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程
元光五年,阳春三月,姹紫嫣红,正是百花争妍的时候。另外,民间酝酿一股腥风血雨,棋局已经佈好天罗地网,只就剩请君入瓮。
苏语一早换上宽袖直裾,披上披风。两三朵晚樱别于发髻,一支玉簪斜插髻上。经过乔装之下,只需胭脂浅施,出现市井街头,更显得她遗世独立。
恰巧,沈卿兰和越离在街上采购头饰胭脂等。在挑选头饰时,透过镜子,越离瞧见不远处的苏语,她不禁惊叫一声,为了不让哥哥发现,强装镇静。
“嗬…”“你看到什么了?”“没什么…一只虫子而已。”“你从来都不害怕虫子,现在怎么就怕了?”
顿觉奇怪的卿兰,他将越离推至一旁,镜子里的人,眉间画了朵淡淡的桃花,更显娇媚秀丽。这不是陛下身边的宠臣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一个隐隐于市的人,怎么会近君侍奉,又受百官敬重?如此看来,陛下藏匿已久的屠刀即将出鞘,一旦出鞘,不斩草除根,绝不罢休。 我偏不信她白苏语永远不会有动手的一天,我倒要看她会在何时出手,如何出手?
一位中年大叔拿了一块布包裹着的东西交给她,她连连道谢。他们两人交谈许久,最后接过东西,苏语收好以后,又重新戴上帽子,很快离开。短短一瞬,卿兰就能凭着物件的形状和大小,推断出是何物。白苏语就是他的阿雨?
“阿离,你先回去,我还有要事。”他还是知道事情原委,意识到错综复杂的关系,决定顺势而为。
“哦…”他先吩咐越离回去,自己尾随其后。越离只得乖乖照办,捎上置办的东西先行回去了。
他主动上前询问大叔,大叔正准备返回打铁铺子打铁。“请问方才那位女子,找您所谓何事?”“你是谁?问这个作甚?”中年人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卿兰,警惕着他。
卿兰双手交叠,朝他便是一揖,态度恭敬有礼。“刚才那位是我的朋友白苏语,前日不慎打烂一只镯子,不知是否就是您方才修好的的那一副?”
“你说她是你朋友?”铁匠上下打量着他,发现自己从未见过眼前的少年,他打扮素净文雅,顿觉着他十分面生。“公子说的是白姑娘?我们来往许多年,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还有朋友。”见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卿兰也没有找到证据能够证明澈雨活着的消息。于是很快地便打消了探知她的事,当卿兰正要离开时,打铁匠人却唤住他。
“小子,回來。你为什么要找她?”铁匠这么说,也是在冒险,容易暴露白苏语的身份,为他们带来杀身之祸。“苏语来找他洗涤镯子,本就是隐秘的事。若被旁人知晓,恐怕不妥。卿兰沉吟半晌,脸上勉强浮现淡淡一笑。
“既然找错人,那么,在下告辞。”他俯首作揖,潇洒离去。
《简书》曰: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即便最后,她和他终究于黄泉不得相见,只要姻缘还在,来世得以相识也是好的。
铁匠的话,使他更加确定白苏语就是旋娟。她眸中溢满的清冷疏离,使人无法真正靠近几分。浑身散发著浑然天成的将门之风,教人瞧见纷纷远而敬之。这样的气质,和旋娟一模一样。
回忆起昔日,于晨光之下,旋娟的梨涡浅笑,点缀了他沈卿兰的世界,从此春意盎然,生机勃勃。所以苏语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上前寻找,可惜扑了个空。
倘若失去她,他不敢想,也想不了。她若死,他便也哀莫大于心死,再不会对谁有片刻动容。
只要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生活的衣食无忧,就够了。然而,随着白马过隙,时光的尺寸越长,思念便充盈眰恦,魂牵梦绕。
夜晚,接到任务的他换上戎服,带上双剑。兵部侍郎曹发被他刺穿胸膛,倒地身亡。匆忙中,他也顾不得腹部的伤势,便着急去找白苏语讨要一个答案。
凌波阁内,漆黑晦暗,外面静谧得能听见窗外的树影婆娑。由远及近的脚步,姗姗来迟,一如天意弄人,有的人总逃不过命运的愚弄。
来此之前,又重新戴上那双镯子。卿兰赠予的礼物,她又怎么会忘记?因为礼轻情意重,他注定成为自己生生世世永远难以忘怀的朱砂泪。
白苏语提着灯于阁中巡视,琳琅满目的书籍里,书卷气夹杂着一丝异味。淡淡的血腥味,经由漂染的颜色越飘越远。
阁内有外人?凭籍灵敏的嗅觉,莫非是他?一想到这儿,她的手稍微放松。
他明明可以装作不知,何必非要寻到宫里来,就为了一个跃然纸上的答案?
