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团聚(上)
走出剧院,随风送来的凉爽空气令内心中刚刚由观众的热烈氛围烘托起来的温度稍微降下了一点。一场成功表演的证据是什么,除了结束后,将后台堵得水泄不通,以求能见到表演者的观众,还有演出的内容在人们脑海中留下的余韵。丽姬娅与拉扎娜显然沉浸其中,她们回忆着每段乐曲,每句台词,仿佛依身处在剧院中,融入了角色里。
“真好听。”丽姬娅说,每句台词的韵味都回味无穷,像是一杯甘甜的果汁,徐徐的流过。
而拉扎娜更喜欢演员,没有他们倾情付出,语句的优美将黯然失色,“妈妈,下次再有他们的表演,我们还来看吧。”
当然可以,碧落也很欣赏今晚的节目,当演出逐渐步入高潮时,她发现主角的遭遇牵动了自己的心,她的心跳的厉害,从侧面也能彰显出创作者的水准,很好地把控住了观众的情绪。以前住在东方时,她听说岸上有弹奏古筝的大师,乐曲之优美能让倾听者在事后三日吃饭感觉不到肉味,或许有夸张之嫌,但也绝不会减损大师的艺术造诣。
等她们回去,第二天吃饭应该还能津津有味品尝到肉香,碧落看着两个女儿想。姐妹俩兴高采烈,如果现在那些演员能重演一次,她们绝对会迫不及待的跑回剧院,坐下来观赏。
“妈妈,接下来我们去那。”拉扎娜看着头顶的月光说,她精力十足,虽然天色已晚,可还在想该怎么在城市里玩。
“都几点了。”丽姬娅作为姐姐,提醒说,“我们该回家了。”她要真是有用不完的体力,不如沿着海边散步。想到海边,丽姬娅突然有了点子,她们可以趁机去找爸爸,在走出剧院前她看了眼摆在大厅的摆钟,离爸爸下班的时间不远了,她们慢慢走,到了酒吧,在附近稍微等等,就能和爸爸一块回家了。
这是个好主意,也许自己还可以故意逗逗丈夫,在酒吧关门前进去买杯酒喝,反正以前总是进城去买醉。卡迪隆一直希望能在当下与碧落成双入对的出现在梅里市,可碧落就是不允许,怕给自己和他招来闲言碎语,可今晚她的心情很放松,决定去找丈夫。“你们要乖点。”她嘱咐女儿,自己会进酒吧看看父亲,而她们不许露脸,她只喝一杯,然后就出来陪她们。
两个孩子懂事的答应了。她们也明白妈妈的顾虑,所以不会在酒吧外露面,毕竟小孩去酒吧怎么看都不合适。
母女三个不紧不慢沿着海边行走,其间有说有笑,拉扎娜老是幻想去跟舞台上一个女演员学唱歌,而丽姬娅则开玩笑说妹妹的声音除了震碎玻璃,就不会再有别的效果了,台上站的是她,只会让观众堵住耳朵。
“我唱的很好听的。”拉扎娜曾学过精灵的歌曲,诺尔在听完后承认,她唱的很优美,具备这方面的基础,只是声音略有些洪亮,可能因为是龙的缘故。
“你要是想当第一个登上舞台的龙……”丽姬娅本想说妹妹得继续努力才能赶上那些演员,却在这时,一阵有些恶心的味道传来,就像是菜市场将所有过期的蔬菜堆在一块般难闻,这气味不仅打断了她的话,更破坏了姐妹俩欣赏完节目后的愉悦心情。
“好臭啊!”气味有点熏人了,拉扎娜用手捂住口鼻,生怕这股味道会钻入体内。
“妈妈,我们换条路吧。”丽姬娅说。气味来源于一辆马车,是城市里专门处理污物的,除去那些安置了冲水马桶的建筑,城市内要保持个人卫生,就只能用大大小小的旱厕,而旱厕的容量毕竟有限,就需要定期进行清理,相应的工作也应运而生,在东方,通常是傍晚或凌晨,会尽量躲开人流密集的时间,在西方也差不多,这些污物被拉到城市外,进行特殊的化学处理或者晾晒,再作为农耕用的肥料,投入到田地里。
“好了,忍一忍吧。”碧落说。她同样不喜欢这股味道,可也得承认,如果不是这种人忍受着恶臭,城市不可能如此干净,对于默默付出者,还是得给予最大程度的理解与尊重,“气味很快就会过去,毕竟也有风。”
