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蓬与月
“行路人往何处去?可曾见了一青裙女子?”我化作老妇半倚着门栏向方出现在屋舍前得金蝉子发问。
“见过。”金蝉子从不撒谎,可话中也带了躲避的意味,“不多时前自前山腰处遇上了。”
我假意喃喃几声,“叫她给父兄送饭,却不知为何去了这许久还不见回来,莫不是贪玩去摘野果子了。”
“实不……”
金蝉子话才出口就被猴子喝断,“老枯骨!一棒打你不死竟还敢露面!”
我见猴子飞身上来忙后撤进月枝小屋中,又做出惊恐的模样演给金蝉子看。
“悟空!不可再伤人!”
金蝉子见猴子举棒冲进室内,怕他多伤人性命便也要跟着进来。
其实自猴子进入屋舍的一刻起,他就已深陷于月桂迷障之中了。在那里他正与我的假身斗得火热,可我对极乐境咒法并不甚了解,怕金蝉子的紧箍咒可以唤醒猴子,便先一步御起狂风将金蝉子与沙僧推进另一处迷障里。
真君似乎有意袖手,一直站在一旁,“方寸之间却能造化万千,是蟾宫月桂?”
“真君若还认得出月桂又为何忘了我?”我走出迷障,伸手凭空取出两坛自酿的春花千日醉并向真君掷去一坛。
“久不曾嗅了的桂花香,”真君深吸一气后却将千日醉掷回,“只是佛家人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淫邪、四不妄语……”
原话应还有五不饮酒,可真君说到此处忽的停住,既而自嘲一笑。
“元君,故人相见不相识,算我妄语了。”
果然!真君未曾忘了我。
我心中的大石猛地被释开,静了片刻后,我捏着法诀将月桂迷障拉大,把我与真君也包裹进去。
眨眼间天地骤变,云雾弥漫。再睁眼看向四周时,已是又回了那清冷的月上蟾宫。
“真君可还记得神霄派?”
“记得。哪里有曾有我的道场,千百年前也还算香火鼎盛。”
“可如今应没多少人还知道这个名字了。真君昔日为众生福祉而平妖除患,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个渐被遗忘的名号。”
“信仰因需而生,有神恩施舍自有人膜拜。凡人总是希望能以虔心、苦行,亦或金银换来仙圣垂怜,可对神而言,此类献祭并非必须。”
“所以真君从不在意神霄派?”
“元君要听真话吗?”
真君没来由的一句话到让我一怔,“自然。”
“天地不仁。昔日我为天蓬玉真寿元真君时,心中所系惟有芸芸众生,无论是否有信,皆一视同仁。”
“如今呢?”
“亦然。”
“芸芸众生?”我心里乱糟糟的,忍不住沉声接着问,“你何时曾负了他们的!难道沦为这般猪样还是不够吗!”
“因我有能力可救赎众生,故,此既是我负众生的。身为修道之人,这是我的责任,我的道!”
“如此说来我又算得什么?你的芸芸众生之一?你便从不能对我多些侧目吗!”我将手上的千日醉直掼在地上,霎时桂花香弥漫了整个庭院。
“元君。”真君语带犹豫,顿了顿才接着道,“你亦是我的责任,我的道。”
怒气顶得我口舌不便,半嘶吼着追问,“我与诸般世人,在你眼中…可有些许…不同?”
“元君!”回答我的不是眼前背过身的真君而是本应深陷迷障的猴子,“念在往日也算相识一场的情分上,老孙劝你早收了神通,莫在纠缠。”
我心中的一惊,没想到猴子竟能轻易窥破月桂虚妄,不过见周围月桂效力扔在我又镇定下来。猴子既不直接出手而是言语试探,想来仍有所限制。
“师兄如今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傍身,纵是天道灵根也难久困于他,元君还是先请回吧。”
“该死的猴子!”坠仙之时凭借殳斨之能才带下这一截月枝,今时不讲话问得清楚恐再难有机会了。
“师兄同时被太极、极乐两境气运加身,元君切莫胡为。”
真君话说的没错,猴子的确更不凡了。犹豫再三,没法子我只好在金蝉子与沙僧的幻境中捏个猴子行凶伤人的假象后,退回白骨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