苏语握紧提灯,一步步朝他走去。早已藏匿得卿兰靠着细微的脚步声,察觉到来人向自己走近,便握住剑柄,准备偷袭。
阿雨?果然是你。若隐若现的手镯,在漆黑的阁中越来越近。于是,他唯有凑近跟前,瞧清楚苏语面容。
“你是阿雨?!对不对!”透过摸骨,不会错的。她就是阿雨,是他找了许久的人。“郎君认错人了,我是内司白苏语,不是你说的阿雨。多年遍寻不获,她怕是死在荒野高地里,早就成为孤魂野鬼了。”卿兰激动地说着,并向前一步。白苏语无比坚定的诅咒自己,无非就是希望沈卿兰能够死心,不用再寻找个‘死人’
对于苏语违心的谎话,卿兰并不相信。如果岺澈雨死了,仿若湮灭天际的星雨,在惊艳他一生后,悄然消失,不留半点痕迹。这样的结果,他不会接受,也不会存在。
刀光剑影之间,以迅雷之势,苏语一掌猛烈的将他打飞,卿兰却只是轻轻推开她。感觉不可思议的苏语连连后退,他因伤势裂开,而瘫坐地上。咳嗽不断,嘴角溢满鲜血。
“不,你是阿雨,也是我找了五年的人…”纵横家的路数,多年朝夕相处,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只要稍微试探一二,便知真伪,果真如此。
掌心感觉到温热的粘液,迅速反应过来的苏语走近他。恍惚中,卿兰似乎瞧见那双熟悉的绣花鞋,粉色的樱花旁有蝴蝶相伴。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安宁,他在回忆里重回那片草地,远望就会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在她看来,沈卿兰为了越离,投靠白澹川,弄得自己伤患累累。等他失去利用价值以后,白澹川也就对他弃之敝履。
他们的命,贱如浮萍,卑若蝼蚁,天潢贵胄想杀便杀得,想玩弄便玩弄。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向辰逸告发他,捉拿犯人归案。第二条,那就是救他。
随着鲜血不见止住的势头。很明显,他来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一切在他预料之中。不愧是神机妙算兰君子,苏语冷笑着从袖中拿出一瓶子,倒出粉末在帕子上,捂在伤口处,待血止住,再扶起他,艰难的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露出惨白的笑容,有气无力的说。“如你所愿,救你一回,我就少欠一份人情。日后相见,无需手下留情。” “如此,甚好。” 卿兰虚弱的点点头,便闭眼养神。 他说的是如此甚好,却不是多谢。沈卿兰,对她的爱,深藏心底深处,对她的情谊,举手投足可见。哪怕她要杀他,他仍要护她周全,而不是以怨报怨。
遥想当年,回回遇到危险,不是他救自己,就是自己以身犯险救他数次。实际上他们不欠谁,然而在崔春杨自己也被打成重伤,后来据越离回忆,在自己昏厥的时候,是他翻遍沙戈大漠,也要找到草药来救治自己。
莫说越离没见过,连她也未曾没耳闻,世上谁会这样尽心尽力对待一个人,他们不是是莫逆之交。即便就算是纠缠世世的挚爱,用死生契阔来形容都不为过。
苏语踏出门栏,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他们前脚刚走,辰逸就带着木桶来了,他笑了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 这丫头,仗着我的疼爱怜惜,从来不担心东窗事发。”这件事,若被陛下发现,恐怕要搭几条人命进去?”每次总有星朗他们替苏语收拾摊子,自是不怕会被旁人知道。
“但愿她能快乐。”他呀,自苏语入宫起,很少瞧过她真正的欢喜,仿佛被锁在这方天地之外。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檀郎谢女呢。”“檀郎谢女?大人慎言,这种若教晋武公知晓,下场如何,你我最是清楚不过。”辰逸叉腰,抬着头骄傲的问。星朗目光阴郁,语气别过脸去。
“哼,懦夫。”“我懦夫,也不知是谁在晋武公面前畏畏缩缩。”
月光倾洒在地上,笼罩他们。他们一起齐心协力的清理血迹,两下就清理干净了。随后便打开窗棂,两人闲谈一番。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进宫的吗?”“我们都是孤儿,都是陛下怜悯,收留我们,否则,我们也不会困在这里,终生终身都出不去。”“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都是没有亲人的可怜人,身不由己才到宫里的。”
换下朝服,他们都是寻常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亦是尝尽悲欢离合后,依旧身不由己的人。对此,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枢,九天距离北极星最近的星星,也是第二颗极致璀璨耀眼的。北极星是天帝,而天枢是统领漫天星星的王者,王者如何不能流芳百世?