姐妹俩一开始屏住呼吸,可也支持不了太久,只好快步走,并用手轻轻的在口鼻间扇着风,随着拉污物的马车渐渐远去,气味也逐渐淡了。可是两个孩子的心情也变了,一件事对另一件事的影响有时会带来意外的变化,当她们再次回想剧院演出的过程时,脑海中似乎总能听到马车车轮的转动声,一辆载满了污物的马车,驶过她们想象的舞台,为了不再破坏美好的体验,丽姬娅与拉扎娜决定不再回忆了,否则不知道还会胡思乱想出什么多余的内容。
路边的路灯,飞虫围绕着灯光盘旋。夜晚的路上,行人的数量终究是少于白天,毕竟许多人都待在家中,可随着临近酒吧,一种专属于那里的喧嚣扑面而来,碧落再次叮嘱女儿,让她们就在路灯旁,而她则进入酒吧,给父亲一个惊喜。就在她话音未落之际,突然从酒吧内传来一声粗鲁的吼声,“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想决斗去别的地方。”
只见一个人,应该是酒吧的老板,捂着头,与其他服务员将两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顾客赶出了酒吧,恰逢此时,数名巡逻的警察也跟着一名服务员来到酒吧,经过指认,他们带走了几个人。
碧落在一旁看着,可心中已经对情况有了大致的猜测,被带走的人无非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失态了,并且失态的很严重,不是说醉话,胡言乱语,而是与熟人,或者素不相识的人动起了手,也有可能是酒吧里来劝架的服务员,毕竟连老板的脑门看着都挨了一下。就在她自认为理清思路时,卡迪隆竟然从酒吧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有着很好的自制力以及平日里碧落的告诫,两个女孩会毫不犹豫的喊出爸爸,看到自己的妻女,卡迪隆那张总是保持着平静的脸也不禁露出了喜悦,这种表情只维持了几秒,不能让酒吧的同事发现。等他走出酒吧一段保证在夜色的衬托下不会被人注意到,碧落才带着孩子迎了上去,卡迪隆不像是下班,而像是被派出去做什么事。
“今晚的酒吧看来蛮热闹的。”碧落说。
“在酒吧你总会遇到这种人,酒量和脾气都很臭,尤其是输红了眼的情况下。”卡迪隆说。
为了招揽生意,酒吧除了提供酒水与食物,偶尔也会安排娱乐道具,纸牌、台球、甚至是赌博机。派尼里最近买了台用来赌马的机器,是一种很小巧的,靠着弹簧推杆提供动力的玩具,一个木盒子,内置精巧的驱动装置,中间是转动的轴,延伸出4根金属杆,金属杆的两端放置着小巧的人骑马的模型,总共是8个,用数字标上。在赌博机的中央,有一个金属碗,想要凭借运气挣点小钱的人可以将钞票或硬币放到碗里,操纵推杆,金属杆在轴的作用下飞速转动,等动能耗尽,标有数字的马那匹最靠近预设的终点,选对马的人就能赢得全部赌注,对于没有时间去赛马场玩一把的人来说,这是个不错的消遣玩具。但酒吧也有规矩,你得消费多少钱后才能获得玩赌博机的机会。
“我真想看看那台机器,听上去蛮好玩。”丽姬娅说。
“爸爸,这台机器外面有卖的吗?”拉扎娜也跃跃欲试。
虽说是玩具,可赌博终究对于孩子来说是不该接触的,碧落出言打断说,“好的玩具有很多,赌博机至少目前不是你们该惦记的。”
两个孩子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卡迪隆则继续回忆,事情就出在赌博机上,既然是堵,而且由于机器设计的原因,只能有一个人胜出,平时输点小钱没什么,可是经过酒精的熏陶,人的情绪会变得敏感,不稳定,稍微刺激一下就容易失控,一个输掉的人不太高兴了,质疑派尼里是不是给机器动了手脚,派尼里肯定不会令自己与一个醉鬼争执,他是清白的,赌博机只是娱乐的工具,他甚至不会从中抽头,而是给顾客提供娱乐的机会。但赌输的人不依不饶,他试图从赢家手中拿走自己的钱,赢家自然不干,而且此人也喝了酒,有点上头了,于是二人一言不合直接把酒吧变成了角斗场。
