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玄怪录】卷三·窦玉妻

元和年间，进士王胜和盖夷两个人在同州求取地方推荐。

当时在同州的人还挺多的，客店都满了，他两人听说郡功曹王翥的私宅还是空着的，就租借了宅子的西廊用来准备郡试。

不久后，其他屋子里都住进了人，只有正堂的门用小绳系着。从窗户里看厢房，只有床上有一床粗布被子，床北边有放被子的竹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整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询问邻居，邻居说：“这是窦家老三窦玉窦处士租住的。”

王胜和盖夷两人早就觉得西厢有些狭窄，想着可以和窦玉一起住，更好的是，窦玉没有妻妾同住。

到了晚上，窦玉骑着一头驴带着一个仆从，大醉回家。王胜和盖夷拜访窦玉，说：“我两人在这里求取地方推荐好求得官职，租住的西厢实在有些小了，您没有妻妾，又是方外之人，想要和您一起租住正堂，让我们可以准备郡试。”

窦玉拒绝了，接待他两人的态度也很傲慢，王胜和盖夷就记恨上窦玉了。

到了快要睡觉的时候了，王胜两人忽然闻到非常美妙的香味，忙起来寻找香味来源。他们发现正堂垂挂帘子，里面传出来欢笑嬉闹的声音。

王胜和盖夷两人冲进正堂。当时堂中挂着帷幔，香味扑人，桌上放着雕盘珍馐……种种情景，不可名状。有一个十八九的女子，长得艳丽非凡，和窦玉面对面吃着东西。旁边还有十多个服侍的丫鬟，丫鬟长得也很好看。银炉里有刚刚煮好的茶。

女子起身，快步走到西边帷幔后面，丫鬟跟着进去了。女子问话：“来的是谁，如此无礼？”

窦玉面如土色，端坐着不说话。王胜和盖夷没有什么说的，喝了一口茶赶紧走了。

王胜、盖夷两人才走下台阶，就听到正堂关门的声音，于是开始偷听。里面有女子说：“为什么要和这种无礼的登徒子共处一片屋檐下？古人说要选择邻居难道还能有错不成？导致登徒子到屋子里蹦跶，岂不是你轻率随便？”窦玉解释说这里不是自己的房子，不好拒绝多出来的人。但是自己一定会记着这种人的无礼，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其他住处。女子这才高兴起来。

第二天，王胜和盖夷去看正堂，发现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窦玉一个人睡在粗布被子里，揉揉眼睛起床。王胜、盖夷诘问窦玉，窦玉也不回答。

王胜、盖夷威胁说：“你白天是个百姓，夜里面却和公族私会。不是你会妖法，怎么可以找来这么美艳的人？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向郡守告发你。”

窦玉说：“这本来是个秘密的，但是说出来也没什么。

“我之前在太原穷游，傍晚从冷泉出发，想要到孝义县休息。夜里面迷路了，只好到路边的庄子投宿。我问家仆，家仆说：‘这里是汾州崔司马的庄。’和他们说了借宿的想法，请他们和主家通报一声。家仆过一会出来说：‘主人请你进来。’

“崔司马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身着红衣，仪表堂堂。他询问我的祖上、叔叔辈和我的堂兄弟们，详细询问后说他是我的亲戚，是重表丈。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重表丈，只可惜自己不知道他的官职大小。他亲切地询问我的情况，让我觉得温暖又受到尊重。他又让人给妻子传话：‘窦秀才是右卫将军七哥的孩子，是我重表侄。夫人就是他的重表丈母，出来见一见。为官后就一直没能见面，亲戚都快不认识了，如果不是重表侄来了，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相见。还请夫人梳洗后相见。’

 “过了一会，一个青衣出来说：‘委屈老三了。’中堂摆设华丽，就像是王侯居所。桌上的饭菜，都是珍贵的，味道绝妙。吃完了，重表丈说：‘你这次游历到这里，是想做什么？’我回答：‘求取资助。’重表丈又问：‘你家在哪里？’我说：‘天下都不是，我就是一个流浪的人。’

“重表丈说：‘你过着这样的生活，经历凄凉，流浪没有归处，来来往往都是徒劳。我有一个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今天就让她嫁给你，你不用再为吃穿用度操劳，怎么样？’

“我起身拜谢，说：‘我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人，又没有什么才能，忽然被您重视，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偏爱。只要您不嫌弃我是一个庸人，我哪敢不答应您。’

 “重表丈母说：‘今天晚上就很合适，家里有美食。你们又是亲戚，不用广召宾客。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决定是今天了。’

“我谢过重表丈、重表丈母，坐回桌子旁边，又吃了一点东西。吃完后，我前往西屋洗澡。洗好后，他们给了我一身衣服和一包盥洗用具。他们带着三个人进来，都是非常睿智的人。一个姓王，说是郡法曹；一个姓裴，说是户曹；一个姓韦。说是郡督邮。我们打招呼后坐下来。

“不一会，礼物、香车都准备好了，有人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从西厅前往中门，路上行娶亲礼节。后面绕庄园一圈，从南门进庄，到了中堂，中堂里挂满帷幔。成礼已经是三更了。

“我妻子告诉我：‘这里不是人间，是神道。之前说的汾州是阴间汾州，不是人间地界。来看你的那些人都是冥官。你和我乃是宿缘，该是夫妻，这才有了这次相逢。人鬼殊途，你不能在这里久待，最后是现在就离开。’

“我说：‘人鬼殊途，我们又怎么会成为夫妻？已经成了夫妻，那我们就应该在一起。我诚心的誓言说出来都还没忘的。只是一个晚上就离开，实在不对。’

“妻子说：‘我侍奉你，路程远近都不影响。但是你是活人，不能在这里久待。赶紧准备一下，去和我爸妈说一声就离开。我可以让你背箱里常年有百匹绢布，用完了又会变满，有几万匹的总量。你以后的住处一定得是静室，而且得是一个人住，想我了，我马上就会出现。十年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现在就让我们只在夜里会面吧。’

“我和丈人辞行，丈人说：‘人鬼虽是殊途，但是心智是一样的。女儿与你成婚，这是你们的缘分。不要因为她和你不一样就猜忌她。也不要和别人炫耀这件事，如果是公家询问，说了也没事。’之后我带着一百匹绢布离开了。

“后来没到晚上自己一个人居住，想妻子了，妻子就出现了，帷幔、吃食都是她带来的。像这样的生活，已经有五年了。”

王胜、盖夷打开窦玉的背箱，里面果然有一百匹绢布。窦玉给了他二人各三十匹，还请他们保密。说完就离开了，后来再也不知道窦玉踪迹。

额，登徒子还可以赚到三十匹绢布，真不是爽文。

最后说窦玉“遁去，不知所在焉”，其实只要在五年里没有找到他，那就永远找不到他了。