白苏语,这颗天枢自九霄陨落,化作星雨,实为渡劫修行,渡得是谁的劫?为谁而修行?
苏语将手中的布清洗干净,望着肮脏水面,心里默默感叹着。沈卿兰,我们这般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她抬头瞧见沉睡的卿兰,思绪拉回来。苏语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盖好被褥,准备起身时,惊醒的卿兰一把拉住她。
“不要走…”“你先好好休息。”卿兰的手握的更紧,他丝毫不信苏语的虚言。他很怕一旦松开,苏语就会消失不见。“我才包扎好伤口,你实在不适宜举动过大,否则伤口裂开,就会很难愈合,留下伤疤。”“好,不过你过来些,我想好好看看你。”他一拉苏语的手,她居然顺势压在卿兰身侧。卿兰伸出颤抖地手艰难地揭下面具,苏语为此冁然而笑。见她没有闪躲,卿兰心中起疑,露出邪魅一笑。“胡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她的刀下,是他沈卿兰的荣幸,如何不值得?沈卿兰眼神炙热深邃,直直照入苏语的心里。
听罢,苏语心中一沉,万分难过。别过脸去,正要起身。“带雪煎茶,和水酿酒。阿雨,我渴了。”“沈郎君记性不好,怕是忘了喝酒会死人的道理。”“既然如此,你也知道你有多狠心。”
“风流之人会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你会败坏德行么?你可是君子如珩,羽衣昱耀,这样的人,岂会沾惹红尘。”对于苏语的嘲讽,卿兰感到无比欣慰,越是笑容可掬。风流的人皆是纨绔子弟,他们才不会在意是否德行有失,至于沈卿兰本就洁身自好,品德高尚,败坏名声可不是他的本性。
“我伪装的出神入化,你是如何将我认出来?”卿兰闭着眼睛回答,悠然自若的语气。“外貌举止可以改变,气质却不会欺骗人。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将你烙印心中,永远不会忘记。”卿兰顿一顿,又说。“况且,狡黠聪慧如你,从不会以真面目示人,连镯子都是交由信任之人解决,可见你行事还是一贯的谨小慎微,对么,阿雨。”他怎么会猜出镯子的事?难不成他真是江湖人称:神机妙算兰君子?
