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
学校的宿舍是由短短几间相隔不足两米的平房组成的。苏彻本来还在烦恼怎么找到陈老师的宿舍，走到这里一眼看到陈老师倚靠在一间屋子的门上抽烟。这使苏彻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学校是禁止教师抽烟的，他之前也从不知道陈老师有抽烟的习惯。
“泠？”陈老师看到苏彻，脸上掠过惊喜的神色。苏彻跑过去，问他：“老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暂时没有，不过也可以这么说。”
“到底发生什么了？父亲母亲在厨房里讨论，姐姐不让我过去。他们都瞒着我，我就来找你了。”
“找我？是觉得我会告诉你？”陈老师微微一笑，掐灭了手中的烟。
“嗯。”苏彻说完，心里突然没了底。看陈老师这样子，好像也没准备告诉自己啊。
“苏彻，你相信我吗。”陈老师望向苏彻，目光认真起来。
“……如果我说相信，你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陈老师缓缓点了点头。
苏彻深吸一口气，说：“我相信你。”
“那就进来说吧。”陈老师反手推开门，让苏彻进屋。
屋内陈设异常简单，连椅子也只有一把。陈老师抢先坐到椅子上后，苏彻很自觉地坐到了床上。陈老师一手托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开口：
“我无法向你透露这件事的性质，但我还是要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知道吗？你真的相信我吗？”
苏彻这次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陈老师的目光下移，望着空荡荡的地板，说：
“我的名字叫陈安。从今往后，你都可以这样叫我……”
夜晚，苏彻和陈安两人挤在窄小的床上。熄灯后，房间中一片黑暗。
“时间很紧，所以我没办法和你说得太仔细。”一个小时前，陈安严肃地对苏彻说。“简单来说，你的养父养母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收养你的。你很强。”
“啊？”苏彻完全没听懂。
“你现在还挺弱的，但你未来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成为很强的人。为了你身上的这种可能性，我们想要……说得通俗点，拉拢你。”
“你……和收养我的家庭？”
“是。”陈安说话时一直看着地板。“你或许没意识到，你姐姐也是被收养的。她只是配合那对夫妻，让你感觉自己暂时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罢了。收养你的那两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似乎在竭力寻找和你一样的孩子。”
“是为了在我们长大后利用我们吗？”苏令寒双手紧紧抓住床的边沿。他想起姐姐的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我们初步认定是这样的。”
“你们……你也有团伙？”
“什么嘛，别说得好像我在犯罪作案。”陈安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翻出一张欧式建筑的照片。“看到没，我的团伙可是住大城堡的，看上去比你那不是亲生的爹娘靠谱多了。”
苏彻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这顶多是一栋长得比较花哨的楼，你管这叫大城堡。
“咳咳，总归，你是可以相信我们的。我们绝对不会利用你，而是会让你把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发挥到最大——”陈安像是在打广告一样。
“发挥到最大，然后为你们办事。是吧？”苏彻有异于同龄人的敏锐，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陈安的话。
“……是。你真聪明。”陈安尴尬地咽了口口水，心中忍不住暗自骂娘，这小孩怎么这么难骗。
“你怎么承认得那么爽快。不怕我逃吗？”苏彻站起来。
“不怕啊。你逃不了。”陈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时候的苏彻还分不清长剑短剑匕首斧头。他只知道，陈安拿出了一把刀。一把看上去能杀人的刀。
“我不擅长忽悠人。不过，我擅长打架。”陈安单手转着那把刀，深褐色的眼眸如同盯住猎物一般盯着苏彻。
此时博览群书一年就就被逼着读原版英语小说的苏彻脑海中蹦出一行字：
Out of the frying pan and into the fire.