“我得承认,如果不是妨碍了我们的生意,那过程真精彩。”卡迪隆提起来还有些兴奋,两个醉汉打架该是什么样,扯衣服揪头发,或者胡乱的抡着拳头,都不,两人展现出了相当专业的格斗素质,他们肯定在各自的生活里都做过训练,并且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一个人使用拳击,醉酒并没有妨碍他出拳的力量与技术,倒反而令他对于疼痛的忍耐变强了,而另一个不甘示弱,用萨瓦踢回击。
“萨瓦踢是什么?”丽姬娅问。
“具体的起源不可考证,应该也就是最近几十年的历史,来自东方。”卡迪隆说。
提起东方,很容易的就让姐妹俩想到了震旦,“妈妈,是那里的武术吗?”拉扎娜问。
碧落从来没有听说过萨瓦踢这种武术,震旦很大,不同地区的技击之法虽有不同,可从名字上看,萨瓦踢根本就不像东方会起的名字。
“不是震旦,而是震旦周边的小国。”卡迪隆说,据他所知,地理上位于震旦西南方的沿海国家,如诏暹、南罗等国,都曾被来自西方的水手拜访过,他们看到当地人用于自卫的格斗术普遍用腿或肘,一些人学成后经过改良带回了西方,并很快在水手间流行起来,萨瓦踢就这样诞生了。
两人的破坏力超过了四、五个人,尽管双方都有朋友,可无人敢上前制止,赌博机被砸烂,桌椅被踢翻,眼看生意做不成了,派尼里果断的命令酒保们一拥而上,制服两个人,但没想到,仿佛不打垮对方就不罢休的两人看到有外人介入,居然改变了态度一致对外,包括派尼里在内先后有5名酒吧的人被打上伤或打倒,眼看局面就要不可收拾,卡迪隆绷着脸加入了其中。
“爸爸,你也练过萨瓦踢对不对。”丽姬娅记得爸爸也曾学过水手间的格斗术,就算不学,以他的实力,轻松也能击倒这些捣乱的酒鬼。
“不是萨瓦踢,”拉扎娜纠正说,“爸爸练得是马拉自卫术。”
“是的,在海上通常没人会把腿踢得很高。”卡迪隆说,萨瓦踢的发明者是看到了岸上的人格斗后受到启发改良出来的,而马拉当年则是在船上通过不断的摸索后发明了新的防身手段,在船上你得先考虑站稳,两腿自然用的不多,攻击方式主要是双手以及少许摔技。制止打斗是为了遏制破坏,纠缠久了,很有可能制止者也会成为破坏的一员,卡迪隆的方法就是尽量把拳脚往自己身上引,那些攻击不会真伤到他,而他反制的手段是拿起一袋杂物,当做流星锤挥舞,他控制着手腕与手臂的发力,没几下就砸倒了两个人,使用萨瓦踢的人还想反抗,被他摁在地上补了几拳,总算把局面控制住了。过程短暂,但也挺难的,毕竟对于人类,作为龙的卡迪隆得严格抑制力道。
“这次你该被他们刮目相看了。”碧落说。
卡迪隆给了她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的同伴都愣住,不是派尼里命令可能一时间无人敢上去帮忙。他们以前只听说卡迪隆当过海员,没想到在打斗方面也颇具技巧,派尼里索性把卡迪隆来应聘时编的假话告诉了他们,卡迪隆在外面坐过牢,一个这样的海员,遇到令人厌烦的人脾气差点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
“然后那。”碧落问。
“你都看到了。”卡迪隆说,一个没受伤的人被派去报警,而卡迪隆盯着两个捣乱者,以防止他们逃跑,打坏东西以及打伤的人都要赔偿,酒吧未来几天恐怕不能正常营业了,派尼里准备狠狠地敲他们一笔来挽回自己的损失,并且永远取消赌马这种有风险的娱乐措施。至于卡迪隆,警方带走了闹事者后,他还得再跑一趟,去附近的医院给受伤的人找医生,那两个人不管是拳头还是脚,攻击都够狠的,酒劲更是强化了这种疯狂,致使3名酒保倒在地上现在还没起来。