“知我者莫如你。”方才揭下的面具不过是障眼法,面具之下还有一层,阿雨呀阿雨,你果然狡兔三窟。
苏语平淡的语气,从旁印证他的猜想,他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所以趁着短暂的相聚,给他一些虚幻的幸福。
卿兰伸出左手,忍着剧烈的痛楚,一把环抱苏语。他贪婪的嗅着苏语散发的特有的体香,自己已经许久没有闻到她的味道,久别重逢时刻,居然会是今日。对于他的不安分,出于愧疚,苏语只得无奈地说。“男女有别,被人瞧见,只会流言满天飞。”
听罢,卿兰这才放开手,乖乖躺着。“我原以为你是被我气走的,我明明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你,却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如你所见,我过得很好。等你休息好,明日就回去吧。”卿兰听出逐客之意,也不强留。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机会。
她还要执行最后一笔任务,那就是杀了江潮,完成任务以后,她就是九州射石饮羽的高手旋娟。不管是云游四海,还是行侠仗义,就这么过完她的一生未尝不可。昭雪的事,只能等待机会。
“你还会走吗?”“会。”这一次,她坦诚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卿兰信了。他怎会不知阿雨要的是什么,阿雨要自由。然而,她要的自由,沈卿兰得用命换得。这个事实他一直瞒着阿雨,因为阿雨知道了,会自责的。
“你要去哪儿?”“天大地大,何处没有我容身之所。”她顿首,思忖一会,又说。“阿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真的好想你。”卿兰充满思念宠溺的眼神望着她,苏语躲避视线,干脆地躺下来。卿兰看她如此可爱,挨在她身边,才倍感温暖。其实,只要她在,就是沈卿兰心安之所,心静之处。
翌日,天露出鱼肚白,苏语已经起来更换一身新的衣裳。她揭下面具,鏡子裡透射出來另外一張面孔。鏡子裡的人出落得秀美絕倫,天姿清耀。多年来,她始终鉛華盡洗,珠璣不御。
有些事,当真能完全置身事外,能尽如人意?苏语轻叹一声,她们始终有缘无分,情深缘浅。她是一个永远只为自由而活的人,卿兰会为儿女私情改道?,如今他的君主是白澹川,和昭帝乃政敌,至于他的师傅秦长庚更是和自己是仇家,又怎会如他所愿?
我们,终是被上天愚弄的人罢了。一生爱而不得,得而不惜,舍而不能,没有人能幸免,除非生来就断情绝爱,没心没肺,这样的人,于旷渺的青史里,至少在她的认知里,寥寥可数。
她盯着熟睡的卿兰,不禁担心。执着如他,若要卿兰在抱负与情爱之间抉择,他定会毫不迟疑选择抱负,而不会是她。同理,越离和她之间,他只会选择杀死自己,而不会选择她们其中一个,伤及彼此感情。
卿兰为人处事圆滑稳重,鲜少出现失仪的时候。所以我不会让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地步,绝不。
她煮了碗藕粉,放置案上放凉。临走时,她带上千机伞和一封信,背着简单的行囊便走了。
屋外皓皓白雪,悄然来临。呼啸而过的风,狠狠击打着窗户,惊醒了卿兰。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盯着案上的热粥,双眼通红,泪盈满眶。他端起粥,一鼓作气地喝完。他擦擦嘴,轻轻放下空碗后,夺门而去。
“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我也会找到你,哪怕仅剩一口气,我绝不放弃。”
与此同时,白燚才刚起身,辰逸便捧着信走进来。他从原本欢愉的神色变得阴沉严肃,气势越发凌厉霸道。
“陛下,苏语她…递上辞呈,眼下已经离宫。”“…走了也好,传朕旨令,即刻起内司之职,永久悬空。宫中,全然无人再胜任内司一职。”“陛下,苏语怕是不会再回来了。”白燚狠狠地将碗摔在地上,眼神犀利可怕。
“辞呈…”“朕允了,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今后见她如见朕,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所有人不得阻拦。”“诺。”辰逸双手交叠,往前一推,很快退下。
荆州,晋文公白煜立于城墙之上,眺望东方的楚国。着甲胄,披着披风的晋武公顾方迟走至其身后。
