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vestone

一切的事件都落下了帷幕，原本波濤洶湧的海浪也歸於了平靜。雖然平靜的生活有些無趣，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正當我沉浸在這幅祥和的浮世繪之時，一陣敲門聲撕裂了這樣的曠世鉅作。

是誰啊！？那麼無禮！！

不行不行，身為修女，我現在不能亂發脾氣了，得忍住才行。

強忍住心中的不快，我帶著不耐煩的腳步聲，勉為其難的為來者開了門。但在見到來人之時，我心中的不快便馬上煙消雲散。

因為，站在我面前的，是革命軍的首領，潔兒美諾·阿瓦多尼亞。

然後，我們便這樣並行在了通往山坡的小路上。

「我有一個重要的東西要交付給妳。」

僅僅說了這麼一句令人搞不清楚方向的話，就這麼自顧自地走到了這裡。

是妳來找我的，好歹多說一句話好不好？

雖然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了啦。

但我還是為了這個漫步著尷尬空氣的氛圍作噁。

與此同時，在一旁，我也靜靜的看著她那紅棕色的短髮隨風飄拂。這樣的景象，使我不禁想起了三英雄之一的雷翁哈特。

那個因為我的任性而消亡的酒鬼劍士。

同時，也是她最敬愛的父親。

「妳……恨我嗎？」我唐突的拋出一個一直壓在我心頭裡的疑問。

「從前恨。但我後來發現這是不必要的。」

「那……妳恨我嗎？」

她同樣向我拋出了這樣的問題。

說得也是呢，那場革命，也讓我失去了一切，包括艾倫。

「我覺得，這是我應得的。」

「是這樣啊…….。」

然後，空氣又再次凝結到令人尷尬的溫度。

畢竟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單純的愛與恨便可以表達的。短短的幾年之間，就已經發生太多太多了。

經過歲月的洗禮，過往的恨意全部褪去，剩下在此地的便只有……

尷尬。

我們就這樣的靜默的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終於走到了目的地一般，潔兒美諾明顯的停了下來，並不打算再往前走的樣子。

在她前方的是……，兩座以石頭製成的簡陋墓碑。

「這裡……」

「是父親和艾倫的墓碑。」

「欸？」

但是，他不是應該作為莉莉安娜王女，永遠被葬送在……。

「是我自己請人做的。」

「艾倫他……當然不在這，只是做做形式罷了。」

她這麼說著，笑容卻有些苦澀。

隨後，她合上手掌，虔誠的為他們祭拜。

身為修女，我自然也馬上跟上他的步伐，雙手合十，虔誠的祭拜。

因為，眼前矗立的墓碑中，上面所刻著的二名亡人，便是我最應該懺悔，最應該道歉的故人。

直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我當時究竟在做什麼。

明明是想要成為如母后一般溫柔堅強的女性，卻在間接命令下害死了她的好友，雷翁哈特。最終在殘忍的暴政之下，還需要艾倫去為我擋下這一切。

為什麼，我總是如同孩子般任性，沒有長大呢？

一滴水滴落在了我的修女服身上，奇怪，下雨了嗎？臉也如同被浸濕了一般……。

不對，我在……哭嗎？

眼淚如同水龍頭般噗唰噗唰的掉落下來，毫無停止的意象。

真是的……，身為王女，身為一國之主，怎麼可以輕易的落下淚水呢？

不對，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王女了啊，已經可以放肆的哭泣了……。

似乎是看到我這副淚水止不住滴落的樣貌，她看起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是個罪人。」

嘴巴如同機關槍一般，不聽大腦的指示擅自打開來說個不停。

「我……在間接命令下，害死過很多、很多無辜的人。我……毀掉了好多、好多人，本應幸福的未來。」

「雷翁哈特一再的強烈勸告我，我卻沒有意識到自身的錯誤。艾倫一再的縱容包容我，我卻還是……」

帶著哭腔，我斷斷續續的，啜泣著說完了自己的罪孽。

潔兒美諾靜默的呆楞了一會，隨即便淡淡地如此說道。

「我也……一樣啊。」

「欸？」

「當年我發起的革命，不也害死了許多無辜的老百姓。」

「但……，妳是英雄啊？」

「哈哈，是啊。我是……英雄啊。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她臉上硬是堆擠出了難看的笑容，苦笑著。

「但是，英雄，也不一定都是正義啊。」

「而且，父親也好，艾倫也好，他們……也都曾染上過他人的鮮血。」

「大家……都是一樣的喔。」

「都是……『惡』啊。」

都是惡啊。

最後的那段話，不斷的在我耳中回響反覆。

接著，我們又簡單的清理了周圍的環境，也修剪了下地面的草皮。雖說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但掃墓所該要做的事我們可是一件都沒少過。

還真是奇妙啊，和曾經的仇人一起做著這種事情。說實話，過去的暴君王女與推翻王朝的革命軍首領，二人在一切過去後一起過來掃墓，這怕是最新潮的劇本都不敢這麼寫。

想到這，我不禁淺淺地露出了微笑。

「我啊，大概再過個幾天就會走了。」

「欸？這麼快嗎？」

雖然但是今天「欸」的好像有點多。

「啊，我打算跟那孩子……夏爾蒂特再去世界轉轉。」

原來，她和夏爾蒂特認識啊。

「但我記得，妳先前才結束了妳的旅程吧。」

「說得也是啊，不過總覺得，如今一切事情也都落幕了，就應該好好的去旅行看看世界啊。」

「不過，再這樣下去，爸爸和艾倫的墓就要無人問津了呢。距離我上次前來也已經好久了。」

「所以，它們就交給妳吧。」

她爽朗的笑道。

「……！」

但是，我……真的，可以嗎？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慮，她這麼說道。

「妳是我所知道最好的人選了喔！」

「而且我這樣一直不回來掃墓也不太好呢……。」

她撓了撓頭，悻悻然的笑著。

「而且，若是妳的話，他也一定會高興的。」

掩飾不住欣喜的神情，我微微低下了頭，嘴裡卻忍不住的竊笑。

「謝謝！真的……謝謝。」

「不，這好像是我要謝謝妳喔！？」

周圍洋溢著幸福與暖呼呼的笑容，即使是在與她並行的路上。

那天，深夜，誰也不知道的小山丘上。

一名女子跪坐在墓碑面前，雙手合十，似乎是抽泣著的如此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啊。拜託你……，回來好不好！」

除了那一望無際的海邊，她似乎又有了新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