一家人是在赶路,不是在散步,在月光的映照下,4个身影急匆匆的走过街道,两个孩子渐渐跟不上了,于是碧落放慢了速度,让丈夫先去忙正事。赶到医院的卡迪隆说明了情况,医院派出了1位医生和2位助手,驾着一辆轻型马车赶往酒吧,路上负责带路的卡迪隆还与妻女擦身而过,不过双方都装作不认识。
“我们去酒吧。”碧落说,半途折返,虽然耗费了体力,不过两个女儿也没有抱怨,她们觉得赌马游戏机,械斗听着都挺好玩的,在她们的小脑瓜里,自以为明白了为什么成年人都爱往酒吧跑,确实很有趣,可惜当情况发生时她们不在现场,否则一定会悄悄地给爸爸加油,他击败了捣乱的大坏蛋。
重新来到酒吧,里面的灯光已经暗了只有卡迪隆在内的两个人留下打扫卫生,要把被毁掉的桌椅扔出去,派尼里和受伤的人敷了药,已经各自回去了,不出所料,酒吧要暂停3天,受伤的人得养伤,在垃圾堆里,拉扎娜找到了赌马机的残骸,包括小小的骑马模型,齿轮,以及程放赌资用的碗。
“好了你别看了,只是垃圾而已。”丽姬娅说。
“比想象中要小巧。”拉扎娜惋惜地说,赌博不对,可看到一个精美的玩具被毁,总让她感到遗憾。昨天她和姐姐刚刚得到新的玩具,就是委托精灵制造的小型龙王庙,他们一家的微缩模型做的栩栩如生,摆放位置也符合她与姐姐的构想,龙王庙的外形根据妈妈的描述与东方的庙宇相差无几,此外精灵还做了一个小改装,就是龙王庙的基座被掏空了,可以作为一个小柜子,用来程放姐妹俩的零花钱,碧落与卡迪隆偶尔会给她们几枚硬币,全被两个孩子攒着买零食了。
“我知道,你想把旋转的模型换成咱们的样子。”丽姬娅能猜出妹妹的想法,毕竟是姐妹,心有灵犀。
拉扎娜点了点头,可刚得到龙王庙存钱罐,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精灵,等下次,自己蜕皮的时候,她会用皮和鳞片去找诺尔,请她委托别人实现这个愿望。
她们等在酒吧外面,靠近路灯附近,但路灯的光照不到她们,姐妹俩频频的看向港口,就算晚上那里依旧忙碌,一些傍晚左右入港的船,还在陆续卸下货物,而有些船则在往上运东西,等着次日一早出港。
酒吧的灯彻底熄灭了,由另一个人锁门,卡迪隆与同伴道了别,带着包裹走向妻女。
“那是什么。”碧落问。
“一些没用的杂物,还有份报纸。”卡迪隆说,他忘了给妻子带当日的报纸,正好打架的人之一将随身携带的报纸落在酒吧,卡迪隆理所应当的据为己有,这次放假不是他渴望的,未来几天拿不到工资,白得一份报纸,他还觉得亏那。
“拿回去再说吧。”碧落说,家里目前存的钱够花,而且需要的生活用品都备齐了,几天内她都不需要去买。
这是难得的,一家四口在夜晚的海风中飞回家,两个孩子在月光下都忘不了要玩耍一番,小女儿贴着海面低空滑翔,而大女儿则不断的要求她拉高距离,以免飞太低扎入海里。
你该不会是饿了吧,夜里捕鱼可不是好主意。这种环境,就算视力再好,透过海水也找不到合适的猎物,除非妈妈帮忙。丽姬娅认为妹妹会影响到妈妈,作为姐姐,自己有责任约束她。
碧落也从水面下仰起头,示意女儿不要飞太低,拉扎娜见状振翅提升了高度,与姐姐齐平,而在她们更上方,卡迪隆居高临下的守望着全家。
到家了,两个孩子跑回家,取出八音盒,在悦耳的旋律中,思维重新回到了舞台,她们太喜欢今天的表演了,总想着要是能有什么方法留住曲目就好了。八音盒只能放一种音乐,除非是换音筒,城市里有专门制作各种曲目的工匠,可一首曲子流传出去总需要点时间。姐妹俩也只能等,希望曲子大受欢迎。
卡迪隆在擦拭枪械,制止暴力的过程实际也是实施暴力,他抚摸着枪,想象要是当时派尼里手里有把枪,也许就能震慑住那两个家伙。而在她身后,碧落坐在沙发上,惬意的读着报纸,可惜报纸不是当天的,是昨天的,这也没关系,因为昨天丈夫没有带报纸,延后一天的新闻不算过期。