“楚国已非故乡,殿下是想重回楚国做人质?”“楚国地广物泽,美人君子亦比比皆是…”“不过…”“不过,难以实现殿下抱负。”“哈哈!!知我者莫如顾兄啊!”“殿下谬赞。”
晋文公白煜,白乃国姓,由开国高祖白诉渊赐予。白煜的祖先白明风原是高祖之幕僚,跟随高祖南征北战,立下功勋伟绩。他一生不娶妻纳妾,三十岁收养皇室子弟、民间孤儿,五十岁因病去世。
死后,高祖赐谥号为晋文公、惠文王。王爵世袭,于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往往帝王遇事不决,就会询问晋文公的意思。只不过晋文公世代神隐京中,行事低调,鲜少人见过晋文公。
坊间流传:白煜,鲜少与文武百官来往密切,唯一前往楚国作质子,还能活着回来的少年侯爷。
说起白煜,西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们都说他乃白泽转世,福泽深厚。自他出生那天,久旱的西周,出现凤凰带领百鸟,齐鸣于九天。
此外,人们还说白苏语生卒年,同时出现天降无垠之水,满天繁星的异象,余年五谷丰登,一稻九穗,风调雨顺,兵戈息宁。对于他们的传奇,人人无不惋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苏语来到巴州,宣来客栈二楼客房。她发现度牒与三卷书简,刚收好不久,就闻见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没想到,来者是一名黑衣人,他蒙着脸进入房中四处搜索。丝毫没有发现藏身于房梁之上的苏语,很快。他找到了一本簿子,正要离去,撞上开门进来的江潮。还没等江潮开口,忘机就已经动手。
翌日,江潮于巴州一处驿站被人行刺身亡,一路上的度牒被人盗走,一夜之间连续五名官员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整个西周,白燚震怒,由于事关重大,他着令晋文公、晋武公班师回朝,商讨江潮一案。
除了江潮,就是漕运使、刺史、兵部侍郎等五名朝廷命官,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其度牒、令牌、簿子等不翼而飞,遗留的尸体交给仵作检查伤口,作案手法、行刺伤口基本一致。作案现场更是一片狼藉,斑斑血迹。
第三天,苏语来到青海边境,一处茶寮稍作歇息。恢复真面目的苏语,不抹胭脂,不化粉黛,却犹如凝脂点漆。一只玉钗斜插髻上,着一身盈盈的直裾长裙。还头戴一顶帷帽,仅仅只是简单的穿着打扮,却也惹来侧目而视,来往的人也驻足凝睇。
林中一颗花树所吹落的繁英停留在她的位置,蝴蝶联翩而至。着天缥宽袖的卿兰和月白的越离坐在相邻的位置里,只要两盏茶。
小二穿梭各桌,与人闲话家常。然而,路过的驿差策马而过。四人对视而望,触目之际,案下风云涌动。
“张老汉,你可有听说近日连续好几名官员被刺杀身亡的消息?”
“消息传遍整个西周,怎会不曾耳闻?我打听过了,据说凶手使得还是峨眉派的功夫。”
“是么,我怎么听说是崆峒派的招式?”“看来凶手来历不明,使得招式也是各不相同啊。”“嗐,连朝堂都没找到凶手,看来案子棘手的很啊。”
“可不是嘛,连晋文公、晋武公都召回京都,这是不把凶手缉拿归案不罢休啊。”
苏语喝完茶,动作干脆利落的放下铜钱,背起包袱步就走了。由于她气势强大,旁人对话被打断,自然也不敢再继续话题,而是默默吃菜。
卿兰顺着视线望向女子远去,并不以为意,待喝完茶,就继续赶路。
一位穿着花衣,佝偻身子的老婆婆以及一位没了腿的老公公,拦住他们去路。
“江湖人称的兰君子和少陵女侠总算出现,我们等候二位多时了。”
越离正要准备武器,卿兰阻止她。“哼,好一个泣幽剑、望黎刀。你以为凭你们就能赢我们?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没有反应过来的老婆婆提起拐杖,和老公公一起应战。
“嗯?他们怎么把武器收起来了”老公公小声嘀咕,婆婆迅速反应过来。泣幽双剑,向来只闻声音,不见踪影。望黎刀,疾风迅雷,人也就应声倒地。卿兰和越离分别是泣幽剑、望黎刀的主人,江湖人曰泣幽为:黄泉碧落朱砂泪,幽冥地府白月兰。而望黎剑为:与君永相望,何以为烝黎。
于是沈卿兰还有个更为响亮的名称:兰君子,但凡提起这称号,人们只会闻风丧胆,东逃西窜。
澈雨不在的日子里,越离一路陪伴。在他失意、绝望的时候,变成和越离相互取暖,才能活下去。可是微薄的暖,捂不热寒冷麻木的心。
“怎么,你们是想送死?”
