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情深几许*藏丐刀/刀》 段十二
微风习习,柳芽嫩绿,色彩艳丽的花朵竞相开放,引得蜜蜂蝴蝶忙碌不停。柳枫璟坐在船头,扭头看向岸边景物游人,心下松快,脸上便带了些笑意。他静静坐了会,回头问道:“叶大哥唤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此时船已划至一片湖心,周遭空旷无人,风平水静,叶蕴初放下船桨走近,与他一同坐在船头。倏忽一阵风过,岸边花香萦绕而至,沁人心脾。
“无事便不能邀你同游了吗?”叶蕴初反问道。
“也不是…”柳枫璟微微语塞,扭过头盯着水面一片浮萍。
“璟儿对我,倒比他们多一分芥蒂。”叶蕴初敛眉,“璟儿可是不喜我来寻你?”
这话柳枫璟不知该如何接。说喜欢,显得他太过孟浪。说不喜…若是不喜,又如何允他留下?
叶蕴初却也只是这么一说,他见对方为难,便也不再追问,对于答案心底也有几分明了,转而换了话题,道:“我观璟儿这些日子,不是在沈兄的酒楼帮忙,就是去那青姨的佑安堂教书,可有想过为自己谋一份心仪的营生?”
“我吗?”柳枫璟反问。
“没错。”叶蕴初点头,“当初…当初璟儿随柳凌晟前来,想来也是为了能跟着他学些东西吧?”
再一次听到柳凌晟的名字,柳枫璟发觉自己心中已无多少触动,仿佛与那个人相关的记忆已随着时日流逝,而今只剩漠然。
柳枫璟想起当初对方答应教他学做生意,还未开始便已结束,心中也有几分感慨。
“我当初,确实是为了学做生意才跟着去的。”
“既如此,为何不将偏移的路线拨正呢?”叶蕴初淡淡一笑,“璟儿想要做什么,只管说便是,我总能为你办到。”
想要做什么?
柳枫璟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打小就不会去想自己要做什么,而是看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跟着柳凌晟出门,一是他当初确实喜欢对方,二来,不过是想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一些,让对方即便不曾对他产生情意,也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而今,有人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哗哗流水在耳边缓缓流淌,一只翠鸟自水面快速飞过,尖长的喙下一道银色如光般舞动,滑落的水滴在湖面荡起一片涟漪。
柳枫璟静静坐着沉思,半晌才轻声道:“我喜欢佑安堂的那些孩子。我想照顾他们,照顾更多被父母抛弃的人,教他们习文,练武,算术…待到将来他们长大,便都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活着,不再卑微求怜。”
他心中有梦,眼里有光,望着前方的眼神明亮坚定,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泪盈于睫。叶蕴初坐在他身侧看得分明,心下触动,待到对方话音落下,便挨靠过去,自他眼角抹下一滴泪,温声道:“君有愿,吾必践焉。”
愿既许下,接下来便是践行的过程。有叶蕴初支持,财帛之上没有丝毫难处,二人直接在距离住处几条街的地方圈了一大片地翻土造屋。
叶蕴初诚心锻炼柳枫璟,便几乎所有事都让他自己拿主意,只房屋布局就花了半个多月才算落实,其他一应细节还得慢慢规划。
这是柳枫璟十八年来最为忙碌的时光,却让他觉得很充实,虽然路很长,可他知道终点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走下去,心里有底,便没有丝毫退缩彷徨。
偶尔累得狠了,回了家倒床就睡,被沈万州抱着去洗漱也醒不过来。
又一个月后,柳雁回归来,带来霸刀山庄庄主去世的消息。
柳枫璟乍然听闻,很是愕然了一阵子。
在他印象中,庄主是个威严的中年人,气场太强,以至于他总是害怕。
他在很小的时候曾憧憬过父亲的疼爱,可是他发现庄主对其他兄弟姊妹们也是这般不怒自威。他是一个合格的庄主,却不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而如今,这个人离开了…
柳枫璟心里胀痛酸涩,眼角却没有泪痕,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难过,只对着众人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却到底没有去打扰他。
“老庄主既已去世,那霸刀山庄如今…”
柳雁回明白叶蕴初问的是什么,便道:“新庄主是我大哥。”
“柳凌晟呢?”沈万州追问。
“他棋差一招,如今失势,已自请离庄去北方驻守,待得守灵结束便会启程,若无意外,此生恐不会再回来。”
“呵,”沈万州嗤笑一声,“倒是便宜他了。”
几人又说了会话,忽然都住了声,不约而同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间内安静下来,便显得那道压抑的啜泣声更加突出。
……
“阿璟他小时候曾问过我,为什么父亲不像别人的父亲拥抱自己孩子那样拥抱他。”柳雁回低声,“他自小心地柔软,虽然父亲不曾对他有过关爱,想来心里还是崇敬的。”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憧憬自己的父亲,在小小的孩童眼里,父亲高大威严,可能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沈万州道:“柳兄你进去看看小璟吧。”
柳雁回是他兄长,此时此刻,他出面最为妥当。柳雁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在屋外又等了片刻,待得哭声停止才敲了敲门,进得屋去。
柳枫璟静静坐在床前,脸上已没有泪水,只眼角和鼻间微微泛着红,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待得脚步声停在耳畔,才轻声道:“我得回去看看,对不对?”
“阿璟…”柳雁回将手放在他肩头,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让大家给你报信,我以为…”
柳枫璟愣了片刻,随即摇头,“…即便我知道了,也赶不及的。”天气已热,停灵最多不会超过三天,他赶不回去的。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柳雁回道。
“…好。”柳枫璟点头应声,又兀自有些出神,柳雁回看得心疼,轻轻将他拥进怀里,宽厚温热的手掌在他脑后抚摸,“阿璟,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所以,你别难过了,可以吗?也不要再露出这种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了。
柳枫璟眼眶一热,哽咽,“三哥…”
“别哭。”柳雁回低头亲吻他的发顶,“阿璟,别哭。”
收拾一番,几人一起出发前往霸刀山庄。
几日后。
看着山庄大门处熟悉的景色,柳枫璟一时有些出神。
此时已近八月,距离他离开,几乎要满一年。这一年过得比他那已经过去的十几年加起来还要曲折,令得他恍惚间觉得十分漫长,可回首一看,却又不过短短三百来天。
他们自是不用着人通报,一行人挥退下人进庄,先去拜见了已经成为庄主的柳跃晚,之后才去往陵寝之处。
陵园氛围肃穆而沉重,一行人几乎屏息着前行,只于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发出细细声响。
庄主的墓穴处泥土仿佛还带着湿意,昭示着不久前曾大肆动过土,前方汉白玉的墓碑高大而厚重,其上铭刻的字词带着淡淡忧伤,道尽了一个人的一生。
几人各自上前鞠躬焚香,柳枫璟则跪下磕头,在火盆里焚烧了大量的纸钱。
炎热的风从半空呼啸而过,卷起一团一团犹带着火光的冥纸,一时间鼻翼间便被那种难言的味道铺满,令得人心下也晦涩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