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对吟

目散神朦，思飞虑空。形色迁易，忽至渤海其东。氤氲萦回，漫立云海之上；竦峙奇诡，危伫崇峨之巅。上极银汉，下临九尘。鬼峦谲异，浪霞纭纷。流华瀑泄，浮息烟弥。琼宫玉字，仙筑宏屹。青吻属天，丹墀衡空。辉光灿夜，大将军威而卫侍;金碧盈穹，五诸侯仪而端姿。灵山巍伟，犹见谪仙人之天姥；宝殿雄武，恍迎始皇帝之阿房。星辰漫趻，明灭闪驰。绝景尽意，感不由激。 于是璇玑斗转，景移物换。圮瑰富之三堂，屏兀蜃之赑幻。疏影差池，暮云幎而太虚清；殷嶺嶙峋，夕雾镇而月华笼。山间高士，朗然放笑。皓首白须，策杖而出。摇袂翩翩，巧设变化其法；扬辞落落，晓谕仙君其名。颤枝翔叶，舒穿林之缓风;抚坻荡堪，释枕岩之忍波。玄龟游曳，方会湖潭洌澈;白鹤飞徊，始知蓬菜清幽。容与慢步，犹相近而独行;淡漠直抒，似对言而自吟。 “尧舜故事，汉唐旧闻。夫以字著，述而成文。子建七步，可为《煮豆》；太白倚马，待而成诗。王勃援笔，然后《滕王阁序》。骚领千古，风流万代。历历诸子，鲜可小比。至于世化而邦安，声隆而色丰，斟字酌句，穷首治经;百岁如一，竟无妙品。此所谓俗常庸碌，无以发意气;平乐顺遂，无以兴诗文。怀愁逐楚，三闾大夫;赐字三都，一介伧父。贵妃乱国而杜工部，太祖亡唐而李后主。大凡天生略赋，无有不令困拂;矧君黼黻，采奕通神?是故广厦之欲继，大才之欲续，非至穷途而不可。岂能自弃，逐砾瓦而舍萃玉?委寄声色，终无一用；幸承高古，得名春秋。子又复有何怨? 声昏音沉，翮缓急之翻振;言切词恳，霆霹雳之中身。念向貌宝楼玉阙，盖为诱引;度今状艰命极名，应是正题。乃对曰:“早闻亚圣言天之大任，孰不知遣摘雕虫，亦在其中。人杰豪英，世所多矣。管仲乐毅，诸葛孔明。传道达理，有老子庄周；教礼化世，则文王孔丘。困拂穷蔽,望乞增益，是所不必。为起作则无志，湎沉沦乃有心。经韬纬略，非我所愿；书章写篇，实为消遗。老树怪崛，死僵犹万木逢春;巨舸威严，潜殁而千帆竞渡。光华易逝，但能感其静好:少年难续，唯望惜其未老。况声名皆虚，又何异乎?不过娱已，原则无别。纵逸自得，有何不可!且夫林鸟啭音，非笼雀之能比;渊鱼畅游，非池鳝之可及。倘勿加之我，抑犹可奴诗;鄙薄勉强之俗法,而待天然之妙成。” 话语已毕，策杖老人笑不复言，信手挥袖。紫电擎天，众星夤缘。摧山裂地，日光回煖。惊回梦于俗世，不知纳言之是否。恍惚怅惘，暗然神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