她读着每一版,感到有意思便认真阅读,觉得无聊就草草的扫一眼,当翻到下一面时,一则刊登的广告吸引了她,是一则招聘短工的,半个月前就在报纸上登出来了,是隔壁的城市,雇主要招清洁工,打扫一栋私人住宅,碧落记得以前就在报纸上看过这则消息,有几年了,似乎是同一个人,每隔一段就会招人上门去给房屋做清洁。
看日期明天就是工作的日子,而这则招工广告已经于数周前就刊登在报纸上,要打扫的房屋位于萨拉佩斯,地理上处于梅里市偏西南的位置,路途不算远,以龙的速度来说,碧落有些动心了,虽然无法肯定雇主是否已经招满了工作的人,可她想要去试试,工资不诱人,但也算公道,用一天的时间扫干净一栋房屋,付出的体力与要下海干打捞比还是挺划算的。
“我想去这里。”碧落跟丈夫说。
“萨拉佩斯!”卡迪隆不知道妻子怎么突发奇想决定去那座城市,既然明天放假,他在拜访凡塞与打猎之间衡量着,却看到碧落指着报纸上的广告,“家里目前不缺钱。”
“我知道。”碧落说,她可不会等捉襟见肘的时候再忙碌起来,有份工作,并且挺合适自己,为什么不去干,她会去萨拉佩斯,而照顾女儿的任务交给卡迪隆,他可以领着她们,随便做点什么,不管是会客,打猎,还是去城市玩,随他安排。
妻子只要做出决定,通常很难改变,卡迪隆瞅着报纸思索了片刻后说:“好吧。我带着孩子去萨拉佩斯逛逛。”
“什么!”碧落没料到卡迪隆会这样,她不是去旅游,而是打短工,丈夫带着女儿做什么。
卡迪隆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解释着原因,当然是带女儿去新的城市瞧瞧,那里应该也有公园或剧院,消磨一天的时间不成问题,况且只是探索新城市就非常有意思了。
你这个滑头!碧落没办法,毕竟她想不出理由阻止丈夫。
卡迪隆跟两个女儿说了明天的计划,丽姬娅与拉扎娜立刻就答应了,尽管她们横跨过半个世界,去过震旦,在托迈林悼念过祖先,可对于临近的城市,还有很多不曾涉足,跟着爸爸和妈妈去其它城市玩,根本不需要犹豫。
“我可不是去玩的。”碧落说,到达后她就去找雇主,如果招聘还缺人,她就会去打扫房子,而卡迪隆则陪着女儿在城市里逛,要是已经有人接下来了任务,她也会留下,不过只是当做一次外出旅游。
只要是出去玩,孩子们的精神就会特别兴奋。第二天,两个孩子起的都很早,飞快地洗漱,用完餐,在吹灭蜡烛后,碧落带上报纸,一家人变成龙形,飞往萨拉佩斯,为了节约时间,碧落维持人形,由丈夫载着,卡迪隆非常愿意这样做,他喜欢妻子紧贴在背上的感觉。
在丈夫背上,碧落低着头,避免被激烈的气流吹疼眼睛,卡迪隆为了妻子的舒适并没有全力飞行,而是保持着匀速前进,但这样也比碧落的飞行速度要快不少,当碧落还在猜要多久才能到时,突然感到丈夫身体向下倾斜,他们正在着陆,随着高度降低,在近乎贴地滑翔了一段后,卡迪隆与姐妹俩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
“比我预想中要快多了。”碧落说,路途所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1个小时,以自己的速度换算下来,要是有水路可以回家,她也不会花太久。
进城后,先是在一家旅馆租下间客房,然后碧落依照报纸询问起雇主的住处,在看到招聘广告后,旅店的老板说了句古怪的话,“你是从邻近城市初来乍到的对吧。”
他怎么知道的,这应该不算问题,自己的外貌在西方任何地方都不会被视作本地人,被当成邻近城市的人也无不妥之处,碧落坦率地承认自己来自东方,住在梅里。
