好了说辞,但终究……这样也好,彼此少一分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