面对挑衅,卿兰并不着急,不恼不愠,而是慢悠悠地应战。
“我与二位前辈对峙绰绰有余。若我因此赢了前辈,此事传出去,旁人只会说我们以小欺大,胜之不武。”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身怀绝技的沈卿兰竟也有束手就擒的时候?不,他不过是在等那人出现罢了,拿命拼来的功名,最是耀眼。失去最重要的人,就算是功名一样,可弃之敝屣。
卿兰被打倒在地,痛苦万分地捂住腹部。越离挡在他们中间,百花婆婆正要下狠手时。凭空出现的鬼刀竟然刺穿老公公胸膛,稳当的直立地上。刹那间,刀消失了。百花婆婆惊吓过度,瘫软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住的叩首跪拜。
“顺平侯息怒!顺平侯饶命!”脩忽,乌云密布,闷雷阵阵。着甲胄的冤魂遍布山林,有的左手捧着项上人头,右手握着剑。有的蒙着眼睛,手里的戟不住流血。还有的项脖处包扎着布条,提起大刀。他们怒吼呐喊着,嘶哑的嗓音,遍野的鬼哭狼嚎,声声凄厉森冷。伴随着沉实厚重的战鼓,一下一下,听得人阴森恐惧,万分惊悚。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们数十万将领抛掉头颅,洒尽热血,安邦定国,他谢纬义薄云天的下场便是满门屠戮,数十万大军将士身首异处。谢纬无时不嗔恨怨怼,由于怨气冲天,导致于阎罗地府无法轮回转世。
谢纬着甲胄,手握鬼刀,矗立百花婆婆面前,一扬手,鬼刀迅猛之势,气势磅礴。鬼刀咻地居然穿过百花婆婆的心门,直直地越过林木,消失在混沌的浓雾里。
百花婆婆到死都不敢相信,也质疑不得。她会死在鬼刀之下,成为游魂野鬼。远处,一点衣袂消泯于粗壮的树干,脩忽间,如轻薄艳丽的朝霞,隐没九霄。卿兰抓不住,摸不着。镜花水月,浮生若梦,注定一场空。
越离才明白过来,卿兰之所以不让她来,是因顾及到越离的短处,她不善群战。而善独斗,群战需要习武之人的耐性及谋略。三思之下,此等形势下,他只好带伤应战。
江湖榜上排行分别是第四和第六,排行第一的是白燚,第二是璇娟/旋娟。第三是顾方迟与白煜,由于老婆婆和老公公已经退隐江湖多年,因此,现在的风云榜上无名,根据多年前的排名,老婆婆应是第三的百花婆婆陈留,以及第四的花和尚清运。
清运因化缘时,意外卷入江湖门派斗争,被生生打断一条腿,另一条也几乎废了,从此走路便也一瘸一拐。至于区区花和尚为何还俗入江湖,缘由众说纷纭。他们之所以和卿兰结怨,都是因为旧债累筑。
苏语赶往宗周的途中,那晚所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若非陛下非要取江潮性命,她也不会有机会离开皇宫,离开西周,离开那困住自己多年的地方。
门‘吱丫’一声,打开又合上。苏语举止轻若萦尘,身姿宛若集羽,她翩然来至江潮身畔,握住匕首。“白女娘…我…”她莞尔一笑,清泠的说。“江大人,陛下让我来,便是取你性命。”“为什么?”“就凭你构陷岳父一家,足以让你即刻下狱。当年牵连多少无辜,你心知肚明。为了你一人的前程似锦,害的你夫人刘氏一族悉数斩首示众,尸首葬于荒山野地里,无人问津。这就是你所说的为大义灭亲?”她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江潮被刺穿胸膛,一刀毙命。随之,将他项上人头悬挂于街市门上。
对于人一生总会面对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她不是没有感受,而是她便是深受其害的受害者的缘故吧,是以,她明明恨透了这昏昏沉沉的世道、经不起考验的人性,以及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偏偏又不得不为生存,做着自己最不愿做的事。
“是你?”思绪拉回现实,在山林中,一位白衣人拦住她的去路。
“在下等候姑娘多时了。”一片青叶遮住他的样貌,熟悉的嗓音,熟悉的人,可惜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