“果然,现在只有你这样的人敢接这种活了,本地人才不会去给索卡尔打扫那栋古怪的房子……”说到这,旅店老板似乎察觉到某种忌讳,赶紧止住话题,在告诉了碧落该去那里找雇主阿萨·索卡尔后,便绝口不提之前的事。
古怪的房子,老板带有顾虑甚至是畏惧的态度引起了碧落的困惑,本地人不会接受索卡尔的雇佣更是让人怀疑其中是否存在什么不便道出的隐情。可既然来了,空手而归也不好,至少通过对话碧落确认了一件事,自己很可能来的是时候。
卡迪隆则有点担心,他重新阅读那份招工的广告,本身看不出端倪,薪酬写明了,工作也很清楚,打扫一栋房屋,可为什么老板会那么说,他又私下里询问旅馆的服务员,同样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服务员只说,索卡尔的雇员都是外地人,他会提前半个月或20天刊登广告,多余的则不敢透露,像是怕招惹上什么。
“要不别去了。”丽姬娅说,她觉得这的人态度很差,干脆就当做一次旅游多轻松。
“对,妈妈,我们去逛街,或者找个剧院看节目。”拉扎娜说。
暧昧不明的态度令碧落变得犹豫,可想到报酬,她又觉得白跑一趟不值,最后她还是决定先与索卡尔接触一下,如果在商量工作事宜中发现不对劲,她就会立刻辞掉工作。
就这样碧落上路了,尽管在听到她是要去帮索卡尔打扫房子时,被询问的人都露出了不情愿的神情,可还是有人帮她指了路,这期间她收获了几个人同情的目光,以及一个女人背过身后小声的祈祷话语。
报纸上标明了,索卡尔住在纳克街的一栋公寓中,那栋公寓是侧对着道路,入口在巷子里,敲开门,索卡尔将她迎了进去。雇主是个年近60岁左右的独居老人,体格匀称,穿戴着干净的衣服,面容带有一定的高贵,可不给人傲慢的印象,他的脸刮的很干净,眼睛很大,略有深陷,精神状态不算太好,但交流无碍。
跨入门槛,碧落看到屋内摆设整洁简朴,她曾以为这样的老人居住的环境多少有些邋遢。折叠椅,写字桌,衣柜,床,这就是屋里不多的家具,较为引人注意的是放在窗台上的琴弓,暗示老人平日可能喜好练习小提琴,另一件吸引了碧落的是写字桌上摆着的八音盒,当她敲门时就听到屋内传出音乐声,八音盒仍在运转,现在她能听得更加清晰,音乐优美动人,带有种古典风情,只是在旋律的承接间起伏有不那么流畅,也许是制造问题,八音盒看着很新,可见老人对其的喜爱与维护。
要交待的内容并不多,阿萨表示他刊登了广告,但这个月来应聘的只有碧落,以往也是这样,都是一或两个人找上来,价钱方面因为报纸上已经写好了所以双方没有讨价还价,老人指着贴在墙上的地图,上面标出了要打扫房屋的位置,跟着他打开抽屉,去给碧落取钥匙。这时碧落注意到老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若是只关心工作并想着早日干完结账的人不会留意到这点。但在看到阿萨孤独的处境后,碧落不由得在猜他的生活怎么了,这样的年纪,看着身体有恙,他的子女或者伴侣在那,还是说因为有什么难处他只好选择独居。
“在来时,你是否听到什么让你困惑的事。”阿萨突然问。
他指的是什么,毫无缘由的一句让碧落立刻想起了旅馆中的遭遇,她隐去了丈夫与女儿的情况,只说在打探这里时,回答自己的人确实有些蹊跷的反应。
“那栋房子,因为很久没人住了,所以衍生出些谣言,闹鬼之类的。”阿萨漫不经心的说。
闹鬼!别人遇到这种回答,要么是大笑着不信,要么是紧张,而碧落则是很认真的对待,以往的事让她不会无动于衷,她见过灵体,有好的,也有可怕的,“怎么回事。”
“谣言而已,”阿萨说,“那房子以前发生过火灾,重修后的房子可能被老鼠或流浪猫狗偷偷钻了进去,它们爬行时总要引起声音,有时则是月光照到窗户玻璃上的反光,被联想力丰富的人看到就幻想出了鬼。”