“怎么样，要试试吗？”陈安勾起半边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不，谢谢。我不逃。”
“诶？那么怂吗？不对不对，你这个反应太冷静了啊！我刚刚应该很吓人很像变态——”
“你也知道自己像变态啊！”苏彻嫌弃地皱起眉头。“我不逃，但我睡哪。”
“啊？回家睡啊。”
“……放我回家睡我不是更容易逃吗？”
“对哦。那你睡我这里吧～”
然后两人关于谁睡地板发生了争执。其实陈安是想照顾一下小孩子的，但这个地板又脏又湿，是人都会嫌弃好吗！
最后只能挤在同一张床上。
陈安喷了香水（什么人那出去支教还带香水），所以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可能这种味道是催眠的，所以苏彻拼命地闻，闻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后半夜，苏彻突然醒来。可见这种香水的催眠作用有待提升。
他总感觉房间里少了些什么。观察了一遍，才发现睡在身边的陈安不见了。
好啊，活生生少了个人。鬼故事的开端。
苏彻一只脚迈下床，环视房间。陈安确实不在屋内。他双脚踩到鞋里，向着门走去。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老师……去哪里了呢。
苏彻推开门，温暖湿润的风吹在他脸上。他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漫无目的地乱走。
前方传来轻微的杂声。苏彻跟上去，看到一个有些模糊的背影。
是老师吗？
夜晚很安静，而且有月亮，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跟踪实在太容易被发现了。好在陈安一路上都没有回头。
苏彻就这样跟着他，走到了——
自己家门口。
陈安站了一会儿，走到屋子侧面的窗口。他探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头。
苏彻本来想要躲起来的，或者逃跑，或者大叫把其他人都叫醒。但现实是，当陈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使他彻底动弹不得。
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停止流动，呼吸停止导致大脑意识逐渐涣散。但在模糊的视野中，陈安的那双瞳孔却清晰无比。
那是一双他所不熟知的、刀锋一般锐利且没有温度的红色瞳孔。
“泠？还是把你吵醒了啊，抱歉。”
陈安眨了眨眼，苏彻感到那股压迫感消散。陈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前，他再次看向陈安的眼睛。是温柔的深褐色。
“你为什么要乱跑呢？”陈安微微皱起眉头，像是要生气一样。“不过幸好你跑出来了。我看你家里人都不在，大概是一直没等到你回来，直接到我宿舍去找你——”
陈安的话戛然而止。他缓慢抬起自己的右手，握住从自己腹部插出来的刀刃。
在他身后站着双手持刀的、和苏彻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给我……离他……远一点……！！”
陈安把涌到喉咙口的血咽回去，向后猛地一踢，将身后的女孩踹倒在地，右手把刀推出自己的身体，左手夺过刀柄，将刀狠狠插入仰卧在地的女孩胸口。
一次。两次。三次。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溅在陈安的衣服上。
陈安抬头，用和女孩的血一样红的眼睛盯着苏彻。
苏彻倒退几步，然后双腿终于动了起来。他拼了命地跑，一路跑到陈安的宿舍附近。
可是跑过来做什么呢？找养父养母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我跑得一定没有老师快，多半是半路上就被他杀掉了吧。
但是苏彻还是一路跑到了陈安的宿舍。果不其然，养父养母正在屋子的窗前门前张望。听到苏彻的脚步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然后——
两声清脆的枪响，苏彻闭上眼睛，硬是让两条已经开始发软的腿加快奔跑的速度。
他逼迫自己不去回头看身后的两具尸体。
不知为何，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惊动村子里的任何人。苏彻躲在宿舍的墙后，屏息聆听任何动静。大约等了十几分钟，他也没有听见脚步声。苏彻转过身，准备爬窗躲到陈安的宿舍里。
苏彻是班上比较矮小的孩子，宿舍的窗又开得很高。他用手撑着床沿把自己撑上去。
然后与陈安面对面。
他用血红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苏彻，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然后窗子被打开。陈安伸出手抓住苏彻的手腕。他的力气非常大，苏彻用力蹬了一下墙，用反作用力挣脱，重重地摔到草地上。
苏彻浑身无力地躺在草地上，听到陈安从屋内跑出来的声音。
好想逃。但是已经没有可以逃去的地方了。
今天晚上发生了好多事。脑袋好乱。为什么老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今天下午还拉着我的手，送我回家……
到底在发生什么啊。
陈安放慢了脚步，苏彻听到他渐渐靠近自己，近到连他的喘息都听得见。
………………
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