碧落全神贯注的听着,老人的话语很平静,不像是在掩饰,一栋位于城市中的房子,若真是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也许早就被调查并拆掉了。我不该为此疑神疑鬼,碧落不再去想旁人的态度,现在关心的只是该如何打扫。
接过钥匙,老人特意提到,希望碧落能快点,自己想要在今晚到那栋房子去过夜。碧落满口答应,在临走时老人再次重申,请碧落别去理会外界的谣言,而是专注于工作。
我不会的,我只是来赚点钱的。碧落想。
离开公寓,碧落在巷子口看到了丈夫与两个女儿,显然因为旅馆的遭遇,他们无心去闲逛,而是守在这里看是否有意外状况。我很好,碧落笑着。一个孤独的老人生活中有点怪癖没什么,在好事之人眼中,他们总要去揣摩别人的生活,而且都很阴暗,这是不对的。无论如何,碧落拿了钥匙,她要去打扫房间,得给老人在晚上准备好干净的居所。
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道路边的建筑风格偏爱用棕色。磨损的石阶,以及还算整洁的门廊上坐着无所事事的妇女,当碧落向她打探要打扫的房屋位置时,无一例外,那些人露出了同情与恐惧兼容的表情。
“索卡尔的雇工,那个老建筑师还是放不下那里。”一个脸上有着皱纹的老人说。
他是个建筑师,碧落这才了解了一点雇主的身份,她很想再听听,为什么阿萨要独自居住在公寓里,他的家人那,可涉及家庭的都是很长的故事,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得到老人的方向指认后,碧落谢过他,快速折入一条岔道,随后抵达一处广场。
广场铺着鹅卵石,与周围的建筑比起来显得有些另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铁栏杆围住的宽阔台地,比周围的街道要略高一些,跟着视线穿过栏杆间隙看到内部的建筑,房屋不算宏伟,也肯定不小,碧落一个人来干的话,需要大花半天时间。
“你带着孩子去玩吧。”碧落说,至于她,接下来就是挥洒汗水与体力的时间了,到了中午肯定干不完,她会先就近找地方吃饭。
“不。”卡迪隆说,看着那栋房子,如果没有旅馆中听到的话,他会陪着女儿们去游览这座城市,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来帮妻子,最好能快点打扫完,然后离开这笼罩着古怪传言的地方。
“那个孩子们怎么办。”碧落板着脸问。
“我们也可以帮忙。”丽姬娅说。
“就像在家,清理林中小屋那样。”拉扎娜说。
这可不是玩,打扫自己的家可以稍微拖沓点,可这是受委托的工作,得认真处理。两个孩子态度坚决,她们要帮妈妈,能快点打扫完,拿了钱,一家人也可以尽情的在城里放松玩耍了。
最后碧落同意了,取出钥匙,打开铁栏杆的门,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延伸至建筑。而在小路两边是杂草,碧落首先从外围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房屋分上下两层,占地面积和他们下榻的旅馆差不多。复斜式的屋顶左侧能看到突出的烟筒,房屋的墙壁有着遭受风吹雨打侵蚀留下的痕迹,虽然脏,但整体依旧牢固,居住完全不成问题,为什么老人不住这里,也许和他的孤独有关,对于单独生活的人来说,再大的空间也只能衬托出内心的寂寞,有个小的安居之所足够了。房屋的玻璃依旧完好,考虑到附近有些孩子,这栋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子竟然还能在顽劣的恶作剧下保持如此完好的玻璃,着实是个奇迹,不要觉得铁栏杆能挡住人为破坏,有时小孩子能发挥出大人都想不到的破坏思想。
房屋正面是有廊柱的门廊,正门上方布置有扇形的玻璃,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门,迎面一股味道袭来,长期空闲的房子,总会有引人不适的味道,大厅很宽阔,家具却不多,房顶吊着水晶灯,随后向里走几步,打开通向内部的门,能看到直通二楼的楼梯。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尘土,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要是我一个人来干,确实工作有点紧。幸好有丈夫和女儿,碧落本来想让姐妹俩去清理下石板路边上的杂草,有些草的高度已经遮盖了石板,稍微的清理,令路面能露出来应该更令雇主满意,可她又操心两个女儿对这种弯腰的体力活会觉得无聊,于是交给了丈夫,她只要求丽姬娅与拉扎娜在房屋附近随便转转,但不要远离大人的视线。
得先把窗户打开,换换空气,这栋房子挺漂亮的,选址也不错,此刻正是晴天,若是打理的好,从铁栏杆外看整体会是栋值得人羡慕的住宅。房屋的采光非常好,能保证白天的多数时候,阳光充分照进屋内。碧落先是打开了一楼的全部的窗户,然后来到二楼,在偏西的一侧小屋中,她发现了第二处楼梯,呈现螺旋形,可以下到一楼的厢房。在打开二楼的窗户时,碧落看到在铁栏杆外,一位妇女赶紧拉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了屋里,孩子原本好奇地打量着被人重新开启的铁门,他的母亲就像害怕房屋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扑出来,拉起男孩快速回到家中并关上了门,路上就算有行人,看到屋门以及窗户被打开,也会尽量不往这里瞅。
看来这栋建筑真是声名远扬,有机会的话自己要设法了解下其中的详情,而现在碧落最在意的还是打扫的过程。院子里,卡迪隆正在找工具来除草,没有合适的就只能用双手。碧落重新下到一楼,想要看看保洁工具在那,寻找的途中来到厨房,发现一扇门,打开后是通往地窖的台阶。
“拉扎娜过来。”碧落叫来小女儿,在厨房的柜子里,她找到一只烛台和几支蜡烛,也许是主人专门给像她这样的扫除人员准备的,“给我点上火。”
“妈妈你要下去吗。”看着漆黑的地窖,拉扎娜皱起眉头,毕竟她因为耳濡目染已经对这的看法产生了神秘感。
“家里的洞穴也很黑。”碧落说,而两个女儿根本不怕,以前还深入过没被改造的区域探险玩。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洞穴是家,而这里不是。“我只是去看看。”尽管没有明确说明,但既然打扫整个房屋,地窖也得照顾到。碧落走了下去,内部味道很难闻,这是封闭环境造成的,在来前因为听到阿萨关于老鼠或野猫的传闻后,碧落以为房屋内的角落也许会有动物的排泄物,但没有,只是堆着旧木桶和箱子,她在地窖巡视了一圈,找到了一条向上的台阶,推开门,阳光照了进来,走上来后她发现自己出现在建筑后方。
对于房屋的内部构造基本有了了解,下面就该正式打扫了,碧落找到扫把,先从二楼开始,将灰尘扫掉,每次扫把挥过,都会使空气中溅起扬尘,幸好因为提前做了通风,不然光是这样,就够碧落难受的,为了避免被呛到,她还是额外做了点措施,找了块布,用水浸湿后裹住口鼻,再用第二块干燥的布包住头,以防尘埃沾到头发,可这并不能避免眼睛被刺激到。两个女儿望而生畏,宁愿留在花园里陪卡迪隆拔草,或者坐在门廊前,看着天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